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奸细
万年后。
人间有一处绝境,名为「荷华山」,此地犹如被上苍遗忘的一角,没有一条路可以上山,来到这里的人皆望而却步。有人说荷华山是修罗地狱,几百里的冰天雪地,经过的人无一生还……却不知什么时候,山里便有了人烟,山下出现了村庄,上山的途中修起了多处观景楼,成了世人口中的人间仙境。
玉夏楼前飞瀑如练,淙淙之声如青山之抚琴,几只仙鹤停在涯下的巨石山上,青松苍翠挺拔,冠如车盖。
一个清冷的声音对桃都山的碧落仙君道:「如果出现了一个可以颠覆六界,号令群魔的人呢?」
「……」如碧霄晴空一般清爽的碧落仙君,闻言心头一惊,似乎被惊吓住了,脸色变得沉郁起来,他和墨子息是挚友之交,面前人说的话他百分之九十九都会信。
「可知月冢?」
「子息是说他?」碧落蓦然的从座位上腾的站了起来。
「我隐隐感觉到月冢有一股不祥和的气息,里面的人应该即将苏醒了吧。」
碧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什么仙鹤、青松了,他握紧双拳,撑在石桌上,沉默良久,一腔愤慨道:「仙界日日把居安思危几个字放在嘴边,却一昧的回避一些问题不谈,如今……若不是你告诉我,他日妖魔二界打倒家门口了,仙界之人都还在梦里。」
「本庄主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告诉他们长点心,别太自以为是,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上古神界尚且如此,仙界,呵,能经得起几番折腾!」
碧落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从来不把仙、妖、魔诸界放在眼里,他的好意提醒只是因为有几个他在乎仙界之人罢了,碧落担忧道:如果月冢之主醒来,六界之中还有谁是他的对手,上古诸神还是创世帝神?
墨子息站立在玉夏楼前,白色的薄纱系在他眼前,蒙住了双眼,一身墨色衣装,气质深沉,如同遗落在苍茫世间的黑色孤玉,唯有眼前的一模白帛让人印象深刻,他目光久久投向远处的凝波河:「你其实没办法阻止,仙界乃至神也没办法。」
碧落本是来看望墨子息的,与好友谈谈心,交流一下最近的情况,没想到越谈越淡定不了了,他必须回仙界与诸君想办法看怎么处理月冢之事,接下来他没说几句话就匆忙回了仙界。
三个白豆腐块的人上前,恭敬的朝墨子息行礼:「墨庄主!」
他悠长的语气道:「仙界之事本庄主可没闲情去管,只是这次那个人即将醒来,难免会让一些人有所妄念,让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仰昔道:「庄主,我们已经派人注意妖魔二界的动向了,只是……」
只见那人不经意的一个手指触额的动作,就让仰昔吓得抖了一下。
玑岑见状,帮忙补充道:「墨庄主,地界崖既不属于妖界也不属于魔界,而且千百年来,那里集聚了背叛妖魔二界之人,并非等闲之辈,根基深,力量不可小觑,在崖主渊霜的带领下,他的手下鬼炎和堙岐甚是嚣张,几界都奈何不了,所以地界崖就成了几不管之地。」
「几不管之地?」似笑非笑的一语,入耳时凉得让人心颤,汇报的三个人敛声屏气。
墨子息轻哼了一声:「那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他端起茶杯微微呡了一口。
三人立马跪下去:「我等失职!」他们话虽如此,但跟这位墨庄主久了也了解他的脾气,就算他一个语气词就会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下不为例。都下去吧!」他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墨子息心里清楚地界崖的情况,他们办不好很正常,办好了反而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时候不早了,未歇随我出去一趟。」他望了望天空,估计还有两个时辰太阳快下山了。
地界崖:
此处乃地界与海交的交界之地,万丈深渊之下,不见天日,灰暗的一片,瘴气弥漫,浓烟覆盖了整个谷地,处处透露着诡异、阴森的气息,偶尔传出慑人的声音和明灭的光影。仙界曾多次派人进入打探,皆有进无出,因此,这里便成了异界之物逃亡的大本营。
