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命的本质在于点燃自己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是黄毅平刚刚给自己写下的一幅行草横幅。
没有钱买宣纸,他就用便宜的白油光纸写,感觉和效果自然是差了不少,但是看起来字字入体,美感凸显,意蕴尚在,这就足以慰藉自己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来书写这两句诗,难道仅仅就因为这是流传甚广的名句吗?
或许并非完全如此,重要的是诗句所描绘的景色是那样的美好和阳光,让人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疑窦顿开的惊喜和豁然开朗的敞亮。
黄毅平目光一动不动地静静盯住这幅字,好像要从上面找出什么隐藏着的东西似的。
慢慢地,他的脑海里展现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美好画卷,他甚至觉得此时自己恍惚就置身其中,就是画卷中的一部分,而且还在喃喃私语:
“一轮皎洁的明月,透过斑驳错杂、交相掩映的松枝针叶照射在山林之中,看护着一泓清冽的泉水欢快地越过山石奔流而下,泉水呀泉水,你这是想要去往什么地方呢?哦,那一定是它梦寐以求、憧憬和向往的所在啊!”
“毅平,毅平在家吗?”随着木栅门的响动,院子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家呢,”黄毅平听到有人来找,赶忙走出屋子迎了上去,“四爷来了呀,快请进屋里坐、屋里坐。”
来人名叫黄子敬,是本村里的村长,兄弟六个他排行老四,在村里辈分较高,威信也好,大家就酌情四哥(老四)、四叔、四爷的这样叫着,很少有人按官称叫他黄村长的,毕竟都是一个黄家,只是血缘关系远近不同而已。
黄村长进屋后并不客气,直接就拉个板凳坐了下来,看着毅平忙着给自己端水递烟,就示意他也坐下来,然后点上烟吸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
“毅平啊,今儿个四爷来找你帮个忙,你可不许说不中哈!”
黄毅平一听,受宠若惊地说道:“四爷看您说的,说啥帮忙不帮忙的。您就只管说出来,只是不知道恁孙儿有没有这个本事哩。”
黄毅平的回话让黄村长很是受用,心说破小子到底是多念了几年书,别看刚下学,待人接物还就是不一样。
“那咋能没有?你要没有这个本事,四爷还能亲自来找你小子吗?”黄村长心里高兴,说话更加直率、爽朗起来,“是这样哈,咱大队的老支书你知道吧,他老爹快不行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眨巴眼儿的事儿。”
黄毅平越听越糊涂了,他实在憋不住就问了一句:“四爷,您说这事儿,我心里也很难受的。等爹娘回来我就告诉他们,爹娘肯定会赶去烧吊纸顺带着帮忙的。只是您找我……”
黄村长赶紧解释:“毅平呀,是这样的。老支书早就听说你有文化又写得一手好大字,这事儿他就特地点名让你去执笔。这不,他让我先过来说一声,省得真到时候又找不到你。”
“啊?我去执笔?都写什么?我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啊!”黄毅平一个刚下学的青年,涉世未深,毫无经验,一时感到茫然若失心里没底儿,就想打退堂鼓。
“毅平呀,这事儿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你能掂得动毛笔,又有一肚子墨水,还怕什么?到时候只管带上你的家伙什儿,其它的都准备停当了。”
黄村长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黄毅平身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信任地说:“哈哈,别紧张,这也是一场考试嘛。
放松放松!”
看到黄毅平依然犹豫不决,并不敢满口应承下来,黄村长回头扫视了一下坐过的板凳,又有些不放心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从桌子上抄起香烟盒子,低头若有所思地抽出一支香烟,慢慢地送入口中叼着。
黄毅平见状,慌忙拿起火柴盒去抽火柴棍儿,黄村长伸手接过火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毅平,“呲”的一声划了一下,火柴棍儿顿时点燃起来。
黄村长捏着燃烧的火柴棍儿慢慢送到面前去点烟,就在火苗快要接近香烟时,他又突然抖动着火柴棍儿把火苗熄灭,随后就把火柴棍儿丢弃在脚下。
黄村长依然作势将香烟夹在指间,眼睛却紧紧瞅着黄毅平,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终于打破了安静:
想当年,四爷也就你这般大,刚下学头一次参加劳动,就跟着大人一块儿跑长途,拉着架子车去密县往回拉煤炭。
四爷那时候还年轻,没什么社会劳动经验,只是爱干净、整洁,甭管是啥衣裳,都给穿得规规矩矩,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讲究劲儿,别提有多大了。
唉,那时不觉得是洁癖呀,听人说现在还有叫什么强迫症的,你听听,这可不是变着法的唬人吗?
