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副面孔

有两副面孔

短短一段路程,松田思考过为什么,这些人特意放过他,甚至因为他暂时放过了他们的主要目标的原因。

他猜测过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但这解释不通他们的态度。

那把只剩一颗子弹的□□被他持在手中,六个一身黑色行动服的家伙把他跟老大围在中间,但隔了一段距离,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客气。

他们搜了老大的身,却碰都没碰松田。

一路走下来松田思绪万千,等到见了敌方老大,尽管他早有准备,也难免一时愕然。

“……”他嘴唇无声翕动一下。

真吾。

金发青年双手抄兜站在窗前,身姿挺拔,任凭夜风吹动他的衣摆和发丝,月光下皮肤莹白如玉,他转身,沉郁的绿凝在那双眼中。

松田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仿佛要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自己熟悉的东西,又像是单纯的惊异,对方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您找的人到了。”男人用一句废话打破将要陷入僵持的空气。

真吾轻轻‘嗯’了一声,离开窗边到松田面前,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们走吧。”

他们被一群黑衣人半围在中间,缺口正对敌方老大,颇有些电影里主角陷入包围的山穷水尽感觉,如果男人没有对真吾用敬称的话。

松田深深望真吾一眼,“他呢?会怎么样?”

他指的是被一起带来待遇却天差地别的老大,对方沉默着看这一切发生,眸中情绪难以辨别。

真吾诚实说:“会死。”

他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站在这个房间里的,没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他眼里和虫豸没有区别,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松田也是其中一个,但对方和其他人不同。

松田是独一无二,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我刚才拿这玩意儿,这样。”松田手里的□□又抵上自己太阳穴,微微一笑,笑里是漫不经心的嘲讽,“为的就是不让他死,记得吗。”

他盯着那双一眼不见底的绿瞳,笑容愈大,“他死了,我就开枪。”

“好,他不会死,他跟我们一起走。”真吾说。

这时候松田却不笑了,以晦涩不明的眼神注视面前的人,拿枪的手也垂下,食指离开扳机。

“这跟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啊。”男人道,“您要的人我给了,再多……就有点为难我了。”

真吾垂下眼眸,背对着他,再一次重复:“他跟我一起走。”

男人不禁冷冷一笑,“我负责工作,委托人是要验收的,他不满意,找到上头,我们这些人全都要遭殃,跟要我的我的命有什么区别,您不怕我鱼死网破?”

真吾回身,竟是微微一笑,声音却少了面对松田的三分柔软,“有趣的理论,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命很有分量?还是把我当成了冤大头,想让我帮你解决难题?你……咳、咳咳。”他一手握拳抵在唇前,克制而压抑地低咳几声,继续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死,或者不。”

“杀了我?你不敢。”

“杀别人?你不敢。”

轻飘飘的声音,却让男人瞬间脸色惨白,眼中的愤恨几乎要掩盖不住。

他确实不敢,前者他怕组织查到他,后者他怕真吾的报复。

真吾不再看他,转身向门的方向走。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再一次对松田说:“我们走吧。”

两人错身而过,松田视线追着他,身体跟着转向后方,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少能见到真吾的背影,以往都是小金毛屁颠颠跟在他后面,像只粘人的小狗。

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别人,松田阵平,你是蠢货吗?

他自嘲一笑,“老大,走吧。”

老大好像大脑刚开机一样,呆了一下才跟上他们,三人一同向门、向黑衣人的包围圈走,首领不表态,那群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木头一样僵在原地,直面真吾的一人反射性抬起枪。

真吾回身一枪射到男人脚边,后者顿时气急败坏,恼怒至极,大喊:“让开!都他妈让开!一群蠢货!”

