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之过年
儿时最初的记忆,应该是四五岁那年,一个初雪消融的午后。亮黄色的大门与黑瓦白墙格格不入,门口的水泥路斑驳不堪,满是裂痕。屋外是一口水井,听老人家说,得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井口不大,一人宽,井水甘甜,冬暖夏凉。儿时自来水属于奢侈品,那一口井算是养活了不少人。一侧的篱笆内,满园的瓜果蔬菜,许是刚下了雪的缘故,一个个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童,不禁惹人怜爱。一圈大抵如此,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却是我的整个童年。
朦朦胧胧中瞥见几个人影,错落而坐,你一言我一语,似在闲聊年更岁末的琐事。想来过不多久,是该蒸馒头了。蒸馒头的场景见识过几次,好不热闹。事先是会商量好地点、各家准备的材料,以及每家出几个人搭搭下手。我所参加的几次,都是在离家不远的姨奶奶家,她们家的优势在于屋顶高,可以放更多的蒸笼。那时候的馒头大体分为两类,一种芝麻糖的,一种是青菜的。当然了,孩童肯定更加偏好芝麻糖多一些。蒸馒头的细节已记不太清,只知道需要力气大的男丁杆面,灶台的火要烧的够旺,当然了,蒸笼也要堆的够高。依稀记得参加的几次,屋外下着大雪,屋内满是雾气,热闹非凡,老人家有说过,下雪天蒸出来的馒头,分外甜美。劳碌的是大人们,开心的就铁定是孩童了。跟着几个发小围着灶台边,苦苦等候,生怕出锅后的第一口不是自个儿的。孩童争强好胜,最早源于这里吧。刚出炉的馒头分外烫手,柔软雪白。摆放一段时间,就会坚硬无比,孩童换牙期间,有些大人就让自家的啃硬馒头,一下就掉。馒头出锅,新年也就将近了。
年三十的午后便是最忙的,男女老少各有各的活。孩童们端着浆糊,跟随个子颇高的大人贴春联,说是帮忙,其实是被浆糊的香味吸引过去,时不时还去尝上一口。从那厌恶的表情看得出,除了味香,并不可口。贴春联可马虎不得,每家每户都是算好的个数,一旦失手,便要冲印起墨书写,一前一后得到傍晚。春联的样式五花八门,不过期盼总是相同:来年的丰收亦或是财源滚滚、身体健康吧。三十当天最重要的,该是蒸煮年货了,腊肠、咸鱼、猪头肉等等,一股脑下锅,灶台炊烟起,年味滚滚来。贴完春联的孩童回来,便会嚷嚷着去灶台边守着,一边烤火,一边等候年货的出锅。听老人家说,谁能吃到第一口的猪头肉,来年必会长高个,身体棒。也难怪孩童们争先恐后了。分年货也是个技术活,顺着鸡鸭鱼的纹理切片摆盘,技术不娴熟的,满是骨头看不到肉。就年三十这一会,估计得用掉半井的水,做的饭菜是否可口,全指望它了。
年夜饭丰盛与否也可看得出今年是否丰收。三十的鱼是不能入口的,需要供奉在中堂,寓意年年有余吧。当然,那么多可口的饭菜,自然不会将鱼惦记,孩童们吃的肚子滚圆,早早下了桌,便和发小们一起玩鞭炮去了。三五发小一起,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在平时多会打趣自己的人家门前,多放几个,大人们出门观望,也不责怪,孩童四散跑开,好不热闹。没一会,孩童便会被家里的大人喊回来,夜深以后,就该守岁了。
儿时的新年是有守岁的习俗,大人小孩围坐一起,嗑瓜子、做游戏,毫不困乏,实在有些倦了,依着床边打个盹,没一会就醒来继续期盼新年。临近午夜,家里的大人便会将包好的压岁钱连同两条年糕一同放进孩童的枕头下。
寓意来年学习步步高吧。孩童的守岁自然不会闲着,一会去偷看家里大人放了多少压岁钱,一会就吵着要试一试新衣服。即使困的眼皮都快合上,一只手也是摸着压岁钱,脸庞也是向着新衣服的方向。儿时的年三十,是忙碌的,满是幸福和企盼。
年初一的早晨是被鞭炮声闹醒的,孩童总是比大人起得早,站在镜子前比弄着新衣服,容不得一点灰尘。随口吃点甜粥,便出门拜年去了。挨家挨户地说着长辈们教导的祝福语,不一会口袋里便装满了瓜果糖糕。不免有些嘀咕着来年定要准备套大口袋的衣服,伙伴们哈哈哄笑,向着下一家出发。每一户一开门,便将花生瓜子等等瓜果摆放整齐,候着拜年的人儿。听老一辈说起,谁家拜年的人多,今年必将红火,也难怪会准备如此丰盛了。年初一的中午要吃三十的剩菜,想来也是年年有余的期盼吧。逛完一圈,孩童们陆续回家,免不了被一顿责怪,原来是新衣服脏了个遍。新年伊始,大人们也就饶了这回。
初二的习俗自然是回娘家。儿时的记忆中去外婆家的印象不大多。只记得从南边到北边,也得半晌,来往的行人,匆匆忙忙,每一户都是大包小包回娘家。外婆家在一座小桥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小路直行便到。外公个子不高,是个匠人,外婆是一家之主。看着和蔼,实则颇为强势。那也是对待家里的大人们,家里的孩童,还是满眼慈爱。爱去外婆家,或许是因为可以见到稍长的表哥:阿冬。阿冬个子不高,但很壮硕,比我高半头。时常领着我去干些调皮捣蛋的事儿,这让我颇为新奇。满身泥泞回来后,不免召开责骂,阿冬便替我挡了下来,或许因为这,阿冬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形象很是高大。吃吃饭,拉拉家常,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便动身回家。外公外婆难免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有趣。姑父姑母午后便到了,一回家把我拉向一边,捉弄起我来。我满不在乎,扭头走开,我认识了儿时难得的女玩伴:阿婷。阿婷生长在市区的缘故,脾气有点大,还爱哭。比我小几个月,不免我得处处让着她。一年不来几回,好的玩具、吃食必然是紧着她。初二的晚餐是极其丰盛的,有酒有肉。姑妈埋怨着整年的不快,爷爷饶有其势得数落着姑爷,不一会哈哈大笑,竟也忘了那些个不愉快,推杯换盏,满是年味。今儿的主角必然是姑爷,临走时的鞭炮自然也是为了姑爷才放。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
之后的几天,重复着那样。虽时常有远房的亲戚前来拜望,年味却止不住的往外流。生活如是,年华如是。往后的岁月里,对于过年的感受越来越淡,直至想不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