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深山

云雾深山

那干是个手巧灵活的人,不但会拿砖刀砌砖,也会做些木匠,还会用竹条来编织各种日常生活用的农具,比如箩筐啊,簸箕啊,畚箕啊,背篓啊,猪笼鸡笼啊等等。自家用的自己编织,也经常乐意去帮人家编织。

这天,那干在自家门口,拿竹条来编织装玉米棒用的箩担(或叫箩篼)。那干坐着两膝盖夹住编好一半箩担,另一半等着编织的很多根竹条,伸长在前面,随着那干编织转动而碰撞发出嚓嚓嚓响。地上横着几根竹条,旁边还放着一个刚编好的箩担。

彩云从外面走过来坐在旁边,手掌对着脸扇风说:“体,你不去拉枧村建房子了”。

那干边编织边说:“已建好一层,等过农忙再去建第二层。山峒里的玉米成熟了,要赶紧去挑回来”。

挑玉米棒是件苦差事,彩云苦着脸说:“去山里种玉米,从播种施肥到成熟收获都不怎么累。最关键是把玉米棒挑回来,山路遥远又是上下坡路。从播种到收回家,挑玉米就占去了一大半苦力”。

那干拿根竹条搭接编织,不屑地说:“如果好挑回来,人家早就去种了,还等我去开垦吗?一天挑一担,反正也不急慢慢挑,挑完为止,有了玉米才能养猪争钱”。

彩云有些抱怨说:“人家的田地主要是在村子附近,肥田阔地,不用跑那么远,不用那么累就有收获。我们的地大都在遥远的山峒里,来回辛苦地跑也不如人家。人家是稻谷多玉米少,我们是稻谷少玉米多。要是重新划分土地就好了,也许我们也分到村子附近的田地”。

那干呵呵冷笑两声:“说得比唱得好,再划分土地又怎样?我们人口少,分到的责任田就少。95年重新小调解分划土地时,你奶奶过世,又把你奶奶的一份割出去。三份变成两份,田地会多到那里去。不过我们还算好些,还有的超生子却分不到土地,又不是城市户口,那才叫惨呢”。

在九十年打工比较少,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彩云庆幸地说:“那我们还算幸运,至少我们没有超生子多张嘴。不过分多分少无所谓,只有勤劳才有收获。假如山里能通车就好,开辆拖拉机去一趟就全拉回来了”。

那干顺着彩云意思,风趣道:“我还假如有一百万更好,不用劳累也天天大吃大喝,现实没有假如。挑玉米是很累的苦活,我知道你在学校那么久没干活,怕你累受不了,你就不去挑,我自己去,你还是在家帮我煮饭喂猪”。

彩云反击道:“家里就两个人,你一个人去挑玉米棒,我坐在家里能坐得安心吗?以前哪一年暑假我没去”?

那干也不反对:“现在不一样,要去就挑少点。过几天就去山峒里挑,早点休息,天微微亮就起床出发,争取十一点钟之前,挑回来不被太阳毒晒”。

挑玉米要走山路,穿解放鞋比较好,彩云必须去街上买双解放鞋来穿,那干顺便叫彩云拿袋黄豆去街上卖。圩日一大早,彩云扛一袋五六十斤的黄豆,跟人家同坐辆面包车来赶集,与一帮大叔大妽在一起练摊儿,这是彩云第一次来街上卖东西。来得较早还没什么人赶集,大都是排摊人在准备,旁边是一位大妽在卖两袋大米。彩云还没吃早餐,就叫大妈帮看一下,自己去买点早餐回来吃。

彩云买了四个糯米油炸回来,自己吃两个,分两个给大妽吃,想套近大妽打听豆价行情,以及如何讨价还价等生意巧门。大妽看着一个青春活力的热情女孩,

高兴地接油炸过来吃,边吃边告诉彩云,现在豆价大概是一块五,但人家问时,你就报价一块七八,顾客会砍下两三毛钱就成交,如果你一开口就说一块五,顾客来砍价,你还是坚持一分不让,就很难促成生意,如果你让了又吃亏。这是她多年排摊的经验,而且黄豆与大米又不存在同行竞争,所以才告诉你。彩云连忙说,谢谢大姐,你人真好,生意也一定很好。

到九、十点赶集高峰期,远近赶集人基本到齐,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讨价还价各种卖买。彩云经大妽指教,加上主动热情招揽顾客,自家种的黄豆色相也不错,没多久就把黄豆买得差不多,剩下几斤也不卖了拿走,还没卖完的大妈连夸彩云是排摊能手。

彩云拿着黄豆,转弯到另一条街口,向一熟悉的位置走去。彩云从背后走过去,悄悄地蹲在一买熟食摊妇女旁。妇女割一节猪血肠过称,递给一小男孩吃,又从小男孩的父亲手里接过钱来。