真吾扔开枪,手回到兜里,继续向前走。

仿佛摩西分海一般,他们走过的地方,黑衣人便慌忙躲到两边,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一路上三人都被沉默笼罩,各怀心思。

真吾是想开口,却心有惴惴,不敢说话。

松田脑中思绪纷杂,一半考虑真吾,一半思索刚才的事,无暇他顾。

老大也差不多,他想松田,想真吾,又想他们的关系,他们跟组织的关系。

“咳、咳咳……”真吾咳起来,咳得很深,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呼吸短促,声音很明显。

“……你怎么回事?”松田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对方装出来的,但他已经上当了。

这就是和解信号了,至少真吾是这么理解的,他露出笑容,慢一步到松田身旁,嗓音柔软得几乎是在撒娇,话里的内容却跟撒娇不沾边,“肺挫伤引起了一点胸腔积液,不严重,应该可以自愈。”

现在和之前的他已然判若两人了,老大惊异不已,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严格来说他不属于这个组织的一份子,但他们和它互利互惠,早已经密不可分,因而也能窥得这神秘组织的冰山一角,其能力之大、关系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而如此庞大的组织,其内部的等级也是极其森严的,虽然这次领头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能让他忍气吞声,冒着死亡的风险放走任务目标,此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就算不是组织中心的人,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松田既然认识这样的人物,甚至两人都关系还……不怎么一般,怎么也不至于要流落街头,还是说对方是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他相识,直到现在,松田才知道对方竟然是……

老大想法顿时朝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

松田不知道自己在别人脑子里已经成了某种狗血影视男主,他顺着真吾的话问:“肺挫伤怎么搞得?”

真吾往前迈了一大步,转过身倒退着走路,和松田面对着面,脚步轻快极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给家长讲自己在学校的趣事。

“是跟一个大块头打了一架。”他胳膊外展,似乎想要比划一下当时的情况,却忽然顿住,又重新放回口袋里,兴奋的情绪也弱了三分,“……我一招就把他打败啦。”

这副表现看的中年大叔心软又牙酸,最后都变成了痛心和无边无际的愤怒。

跟随他闯风闯雨的兄弟一夜丧命,妻子女儿生死未卜。他怎么能不痛心。

罪不及兄弟,祸不及妻儿,那些人却如此滥杀。他怎么能不愤怒。

他应该谁也不信,抓住一切机会,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这样才有报仇雪恨的那天。

可他一想到穷途末路时的那一幕,想到烂尾楼里的那一幕,那一贯没个正形的卷发男人,竟也有如此魄力十足的时候,枪口对准自己,一场豪赌,做得毫不犹豫。

他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热,松田纯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接近他,似乎都已经无足轻重了。

真吾似乎是三人里唯一轻松的了,他一步步倒退,一边殷殷询问:“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撕裂?腿痛不痛?Master,我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每当心里有鬼、或者心虚的时候,他就会用Master这样的称呼,仿佛是在提醒松田‘我是你的所有物,不能抛弃我,不要生我的气’之类的,这点松田已经了然。

老大对他们的相处潜规则一无所知,被那个称呼震了一下,难道这两人里竟然主从关系——可那种人物怎么会给别人当佣人?

伤口撕裂、膝盖损伤在所难免,都已经要死了,其他的都只是小事,松田轻轻笑了一下,“你考虑得很周到,连这点都想到了。”

这句话不像是夸奖,也不像讽刺,只是平直的叙述而已。

真吾面色一白,再也轻快不起来了,他嗫嚅道:“我只是……因为……”

“我明白。”松田打断他,“你很聪明,在诊所里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恐怕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了吧,为什么……”还救我?为什么毫不犹豫就保下老大?

“……什么?”真吾不自觉半张着嘴,停下脚步,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松田侧跨一步,脚下不停,越过他向前,真吾随之转动身体,却依然站在原地。

老大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迟疑地也停下不动了。

“愣着干什么,跟上啊。”松田头也不回,“老大你妻女现在或许还活着,不过越晚可能越小。真吾——”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叫‘真吾’,松田顿了下,向后一瞥,对方刚才蔫哒哒站在那,眼巴巴看他,赫然一只被人类冷落失魂落魄的小金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眼睛就忽然亮了。

松田又笑了一下,拍拍自己大腿右侧,开口:“Heel(跟上)。”

真吾急切向前,动作幅度大了些,牵动伤势面部微微扭曲,转眼又被笑容掩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松田右侧,像之前一样撑住他。

卷发男人偏头凑向身边的人,低低道:“别高兴太早,之后跟你算账。”

真吾傻兮兮朝他笑,像条傻狗。被人踢一脚也颠颠跟上来让再踢一脚的傻狗。

可真的是这样吗?

“别笑了,你开车来的吧?停在哪,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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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红方再就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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