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五天

苏则和邢律在游江市放的那把火足足烧了三天，地铁站及其周边建筑几乎全毁。

不过尽管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邢律还是得到了军部以及国家领导层的表扬。原本因为收复临仙市的事，尖刀二队全员便被军区记了一等功，此时又收复了游江市，邢律被军部表彰，要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的称号。

据说原本要给一级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后来考虑到他确实是私自行动没有上报，所以才给打回了二级。

不过二级也够人羡慕的了。尖刀小队在末世前便常年执行秘密任务，人人身上都背了好几个一二三等功，因此二队因临仙市的事被表彰一等功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

但战斗英雄这个称号，在全军范围内都屈指可数，整个第四军区拿到过这个称号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五六十岁参加过局部战争的首长，这么年轻的战斗英雄，全军区也找不出几个来。

但邢律却拒绝了这个足以羡煞所有人的荣誉。

「那可是二级战斗英雄啊！找遍全军区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年龄就被授予这个称呼的人，你居然拒绝了！」邢弘业痛心疾首，直呼败家子。

「这次行动，完全依靠苏则以及小晶才能顺利完成，我几乎没出什么力，如果真的接受了才是受之有愧。」邢律开着车行驶在游江市内，语气淡然地说道。

「唉，不愧是我儿子，公平公正，知耻而后勇，像我像我啊！」邢弘业欣慰中带着一点心痛，长长地叹了口气。

邢律脸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十分嫌弃地说：「爸，不会用成语你就少说两句，自曝其短可不是什么好事。」

邢弘业瞪了他一眼，转而问坐在副驾驶座的苏则：「小苏啊，游江市确定没有危险了吧？」

苏则点点头：「已经进行过全城扫描，最后一点微孢子和菌丝都已被小晶消灭。」

那天和邢弘业汇报后，苏则和邢律没有立刻离开游江市，而是开着车把游江市的犄角旮旯都跑遍了，确定只有地铁站台内有菌丝和微孢子存在。

之后他俩又回到地铁站，守着熊熊烈焰，防止菌丝和微孢子随着火焰产生的上升气流逃离。

待消防队进入游江市扑灭大火时，小晶直接进入火场，用纳米级光力场捕捉微孢子和菌丝，然后直接把它们丢入火焰中炙烤，确定最后一颗微孢子失去活性才安心离开。

而此时小晶剩余的能源已不足百分之三十。

听到这句话，邢弘业终于放下心来：「你和小晶都辛苦了，现在基地正组织人手全力改造可控核聚变研究所，沿海的三座核电站也恢复了工作。领导特批其中一座核电站在研究所完成改造前，全天候为小晶供能，能充多少算多少！」

「谢谢。」苏则诚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游江市的核电站可不是研究院那种小型核电站，三个核电站最少四个机组，最多六个机组，都是第四代新型核电站。而这次特批给小晶的专属核电站是最大的六机组，一天能为小晶充能百分之十五，最多五天时间就能给小晶充满能源。

「放电箱已经被送至核电站，等我们抵达，立刻就能开始充能。」邢弘业用一种暴发户的口吻说道。

「您这话说得核电站跟你家的一样。」邢律笑道。

邢弘业懒得理他，感慨又轻松地说道：「收复游江市后，不光小晶的能源问题解决了，眼看着离收复华州境内组织液的事也要不了多久了，日子总算是有了点盼头。」

邢律闻言眉头微皱：「怎么我听你的意思，上面只打算清理境内的组织液？这玩意发出的辐射覆盖范围一万公里，仅仅是把国内的组织液清理了对改变整体环境来说意义并不大。」

「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邢弘业冷哼一声，「上面也心知肚明，但执行跨国任务有多难，你自己也经历过应该很清楚。华州周边的一些国家还有第三世界的国家都好说，吉桑、普尔切这种，如果我们今天过去他们境内抓组织液，明天他们就能严重抗议闹上国际法庭你信不信？」

邢律也冷哼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和邢弘业一模一样：「我们帮他们处理末世，他们还不愿意？白眼狼也没那么快翻脸吧？」

邢弘业简直不想搭理这个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的儿子：「你以为他们翻脸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个未经允许跨国执行任务？重点是要饭！」

