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在屋里用过了早点,胡策也恰好回来:“少爷,小的在院外遇到了那位卫公子,他说是与您约好一块儿去祠堂。”
“对。”赫连清站起身,随手弹了弹微皱的衣角,“时辰也差不多了,走吧。”
许是随了父亲胡大将军,胡策年纪虽小,性子却是格外沉稳谨慎,此时亦是出声提醒道:“那位随从,看起来功夫不弱。”
“卫公子呢?”赫连清问。
冉郢并不限制普通百姓家中养着护院,那位卫公子一身行头价值不低,又是出门在外,带位习武的随从倒也说得过去,但若是他本身也有功夫底子,便有些可疑了。
胡策闻言微微皱眉,如实回答:“小的暂时没有看出什么。”
看不出来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确实不会武,二便是那人的武艺远高于胡策,因此可以完全隐藏自己的身手。
赫连清没有再问什么,推门而出,果然远远便见着那一主一仆已经候在院外。
“卫公子久等了。”
他走上前,卫炎生便冲他微微颔首:“在下也刚出来。”
一行五人一块儿往祠堂的方向走,赫连清状似随口问道:“卫公子是冉郢人,怎么来苍川参加这比试?”
“其实在下并非是特意来参加比试的。”卫炎生微微侧头,笑道,“家中长辈与竹苓村中的一位老前辈乃是旧识,知晓在下要来苍川游历,便写了封信托在下转交,在下这才来到竹苓村,赶上这‘第一郎中’的比试纯属巧合。”
这理由还算合理,也能解释为何远在冉郢的郎中能知晓竹苓村,但赫连清也未因着对方简单的一句话而放下心中的疑虑。
卫炎生说完后顿了顿反问道:“连公子是特意来参加比试的?”
“算是吧。”赫连清半真半假道,“在苍川学医多少都听说过竹苓村,这十年一度的盛会自然不能错过”
他本还想再了解一些卫炎生的信息,可惜越靠近祠堂,周围的人便越多,陆续有之前与他或卫炎生有过交集的年轻郎中上前打招呼,二人的对话也被迫中断。
几人抵达祠堂时,祠堂里已经挤了不少人,许多在之前的比试中已经淘汰的郎中也未离开,只为了目睹这“苍川第一郎中”的风采。
卫炎生与赫连清此时的想法十分一致,二人都没有想要挤上前的意思,远远止步在了人群后方。
辰时三刻一到,包括村长在内的几位老者出现在了祠堂临时搭起的高台上。
赫连清在丁木的提醒下抬头望去,原本轻松的神色却是突然顿住。
只见高台最中站着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太医院正使程漳。不仅如此,严格算起来,程漳算是赫连清的半个老师,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除了他如今的医术,一半承自他的祖父,另一半便是承自程漳。
程漳的确是竹苓村人,赫连清也知晓,可对方此时明明该在宫中当值才对,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对方。
好在程漳似乎暂时并未注意到他,见原本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便从村长手中接过了写着此次比试名次的卷轴,比试结果会从后往前逐一公布。
每公布一个名字皆是有人欢喜有人失落,随着名次越来越靠前,周围等待的郎中们个个屏息以待,场面堪比会试放榜,对于大多郎中来说,能入前十已是莫大的殊荣,只有赫连清与卫炎生二人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二位都不觉得紧张吗?”
一道女声在他们身旁响起,赫连清微微侧头,见是此次决赛中唯一的女郎中,便冲她笑了笑:“罗姑娘看起来不也并不在意这排名?”
“我不过一届女子,得了好名次又如何?”罗忆秋闻言垂眸压住眼底淡淡的无奈,很快又道,“我观察过,在进入决赛的这些人之中,二位最是年轻,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罗忆秋比赫连清年长一些,她生在竹苓村,自幼学医,又极有天赋,可惜是女儿身,村中许多不如她的男子都早早外出谋生,她却被留在了家中侍奉年迈的长辈。
上一轮比试中罗忆秋与赫连清分在同一组,二人算是认识,赫连清从村中人那里听说过一些有关她的事,但也从未与她深聊过,如今听她这样说,也不免有些替她可惜。
卫炎生此时也回过头,认真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姑娘既医术高明,能治病救人便是大德,又何惧只是女儿之身?”
