第二十七章 无欲则刚
出现在大街上的周浚恪,很快就被军士们发现。简单的包扎之后,由右领军卫的司马和一位什长护送到了皇宫门外。
「浚恪!」
「浚恪!」
两声惊喜的呼声传来,柴邵武和段猛在丹凤门中迎了出来。
看着周浚恪狼狈的样子,柴邵武怒道:「这群王八蛋,居然敢这么对你,定让陛下诛他们九族!」
周浚恪没好气的说道:「快拉倒吧袄!都是一群老光棍子,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哪来的九族让你诛!」
见周浚恪还有心情说俏皮话,柴邵武放下了心,笑道:「嗐,哥哥不是心疼你,瞅瞅这让人打的,啧啧啧,太惨了!」
「我听你怎么笑出声了?怕我死了,你的钱打了水漂吧。」周浚恪笑着挤兑道。
柴邵武否认道:「都是兄弟,怎么说的这么生分,钱财乃身外之物。」
「你俩快别在那瞎聊了,赶快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报信去吧,里面都急死了!」段猛提醒道。
「对对对!」柴邵武侧开身让过周浚恪,对右领军卫的军士说道:「是哪个卫所的,我好上秉陛下为你们请赏!」
「贵人客气了,我等是右领军卫的军士,下官是军中司马高湛。」高湛客气的说道。
左右千牛卫是皇帝内围的贴身卫兵,不是家世显赫就是皇帝夹带中的人物,哪一个未来都不可估量。
所以其他卫所的人,遇见左右千牛卫的人,都会称一声下官。免得得罪了哪个心眼小的二世祖,以后调到自己头上,给自己小鞋穿!
柴邵武错愕了一下,一改刚刚傲慢的神态,笑道:「高大哥客气,小弟一定如实禀报!」说完转身进了宫门。
柴邵武不是一般人,皇帝是他的亲舅舅,对于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多少知道一些。
相传军中的司马多为皇帝的眼线,虽说不是全部,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省的哪天让人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浚恪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跑来守丹凤门来了?惹祸降职了?」
「嗐,陛下让金吾卫、领军卫和监门卫去寻你,偏偏没我们千牛卫的事。又赶上今个我们哥几个当值,心里急得不行,我才和废柴去门口等你!要不然早去街上寻你了,早寻到一刻就早心安一刻啊!」段猛懊恼的说道。
段猛是个实在人,这点周浚恪十分了解,也清楚他说的话,是发至内心的。
周浚恪拍了拍段猛的肩膀,说道:「长安城那么大,别把自己想的那么神。」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还能让乞丐给拐了去?早让你跟我学学武,你偏不听!换做我,十个乞丐我都给他打趴下!」段猛絮絮叨叨的抱怨道。
周浚恪抬杠道:「我都说了,我不想练的脑袋里都是腱子肉,遇事就用拳头砸!凡是要用智慧嘛,你看我这不是逃出来了嘛!」
「屁话!」柴邵武赶了上,说道:「就算你小子懒,不想练武!那也随身带几个侍卫啊,明天我在家里挑选几个给你送去。」
「先谢了!」周浚恪随意拱了拱手,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弟弟我有人选了。庄子里的宁四以前就是陇右的老兵,我看他就可以。」
「宁四的身手是不错,但他是瘸的,怎么能保护好你?浚恪,我们是真拿你当兄弟的,你可以不能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们做不到!明天我也选几个人,你自己挑!」段猛不容置疑的说道。
「得得得,真服你们了,我让闵云招一些老兵,这样总行了吧?你们能不能别操心了!再说,你们府上养的家将送给我当侍卫,那不凉了那些家将们的心。你俩可别给你俩爹添堵了,消停的吧袄!」
周浚恪现在不能说自己已经招了一些护卫,天下没有不露风的墙。万一透露了出去,让自己老爹知道自己贼喊捉贼的戏码,又得发飙了。
路过紫宸门的时候,一位身穿官服的人被右千牛卫的人架着拖向宫外。
「那谁啊?看这架势活不过今天了。」周浚恪纳闷地问道,他来这几个月还没听说自己老爹砍过哪位大臣的脑袋,这货有幸要成为自己见证的第一人了。
柴邵武嗤笑道:「长安县县令单恒,长安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酸腐难辞其咎。」
周浚恪点了点头,并没感觉砍了这货有什么冤枉的。身为长安父母官,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件,要说这货一点都不知情,那纯属扯淡!
要么是这货收了黑钱,要么就是这货懒政怠政。不论哪一点,这货都该死!
距离紫宸殿尚有些距离,周浚恪就听见了周耀武的咆哮,自己这个带兵出身的老爹底气还真是够足啊!
进入紫宸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浚恪的身上,百味交集。
「殿下,呜呜呜呜!」跪在大殿角落里的闵云和英放放声大哭,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心疼的。
哭什么啊,小爷这不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
周浚恪不爽的对着闵云和英放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后者马上降低了音量,变成了抽泣。
「浚恪!」周耀武低沉的喝道。
「儿臣在!」
「你可知错?」
周浚恪一懵,什么玩意我就知错啊?小爷都这么惨了,你就不知道关心一下我?一见面就端起严父的架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不知!」周浚恪不爽的回道。
当着满朝文武,你居然一点面子不给你皇帝老爹留?
周耀武脸色一黑,训斥道:「身为皇子,留宿宫外。如若你按时回宫,会发生此等凶事?你会落的如此狼狈?难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靠!!!好话不会好好是吧?那成,今个咱谁也没留颜面!
