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山路弯弯

彩云在平地路上走,挑着感觉没什么重,快步走路,很快甩开父亲。走上一小斜坡路,彩云也没费多少力就挑上来,还埋怨父亲让自己挑得太少了,明天来一定加满。那干挑着重担,走得比较慢但很沉稳,跟不上女儿,还拉长一段距离。

太阳渐渐地升高,阳光越来越毒辣,彩云两脚不停地走,汗水早已如山泉涌冒出来。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右肩压累又换到左肩,扁担两头的箩担,一前一后地来回摆着,走路也越来越慢。

前面是上坡路最难过一关,彩云才走上十几米,就感觉到很吃力,力不从心,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抬头往坡上山路看,山路就如一条铁链,勒紧脖子难喘气。如果很少走山路的人,就是空手来走这上坡路,也会累得像狗吐舌头,而况还挑那么重的苞谷。

八月的烈日,开始了它一年中最暴躁的脾气,狠狠地毒晒着彩云,戴着草帽隔一层也感到头冒烟。最可恨是挨千刀万剐的知了,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彼此起伏地高唱欢歌,嘲笑彩云,嘿呀,这姑娘什么才挑这么一点苞谷,就累成这熊样了。彩云恨不得把这担苞谷丢向路边的峡谷里去,可这是一年种植的结果,用它来养猪卖钱。

这担苞谷压得彩云喘不过气来,平时走一步用零点几秒一闪而过,现在走两步要用几秒,脚步慢慢挪开走,每走一步就喘口粗粗的重气,每走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耐力。虽然才十点左右,但烈日却如火,无情地烧烤着彩云,想把她活生生地烤煮成烧鸭。

汗水如雨水冲刷着粉嫩通红的圆脸上,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淋湿,紧扣着全身,身材暴露,胸部显眼凸起两个半圆球。风也不知躲到哪里去,没有潇洒凉快下那张西施脸。路边也没有棵大树,遮挡阴凉下那曲线的身材。彩云就如白白的豆芽、嫩嫩的蘑菇暴晒在烈日下,随时可能被晒干卷缩起来。彩云现在才知道,父亲让她挑少点是很对。

彩云感到担子像有千斤般重,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坚持又走几米,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心跳加速,脚步不稳,快要倒下,累得实在受不了,就把担子放在路边的石头上,躲到路旁一棵阴凉树下休息,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坐在矮草上,一手擦脸上汩汩流下的汗水,一手摘下草帽不停地往脸上扇风。彩云想这鬼天气的什么这么闷热难受,难道要我交代在这里了,又想着在学校过服适的日子,百感交集。

没多久那干就跟着挑上来,也是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脚步沉稳慢慢地走上来。见彩云停下来他也停在旁边。然后走到彩云的担子旁,捡着彩云箩担的玉米棒搬到自己的箩担去。

那干也很累,却喘着粗气心疼道:“我可怜的女儿,都跟你说了不要挑太重,你现在正是长骨骼的时候,挑太重会压扁你,影响你长高”。

说真的少年时期,经常挑超重会影响身高,彩云却不以为然,淡淡地说:“挑个玉米不会有什么事,我现在个子也不矮了,要长高的自然会长高。拔苗助长也不会长高到哪里去”。

那干双手拿着七八个玉米棒放到自己的箩担上,整理放好,反驳道:“你还嫩点又有些单薄,太阳这么毒辣,青春时期只要勤快不要挑重,还是少挑点好”。

彩云擦着脸上的汗水说:“你捡那几个过去就可以了,我休息下就好。你看看你的担子也不轻,中年人挑太重也会弯腰驼背,说难听点像村里老疯子“三条腿”就惨”。

那干不听,只觉得女儿很可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又走到彩云的另一箩担旁捡玉米棒,安慰着彩云说:“我没事,多点少点都无所谓。你就不一样,别打脸肿充胖子,多重一点点会很累很难受,宁愿少挑一点多走一趟”。

看着自己担子,又看看父亲的担子,彩云有点不好意思说:“看看我挑的和你挑的担子,我个子与你差不多高,可我的担子最多有你的一半,等下你的担子不是更加重了”。

那干又把七八个玉米棒搬到自己的另一个箩担上,担子装得满满,心平气和的说:“我已经习惯了,经常干苦力活,就像专业举重运动员锻炼出来,再多累点也没什么事。你呆在学校里又不常晒太阳,我只怕你第一天劳动就累倒起不来”。

彩云知道自己很瘦弱,但也不至于瘦弱到这程度,虽然学习很紧张,但也少不了运动,早晨经常跑步,平时也经常打羽毛球运动。见父亲担子实在太多,于心不忍地说:“我真的不会有事,你就别再搬了,你的箩担都装满堆高,我箩担里的才一半多点,等下别人看到我都不好意思,说彩云怎么挑这么少”。

那干不搬了,整理好箩担上的玉米棒放整齐,呵呵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大学生能干这样苦力活吗”?

