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翳夜。

第七十九章 翳夜。

霜敷似被抽去了灵光,整个人呆滞且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然而左眼的空洞却让所见者此时生出本能的惧意,那幽暗无底的闇,仿佛直击人心中最软弱之地,只一眼就能让视者不寒而栗。

此时本就状态差到极点的鱼庭雀强忍着浑身无法言喻的痛楚跌坐在地,如被大雨浸润过的身体,皮肤惨白无血色,她紧紧抓着乞望的皮毛喘息着,努力调息自己的气息,不至于让自己也失去意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每一次呼吸都让内脏生疼的她渐渐地只有出气的声音,大脑也开始僵滞,但透过与灵兽保持灵交状态,此时的她开始一点点融于周遭的自然中,身边的静默之物仿佛穿透了她的身子,无言地告知她一些迟钝的人族感觉不到的信息。

白昼曙光渐渐暗淡,光芒仿佛是被追逐一般从大地撤手,然而本该变得凉意十足的空气却开始因为极夜下兽族的活跃反而躁动不已,很快,这片大地又将完全属于黑暗,那些一直静待之物亦活力充沛地蠢蠢欲动。

她转动浅灰色瞳孔,余光扫视身边角落,但眼神显得空洞呆滞,这时,身边石林石缝中竟开始闪动斑驳的光芒,那似蘑菇一般的植物抬起那与石头一样色泽的脑袋闪烁着银白色的星光,这般悄无声息又不加掩饰地改变似乎根本不在意四周的环境,与此同时,不知何时,这样的光景已经大面积的铺陈开来。

嗯?

鱼庭雀浑身一颤,再次捕捉到了一阵低鸣一般显得微弱的震动感,但这份震动却是从空气中传来。

什么?

她缓缓扭动脖子环顾四周,有什么声音传来,但并非是传入自己的耳朵,更像是响彻在自己的身体中。

谁在说话?想说什么?

一如雨滴滴落池塘,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声响越渐放大,鱼庭雀原本凝滞的脑袋与身体再次活跃起来。

吵死了,究竟想说什么?

慢慢地,慢慢地,声音变得不受控制,轰鸣加身令她痛苦地抱紧了脑袋。

“闭嘴!!”随着一声兽鸣咆哮声响起,鱼庭雀仰面怒吼,面相一瞬与乞望凶相融合,周遭噪音般的轰鸣声霎时安定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翅膀拍动的声音,只见她忽地清醒过来,低喃出声,“时灵?”

呃!!

原本失去意识的霜敷忽然浑身抽搐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霜敷?”鱼庭雀连忙来到他的身边,此时,霜敷左眼的空洞似在扩大,她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迟疑地伸手想要触碰,然而还未等她触及,身边的雾池竟产生漩涡,巨大的浪潮声让大地竟被震动,她一把抱住霜敷往后退。

“兔子?”

在不断盘旋的浓雾中,鱼庭雀忽然在其中见到一闪而过的刺兜身影,她看了看身边的霜敷,情况没有恶化应该没大碍,同时想到刚才案今的钟鸣,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而身边的灵兽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乞望扭过头蹭了蹭她,她翻身趴在乞望背上,乞望一个箭步冲击便驮着她纵身跃入浓雾中。

“霜敷!?”

俞石晚了一步,当他按照司节之命来此听闻动静时,却只见到消失在诡异盘旋的浓雾中的灵兽乞望的残影,以及躺在地上不知情况的霜敷。

面对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情景,俞石赶忙将地上的霜敷扶起,但此时的霜敷却像个僵硬的石头人,尤其是见到他左眼空洞时俞石更是觉得背脊发凉,当他再次抬头看向雾池时,一切仿佛再次变得平静下来。

“俞石,城中药坊药剂师带着一个陌生人前来,怎么办?”胭芜岸中仅剩的护卫匆匆来报。

“他不知道现在绀翾家的情况吗?此时不能再让外来者踏足一步。”

“他说,那位武者是胭芜岸里那群人的同行者,伤势刚好要见自己的同伴。”

俞石静默沉思,原来是那群人的同伴。

“你说武者?”

