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抵命
「陛下,登州、莱州、青州遭遇风灾粮食绝收,臣建议及早救灾。」方安郡迫切的说道。
周耀武脸色深沉,国库不丰是一个绕不开的现实。跟突厥的战争,每年都消耗不少,但凡地方再受灾就会让朝廷十分难受。
「玄胤,国库尚有多少钱粮可以调动。」
户部尚书贾胄字玄胤,想了想半响,说道:「在不影响边军的情况下,还有一成钱粮可以调动。」
周耀武沉吟了一下,说道:「拨两成钱粮赈灾。」
「陛下,不可!」兵部尚书袁士达出言劝阻道:「突厥乃我朝心腹大患,一日不除当一日国无宁日!陛下,要以大局为重啊。」
「我们周家能当皇帝,是百姓们的民心所向,朕不能寒了百姓的心!」周耀武抓着矮案的一角,手上青筋绷起。转瞬吐了口气,又说道:「赈灾切莫耽误,户部速速拟行章!」
「微臣遵旨!」贾胄应道。
周耀武点了点头,对袁士达说道:「全忠,边军传回的急报你看了吧?有何感想?」
「回禀陛下,此乃天佑我朝,齐王殿下此次功不可没!虽然没达到四成之数,却也相差无几。酒精一旦在军中普及,不但降低了将士们的耗损,还大大增加了气势!」能让傲气凌人的袁士达心悦诚服,足以说明酒精的效用。
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都会去尊重能挽回他手下将士性命的人!
「大亮,你们工部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断了边军的酒精供应!」
工部尚书黎大亮躬身回禀道:「请陛下放下,臣就算不眠不休也不会让边军将士们没了生命保障!」
说话的功夫,殿外遥遥传来哭声和急促的脚步,惊得紫宸殿内的大臣们一跳,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秉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殿外守值的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周耀武眉毛皱起,然柔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干涉或打扰过朝堂之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宣!」
话音一落,皇后娘娘就步入了殿内,神情焦灼十分急迫!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太监。看到闵云和英放,周耀武紧锁的眉头略松,以为周浚恪又惹了什么祸。
转念一想,不对!如果单单是这小子惹了祸,然柔绝不会这么急迫地打断自己和大臣们议政的。
「打扰陛下与诸位大臣议政,还望陛下恕罪。」然柔眼眶微红,俯身下拜道:「实在是然柔心切,请陛下救救恪儿!」
群臣一阵哗然,这惹祸精又干啥了?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四皇子殿下的威名,就总在耳边萦绕不止,出场率比太子都多了。
周耀武快上前将然柔扶起,说道:「然柔,那混账不值得你如此伤神!如若他闯下弥天之祸,朕绝不会轻饶了他,你求情也没用。」
「不是的,陛下!恪儿在东市被一群乞丐掳走了。」然柔泪珠滑落,悲戚而出。
「什么?」大殿里的皇帝和大臣们都懵逼了,堂堂安朝四皇子居然让乞丐给掳走了,还是在长安城内,这他么的还有王法了吗?
「恪儿在东市被乞丐掳走了?怎么可能?」周耀武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然柔点了点头,确认道:「昨夜恪儿遵守宵禁,就夜宿在味仙居。今早他说要去尚食司寻方闻令,让闵云和英放在酒楼帮忙。不到半个时辰,恪儿收留的流民宁四急匆匆的跑去了味仙居,说恪儿让五名乞丐掳走了!」
「他们胆大包天!」周耀武一脚踢在矮案上,矮案打着转的飞了出去。
「陛下,息怒!」群臣都跪了下来。
「着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领军卫,封锁内外城门给我查!」周耀武的脸色都黑成了锅底,刚刚还商讨攘外安内之策,转眼自己的儿子却让乞丐给掳走了。难道我堂堂大安朝的治安,已经这么混乱不堪?
都城都是如此,那地方岂不更乱?如若这般,自己这个皇帝还谈什么攘外安内?