墨子息和未歇深入了地界崖腹地。
未歇冷呵道:「还不去让你们鬼炎君出来!」
墨子息飞停在一棵黑色枯木上,惊飞了树上的枯骨鸦,这是一种类似乌鸦却只剩骨头的妖怪,凭借地界崖的邪瘴之气存在,一旦出了此地见到阳光便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一旦沾染到血就会马上长出羽肉,变得非常可怕,传闻曾经是有人专门驯养这些奇毒无比的怪物。
「看来鬼炎还真想在我面前摆谱了!」墨子息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已经被渊霜的手下重重包围了。
突然,灰黑色的浓雾里,一团红光如火球朝墨子息袭去,只见那团红色的东西越来越近,墨子息轻蔑一笑:「不知死活!」这威凛而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一出,仿佛黑暗里的时空静止了轮转,四周被衬托得更加寂静可怕。
周围的声音开始混乱嘈杂起来,虽然他们不能看见围困的那个人的模样,但是闻声足慑心魂,他们感觉到氤氲千层的黑暗中传来的惶恐不安之息,一股不详征兆如利剑悬在他们头顶,小喽啰们想逃而又不敢动,周围的雾气弗如被凝固了,不再流动。
渊霜的手下堙歧,伸长脖子,踮着脚左右打探浓雾里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在他眼里突然变大了无数倍,吓得他往后一缩,众人被吓得跟着后退了一步,他吞了一下口水,挺起脊背,仗着在自己家门口,便扬言道:「敢在地界崖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
墨子息衣摆随冷寂的风稍微动了一下:「未歇。」
「是!」
晦暗之中,只听得两三声金属碰撞的铿鸣刺耳之声,接着一声惨叫后,世界又死寂一般沉默起来,未歇从浓雾中走出来,回到了墨子息旁边,双手环抱在胸前,刀已经回鞘,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他双目冷视前方,俨然一个暗夜里的杀手。
堙岐侧蜷地上,痛恨的呻吟着,他的一只手被卸下,令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臂膀。
鬼炎出现:「墨庄主,我地界崖与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为何下如此重手?」
「未歇,听听,你应该挖了他双眼的,不是吗?」
有眼不识泰山,听到墨庄主三个字就应该知道收敛,所以谁在谁面前放肆还用得着说吗?
「荷华山算什么东西,我就算魂飞魄散,也可以让你墨子息出不了地界崖!」堙岐发狂,一身黑气腾腾,愤怒的吼道。
墨子息根本没把堙岐放在眼里,任凭他吼叫,然后不愠不怒的道:「你们的渊霜大人在我的手里,你们要是不听话,说不定我会把他交给仙界。」
「你、你想怎样?!」鬼炎惧惮道。
「有些东西不安分,地界崖在六界也有好些年了,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就看鬼炎你的态度了。」
「看来墨庄主是替仙界办事了是吗?!」
墨子息嘴角浅笑:「这里的空气确实不好,顺便告诉你,小心外面的结界。」他表现出微微有些厌倦的样子,随后飞身离开了:替仙界办事?呵,这倒让他们欠我一个人情了。
「你,你欺人太甚!」堙岐气急败坏,准备出手,被鬼炎拦了下来。
「尔等最好不要动杀念,否则煞气太重就会触动结界里的隐藏阵法,都在里面老实待着!!!」未歇冷冷的讥讽了一句。
堙岐气得周围都燃了起来,出去之后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碎尸万段!
「鬼炎君,就这么算了吗??」堙岐暴跳如雷。
「不可鲁莽,崖主还在他手上。」
「可……」
「放心,忍一时并非就意味着算了,迟早有机会的,等月冢凌君出来,定报今日之仇。」
此后一段时间,十方界缘的地界崖如同在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没看到有一个人出没!