“嗯,所着服饰与那群人中的护卫武者是一样的。”

俞石这才想到不久前与名为刺兜的灵兽兔子去往诺萨鲁所在之地时在地池中见到的人,后来听刺兜说过这件事。

“带他们进来吧,还有,现在外面中心林的情况探明后尽快回报。”

“是,明白了。”

此时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鱼贯,但俞石却是在混乱的极少数人中没有受到波及的存在,而他也不得不担负起曾经完全不敢想象的责任。

此番如梦魇的变故他从未想过,原以为司节醒来一切都将恢复原状,但在短短的时间里,整个中心林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被誉为生命湖的缇音湖竟夺走了众人的生命,不仅让鱼贯领首赤鸢被吞噬,就连绀翾家也面临分崩离析的结果,而司节的状态也令人堪忧,更甚是绀翾当主,不知为何会被软禁起来,

“为何我中心林要遭受这样的灾厄?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俞石不安的眼中闪烁着迷惘又不得不镇定的光芒,低低地压抑着自喃。

如梦境中弥散不开的银色浓雾,与风融为一体将擅自闯入者紧密包裹,伏在乞望背上的鱼庭雀只觉得它们在不住地试探自己,浑身都像被拉扯一样强劲地不断直面扑来让她睁不开眼,但乞望却似乎不受影响,一直在雾中自如奔跑。

当鱼庭雀抬头虚缝双眼望向前方,不时在雾中闪现的熟悉身影仿佛在引导她不断前进,她怎会认不得,那就是刺兜敏捷又独特的动作。

“蠢兔子,在干什么?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忽然,乞望改变方向,转动身体的时候,让鱼庭雀差点一个不稳被甩飞,就在她抓紧乞望皮毛时,耳边似有人摩擦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她抬手挡在眼前,转动眼珠四下张望,一片白雾茫茫什么都不见。

呜!

呃!?

乞望倏地停下脚,朝着对面发出威吓的警惕低吼,而惯性使然,将鱼庭雀一个趔趄甩动,若不是她紧紧抓住,现在恐怕早已扑身上前,但好巧不巧,令她整张脸都撞在乞望的后脑勺,被撞得生疼的鼻梁仿佛一瞬失去了嗅觉。

“疼死了!”

嘤嘤,乞望歪着头发出不解的声音,不时举起前爪试图挠自己被她撞疼的脑袋。

“怎么了?”鱼庭雀捂着鼻子这才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的确察觉到了一些气流的变化,“这儿是什么地方?刚才分明是在胭芜岸的雾池,没想到竟会是兽道。不知道又跟什么地方连通了。”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问题,原本只能看清短距离视野的浓雾竟然一点点散开,脚下竟然是一片倒映着星辰苍空的水面,但并未因为乞望的站立或是踏足而产生波纹,这雾气渐渐变成尘埃一般,像在展开一副时间画卷,朦胧间,鱼庭雀似乎见到了一片丘陵景色,半人高的绿绒茅草似水波一般摆动。

“嗯?”感觉到右脸颊湿润起来的鱼庭雀自然转过头,不远处晃动的影子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身子前倾试图看清楚,直到见到熟悉的所着衣物上的图腾她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的她连忙揉了揉眼睛,确定无误时她更显不解,“真、真北?”

就像看一出戏剧般展现在眼前的画面说真实感其实更像是梦境,而周遭的景色更是让她这么认定。

在原野中寻找何物的真北似乎并未察觉到身边的异常,不必说此时因为混乱而朝他喊叫的鱼庭雀,就在他接近一处低洼水塘时,天空残留的地热斯光芒很快被死星吞噬,他抬头仰望,此时水塘中的生物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本身色泽与光芒,将水塘变成一副绝美的自然画作。

“啊!”鱼庭雀在尝试奔跑靠近后作罢,她终于明白眼前所见画面并不能接近,就在此时,她见到被植物光芒映照出的真北影子逐渐扭曲成型矗立,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渐渐清晰,或许是本能使然,此时的鱼庭雀愕然且呆滞而立,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忘记了呼吸与出声,浑身却止不住颤抖,就连身边的乞望竟也一点点倒退,这份恐惧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产生的还是乞望传达给自己的,此时的她只有一个感觉,一个声音加持,危险!

“喂,你怎么在这儿?”身后刺兜的声音响起。

鱼庭雀顿时浑身像被解开了束缚,她惊愕地看向真北,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再次跑向真北,并大叫:“真北,后面,后面!”

嗯?