彩云看她忙完这些,左手轻轻地拍下妇女的肩膀说:“干妈,生意还不错啊”。

干妈抖身一下转过头来,懵下地笑:“想把你干妈吓死啊,疯彩云,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彩云提着黄豆笑嘻嘻地说:“当然从你背后冒出来啊,就想给你个惊喜。我早上来卖一袋黄豆,顺便留几斤给你”。

干妈不用问,习惯地割几寸长的猪血肠给彩云吃说:“黄豆好,你大姨父喜欢炒黄豆下酒菜,这几斤就够他吃几天。快中午你饿了吧,拿着吃”。

彩云不客气接过来,开玩笑地说:“你做的猪血肠太香了,本来就嘴馋,而且确实有点饿,我恨不得抢要。表姐回来了没有”。

干妈气急着说:“不回来了,说什么打暑假工,我又不是没钱给她花,气死我了。之前我还天天盼着暑假能见面,好了,现在又要等到年底才见面,幸好还有你来看我”。

彩云边吃边夸着伸出大母指:“我表姐是好样的,我要向表姐学习,我上大学了也要打暑假工”。

干妈挥挥手说:“滚滚滚,我说你们读书是不是都读傻了,还是你们到这个年龄就开始讨厌父母,打什么暑假工,好好学习就不得了吗,还怕以后没工作”。

彩云笑嘻嘻地说:“不是啊,还不是想减轻一点你们经济负担,又可以锻炼一下找工作经验”。

两人坐在街边太阳伞下,津津乐道地聊天。边聊边卖龙棒,似乎是旁边有个漂亮女孩,干妈生意比平时好些,提前卖完收摊,干妈叫彩云一起回去吃饭,彩云说还有别的事要回家。

其实干妈是彩云的大姨妈,是彩云母亲的亲姐姐,嫁到镇上,大姨妈在这条街口卖猪血肠差不多二十年了。彩云小时候跟那干来赶集,大姨妈见彩云很可怜,就把彩云抱在怀里,拿一节猪血肠给彩云吃,如母亲一样关怀侄女。彩云一点也没有陌生,如躺在母亲怀里一样高兴。

当那干要把彩云牵走时,彩云很舍不得走,嘴里撒娇着说:“妈妈,我不想跟体走”。大街上那么多人,那干很尴尬,急忙纠正彩云改喊“大姨妈”。彩云却抱住大姨妈的手臂嚷嚷地说:“就叫妈妈,她就是我好妈妈,我就是她好女儿”。那干一下子急了脸红脖子粗,抡起巴掌狠狠地打两下彩云的屁股,怒指着叫她改叫,彩云固执得很,哭泣着不停地喊:“妈妈,妈妈…人人都有妈妈叫,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叫”。大姨妈眼睛湿了就对那干说:“那就让她叫妈妈吧,小孩子需要妈妈温暖的怀抱,别让她太伤心,我认她作干女儿”。那干好不容易才把彩云哄着带走。

为了避免尴尬,那干很少带彩云上街,或来上街也会绕开大姨妈卖猪血肠的位置。后来彩云来镇上读初中,就经常来干妈这里蹭吃猪血肠,而且跟表姐韦秋丽关系还不错,韦秋丽比彩云大两岁,上大学两年了。彩云去市里读高中路过镇上,也会来干妈家坐坐,干妈一直对彩云挺好的。

开门见山,连绵起伏,靠山吃山,大山养育了朴素的村民,大山里长大的彩云,对大山有独特的情怀。彩云曾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过一首诗《山路弯弯》:

那是一条崎岖的小山路,

弯弯曲曲斜向上,

延伸到深山云雾里。

成长在山路上奔跑着,

路上有着荆棘和鲜花,

路上留下汗水和微笑。

多少次跌倒又爬起,

迎着阳光继续向前奔跑。

那是一条难走的小山路,

祖祖辈辈踩出来,

随意而垒起平面石。

山路如带子缠绕着山,

走过百米转几个弯,

越过一米踏几块石。

只有忍耐再咬牙坚持,

才能走过这条小山路。

天还没大亮,瓦房里已亮了灯,父女俩已经起来,简单下面条做点早餐吃,吃完早餐天刚刚亮,彩云就跟在那干后面,父女俩各挑着个箩担往山里走,翻山越岭,走向深山云雾。崎岖的山路,大小石块随意铺叠而成,越往深山里走越难走,越靠近玉米地,路旁杂草越茂密,杂草向路中间蔓延淹没了下腰,水露很重。

父女俩停下来,那干把女儿的箩担,重叠放到自己的箩担里,因为彩云的箩担比那干小得多。然后交给彩云挑。那干拿根木棍和柴刀在前面开路,把杂草打压往路两边去,有藤条或荆棘延伸挡路的就用柴刀砍掉,边走边开路。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山谷里的玉米地,裤子还是被露水打湿了个透,还好是夏季不冷。