彩云苦笑着说:“我们是农村,什么不能干这种苦活呢。以前还有城里知识青年下乡到农村,到基层劳动锻炼去。体,你还像古人那种想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把大学生看得太高高在上了。”

那干整理好玉米棒,听到彩云对读书有些不看好,突然变口气很严肃地说:“就因为我们是农村人,文化水平太底,所以生活才艰苦。不管怎么样,读大学是你唯一选择走出这条山路的希望,也是我的骄傲。”

彩云见父亲有点生气,在这么累的环境下也不想说什么,只叹一声气唉。

那干也觉得语气重,伤了彩云的自尊心,蹲下挑起担子平静地说:“别糊思乱想了,挑到剑容日(地名)的柚子树下好好休息,树下阴凉,还有微风吹着凉爽”。

彩云点头说:“嗯,我也马上挑上去”。现实很残酷,彩云想帮父亲多挑点,可她的体力又不允许,很无奈。其实这担子确实有点重,刚才差点整个人就倒下。

彩云看着父亲挑的担子,又看看自己的担子,鼻酸难受,眼泪忍不住流下来。父亲本来就已经挑得很重很重,可为了减轻女儿担子,宁愿自己多挑重点。彩云不忍心看着父亲的背影,就不急跟着挑走,只等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崎岖山道上,左手才擦着脸上的泪水和汗水,也挑着担子往坡上走,感觉担子轻松多了。

那干挑着沉重的担子,满头大汗,嘴里呼吸着粗重的气,艰难地迈着步子,像机器人跳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地往山坳上走,每走一步脸上就滴下几滴汗水,像雨点晒落在山路的石块上。

一段斜坡的山路,就像走二万五千里的长征,终于走到山坳的柚子树下。那干把担子放好,也不坐下休息喘口气,转头就下山坡,算是半走路半休息。走到半坡碰到彩云挑上来,那干说:“我帮你挑上山坳吧”,彩云还没来得急说同意,那干两手就从女儿肩上接过担子,轻松地挑着往坡上去,彩云有些愧疚,两手空空跟在后面走。

两人走到剑容日的柚子树下,柚子树叶很茂密,一年四季长青。父女俩坐在阴凉树下休息喝水,那干早上从家带瓶水壶来,藏在这里。这壶水真的成了救命之水,彩云口渴得喉咙冒烟,拿着水壶,仰着头咕噜咕噜几口清凉水下去,从嘴里凉到肚子,别提有多爽。

这里地形较高,处在两排山峰交接的缺口上,往两边都是陡斜向下的山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微风从山谷下吹上来,比空调吹出冷空气还要凉爽。

很多人从山两边走到这里都休息下,因为树阴凉快,走路疲劳的人一休息就想赖着不想往前走。过了这山坳走一段平路后就一直走下坡路到家,不过路很长。那干休息时抽根烟,与彩云平静地闲聊着。

那干又对彩云讲历史故事,说你奶奶刚去世的那一年,我要早出晚归到山峒里去干活一整天,你很小留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我就背着你来冷峒里干活。春天玉米刚长出三四片子时,就要为玉米除草施肥,刚开始我还背着你干活,一两个小时后,可能你被卷缩太久就不安心,扭扭捏捏想活动,我也背得腰酸背痛,干活不方便。于是把你放下来,用背带铺在玉米地的边上,让你坐在上面。

春节天气很温暖,蚊子开始热闹起来,过会儿突然听到你哭声,过来一看哪还得了,你被蚊子叮咬得全身都是,脸上手上肿起很多泡泡,我赶紧拍死几只蚊子,红红的血印在手掌上。当时也没什么风油精花露水,我就抓几把刚长出来嫩绿的艾草,用些干柴引燃艾草,升起浓烟,以此方法来驱赶蚊子。

然而没过多久,你又不安心起来,你坐在那位置我早就施肥拔草完了,我到较远的位置干活,没注意到你。见我拔草,你也模仿我有样学样,却分不清草和玉米苗,把玉米苗全部拔出来,等我发现时,你蹲在地上已经拔了一大片。呵呵,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哭笑不得,你还用嫩雅的声音笑着对我说:体,看我拔了这么多草,我会干活了。