皇帝震怒,户部和兵部都忙碌了起来。
兵部忙着调兵遣将,户部则是自查一下民生,一众大臣们也就拜退皇帝离开了紫宸殿。吏部尚书穆义兴跟着中书令方安郡边走边聊,来到了中书省泡上了茶摆上了棋盘。
「啧啧啧,克明,这齐王殿下还真是命运多舛。」方安郡抿了口酥油茶似的茶水,感慨道。
穆义兴轻笑道:「知守兄,这是有人嫉妒齐王备受宠爱,或是结了仇。我看这事呐,像是那群门阀望族的手笔,里外都透着一股子阴毒之气。」
「何至此等龌龊!」方安郡叹了口气。
穆义兴同样苦笑道:「家业大了,味道就变了。」
「变味道不怕,就怕胆子太大,这回触了陛下的痛脚,就要做好接受陛下怒火的准备。罢了罢了,我们手谈几局静待结果!」方安郡率先落下一子。
穆义兴落下一子,突然笑道:「惊马一案后的齐王殿下,总是给人一种出其不意的感觉,我认为这件事情会变的很微妙!」
方安郡想起了前些时日坑周浚恪的时候,那小子前后的变化之快,的确变成了一个妙人!
两位大佬手谈激烈的时候,长安城的所有城门瞬间禁严。一个时辰内,长安城里的多个乞丐聚点就被捕获一空。
很多疑是乞丐的流民,也算是遭了殃,同样沦为了阶下囚。
但士兵们并未就此罢休,因为每起底五个乞丐窝,就有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修罗场!许多少了胳膊、腿儿或眼睛的孩子,没有熬过痛苦和失血过多,冰冷的小尸体被人丢弃在一个土坑之内等待掩埋。
而能活下来的,也都变成了怪物!让人潸然泪下、揪心不已!
很快这些事情被一层一层上报到了皇帝的案头,周耀武看后简直眼前一黑。
「然柔,你看看!」周耀武扶着额头,将奏折推给了然柔。
然柔翻看着奏折,越看双目瞪得越大,然后猛然合起奏折:「陛下,这还是臣妾所熟悉的长安城吗?」
周耀武强压着怒气说道:「别说你不敢相信,朕都不敢相信这是朕统治下的长安城!呵,难道朕是昏君吗?眼皮底下的发生此等事情,朕都不清楚!一百多名被致残的孩童,死者更不计其数,这群家伙简直丧心病狂!」
「安廉!」周耀武怒喝道:「继续给朕查,朕现在不单单要找到齐王,还要查清每一个乞丐窝!」
「是!」安廉躬身退出紫宸殿。
「山鱼!」
「奴婢在!」山鱼在大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跪在了周耀武的面前。
周耀武含恨一脚踢出,山鱼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你们皇城司就这么办事的吗?民饥民苦一点都看不到,都不知道上报吗?」周耀武双目赤红的怒斥道。
山鱼不敢擦去血迹,膝行到周耀武面前,只是磕头求饶。
山鱼不是没在庙会上见过那些残障孩童,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有人有预谋的将那群孩童变成那个样子,好让他们博取其他人的同情!而那些乞讨来的钱,都让那群乞丐头子挥霍了,孩子们依然饥不饱腹!
「你死不足惜,但不是现在!给我查,查这些人背后的靠山!要撬开每一个人的嘴,朕要趁着这件事将这种恶毒的事情一次杜绝!」周耀武咬牙切齿的说道。
「奴婢遵命!」山鱼转身之际,眼神里多了一份坚毅和狠辣。
「陛下,您说恪儿会不会...」说着然柔就哽咽了。
周耀武抬头望了一下天井,冷酷的说道:「朕的孩子是孩子,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这种事情朕早就该发觉,如今上苍罚我用一子去抵那些枉死孩童的性命!算来,还是朕亏欠百姓的!」
「可是,小愧妹妹就...」然柔还是不甘心。
周耀武一甩衣袖,愤然道:「然柔,人各有命,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也是他的命!」
「宣,三省六部前来议政。另着长安、万年两县令觐见!」周耀武这是准备发难了。
而倒塌的房屋里,五个乞丐撑不住周浚恪的精神折磨,全部招了出来。他们所犯的恶行,让周浚恪变的更为疯狂。
「殿下,别打了,再打打死了!」刘树生急忙劝阻道。
被抱开的周浚恪忿忿的吼道:「生而为人,良知可贵!你们有他么一点良知吗?你们就他么不配为人,都他么该挨千刀!」
「殿下,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他们就是一群畜生的。活着一条烂命,死了还得臭一块地。」刘树生宽慰道。
「是啊,殿下,现在不是跟他们生气的时候。外面都乱套了,成群结队的士兵抓了许多乞丐,就连一些可能是乞丐的流民都被抓了起来。如果被士兵们发现了咱们,这欺君之罪是逃不掉的。」宁四急的满头汗,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虽然为周浚恪而死,宁四并不后悔,但这事太不值当了不是!