魔尊岄咎和妖帝苍政岂会不知月冢之主是何等人物,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安稳的做了万年的至尊,一朝传出那人即将醒来,寝食难安,早已暗中联手,打算在那人醒来之前,以绝后患。
魔界派了洞仙篠、半天河、黑风月三位魔使去月冢料理那人;妖界则是太子苍皑妖一及其手下水云寒、冷千山、断云远等妖王前往月冢。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妖魔二界这次派出的都是至尊强者。
仙界得知消息之后,几大仙域立即派人赶赴月冢,伺机而动。
海上风平浪静,碧海蓝天,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集聚了仙妖魔三界的人。
妖界驻扎在北边,魔界的人在西边安营,仙界在南边,三界的人已经在此处监视了半个多月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他们都在等东方紫月出现,那时月冢就会现世。
白天,海风习习,桃都山的三位仙君桐风和青业、东谷正在海边散步,东谷闷闷不乐的跟在两位师兄后面。
桐风和青业见碧落站在崖边发呆,便走上前去打招呼。
桐风上前拍了拍碧落的肩膀:「怎么躲这儿来了?」
「原来是三位师兄。」
「也不用这么躲着紫寒仙子吧?」
「师兄们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出来走走。」他脑海里一直装的都是墨子息说的那句话:谁也阻止不了他的苏醒。他想,那这人醒来对六界既然是祸,自当除去,如果子息愿意帮忙,是否能够将此人再次封印呢?如果仙界真有细作,自己该不该向几位神君禀报?还是该查清楚之后再做打算?
桐风无奈的看了青业一眼,又拍拍碧落:「又出神了不是,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碧落,有什么事就说不出来,大家一起帮忙解决,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嗯我知道。对了,听说上倾来了?」
东谷一听到上倾二字,更加不爽起来:「上倾君一来,整个浮玉仙城的人都趾高气昂,看谁都矮他们一等。」
桐风唤住:「东谷!」
「好好好,我闭嘴。瞧我不顺眼,我还瞧他们不顺眼呢,有本事就干一架。我就不信咱家碧落师兄干不过上倾。」
「你越说越过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说这些像什么话?要是传出去,桃都山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你也不是才晋仙一两天,这点修为都没有,还不如下凡历练,学习如何说话。」
「桐风别生气。」青业向桐风摇摇头,转而朝东谷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哼!」
青业瞬间憋屈了,自己没招惹他还好意劝说,结果无端被冷眼相待:「你这什么态度?」
「我一向就这样,你们认识我又不是一两天。」东谷摆袖而去。
「东谷估计是在哪里受气了,两位师兄回去多劝劝他。」
「他这脾气也就随了北横仙君。」青业看了看东谷离开的方向,「上倾君一来就召集浮玉仙城的弟子部署了应敌对策,在方圆百里布置了浮云坠仙阵,承影持昆吾神剑镇守一方,自然不用担心;昆仑有故禹仙君亲自助阵,都匀从旁协助,就算妖魔二界突然针对仙界,对他们也是无从下口。倒是我们,在气势上反而是最弱的,也不怪东谷吃了别人的气。」
碧落看了看青业,没有说什么:「走吧!」
「碧落仙君,两位上仙!」宜礼神色匆忙而来,「东谷仙君和浮玉仙城的少正公子打起来了。」
「这?走,快过去。」桐风十分无语。
他们三人赶过去的时候,海面银涛万丈,似狂风卷雪,积云层层叠叠,与海面相接,如此阵仗可想而知,云上是有多少人。
桐风等人御风而上,几大仙域的人都聚集过来围观。
这是要干嘛,打群架吗?