罗忆秋微微一愣,不及回话,却听台上念了“连清”二字,赫连清在比试中得了第四,已是极高的名次,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
这名次对于赫连清而言没什么用处,但至少证明了他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心中有几分高兴。
程漳也终是注意到了远处的他们几人,在高台上满眼震惊,好半晌没有往下宣读,还是底下的人催促,加上一旁的村长提醒,他这才回神,勉强往下念着。
第三是一位中年男子,名唤江全,赫连清并不认识,但似乎与卫炎生属同一组,那人显然是奔着“第一郎中”之名而来,听闻这名次并不满意,尤其在前两位郎中公布之后。
赫连清也未曾想到,夺得本次“苍川第一郎中”名号的竟是卫炎生,而罗忆秋则排在他之后,拿下了比试的第二名。
“苍川第一郎中”却让一名冉郢人拿了,这样的结果不仅是江全,在场许多人都无法接受,祠堂内又开始逐渐喧闹起来,就在这样的喧闹中,江全开口:“我觉得这结果有失公允。”
他这一句话,霎时将周遭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点燃了,有人附和,亦有人劝道:“江兄,此话可不能乱说,这竹苓村的几位评委可都是咱这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老前辈又如何?”谁知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江全大声道,“我前些日子分明看见那个叫卫炎生的频繁进出村长家,他一冉郢人,来这参加我们苍川的比试本就有异,何况他看着年纪不大,这样轻易便拿了这第一郎中的头名,说这其中没点猫腻你们能信?”
台上的村长此时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但还是克制道:“老夫与卫公子的师祖确是旧识,可此次比试是村中几位长老一同评判,并非是老夫一人可以左右。”
有了江全的话在先,他这说法显然无法令在场的所有人信服,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竹苓村的村长原也在太医院任职,是在赫连清尚小时便告老还乡,因此二人互不认识,赫连清只过他的名,并不觉得在此事上村长会寻私。
何况……他侧头看了眼仍一脸淡然的卫炎生,对方显然并不在意这“第一郎中”的名号。
“我相信卫公子的能力,并非是靠着与村长相识才拿得第一。”赫连清直接开了口。
卫炎生似乎有些惊讶他的举动,顿了顿才低声道:“多谢。”
而才回过神的罗忆秋也紧接着道:“既然来了竹苓村参加比试,便是相信这里诸位长老的评判,若人人都因自己技不如人就质疑比试的公允,这比试还有何意义?”
或许是这一句“技不如人”戳到了江全的痛处,他立刻道:“好啊,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先急上了,罗姑娘是竹苓村人,听闻这么大年纪了也还未许人家,谁知道这第二是怎么得来的。”
这话实在有些过分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拿一个姑娘家的清誉来空口污蔑,赫连清皱眉,朝台上的程漳看过去。
程漳本也想开口阻止,注意到赫连清的视线后赶紧扬声道:“既然诸位对这名次都与异议,那不若我们加试一轮,就直接在此处举行,诸位都做个见证,如何?”
结果已出,本没有再加一轮的道理,奈何因着第一是冉郢人,又实在难以服众,加之程漳想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才有此提议,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他征询的眼神却是看向了赫连清。
“加试一轮没问题,可此次若结果仍与之前相同,不知这位江郎中是否还会有异议?”赫连清道。
“只要这比试的结果公正,在下自然不会有异议。”江全比他们几人年长一些,之前一直自诩是前辈,如今比试结果一出,几人名次相近,他甚至不如卫炎生与罗忆秋,面子上过不去,又被连番质疑,脸色更是难看,他对着台上的程漳道,“只是这位大哥看着眼生,之前并未在村中见过,不知是否是竹苓村人,又是否能保证公允。”
程漳背着手,神色冷了几分:“老夫太医院正使程漳,竹苓村村人,不知是否够格评判此次比试的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