「父皇,此言差矣!」周浚恪梗着脖子回道:「如果不是儿臣有此一难,怎么会挖掘出这么一个丑恶的案件!这群拐卖儿童的乞丐,在长安城行凶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为什么没人发现?为什么没人调查?别说儿臣如此狼狈,能把他们斩草除根,身死又如何?」
周耀武指了指周浚恪,愣是无言以对。半响后才恨恨的说道:「此乃朝政,轮不到你个黄口小儿多嘴多舌!书都没读好,还敢诽议朝政。」
「父皇,儿臣怎么就多嘴多舌了?」说着周浚恪擂了擂自己的胸膛:「儿臣这里堵着很多话,不说出来就得憋死!那么多孩童被致残致死,就算我是百姓,也容得我说上几句吧?」
「敢问,在场的各位大人,哪家没个孩童?如若让此等歹人拐去,那将是何等下场,你们又将是何等悲伤和愤怒?」
「百姓,没有各位大人的地位和特权,调动不了那么多军士,来进行大面积的排查、寻找。他们只能默默哭泣,并祈祷孩子能被卖到一个好人家,能平安无事的长大成人就好。谁敢去想象自己的孩子会被害死,或者变成那副鬼样子?」
「将心比心呐,各位大人!对于此等恶事,我建议严惩此等恶徒。在我大安朝但凡拐卖孩童的,逮住一个砍一个,抓住一对砍一双!我看谁还敢,还敢为了钱就黑了良心做此等恶事!我看是银子好花,还是他们的脑袋够硬!」
面对周浚恪掷地有声的话语,周耀武出奇的没有愤怒,反而多出了几分欣赏、好奇和陌生感!
这小子在摔伤脑袋之后,真的开窍了。
「臣,附议!」尚书左丞段茂实第一个高声附和:「齐王殿下此番话震耳发聩,让我等每日商讨军国大事飘在空中的身子,再次着了地。」
「臣,附议!」
尚书右仆射端木平城、吏部尚书穆义兴和中书令方安郡联袂出场,给周浚恪的此番话定下了基调。
周耀武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周浚恪,说道:「王兄,刑部马上起草律法,下达十道各州府。」
「臣领旨!」江夏王、刑部尚书周宗道回道。
坐在龙椅上的周耀武,看着神色中微微得意的周浚恪,感觉自己被这个逆子摆了一道,心中那是相当不爽。
皇帝不爽就会闹些事情,他沉声问道:「你现在可满意否?」
此问题一出,让对周浚恪有些好感的老臣们顿时心中一紧,让对周浚恪厌恶的大臣们心中一喜。
答满意,会让人认为你有不臣之心、窥觊皇位。势必会引得太子不悦,让周浚恪多了个大敌。
答不满意,那就有逾越之嫌。都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你还不满意,是不是让我把皇位让给你?
周浚恪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老爹准备搬弄似非的心事,撇了撇嘴说道:「父皇您真逗,百姓们满不满意问我做什么?那应该是你和大哥该操心的事情,我就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真逗?」周耀武失笑不已,这是在讥讽朕搬弄是非的拙劣?
这个孽障还真敢用词,一天不收拾就浑身皮痒:「太子可没有你这般巧如簧舌的辩才,也不敢这么大胆和失礼!你若只是个传声筒,其他人岂不都是尸位素餐?」
「父皇,儿臣敢如此放肆,完全是无欲则刚...!」说着周浚恪突然感觉父子之间这么打机锋,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于是他直白的说道:「这么说吧,父皇!咱唠嗑就唠嗑,别玩一玩就扬沙子。咱家里事家里说,别总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呗。」
「别总拿我跟大哥比,我自然是比不上大哥的。他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是一个勤书好学、礼贤下士的翩翩君子。而我,就是个只关注吃喝玩乐的人,一辈子的目标就是个富贵散人。所以还请父皇往后别拿儿臣跟大哥相比较,儿臣自愧不如也不该比较!」
好一句无欲则刚!
满朝文武嘴角一阵抽搐,四皇子今天真刚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就不怕陛下给他贬为庶民?
无欲则刚?周耀武反复咀嚼几遍这句话,瞬间来了斗志。
周耀武惊觉的发现,自从周浚恪大病初愈之后,这小子就没了对皇权的敬畏心,有一股子不屈的劲头。几次交锋下来,貌似自己这位皇帝老子,还真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而且这小子很会抓时机,且胆大心细懂得如何破局。看似挑明的大实话、任性的坏了朝堂规矩,实则是想封了所有人口,然后沉浸在水下。不管是日后图谋还是保全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一位好斗的皇帝,遇见一个能激起自己斗志的对手,就算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周耀武也顾不得了,只想斗倒周浚恪的不屈,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皇权下不屈!
「齐王周浚恪殿前失宜,罚俸三个月,抄写孝经十遍。」周耀武也清楚了周浚恪的软肋,然后不容周浚恪反驳,没好气的骂道:「滚去后殿见你母后吧!也不知道你这个孽障有什么好的,劳她如此伤神。」
周浚恪算了一下,这齐王刚封上,前前后后就罚俸一年零三个月了,你不想给我开资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啊?
而且还要抄孝经,你还真是知道我哪疼就往哪戳啊!
不过看周耀武瞪着眼睛要吃人的样子,周浚恪摸了摸鼻子没有当场辩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况对方是自己的皇帝老子。
今天的这幅殿前对奏,却让大臣们开了眼界,也见识到了四皇子的智慧、任性和底气。这小子人精一个啊,以前为什么傻了吧唧的啊?真是大病一场,开了灵台?
真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