「东谷,你给我住手!」桐风为这个师弟简直操碎了心。
少正胥引抄手而立,趾高气昂道:「东谷,你打不过我的,还是听桐风上仙的话,回家吧。」
「欺人太甚!」
「呵,本仙何曾欺负过桃都仙域的人了?是你先挑事的好吗,我等奉上倾君之命,在此布结界。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怪我咯,事实都是诸位有目共睹的。」
东谷面红耳赤争辩道:「结界?你明明是在这里布的是浮云坠仙阵,当真我不识得吗?少正胥引,你在我们桃都山出入之地布置阵法,意欲何为?」
「东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这里布置阵法了,退一万步,就算真在这里布置浮云坠仙阵,难道桃都仙域的人看不出来,不知道避开吗?更何况,你无中生有,就是趁机搞事,你怕是居心不轨,是不是想引妖魔二界的人过来还是故意拖延时间等月冢的人苏醒啊?」
「你……你……」东谷怒火攻心,气血逆流,立马口吐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确实被莫名的阵法给伤到了,加之刚才又和少正胥引打了一架,跟着被气一顿,已全然支撑不住。
「东谷!」桐风和青业立马飞身上去扶住他,此时东谷连站立云端的力气都没了。
青业把脉,惊愕的看向桐风,又看看脸色苍白的东谷:「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桐风一把拉住青业的手臂:「先救东谷。」
碧落见桐风和青业两人合力救人,就知道东谷伤的不轻,上前弹了一颗丹药在东谷体内,继而一股淡蓝色的仙力注入东谷体内,东谷倒在桐风身上,微微睁开眼睛:「碧落师兄……」
「可无事?」
「好多了。」
「两位师兄先扶东谷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我来处理。」桐风和青业架着东谷回营。
碧落道:「吾等又不是凡界修仙之人,试问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入了仙籍,修成正果的仙君?为何要分个高低上下,拼个你强我弱,这样有意思吗?若心不宁,有所杂念,下次天劫如何晋升,更有甚者毁基入凡成魔,多年修行毁于一旦,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我真想不通有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之前一切修行仅仅是为了踏入仙门,一朝飞升,往后天下太平?」
少正胥引自然很虚碧落:「怎么,碧落仙君要恃强凌弱?」
「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碧落翻手弹指间,一道仙法打了出去。
少正胥引眼疾手快猛然侧身避开。
碧落一步步压来,挥袖间,又是一道仙力,这次少正胥引没来得及避开,硬生生打在了他身上,直接被碧落这一招打得吐血。
「以己之道还施彼身!」
「碧落,你敢伤我?」
「诸仙行径之地,布下杀阵,其心可诛!」说着一把长剑幻化在手,泛着淡蓝色的流光,剑柄处带着紫色,剑在他手上颤动,蓄着重重力量,朝少正胥引逼近。
少正胥引倒在地上,连连向后退,瞳孔放大,惊恐万分:「碧落,吾乃仙家,有仙策神命,你敢弑仙,就不怕降下天罪吗?」
「碧落住手。」上倾飞来,替少正胥挡下了这一剑,要是少正胥引挨了碧落这一剑,直接废掉几百年修行。
上倾捏了一个咒语,金色的法力在他指尖流走,一个金色咒文形成,他直接朝碧落飞去,符文打入碧落体内,他手中的栖梧剑坠入海中,人也随之倒下。
上倾在那一瞬间移步幻影上去接住了倒下的碧落,环视了众人一眼:「诸仙家很闲吗?」
辰珏神君带着大弟子东阳泽蒲赶来,他见重伤的少正胥引,又看看倒在上倾怀里的碧落,上倾还受了一剑,虽然止住了血,但是白袍上的伤痕十分的刺眼:「怎么回事?」
「碧落中了妖咒,误伤了胥引。」
东阳泽蒲扶着少正胥引站起来,质问道:「误伤?」
少正胥引:「神君,若不是上倾君为我挡下碧落仙君的这一剑,恐怕我……」
「泽蒲扶少正回去,上倾你送碧落回桃都营地,此事本君会派人去查,给大家一个交代,都不必惊慌。」
「嗯!」上倾将碧落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架着碧落朝着远处的桃都营地而去。
上倾带着碧落快到桃都诸仙聚居处时,突然看见妖界的人正在附近,便折了方向,带着碧落去了他们安营的附近小岛。
碧落醒来,头昏昏沉沉的,刚要下地,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一丝力气,差点摔倒在地,上倾连忙过来扶住:「没事吧?」
「多谢上倾君。」
「我在你身上下了梵虚咒,一时半刻恐怕还不能恢复体力,仙力估计也有些受损,可还无事?」
「嗯!」碧落脸色苍白,心神有些混乱。
「碧落,你刚才差点被心魔所控,犯下大错。你怎会心有魔?」
碧落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便以为是上次受伤所致:「前一段时间在地界崖附近,被一群骨鸦所伤,恐是戾气侵体而致。」
「难怪我在你体内发现了一道魔血,梵虚咒克魔性,这两天估计会有些不好受,你回去后需好好静养,不可妄动仙力,否则会两相伤,有损修为。」
「多谢上倾兄!」
「那好。你暂且在此处休息一下。我去巡视附近海域,顺便让桃都的人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