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妹心若水,兄如铁

第二章 妹心若水,兄如铁

第二天,史溍便前往复读学校——江阴县老一中,查询自己的高考分数。

这是史溍的第二次高考,第一次高考是在江阴县五中。江阴县一中整体搬迁,成立了新校区,而老校区便改做了复读学校,说是老校区,其实的确很老,不仅宿舍和教学楼陈旧老朽,连里面的老师也都是县一中退休下来的,史溍所在的复读班级清一色的“老先生”,语文老师是,数物化生老师也是,哪怕体育老师也是一位身材健美的老人,除了总在变更的英语老师由年轻女性担任之外,班主任是这位语文老师。

史溍刚进入江阴县老一中的时候,全班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总分过了600分的有十个,他和他原来的同桌也位列其中,史溍和他是江阴县二中的同班同学,同桌了两个学年,名叫刘成。虽然史溍和他是关系不一般,可是复读一年来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史溍在摸底考试中总分过了600分,连同九个人被班主任约谈了一下,无非是谈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哪门学科占优,哪门学科是短板,按照成绩的高低依次来说,轮到史溍说的时候,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最后一个是他的老同学刘成。这次谈话让史溍深深地感到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通过一年的努力是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特别是高悬在头顶上的江州大学,那是在他看来最理想的高等学府。

这种感觉经过几次会考过后,就愈加强烈了,因为每次他都过了预估的一本线。记得有一次,老班主任将正在埋头苦学的史溍叫出教室,在走廊上进行了全学年唯一的一次谈话,话语不多,只是一些简单明了和直截了当的话,他说:

“依你现在的水平,考上一个重点大学是可以的,比如江州大学、江州科技大学、江州师范大学,江州理工大学!”

这句话如一块巨石在史溍的心海里激起了千层浪,要知道在县二中求学的时候,史溍的第一次高考分数只够上三本线,连三本(一)都差一分,现如今,通过自己大半年的努力,居然有老师非常肯定自己的付出和成绩,认为自己是有能力考上重点大学的,甚至自己的理想院校——江州大学,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枚强心针。

一年复读的时光是在江阴县老一中进行的,而第二次高考地点却是在江阴县新一中。

2004年高考结束的第七天,史溍前往江阴县老一中查询高考分数,此刻,他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的,多少掺杂了一些恐惧的成分。

“史溍啊,史溍,万一这次又没考上怎么办,难道再复读一年吗?不行,这次无论考得怎么样,必须得走,必须得选择一所大学读下去。”

离学校越来越近,而恐惧的情绪却越来越明显,但是现实总要去面对,事已至此,无论是什么结果,不都是要去面对吗?这样想后,史溍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迈进,他穿着一双刚刚刷过鞋油的皮鞋,走起路来,咯噔咯噔地响,一步,两步,十米,一百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学校办公楼门口。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不扭头细看,用余光便知道这就是刘成,刘成也穿着一双皮鞋,刚从办公楼里出来,史溍不去看他,也能发现他的背比之前驼了不少,低着头,面无血色地瞟了史溍一眼,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是两年的同桌,可是到最后只能形同陌路,这不能怪史溍这个人性格古怪,

而只能怪自己,是自己咎由自取,彻底失去了史溍对他的信任。

二人就这样没有任何语言交流,擦肩而过,这也是他们两个人最后的一次碰面,史溍自然知道这点,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惋惜的地方,或者说关系有待改善的必要。

进入办公楼,史溍并没有看到那位慈眉善目的班主任老师,高考成绩是以表格的形式排列在一张白纸上,被一位陌生的“老先生”拿着,此时,办公室里并没有太多人,几个学生挤在一起,向这位“老先生”打听自己的高考成绩,“老先生”询问对方叫什么名字,便按名字先后顺序往后捋。史溍乘机凑了上去,在“老先生”背后圆睁着眼睛,盯着那张纸,也从上到下地仔细看,不是,不是,还不是,由于过分紧张,史溍的鼻尖和手心里快要渗出汗来,他沉住气,继续往下看,一看,看到了刘成的名字,多少分?往右边一栏看去,559分,看上去挺高的,可这个分数总让人觉得别扭,哦,自己的呢?史溍继续往下看,这时,史溍的名字才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多少分?多少分?哦,语文120,英语120,理综230,数学90,什么,数学才90,总分多少?总分560,比刘成多一分,很好,虽然是一分,我也算击败了他,怪不得他整个人有些落魄,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比我差一分的事实了吧,很好,这样就很好。升学呢,问题应该不大,虽然分数不太高,但我就不相信560不能进重点大学!比我上次的高考成绩提高了一百多分呢!上次一批线只有500分啊!对,回家等好消息吧!”史溍这才觉得看成绩真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不亚于高考现场,还好,他觉得自己尽力了,成绩也还好,虽然数学考得太烂,拖了后腿。

史溍转身就要离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找个安静的地方去调整一下情绪,等他刚要迈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这位“老先生”用调侃地语气说了句:

“今年真是水涨船高啊,一本线这么高,561!呵呵!”