邢律终于反应过来，看了苏则一眼：「你是说，他们会以我们未经允许跨国行动作为筹码，要求我们共享可控核聚变的技术？」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邢弘业叹了口气，「苏则意外坠入地球，选择了华州定居是我们的幸运；他和小晶利用外星先进的科技帮助我们，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不会强求他们分享技术，但普尔切不会这么认为。

「普尔切、恩格勒这种西方强国，一向以强盗逻辑行走天下。就算我们交出可控核聚变的技术，他们也只会认为我们隐藏了更多，只要苏则在华州境内一天，除非我们剖腹取粉，否则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我们没有隐瞒。」

邢弘业从后视镜里看着邢律，表情严肃地说：「这也是为什么军部一直在极力隐藏苏则身份的原因，到目前为止，除了研究院和军部高层以及国家领导层外，第一军区大部分官兵都不知情，而第四军区对于苏则的身份也做了模糊处理，以S级进化者的身份登记在案。」

想到曾经和国外特种兵打交道的经历，邢律久久无语，直到把车停在核电站门口，才郁闷地低语道：「我曾经以为进化和苏则小晶的存在能让人类更进一步，现在看来，是我想简单了。」

「有这种朴素的济世情怀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人类还远没有达到同呼吸共命运的阶段。」邢弘业拍拍儿子的肩膀，起身下了车。

苏则和邢律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下车，和邢弘业一起走进核电站。

此时的核电站人烟稀少，依然是末世后被关停的模样，但实际上在主控室里挤满了人，研究院一半的科学家都集中在了这里，等着给小晶充能。

「物理实验室的人在这就行了，你们化学实验室来干嘛？」

「那生化的和医学的也来了，你怎么不说他们？」

「人家就来了一两个人，你们全实验室的都跑过来，是不是有点过分？」

「哪过分了？大家都是出于关心所以来看看，有什么不好？」

「问题是人太多了！」

「天冷嘛，人多热闹还暖和，挺好的。」

吵闹间，主控室的门开了，邢弘业正想打招呼，看到屋内满满当当的人表情一滞：「……怎么这么多人？」

卫风棠越众而出笑着说：「大家都不想错过见小晶本体的机会，所以……」

邢弘业无奈地揉揉眉头：「充能至少要五天，难不成这五天你们都守在这？」

此话一出，主控室里一片安静。

邢弘业又道：「只要小晶能源充满，肯定要回研究院再开始修复，那里比人来人往的核电站安全隐蔽性也强，所以你们完全没必要在这守着。你们要是闲得慌，不如多关心关心可控核聚变的改造工程，小晶修复完本体，立刻就需要充能，还要给苏则疗伤呢。」

「也、也是哈……嗨，咱们也是关心则乱嘛！」

「什么关心则乱啊郑老，小晶本体再怎么着也和你们分子遗传实验室无关啊！老实说你就是想看稀奇，不丢人。」

「你还不是一样！和我们分子遗传学无关，跟医学那就更没关系了！」

「对啊，我就是想看稀奇我承认啊！」

「你……！」

「好了好了，别吵吵了各位，各回各家，各做各的实验吧。」

「走吧走吧，我顺道去研究所看看改造情况。」

老小孩们闹了一阵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主控室，只留下了物理实验室的几个研究员，负责操作设备。

等人都走了腾出空间后，邢弘业立刻让人开始给小晶充能，然后又将苏则和邢律带到了离主控室不远的一栋两层小楼。

「这里是原来核电站的员工宿舍，东西该换的都换了，这两天小苏就住在这，等小晶充完能再回研究院。」

苏则看着干净整洁的宿舍点点头，把手里提着的行李放在了桌上。

邢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很想一起住下来，却知道自己职责在身，还有任务等着他。

谁知邢弘业下一句就是：「阳阳的房间就在隔壁，住近点你们俩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邢律惊呆了：「我、我也住这吗？」

邢弘业挑挑眉：「怎么？你不想？」

「想想想想想！」邢律一连说了五个想，头都快点出残影了。

看着儿子这没出息的模样，邢弘业露出惨不忍睹地表情，嫌弃道：「你既然拒绝了表彰，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换成了五天假。这段时间你就陪着苏则，「好好休息」！」