真北若有所思地转身,然而水塘此时骤然产生巨大漩涡,空洞的中心只见一团气流扭曲了周边的一切,在那黑影伸手抓住真北的一瞬将真北率先吸走。

“真北!!”鱼庭雀脚下一蹬扑上前,眼前虚假如梦境的景色骤然改变,扑空的她重重地跌落在碎石散落的地上,来不及分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她赶忙爬起来,在绿绒茅草快速穿梭,终于来到水塘前,但此刻,什么都没有。

身体的感官与理智让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身边的风,割伤皮肤的植物,还有真实的踏草感,的的确确不像是做梦。

“蛤~蛤~”从未有过这种混沌感的鱼庭雀此时呼吸变得越渐加重,许久,她恍惚地站起身,乞望的身影也不见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脑袋像被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一阵眩晕加持,她根本支撑不住,像一棵被人推倒的枯树般无力地坠落水塘。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她缓缓地沉入水底,整个人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不断下坠,可是神奇的是,她并未感觉到窒息与痛苦,反而有种熟悉的安全感,就连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变重。

‘满,盈溢也。讲作,穗阅而青零,多秕而不满。用此字作名,贵亲对汝之心意,已然不言而喻,更宛如时月中满昼之象:象征着极夜后,再无黑暗,亦是沉睡万物苏醒的光芒晨钟。’

不。不尽然。任何满溢之物,都绝不会只有好的一面,过盈而衰,自满而骄,物极必反,才是自然。况且,我正相反,一直都像一只生来便有缺口的空壳子,什么都没有,填不满,也储不住。

“仄鸾……”鱼庭雀猛地睁开眼,凭着身体的习惯捏紧了腰间的烟杆,分明失去了全身感觉,但条件反应却让她无意识而动,“我不会死的,绝不会!”

鱼庭雀一点点举起沉重的双臂,朝着头顶摇曳的光芒方向挣扎,失去的正常感觉也霎时恢复,压迫与窒息让她双眸很快布满血丝变得通红,僵硬的身子让她只是稍稍摆动四肢已经像耗费所有的力气,她却没有再低头。

噗——

“咳咳咳……”冲出水面那一刻,呼吸到新鲜且熟悉的空气的时候,鱼庭雀深深地倒吸一口气,伴随而来的急促咳嗽声响起,终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真实起来,她顾不上其他,慌忙地朝一个方向游动,因为四周的黑暗虽然分不清方向,但,正因为完全黑暗,让其中原本有微光与色泽的动植物更加分明,在不远处闪烁的萤光指引着让她终于狼狈地找到了上岸的方向。

趴在岸边紧紧抓着岸边杂草的她用力的呼吸,待她冷静下来才渐渐发现自己浑身虽然被浸湿但没有冷意,她恍惚地试图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是当她回头,借着身边草木鱼虫发出的光芒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缇音湖?”

“喂,你、你怎么在这儿?”

鱼庭雀应声回头,刺兜从旁边的大树上一个跃身落地,许是没想到会见到这般模样的鱼庭雀,刺兜赶忙跑来,看起来力量微薄,但它双爪抓住鱼庭雀的手腕,助力将鱼庭雀一点点拉上岸。

“怎么回事?”对这一切一头雾水的鱼庭雀此时狼狈地趴在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夺走了。

“我才想问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对了,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那里?”

“啊?什么?”

鱼庭雀此时只想静静地躺一会儿,忽然,她撑起身一把抓住刺兜纤细的小爪子,或许是没有控制好力道,一瞬令刺兜疼得龇牙咧嘴。

“啧,疼疼疼疼,放手放手放手,嘶——”

“你刚才在干什么?你怎么会在那里?”

“疯婆娘,你说什么疯话,老子都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刺兜甩动被她抓疼的胳膊一脸扭曲,但似乎是被她提醒了,刺兜退后半步道:“我去找案今,结果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兽道都变了……”说到这里,刺兜没有继续说下去,圆溜溜的眼睛里竟然闪过馥郁的光芒。

“你说是那场浓雾的话,我也进去了,还见到你了。”

刺兜回过神来愣了愣:“我?你看见……我了?不可能。”

“就连跑起来的动作都处处透出欠揍模样的兔子,这附近,难道还有另一只?”

“本大爷一直都跟案今在一起,我都没见到你,你去哪儿见到本大爷的?”

鱼庭雀一听顿时愣住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做梦吗?不过当时的感觉的确不太真实,况且,自己分明是从胭芜岸中的雾池进入,可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缇音湖中?