幽静的山谷里,周围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林,背阳光的山腰上,还飘浮着如雪白的雾。山谷底部,稍微平整的有一小片玉米地。彩云戴着草帽,在玉米地里忙着掰下玉米棒,丢向旁边地上的一个箩担里,同时还不停地拍打蚊子。太阳还没那么刺眼,蚊子却很多很嚣张,一只只小小的蚊子,消无声息地在彩云身边飞来飞去,一但有裸露出来的皮肤,蚊子就前仆后继地叮上去。彩云的脸上、脖子上、手腕上露出的嫩皮肤,被叮咬得起一个个红红的小泡,越抓越痒,气死了。因露水打湿解放鞋,踩在松软的地里,鞋子沾贴着一团泥巴,也不好走,烦死了。

太阳也越升越高,那干提着一箩担的玉米棒,移到小路边的空地上,地上有好多已经拔下来的玉米棒,玉米棒挺大。扁担已插好在一个箩担上,那箩担已装好了玉米棒。那干提着另外装好一半玉米棒的箩担,筛孔对着扁担一端,让扁担慢慢地插进去,穿过箩担的两个筛孔,在扁担末端的小孔上,插上坚硬的小木条卡住,使箩担不能移出扁担外。把箩担放平,那干再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玉米棒往没装满的箩担里放,装满整理好。

两个箩担都装满后,那干对着玉米地喊:“凉云,玉米棒已经拔够了,提过来装好就挑回家,时间不早了,晚点回去就被太阳晒冒烟”。

彩云拍打着蚊子说:“哦,我这就提出去”。

彩云也提着一个小半箩担的玉米棒走过来说:“真的没想到,山弄里蚊子太多了,拍打不停,简直可以把人抬走”。

那干接过女儿的箩担,帮她把扁担插好,说:“蚊子是很多,但也没你说的夸张吧,我是无所谓。下次你带瓶风油清来,擦点风油清蚊子就不靠近你”。

彩云理理下草帽,用根树枝把沾在鞋上的泥巴去掉,牢骚地说:“这蚊子太可恶了,明天我带一瓶来。体,太阳那么大,你干嘛不戴草帽”。

那干往箩担里装玉米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阳光,来山弄里戴草帽干活不方便,草帽容易有点被路边的树枝荆棘刮掉”。

彩云望了望四周山谷说:“这么远的山谷,光走路就这么累,怪不得村里都没几家来这里种玉米”。

那干有点高兴说:“以前村里有十几家来,现只剩几家。他们不来种,我就种到他们的地去,把我开垦的那些小块小块的地都丢荒不种。这里偶尔有野猪猴子等野兽出来遭殃玉米,运气不好也是白种”。

彩云无奈叹气:“这么惨又太远,明年我们也不种吧。我倒很想看看成群的猴子在野外是怎么样”。

那干拿着一个跟玉米棒一样大的青瓜给女儿吃,说:“猴子有什么好看,一群猴子下山来,我们的玉米全被吃完,一年也是白干活了。刚在玉米地的边上摘来,拿去吃吧”。

彩云上前两步接过来说:“我正口渴想喝水。有青瓜吃太好不过,又能解渴又能顶饭吃,我分一半给你吃”。

那干又拿出一个还小点青瓜说:“不用分我这里还有一个,那边还有几个青瓜没摘,留着明天来吃”。彩云啃着青瓜说:“今天才收这点面积,照这样下面,光这山弄里可能要几天都挑不完”。

那干也啃着青瓜说:“嗯,你的箩担也装好了玉米棒,准备挑回去吧”。

父女俩坐着吃青瓜,三口两口就快速吃完。彩云见自己的箩担还差一圈(十多公分)没装满,比父亲箩担装少得可怜,觉得太少了,就蹲下来想把地上的玉米再加进去。

那干急忙拦:“你别挑太多,这已经够了,你那么久没干苦力活,第一次你还想挑多少”。

彩云用两手抓着扁担试提一下:“可我觉得太轻太少了,轻轻松松就可以提上来,量力而行,我知道能挑多少就挑多少”。

那干说:“平地上挑起来感觉轻松就刚合适,回去的路还很远,等下挑上坡路你就知道头顶冒烟的难受,累得吐舌头的滋味。直接挑回去吧”。

彩云两手用暴发力往肩膀上一提,整个担子就压在肩膀上,轻松地挑着走。那干却把担子提到一块大石头旁边,一个箩担架在石头上,另一个箩担放地上,整个担子斜放着,这样扁担稍微高点,那干蹲下来,用肩膀顶着扁担慢慢挑上来,跟在女儿后面走,那干的担子至少有一百四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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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干变成七色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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