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卡罗拉帝国北境的大多区域,都已被思维拉姆王国的军队接管。本负责北方防线的大部分圣恩军团,在元帅圣恩消失后没做任何抵抗,利落投降,
酒馆里的卡罗拉民众,看向路边被解除武装押解的圣恩军团士兵,会小声嘟囔些许羞辱的字眼。但他们其实也明白,无意义的反抗只得徒增伤亡,这些年轻士兵并没做错什么。
硬要说他们有错,也只有没能战胜敌人这最不可宽恕的错。
摘去面纱,满脸棕色络腮胡的中年人小口啜饮高度酒,对身边叽喳的讨论只觉厌烦:他们争吵什么了?他们知道这些士兵曾多么英勇?他们知道卡罗拉激怒了怎样的怪物?他们知道卡罗拉的明天会如何?
不,除去发泄不满情绪,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将鼓吹再现帝皇荣光的奇罗卡姆推上大元帅之位,继而盲从他发动清除异种的圣战,以至于四处疯咬,将卡罗拉拖进污浊的泥潭。
而自己…也曾是他们的一员,同样无知可笑。一饮而尽,中年人让侍者再添一杯,恨不得喝个烂醉,醉倒彻底忘记一切,不再管没有结果的烂事。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死去的大元帅手中拿走真理圣典后,奇罗卡姆就必须逃亡。对奇罗卡姆最后的忠诚,对帝皇最后的信仰,对帝国最后的责任都迫使他…逃亡。
至少在潜伏的那些忠诚帝国之人死绝前,他都要带着这该死的圣典躲躲藏藏。
在圣灵借酒消除闷气的时候,一队朝晟的前行者已到他所在的城镇了。这些朝晟人自然是为了抓住圣灵来的,虽说他们尚不清楚圣灵在哪。
与思维拉姆的士兵们表明身份后,朝晟人直接去找他们的长官。
面对说清来意的盟友,思维拉姆的军官很乐意协助。对潜逃的卡罗拉帝国元帅,思维拉姆人可没任何好感,能尽快抓住他才是最好的。
没多久,带着喇叭的运兵卡车在城镇四处大喊最新通告,要求所有卡罗拉居民卸除面纱兜帽,协助思维拉姆军队的调查。
违反卡罗拉人习俗的要求,在卡罗拉整个北境传开。如此的无礼,卡罗拉人不可能不生气,但在生气后也只得老实配合。尊重是在对等的基础上构建的,身为挑起斗争的战败者,尊重只会是胜利者奢侈又轻蔑的怜悯。
听见蹩脚的卡罗拉语后,圣灵老实连兜帽也去掉,接着买醉。但酒馆里的人可不都像他这样识时务,诅咒与叫骂愈演愈烈,直到酒吧老板出来大喊:「闭嘴吧!是我们输了!失败的人,没有资格讲话!」
「去他的!帝皇在上,卡罗拉人是打不倒的!」有些颓废的老酒鬼摔碎玻璃杯,很愤怒踏几脚,「几十年前,我们从思维拉姆人手里夺过多少土地?现在,我们竟然要看他们的脸色,按他们的指令生活?去他妈的!」
将玻璃渣扫走,这场景近些天老板已见惯了:「闭嘴吧,要活命就闭嘴吧。」
「不,他妈的!为什么我们要受这窝囊气?」
「对!说的对!帝皇保佑,去他妈的思维拉姆狗!」
见有领头的人发泄,醉得不那么厉害的人也在酒精刺激下大喊。狂怒,愤懑,不满…各种的情绪就在吼声中宣泄。
「所有卡罗拉居民,配合军队检查,除去面纱兜帽。重复,所有…」
由近及远的喇叭声,让快要吵翻屋顶的酒吧瞬间安静。喝醉的与没醉的都老实闭嘴,等运兵卡车的轰鸣声消失才继续小声嘀咕。
从头至尾圣灵都一言未发。他知道这帮人闹不出什么花样,撑死喝疯了停不住大叫,让前来的思维拉姆士兵当小丑看几眼,最多再挨上几脚,就能成功清醒了。
