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许拾月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又像一颗炸|弹,嗡的一下在陆时蓁脑袋里炸了开来。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陆时蓁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就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系统播报:「-10」。
陆时蓁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她就这样紧抿着唇瓣,艰难半晌,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看的见了?」
「模糊可以感到些光感。」许拾月平静的回答着,并不介意为陆时蓁举个例子,「就比如你低头记笔记的时候,在我视线中虚影是略低的。而你盯着我看的时候,虚影是高的。」
陆时蓁握着笔的手猛的一紧,整个人都定住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也就是说自己刚才困得慢慢低下头,差点跌在桌子上的过程许拾月是都看得到的。
自己环绕着许拾月的房间看了一圈,最后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她也是看得到的。
「……救命。」
陆时蓁在心里幽幽吐出一缕残魂,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窘迫跟悲伤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这两个感觉哪个更令她难受。
房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而许拾月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她刚刚讲完了知识点,将手边的本子摊开,利落的写出了一道题:「这是根据刚才的知识点出的例题,做一下。」
没有老师会喜欢上课睡觉加走神的学生。
自己若是能解对答案还是个弥补,要是解不对,还不知道自己又要被多少分。
陆时蓁抱着自己只剩下90的积分瑟瑟发抖,根本没空去感叹什么许拾月眼睛看不见也能把字写得工整利落,战战兢兢的看起了题。
许拾月出的这道题打眼一看就是最基础的动能题,但陆时蓁对它的了解这仅限于它很基础。
她就这样根据刚才自己睡前在笔记上记下的公式,勉勉强强的在纸上画着,道:「重力做功应该是……h。」
「嗯。」许拾月点了点头,表示陆时蓁答对了。
陆时蓁心里顿时欣喜。
正当她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许拾月提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还有一问,水平距离是多少。」
陆时蓁眨巴了眨巴眼,怔住了。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公式,那歪扭下坠的字母像是她的扣分曲线。
陆时蓁就这样干瞪眼的跟这道题对峙了有一会,看着一旁不知道在看什么书的许拾月,狠了下心:「许拾月,我不会……」
也不等许拾月对自己这句话有什么反应,陆时蓁接着就滑跪道歉一条龙:「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你给我补习的时候睡觉,也不应该走神。就是物理它有魔力,它引诱我,让我老是想睡觉。」
许拾月闻言合上了手里的书,反问道:「那看着我就有用?」
「嗯。」陆时蓁垂着脑袋,破罐破摔又很是诚实的点了下头。
风吹动着窗外的桂树,光影落在许拾月的脸上,是缭乱中唯一的平静。
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没有再说话。
这是什么理由。
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真不愧是她陆时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跟陆时蓁接触多了,许拾月对面前这个人产生了诸多疑问。
陆时蓁连最简单的动能题都不会,是绝对不可能考进年级千一百的,她是怎么稳定高中两年都是这个成绩?
可她这样的苦恼,也不像为了延长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故意装的。
许拾月微微眯了眯眼睛,厌恶警惕中又冒出了几分其他的情绪。
像陆时蓁这样被人娇惯大的人,向来是没有跟人低头的时候,即使是她自己做错了。
可这次她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扬起自己的爪子迁怒他人,也没有干脆撂挑子不干。
她就这样真诚的跟自己承认了错误,积极认真的态度中还有点无力的可怜。
月影从窗外投下,摇曳的桂枝影子垂在那模糊的人影后,轻轻扫过地面,就像一条耷拉下去的尾巴。
陆时蓁在这边等待着许拾月的处罚,安安静静的耳边传来一声笔帽被打开的声音:「我们可以设平面上滑行距离为S2。」
许拾月拿起了她的笔,在空白的本子上落下了笔迹。
陆时蓁顿时有些惊喜,忙点了点头,回应道:「嗯。」
「接下来我们带入公式……」
碳素笔随着许拾月的讲解在纸上流畅的写画,平静讲解声仿佛将一切浮躁都压了下去。
陆时蓁端坐在一旁听着,令她觉得惊喜的是,这知识它还就真的就进脑子里去了。
「我懂了!这种题只用抓住起、始的两个状态就可以了!」陆时蓁看着许拾月简洁的解题过程,向她展示着自己总结的知识。
「嗯。」许拾月听着陆时蓁上扬的语气平静的点了点头,垂下的视线不由得又多注意了这个在她视线中晃动的影子。
明明刚才还是苦恼又抱歉的可怜样子,现下又满是活力的。
真是困得抬不起头来是她,兴奋激动到气势高昂的也是她。
真是阴晴不定。
却又不是那种的阴晴不定。