「欺什么君啊?我难道不是让他们抓走了,自己趁机逃出来的吗?押着他们,找些士兵去城外抄了丫的聚点,我回皇宫报平安。」
宁四十分佩服周浚恪说谎不眨眼的气度,这得是多么不要脸才能做到,但还不忘吩咐两个兄弟跟去,保护周浚恪的安全。
却只见周浚恪转身又回来了,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将衣服和裤子撕出了几道口子,最后掂了掂墙角的砖块,狠狠的在额头处给了几下,鲜血哗的流了下来。
周浚恪下手时候的狠辣和眼神中的决绝,让屋子里的老兵和乞丐都傻眼了,见过狠人,就没见过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
打完自己的周浚恪没急着走,反而一屁股坐到宁四的身边,问道:「宁四,知道什么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
宁四木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小人愚钝,但是殿下您这...咋还不着急了?」
「嗐,血迹咋也得干一干啊,要么有破绽,不差这一会。」周浚恪摸了一下血迹,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才审问乞丐的时候,周浚恪有些急火攻心,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现在冷静下来,他开始考虑幕后指使是谁。
而且这些守卫之中,让周浚恪最信任的是宁四,他也有心引导宁四的自主思维能力,便把自己坠马的事情和与卢家梁子,跟宁四说了一遍。
宁四才到周浚恪的身边,不知道他的过往和仇家,乍一听完脸色凝重的说道:「要不小人再审一审?」
事关恩公的身家性命,宁四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周浚恪身处险境,更明白了什么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周浚恪摇了摇头:「能跟他们接头的,都是一群小鱼小虾,顺着他们根本摸不到幕后的人。如果这么容易就摸到幕后的人,也很容易被人借刀杀人。」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宁四到底是个只会听喝的大头兵,让周浚恪这么一说,就有些一头雾水了。
周浚恪笑了笑说道:「找几个机灵、面善的人,去给我盯后续的事情,还要关注死亡蹊跷的人。」
宁四在陇右当过斥候,也明白周浚恪的用意,殿下是要找人盯梢。
「殿下,回头我就物色人去做。」
周浚恪压了压手:「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否则就被动了。现在我这件事情闹的不会小,幕后的人会切断所有可能爆的线。」
「之后我们就顺着死人,顺藤摸瓜!」宁四兴奋的拳掌相击。
周浚恪想了想突然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也不对,我能想到的事情,想必我爹也能想到。如果我爹派人调查,不管幕后黑手是谁,都会不敢轻易妄动。」
宁四懵了,怎么又不行了,不是挺好的方法嘛。
「相信直觉吧!不管这事到底是谁指使的,我现在就盯准了卢家,反正这一家子屁股下面不会太干净。」
周浚恪自顾自地说着,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拍宁四,说道:「你就给我找人盯着卢家的管家,和管家接触过的人。咱就按笨法子来,一条线一条线的摸清楚。」
「好的殿下,小的明白了。」
周浚恪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他想明白了,不管这次是谁指使的,自己明面上就卢家一个仇人,那就对不起了,就拿你杀鸡儆猴了。
几个泼皮恐怕扳不倒整个卢家,还会让卢家弃车保帅,造成卢家全面反扑的局面。自己得多抓点证据,在他们咬自己的时候,才能一波给他们带走。
而且周浚恪理智的告诉自己,自己这不是运筹帷幄,只是不想无所作为的被动挨打。
伟人不是说了嘛,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虽然现在安朝的人,在自己的认知里只是历史一页。
但在智力和权谋方面,周浚恪自认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上辈子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百姓,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臣,但是自己可以用上辈子丰富的资讯坑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