“我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刺兜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难以理解地表情盯着鱼庭雀,不过,当听见她说听见自己声音的时候,刺兜也的确恍神片刻,它用爪子抓了抓自己脸颊的毛转动眼珠:“不过,这么说起来,我也有点奇怪,当案今忽然发出钟鸣后不久,我好像见到了绝对不可能见到的景色,我还以为是错觉,可是,我也见到你,还有乞望,一时情急之下交出了声。”

“啊?”鱼庭雀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都说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刺兜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却是一脸并不高兴的模样,反而有些心事重重,“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为何?”

刺兜瞥了她一眼,侧过身看向缇音湖,半响后才幽幽地开口:“那是多年前早就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再一次重现。”

这一番话仿佛是惊雷落地,击打在身,令人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也让人浑身麻痹刺痛,鱼庭雀扶着脑袋呆呆地眨巴眼睛,精神和意识像被掏空一样。

“案今?”

鱼庭雀应声抬头,此时的刺兜已经站起身,她顺着刺兜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顿时令她浑身发颤下意识往后退。

巨大的缇音湖中被浑身发光的栖息之物变成五彩斑斓的光景,一只巨大的兽眼透过水面静默地凝视着鱼庭雀与刺兜的方向,一阵钟鸣再次嗡嗡响起,鱼庭雀一把攥紧自己的手掌,她低头看着被乞望皮毛刺穿留下孔洞的手,此时再次渗出鲜血,钻心的疼痛提醒她此刻并不再是幻梦之境。借着这份痛觉,她混乱的精神也恢复了清醒。

“这便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鱼庭雀看着案今渐渐沉入水底,不觉喃喃自语。

“喂,你家雪照呢?”环顾一圈后刺兜问道,“它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鱼庭雀面色凝重地看着刺兜:“你怎么知道,乞儿跟我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不是见到了嘛”

“你不是说,那是你的错觉吗?”鱼庭雀深深地叹口气,仿佛是卸下了许久积压的东西。

刺兜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什么结果:“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当看见了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至少并不全是虚幻的。”

“乞儿不会有事的”鱼庭雀看着自己已经开始愈合的手掌淡然地说道,同时霜敷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所有混乱不堪的东西似乎正在她的脑袋里一点点串联起来,“所有的问题都会有一个解释,成因比成果,但现在紧要的事情并不在此……”说着,她活动着身体站起身,遥望对岸闪烁着各种光芒的胭芜岸,“麻烦简直如影随形。”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这儿真不是个好地方,到了现在我突然想起你们人族有个说法”刺兜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请君入瓮。你不这么觉得吗?”

鱼庭雀眉头微蹙:“就算是陷阱,到现在已经陷进去,烂泥都快淹到下巴了”忽然,她嘲讽一笑,“还算幸运,至少若是现在有根绳子扔下来,刚好能套住脖子……”

“蠢货”刺兜翻了翻白眼,“能捞起来还好,可你别忘了,绳子能救人,也能吊死人!”

被刺兜的话刺痛提醒了,鱼庭雀转身,看见不远处乞望跑来的影子她沉思着,待乞望刚赶到,她翻身上乞望的背上:“兔子,你先回去。”

刺兜一听顿时双眼圆睁:“臭婆娘,你又想让本大爷看小屁孩儿?”

“我若不去将看孩子的家伙找回来,你还就得继续看下去”鱼庭雀想到刚才所见的画面实在放心不下,若只是一场梦魇般的幻境还好,可,若是预兆……。

在刺兜唠叨的碎碎念中,鱼庭雀拍了拍乞望的身子转身离开,去寻找真北。

咚——

宫彼乐手中水杯坠落在地发出沉闷如心脏震动之音,她快步走向巴肋赫一把抓住年轻护卫的双臂:“你说你并未见到真北?”