邢弘业刻意强调了好好休息几个字，邢律却完全没有ge到老爸的深意，还在傻乐：「那您怎么不早说？我行李都没收拾。」

邢弘业心里大翻白眼，嘴里道：「我给你收拾了，就在后备箱里。」

「哦哦！那我现在就去拿！」

见邢律喜形于色地冲了出去，邢弘业轻咳一声对苏则道：「我也该回去了，你安心住下，该配的东西基地都给配齐了，放心吧。」

「谢谢。」苏则再次道谢，目送邢弘业离开后，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东西都准备的很周全，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便决定去主控室看看，顺便在核电站里四处遛达一圈。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远远看到邢弘业拦下了邢律，苦口婆心地说：「这五天假你别光顾着玩，正经事别忘了。」

邢律傻眼了：「啊？不是说给我放假吗？怎么还有任务？」

邢弘业啧了一声：「你这小子明明平时很聪明，怎么一到感情上你就这么傻呢？特意给你五天假，还把你和苏则安排住一块，你说正经事是什么事？！」

邢律：「……」

邢弘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初我追你妈，一个月确定关系，稳定交往半年结婚，你再瞅瞅你！九年了！眼瞅着就要十年了，搁别人三胎都有了！你可到好，连关系都没确定下来！」

邢律皱了皱眉：「感情的事哪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我的心意已经给苏则表达得很明白了，他如果也有那个意思，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如果他没有，我总不能强迫他吧？」

邢弘业被他说的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开口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傻等啊！」

邢律笑了：「谁说我在傻等？」

邢弘业眼睛一亮：「难道你们在游江市……」

「爸，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邢律揽着邢弘业的肩膀就往核电站大门口走，来接邢弘业的车就停在门口。

「你以为我想管你这些事？」邢弘业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他和苏则感情的事，转而念叨起他自作主张跟着苏则跑去游江市，害得邢家奶奶提心吊胆好几天没睡好的事来。

这边邢律听得一个头变两个大，另一边的苏则远远看着他俩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慢朝主控室走去。

经过那次格斗训练和一起共赴游江市的经历，苏则知道自己并不是对邢律没感觉，只是他仍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空白的记忆让他所有的感情都显得很初级，甚至有种幼儿般的简单直白。但成人的身份和远超常人的敏感五感，又让他过早的接触到了成人世界。初级的感情和满级的生理知识，一度扭曲了他对爱情这种情感的理解——

简单来说，以前苏则认为谈恋爱就等于上|床。

且不说这种因果倒置的理解方式一度让纯情***邢律的追妻之路充满荆棘——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那种，因为在苏则看来，两个人没上|床就不是谈恋爱。

也让对肢体接触充满排斥的苏则自己，直接站在了爱情的对立面上——因为拒绝肢体接触等于拒绝谈恋爱。

可是那次格斗训练却让苏则意识到，他虽然讨厌肢体接触，但是从高中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排斥过邢律。

无论是过马路时刻意又小心伸过来的手，还是开玩笑时搂肩膀的动作，他都接受良好从没有拒绝过。

如果苏则还是以前的那个苏则，此时大概会认为自己喜欢上邢律了。

可是人会成长，尤其是吃饱了的人。

以前苏则吃不饱，天天饿着肚子压根没心思去思考维系感情，而现在的他不愁吃喝，有时间去体会人生百态时，被扭曲的情商也在和人相处中渐渐回归了正规。

现在的他知道，谈恋爱不等于上|床，亲密接触理应排在建立亲密关系之后。

于是，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对邢律的感情是喜欢，从而建立亲密关系进而发生亲密接触呢？

「感情真的好复杂……」苏则坐在放电箱旁，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晶悬浮在放电箱中，周身围绕着火树银花，靠近道：「驾驶员你在烦恼什么？」

苏则看了眼小晶，又瞄了眼远在控制台的研究员们，想了想低声道：『斯丹勒思星人如果喜欢谁会有什么表现吗？』

小晶沉默少许：『……应该是邀请上比武台吧？』

苏则惊了：『喜欢谁就揍谁吗？』

小晶：『那倒不是，只是斯丹勒思星人尚武，喜欢的先决条件往往都是实力。驾驶员以前就经常被人发战贴，不过你从来没有应战过。』

苏则不知为何有种安心的感觉：『也就是说我在斯丹勒思没有恋人是吧？』

小晶嗯了一声：『追求驾驶员的人很多，但你一直是单身，而且以斯丹勒思星人的寿命来说，你刚成年没多久。』

苏则闻言好奇地问道：『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方面的问题……我几岁了？寿命多长？』