听到这里彩云忍不住笑起来,刚才的苦累一扫而光。

那干继续讲真实笑话,玉米施肥除草完,紧接着耙田插秧,我同样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啊。专用的背带洗了还没晒干,我就用一条布带,简易地把你捆绑背起来,牵着牛到水田里,牛走前头人跟后,转圈耙田。田里常有拳头大的青蛙,抓到就是好吃的野味。我抓到两只用细绳绑着,挂在耙具的手把杆上。我们家的田在路边,过路的人笑着对我调侃:前面挂两只大青蛙,后面还挂个小娃娃,你不得了啊一下子就有三个娃娃,自打分田责任以来没见过第二个耙田人,你是坐稳头回了,应该给你颁个劳模的状元奖。

彩云更是笑出眼泪来说,这个场景好感动,就该发奖状。

故事讲完,汗干了人也恢复体力,那干抽完烟,父女俩继续挑着担子往家里走。虽然太阳有些毒辣,但走平路和下坡路轻松多了,彩云像只山羊在山路上快步竞走。也只有经常在山路上奔跑的人才练出来,要不你两脚打颤根本不敢往下迈步。彩云也不感到担子重和累,脚下像刹不住车地往坡下冲。

下坡比上坡快多了,很长的一段下坡路,彩云用不到一小时就冲到坡底平地,挑着担子走向村里。

父女俩躲避过中午毒辣的阳光,十一点钟之前挑着担子相继走进家里。放下担子,那干沿着墙边走,墙上挂着一杆称秤,那干的衣服不小心被称秤的挂勾勾住,也没注意到,继续往前走,“咝...”的一长声,回头看,衣服背后右侧已裂开一道长缝。

那干自言自语道:“可惜啊,怎么没看到称秤的挂勾。完了这件衣服,穿了几年都没什么破损,就这样被划破”。说着就脱下衣服放在长板凳上,拿着毛巾骑自行车去河边洗澡。

彩云也热得受不了,拿着干净衣服急着去冲凉房洗澡,冲走一身汗,冲走一身劳累,服适地坐在长板凳上休息,看到旁边那干撕破的衣服,拿起衣服来瞧瞧。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针线来,坐在长板凳上帮父亲把衣服缝补起来。

那干快速洗澡赶回来,见彩云帮自己缝补衣服,走近拿着衣服看,然后坐在旁边休息着点支烟夸奖道:“撕开这么大,我打算不穿,把衣服丢了,没想到你还缝补起来。还不错比我缝补还好,一针一线均匀得像缝纫机缝补,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我的大绵袄”。

彩云咬断线,笑不露嘴,毫不谦虚地说:“五大三粗的张飞,做不出林黛玉的绣针活,纤手细腰的林黛玉,也拿不动张飞的丈八蛇矛。你挑苞谷比我多得多,我很羞愧,但我对细小活可能比你还手巧点吧,也让我自豪点呗。这衣服撕开很大是难看,但很好缝补,缝补起来就好看多了。你现还有其他要补的衣服没,有就拿过来我一起补”。

那干常常觉得,和女儿聊天是件很开心的事,即使很劳累,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所有的劳累烦恼一扫而过。那干皮笑肉不笑地风趣道:“嘿嘿,现在我也羞愧了,没有你手巧好,你心里平衡了吧。现在没有衣服给你补,你也刚挑玉米回来很累吧,也很饿吧,休息一下,然后再煮饭菜。我去地里要红薯藤来喂猪,人要吃,猪也要吃”。

彩云放下衣服,收着针线说:“嗯,在学校舒服惯了,劳动一下就感到有点累,不过没事,缝好衣服马上煮饭做菜”。

那干站起来认真地说:“苦力干活哪有不累,但要挺住,从今往后都很忙,跟着老天爷抢时间收割,又担心下雨更麻烦,稻谷也马上成熟了,挑几天玉米后就要去田里收割稻谷。稻谷一成熟就不能等,过期不收稻粒都掉下土里或发芽。玉米可以留长时间,只要没野兽遭殃就没事,等收割完稻谷再去山里收玉米也不迟”,说完拿着镰刀背起背篓走出门去。

干完一件事又来一件事做,那干一年四季大都是这样,没完没了地干活,如果让他闲着一两天,他可能觉得浑身难受,坐立不安,这就是苦命人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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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干变成七色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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