从咱家到密县,单是去一趟抄近路就有几百地,就是日夜不停地赶路,一个来回也要半个多月,那时候交通不便,人特别敢想敢干敢吃苦,全靠迈开两条腿一步一步地丈量远近。
两个人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雨布、麻绳、换洗衣物和干粮,去密县的路上,两个人轮流拉车,一人拉车就有一人坐在车上,这样能保存体力,节省时间,保证能够一直往前赶路。
你爹让我先坐车,坐累了就躺下来歇息,有时候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这也难怪,架子车不停地前行着,‘吱吱扭扭’地颠簸着,还不就像是摇篮一样把你给哄睡喽!
我看着车厢里黑乎乎脏兮兮不忍直视的样子,又看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裳,犹犹豫豫地正不知所措,你爹那边看别人都走远了,就着急地催促着我快点儿上车。
我一咬牙闭上眼睛就跳进车厢。可是这怎么能坐下呢?这太脏了吧。
你爹拉起架子车就走,为了赶上拉煤的队伍,干脆一路小跑往前赶,而我在车厢里并没有坐下来,更别说躺下去了,而是两只手支撑住车厢两边的小把,猫着腰躬身站在上面。
“四爷,您就这样一直站着吗?那该有多累呀!再说那也太危险了吧。”黄毅平有点着急的样子,不无担忧地说。
“傻孩子,这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吗?别急嘛!”
黄村长划了一根火柴,这回就真把手中夹着的香烟给点着了。他深吸了一口,将烟雾吞咽后又从两只鼻孔里喷出,微闭着双眼自得其乐地沉浸在烟雾中,一副真情投入、分外享受的模样。
稍顷,黄村长继续念叨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四爷我就撑不住喽,这哪里是在坐架子车呀?这可不就是坐囚车吗?实在没办法,我也不管车厢里脏得不堪,一屁股就跌坐了下去。
“相比刚才的姿势,坐下来的感觉真好啊!屁股坐下来,浑身放松了,身体得到了歇息,体力也慢慢恢复过来。”
黄毅平笑了笑,接过话茬说:“四爷,还是坐着好,您就这样坐着呗,一路上还能看看两边的田园风光哩。”
一听毅平说看看风光,黄村长两眼顿时冒出了光芒,他笑呵呵地看着黄毅平,说起话来显得快活了许多:
“不错,是能看看风光。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坐着,坐累了也一样难受,就想躺下来,躺下来会更加舒服。
“即便是坐得累了,我也没有马上躺下去,我知道这拉煤车车厢里到底有多脏。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不再管它脏不脏了,身体往后一仰就倒在车厢里,晃着晃着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正好队伍停下来歇息、吃饭,吃完饭就换人拉车。我就开始拉着架子车载着你爹赶路,一路甩开膀子迈开大步往前赶,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车队,生怕一不小心掉了队让人笑话。至于脏不脏、累不累的就再没有想过。孩子呀,不怕脏、不怕累就一定不怕吃苦,只要能吃苦敢吃苦你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黄毅平眉头一皱,心里默念着四爷的话:“不怕脏、不怕累就一定不怕吃苦,只要能吃苦敢吃苦你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黄村长站起身,拍着黄毅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毅平呀,你还年轻,不怕脏不怕累也容易做到,重要的是要积极投身于轰轰烈烈的社会实践,主动投身于广大群众的劳动大军之中,在劳动中去锻炼体魄,在实践中增长才干和见识,不断提升能力,完善自己,挖掘潜力,创造价值。”
望着黄村长离去的背影,黄毅平不觉慢慢地陷入沉思……
一支香烟,在点燃之后慢慢燃烧直到变为烟灰,一块煤球,在引燃之后慢慢燃烧直到剩下煤渣,一根蜡烛,在点燃之后慢慢燃烧直到变为灰烬,他们都是在点燃之后方才释放出各自的能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人们盼望着天天有事做,顿顿有饭吃,衣食无忧,温饱富足,身体健康,家庭幸福,期待着生活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红红火火一年更比一年好。
归根结底,生命的本质在于无惧无畏地点燃自己。
不过,有时是点燃,有时是引燃,有时是自燃。不管以何种方式燃烧起来,我们都终将得到释放,从而完成人生的悲欢演绎和生命的价值升华。
让生命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这是每一个不甘堕落和平庸的人的基本认知和首要任务。
快去点燃自己吧!而我们的心里更要时刻藏着一把火——那可是火种啊!
黄毅平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他紧紧咬住嘴唇,目光坚定地望着黄村长,大声喊道:“四爷,您放心吧。毅平答应您了!”
他一定会去的,还要随身携带着自己心爱的碗子笔、狼毫管和纯紫尖。
当然,还有他心里那把深藏不露、炙手可热势绝伦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