小晶：『如果换算成地球年，驾驶员已满一百岁，刚成年。而斯丹勒思星人的平均寿命是五百岁，S级最长可达八百岁。』

『八百……』苏则下巴差点没掉地上，脱口道，『那如果我和邢律在一起了，他岂不是要比我早走很多年？！』

小晶：『……邢律已经是A级生物，寿命应该会延长至A级的平均水平三百岁，而且人类本身就是长寿种，应该会更久。等机甲修复后，有医疗舱存在，邢律会存活至寿命极限。』

苏则松了口气：『那就好……』

沉默一会后，小晶忽然开口道：『驾驶员。』

苏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什么？』

小晶：『需要我告诉你斯丹勒思星的结婚仪式吗？』

苏则：『……你、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小晶：『我觉得驾驶员早晚用得上。』

苏则：『我没有！』

「苏则？」邢律刚进主控室，就听到苏则用咏唱般的调子大吼了一声。他一脸疑惑地靠近，看看放电箱里的小晶，又看了看苏则，「你脸怎么这么红？吵架了吗？」

「没、没有！」苏则没想到邢律会突然出现，脑子瞬间短路忽然起身道，「邢律，我们来比武吧？」

邢律：「……哈？」

「你太弱了，要好好练习。」苏则边说边往外走，心里想着——既然斯丹勒思星人喜欢厉害的人，那自己大概还没喜欢上邢律，既然如此，就亲手把他培养成厉害的人，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邢律一脸懵逼地跟着苏则往外走，心里一点也不介意他说自己太弱了这件事，只是觉得屁股越来越凉了——九年的自以为一，难不成现在要做好为爱躺平的心理准备？

五天的时间在无数次格斗训练中匆匆流逝，等到小晶完成充能启程返回中都基地时，邢律有种自己已经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错觉——虽然每次都被苏则压制，但差距确实在不断缩短，就连小晶都认为他早已固化的能量层级有再次松动的迹象。

「这很有意思，人类的潜能确实是S级。」小晶评价道。

邢律一脸得意地开着车：「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之前对于人类的评价过于草率了？」

「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人类很可能在发现自身潜能前便灭绝于内讧了，所以我对人类的评价依然是准确的。」小晶用冰冷的机械音毫不留情道。

邢律完全无法反驳，只得默默闭上了嘴。

这时，苏则突然咦了一声，转身问邢律：「游江市已经开放给百姓入住了吗？」他刚看到路边有几个人走过，穿着打扮和走路姿势明显不是军人。

邢律颔首道：「对，只要提出申请，任何人都可以在游江市申请住房，按每人八十平米分配。只不过如果选择入住游江市，基地就不再提供食物，也不能再从基地赚取积分，所以现阶段大多数申请入住的都是变种人和进化者。」

苏则点了点，觉得这个政策挺公平。平民百姓没有狩猎能力，留在基地靠劳作换取积分生存；而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则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条件，只是也会承担相应的风险，毕竟狩猎并不会每次都成功。

两个小时后，苏则和邢律抵达中都基地，没有停留地直接驶入研究院。依然是最底层的物理实验室，依然是原来那个地方，只是拆掉了放电箱。

苏则看着把物理实验室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转头问卫风棠：「整个研究院的人都跑来了？」

卫风棠无奈地笑笑：「没有，真来了也装不下。除了物理实验室，每个实验室只准来两个人，就连地方都经过了好几轮竞争。要不是小晶说原来的地方就可以，这些老家伙们差点打起来。」

苏则和邢律面面相觑，感觉再也无法直视这些动辄博士后导师、科学院院士的大佬们了。

在华州最顶尖科学家们热烈的注视中，小晶打开亚空间，发出牵引光束射入其中。

马上就要亲眼看到机甲了，科学家们激动不已。

「不知道外星机甲是什么样子？我这几天专门把我孙子说的动画片看了一遍，别的不说，确实很漂亮。」

「我也看了我孙子的小人书，人不好看，不过机甲画得是真好。」

「小晶不是说它的本体是折叠状态吗？而且选在这，体积应该不大吧？」

「小机器人吗？那也不错啊，不知道能不能亲手摸摸……」

「诶诶！光束动了动了！」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好几十双眼睛瞬间集中在牵引光束消失的地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缝隙中拉出一头狮子——

还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