“561,我离一本线还差一分,是不是真的呢?”史溍心底一沉,外面的晴空仿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或者说貌似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消息,让史溍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刘成看上去落魄的原因或许也跟这个有关,很可能这个消息是确实可信的!

没多久,一本线是561分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且确凿无疑。

史溍这下彻底绝望了,也很不服气,心想:“我复读一年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读一所二流大学,这和我在县二中的那些先升学的尖子生同学相比,又有什么差别?难道我真的就这么笨,需要多拼尽一年的时光,才能和那些同学维持在同一水平?我不服气!”

史溍越想越不服气,整天闭门不出,躺在床上,听着单放机播放台湾歌手周杰伦的歌曲——《东风破》《夜曲》《断了的弦》……

伤感的歌词配合着轻快节奏的电子乐器,还有周杰伦别具一格的唱腔,仿佛一下子就把史溍带回到了江阴县老一中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时,他也是这般,把刚充满电的电池安装进单放机里,把周杰伦的卡带放进去,以宿舍为起点,趁着夜色,来到人车稀少的街道,在路灯的陪伴下,暂时远离那沉闷的宿舍环境,远离那压抑的复读学校。一个人,走到街道的尽头,大概半个小时,听着周杰伦的歌曲,然后折回去,在校外逗留一个小时后,仿佛将囚禁的身体放了风,仿佛“泛塘”的鱼儿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单放机的电池没有了电,便发出一阵阵“怪声”,而史溍自己却蓄满了电,满血复活,足以应对明天紧张繁重的学习生活。这便是他在晚自习后养成的夜间独自散步的习惯。

现在,他正躺在池塘边的那个“家”中,听着歌曲,从早晨听到正午,没有电了,换新电池接着听。整个人处于瘫软状态,纵然他有万般不情愿,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他知道,他总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只是他需要时间,需要独处,让自己的脑袋转过这个弯才行。

母亲韩瑞依旧在客厅旁逼仄的厨房里烧火做饭,而妹妹史冬梅一大早就起来了,陪着自己的父亲史凤仁到沟渠池塘投放地笼捕虾了。这是他们一家子平时日常开销的经济来源,卖掉龙虾和黄鳝,换取微薄的收入,也能勉强度日。

史冬梅比史溍小两岁,刚好读高二,在江阴县五中,今年九月份即将升入高三,迎接属于她的高考,走她姐姐已经走过的路,走她哥哥刚走过的路。她生性活泼开朗,任何烦恼在她那里,自有解决的办法,比如一展歌喉,唱几首自己喜欢的歌,什么难事都不再是难事了,心里释然的同时,她也试图将这份快乐感染家里的其他人,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哥哥。在她眼里,哥哥最苦。他心里有压力,有负担,却总喜欢一个人闷着不说,她多少也能揣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血脉至亲,更何况她如此冰雪聪明,哪有不了解的呢?

成长,对于有重大缺陷的原生家庭来说,这个必经的社会化过程,显得异常地艰难,好比一只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没有好的舵手进行掌控,任凭它在风浪中起伏不定,触礁沉没的可能性总比一般家庭的要大。

史家三姊妹就是这样一只只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而且在早期,他们的心并不相互依傍,他们都用自己的天赋本能或者说独门技法应对外界的种种变数。

这个舵手的缺席到底是谁之过?又该如何弥补或者说重新归位?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但总归是由时间和事件双重考验促进的吧!

饭熟了,韩瑞叫史溍吃饭,史溍没胃口吃饭,说自己不想吃,这时韩瑞又走进了那个卧室,轻言细语地说,饭不吃不行,给你炒个鸡蛋饭吧!史溍连头也不转过来,依旧不想吃饭。韩瑞彻底慌了,这难道是要绝食的节奏吗?她心疼这个儿子,反复叫史溍吃饭,史溍烦了,只囔囔自己不想吃。

一阵沉默,长久的沉默无言。

忽然,一个身影闪了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提醒着他:“快去吃吧,免得妈妈生气……”

史凤仁有事在外面,没有回家,也不知晓家中儿子正为高考分数闹脾气,而韩瑞的气急败坏让女儿史冬梅心力交瘁,她也是没办法,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这个执拗的哥哥。听到韩瑞动了肝火,她也鼓足勇气冲进哥哥的房间,劝他吃点东西,免得母亲生气。史溍是一头倔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依旧纹丝不动,差点对妹妹发火,妹妹见势不妙,又从屋里闪了出来,她忽觉自己的力量多么微小,帮不了家里的任何人,鼻子一酸,悲从中来,眼角闪动着泪光,她见母亲韩瑞出来了,立马用手背擦拭掉泪水,对母亲说道:“哥哥不吃就算了,妈,我们两个人吃!”说完,往韩瑞的碗里夹了两片肉,韩瑞哭丧的脸一下子舒展了许多,想不到她最疼爱的儿子总给她添堵,而这个小女儿却总给她欣慰和欢乐,所以说,老天有眼,老天是公平的。

“要是……要是溍溍有冬梅一半的省心,我……我……,算了,别想没用的了,我得治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儿子!”韩瑞心里想着,她便有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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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寻路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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