“我在药坊醒来以后立刻打听察林与领首下落,听闻察林在此便着急赶来,一路上,真的没有见到领首。”

“或许是错过了,苏合,你先别急”扁蕾连忙安抚道。

巴肋赫与宫彼乐也算是熟识,他看着不远处修养的季玄珂稍稍松口气,能理解此时宫彼乐的心情:“对,有这可能,而且,只要领首去药坊,他们一定会派人来传话”看着宫彼乐还是担心的模样,他继续道:“或许领首也有可能寻得所需之物后再去,请不用担心,领首绝对不会有事的。”

“那位莫玛,刚才匆匆离开,看她反应,不知是否发生了什么急事”蔓青子坐在墙角的地上,双手托着婆丁妹漫不经心地说着,扁蕾顿时眉头一蹙,眼神用力地瞥了她一眼。

“真北。”

宫彼乐惊愕转身,一直昏睡不醒的季玄珂竟醒来了,她急切地跑上前,来到床榻前,有些手忙脚乱地查看季玄珂的状态。

“真北……怎么了吗?”虽然虚弱,虽然一直沉睡不醒,但季玄珂似乎什么都清楚,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真北的下落。

“没、没什么”宫彼乐犹豫着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对着他摇摇头。

“察林,属下没用,身为巴肋赫,却未能护得察林周安……”

听见巴肋赫的声音,季玄珂就连转动眼珠仿佛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他轻启干涸起皮的双唇,虚弱之声响起:“巴肋赫,已经仅剩你一人”

“是,察林”

“是么”季玄珂似喃喃自语,之后,他便不再言语。

“扁蕾,你看”蔓青子不经意间看向外面,忽然她双手托着婆丁妹对着天空唤扁蕾,“你见到这景象吗?”

当扁蕾应声走到门前,他抬头看去,只一眼便觉得古怪,天空之上一群闪烁着红光之物朝着死星接近的轨道前进,远远看去像飞蛾,但仔细看源源不断从身边飞起的同类会发现是一群体型很大的飞鸟,因为距离已经够远所以变得越来越渺小,如此接连不断,这景象的确奇怪。

“真不愧是传闻中的中心林,来此之后,所见皆初闻,若是让壹那麻见此情景,他一定激动得要抓一只跟着飞上天去”蔓青子不紧不慢地调侃道。

“即使极夜将临,鸢鹩系飞兽会有这种反应吗?”扁蕾还是第一次见到飞禽这么陆续不断朝着死星乌姆希腾飞的情景,“就好像……”

“逃命?”

扁蕾一双兽瞳渐渐紧缩,见他摇摇头,面色变得冷肃忧心起来:“不,更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甚至违背了自己兽族的本能……”

蔓青子斜睨着此时的扁蕾,还没等她开口,手心中的婆丁妹突然发出警惕的叫声,原本因为近日光照不足皮肤色泽暗淡的婆丁妹骤然变成赤红色,这分明是面对危险时分泌出保护自己的毒液后的颜色,蔓青子第一次睁大了眼睛。

“足以让它们忘却自身动物求生本能也要甘愿做出这种反常的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扁蕾说着,不知为何,一股油然而生的畏惧令他后退一步。

听见扁蕾的话,宫彼乐抓紧了季玄珂的衣服,从扁蕾的声音中她也察觉到了异样。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还未等宫彼乐开口,刺兜不知从何处献身,飞跃蹦跳着窜入屋子里,外面的情况它已然知晓,凭着自己兽族敏感的神经当然明白这不是好兆头,“必定是栖息地已经不适合繁衍,或者,说得严重些,恐怕已经威胁到族群的生存。到了这一步,我等兽族将会以绝望赴死来保存最后的后嗣。”

一语既出,众人听来面面相觑。

此时,从天空传来一阵有一阵推波逐浪般绵延的飞禽嘶鸣声,一只只浑身闪烁着红光的飞禽竟然骤然被火光吞噬,惨烈绝望的叫声此起彼伏,在灼烧中从天空坠落,这一幕让所见者皆瞠目结舌,然而,屋外一只只紧接着腾飞而起的飞鸟却络绎不绝,仿佛是毅然赴死毫不犹豫。

“扭曲了”刺兜耷拉着双耳,声音嘶哑低沉,“这梦魇之地,正在扭曲。”

空无一人似鬼城一般的中心林石城内,黑夜下,身着行者长服之人停下脚,他抬头看向正上演着噩梦一般情景的天空眼神平静得没有丝毫变化,旦见他抹下行者服帽子,从长服下伸出手晃动手心的铃铛,铃铛发出空灵的叮铃声。

“人族的病症需得药师治愈,人心的缺陷需求吾等祈祷,那么,大地的翳症,大地神,会否关心呢?”

延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前的一切对其而言和故事书上描绘的插图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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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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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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