至于被盘查这种事,圣灵他毫不担心。没做假身份,而是取代本住这镇里的居民,他的伪装是无懈可击的。只要在风声过去后继续北上,换另外的伪装进入思维拉姆王国,圣灵就再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朝晟的前行者找到。
除非…那朝晟的疯狗怪物已全能到可怕。
可圣灵不知道,除去朝晟人,还有人非常非常想弄清他的踪迹。譬如同样隐藏相貌,和沐光者的亲信们一起到秘密据点的圣恩。
借着圣痕先前策划的潜伏密令,圣恩就挑出很多最忠诚的猎犬藏在卡罗拉各处。只是这些猎犬忠诚的并非帝皇或卡罗拉帝国,而是他本人。
将已是累赘的军团甩给比较明事理的将军后,圣恩没任何留恋地跑到北方。对他来说,比起那些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朝晟人,还是思维拉姆人更亲切可靠。
「有叛徒的消息了?」
确认没被发现,进入餐馆包厢的圣恩率先问。
「没有他本人的踪迹,但我们发现和他相关的好东西。」
等候圣恩他们的是装作商旅的卡罗拉人,那埋在浓密眉毛下盘算什么的狡黠双眼,活脱抠门的商人模样。但长方餐桌摆满的丰盛食物,却说明他对来者十分敬重。
「哦?什么,不会是他那对儿女吧?」虽知道这帮人的鼻子如何敏锐,也想不到他们效率如此高,圣恩忍不住大笑。
商人点头,示意劳累奔波的长官先品尝美食。「是的。按我们收到的消息,在面见大元帅前,圣灵已让他的心腹送儿女来到北境。」
「来北境?罗卡拉想干什么?」直呼圣灵的名字,圣恩已有些不好的预想了。
商人却是坏笑:「当然是让他的孩子们投降思维拉姆的军队了。再怎样,也比被朝晟人抓去好吧?」
说到这种地步,沐光者的一位亲信也明白事情不妙:「你是说圣灵的那对儿女已落入思维拉姆人手里?」
收起调笑,商人的神情也严肃了:「是的,在圣痕军团覆灭的消息传出后,他们便被带去思维拉姆的军营里。」
「那怎办?莫非,要我们去和思维拉姆人硬碰硬?」这样的回答是无法让圣恩满意的,他的眼已泛起些许严厉了。
商人连连摆手:「尊敬的长官,当然不用…我还没讲完。他的女儿确实已被思维拉姆人看护起来,但他儿子可是跑了。」
「跑了?」沐光者的亲信难掩激动。
商人肯首回复:「是的,在知道父亲原来是让他去投降后,无法接受的儿子便跑了…啧啧,多忠诚的年轻血液呀。」
「位置。」吃尽盘中的羊羔肉,圣恩他已不想浪费时间。
为长官捧上餐巾后,商人接着说:「伦奇…西北方位的城市,已让思维拉姆的军队接管很久。」
「我们出发?」懒得果腹,沐光者的二位亲信看向已有笑意的圣恩。
擦干净嘴,圣恩终于开怀大笑:「还用说?走吧。」
圣都城郊,轰鸣的火车也在向西北的伦奇城全速行驶。原本的上等间车厢被拆空重装,变成年轻的前行者小队长埋头苦干的办公室。
被大量的纸质文件淹没,聪慧如林思行也觉得头痛:「思维拉姆人倒痛快,什么都没掖着…只能先试试看会否抓得住那小鬼了。」
「什么小鬼,」给队长端来热腾腾的牛奶,一直跟着他的高个女队员轻笑,「你还不如他大呢。」
最烦人说自己年龄,林思行有些恼了:「收声,桃子,你挡着我看资料了。」
「什么桃子,要叫桃子姐,」揪着少年的耳朵,女队员也不高兴了,「小鬼头,早到饭点了,先喝点东西暖胃吧。」
甩开对方的手指,热奶咕咚下肚,吐着舌头,林思行的脸热到通红:「烫烫烫烫!还有…你是加了多少糖?!」
办公室的人全被滑稽的少年逗得哈哈大笑。没回答少年的问题,女队员也捂着嘴回到自己的座位翻阅文件了。
以圣灵的儿子逼迫他现身,才是当前的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