许拾月这么想着,就听到陆时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过来:「可是这里呢?这s跟sin是怎么回事?」
像是被开启了物理探求的欲|望,方才还困得不行的陆时蓁这下态度出奇积极。
刚刚跟许拾月说着,她就又有了不明白的地方,就像在原世界里那样,她下意识的就凑过去给其实看不见的许拾月指了下她书写的某一处解题步骤。
影子在墙上微微挪动着,同另一枚靠在了一起。
宽松的衣服填补了两人间微弱的间隙,许拾月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枚放大了的虚影,淡淡的玫瑰香气乘着从窗缝溜进来的风,落在了她的肩头。
那莽撞伸过来的手就这样无意识的抵在了许拾月的手背,突然被拉近的温热毫无遮掩的靠在了许拾月握笔的手上。
微凉总是贪求温热,许拾月感受得到那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温度正迅速的在她手背蔓延开来,连带着周遭的温度好像都上升了。
少女问得认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恶劣心思。
此刻被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影响到的人只有她。
许拾月不喜欢这种感觉。
倒显得像是她多想了什么似的。
「这是公式,记住就行。」许拾月说着,便不自然的将自己同陆时蓁靠在一起的手收了回来。
她又翻了一页本子,利落迅速的写下了一道题,道:「这道题,做出来今天的补习就结束了,我去趟楼下接水,一会就回来。」
说罢也不等陆时蓁回应,许拾月就拿起了她桌上的杯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脚步有些快。
陆时蓁觉得许拾月有些奇怪,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耳边也没有传来扣分的声音。
算了,还是先解题吧。
人家都亲自教你一遍了,再做不会可真的要扣分了。
陆时蓁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将落在许拾月身上的视线放到了桌上的本子上。
这是一道跟刚才那道看起来相差无几的题,却也的确难度上升了一个台阶。
走廊的灯光落进房间,又接着在一声关门声后被隔绝在外。
房间一如既往的安静,少女低着头认真的分析题目的影子倒影在墙上。
接着,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
没有了许拾月,陆时蓁还是睡着了。
层层叠叠的雾气萦绕在少女的视线周围,整个世界都是一望无际的白。
陆时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不停地拨开如棉花一般的迷雾朝前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光穿过雾气打进来。
瞬间周围的蒙蒙就消散了,她低头看去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长长的滑道上,不远处的斜坡上正放了一个巨大的小木块,被按下暂停似的停在那个看起来根本支撑不住它的光滑斜面上。
而就在这块小木块上,坐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穿着一套素白色的衣裙,有风在她身边吹拂,飘逸的裙摆微微浮动。
那纤细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笔直而白皙,透着一种随意的轻盈。
陆时蓁远远的看着,脑袋不由得这跟视线向上抬起。
那人披散的长发像希腊女神一般半束在脑后,金橄榄编成的王冠如光环一样别在她的脑后,威严中透着清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知怎么的,陆时蓁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忽而,一阵强风吹来。
像揭晓答案一样,轻盈的白纱被风吹着飘到了空中,在陆时蓁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干净而漂亮的小脸。
是许拾月。
「陆时蓁,你还敢来见我。」许拾月的嗓音比平日里陆时蓁听得要寒凉一百倍,那看着自己的眼睛满是厌恶。
陆时蓁感受得到许拾月对自己的憎恶,刚想要解释什么,那巨大的木块就从斜坡上滑了下来。
刚刚许拾月给陆时蓁出的那道题的示例图成了她此刻的刑场。
陆时蓁眼瞳震颤,扭头便开始疯狂的逃亡。
可木块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陆时蓁。」
陆时蓁身体猛地一抖,从物理题的追杀中醒了过来。
疯狂逃命时的心跳还格外剧烈的靠在陆时蓁的心口,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在最后还听到了许拾月喊她的声音。
「陆时蓁。」
就在陆时蓁靠在手臂上平复心绪的时候,又一声呼唤传到了她的耳边。
兀的,陆时蓁意识到了什么。
她就这样缓缓又格外艰难的坐直了身子,机械式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月光朦胧,少女纤细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许拾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面无表情,却又像是藏了些什么情绪。
陆时蓁滚了下喉咙,忙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有在做题,没有真睡着!」
只是这一次许拾月并没有跟她计较,揭短。
她就这样低垂着眼睫,嗓音里透着一种临危不乱的冷静:「圆子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