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第一枝

春来第一枝

梦之伊始,常光怪陆离。

天色晚了,天上的金乌坠地而亡,紧跟着,天地间的最后一线光也熄了,彻底陷入了黑夜。

月光静静洒落田野,这本该静谧安宁,只是满地的疮痍和天上那弯弦月一样让人见了发冷。地上尸体交叠,冷白月光覆上去,全是青白死气的脸。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领头的将军勒马停下,马站稳后一昂头,哈出一大团白气。

将军四下打量,利落的翻身下马,身后的士兵便立刻跟着下马,铁甲碰撞声不过一眨眼便停。

副将:“将军,看来蛮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身后的士兵给他们递上火把,给将军的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也衬得眼睛愈发明亮,这竟然是位少年将军。

火光跳动着,驱散了夜色,小将军没有说话。

借着火光左右环视,他眉头越蹙越紧,然后看向身边的副将,“记得找个好去处。”

“是。”

他抬抬手,身后的士兵得了命令,一下子散开。

小将军举着火把大步向前走,副将跟着他,他们经过尸体横陈的道路,路过门户大开的房屋。

副将在心底暗暗叹息,这村子无疑没有活人了。

看着将军没有停下的意思,副将忍不住道:“将军,我们该早点去李大将军那边。”

少年将军摇摇头,“等安置好这边。”

“将军,这村子……这样子不像是还有人活着。”

小将军没有说话,却脚步一顿,“那儿是什么?”

副将借着火光仔细分辨,犹疑道:“好像是地窖,应该是打开的地窖。”

“去看看。”

小将军举着火把,跳进地窖,火焰流星似的划进去,落地时扑起不少灰尘。

地窖里,微尘在火光中浮动,小将军的面庞被映得熠熠生辉。

副将紧跟着跳了下来,地窖里更亮了,“将军,地窖里有人。”

小将军自然也看见了,他走上前,光亮就簌簌的洒落一地,地上的人便重新显露出模样。

副将先一步蹲下,拉过那人瘦弱的肩,对眼前的景象讶异了一瞬,“这……”

少女的眼睛失去神采的半睁着,胸膛一片染尽了暗红,最中间直直的插着把剪子,而她的左手还揽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孩。

小将军蹲下身,伸手把日青的眼睛合上了,然后他一手遮住日青的双眼,另一只手轻轻的拔出了剪子。

“抬出去吧。”

闻言,副将为难道:“将军,这两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分不开。”

“那就一起抬出去。”

副将正想出去喊个士兵来帮忙,手里却被将军塞了火把,他看见小将军俯下身,一把将那少女和男孩都揽在怀里。

少女和男孩都算是半大孩子,小将军有些感慨,只觉得像是抱了两把稻草。他脚下用力,披着月光一跃而起,跳出了地窖。

“副将,你去看看安葬乡亲们的地方找在哪儿了。”

“是。”副将领命后把火把插在地上,骑马离开了。

天上半颗星子也无,山野村落被夜色围的密不透风,叫人分不清五指。

火光下,少女容貌显得朦胧,脸上的血迹也不那么刺眼了。

小将军鬼使神差的伸手,他什么也没想,大拇指用力擦了两下,但血迹早就干涸,在脸上蜕出了一层痂,像一道丑陋的疤。

小将军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只飞虫一头撞进燃烧的火把,用生命发出一段短促的噼里啪啦声。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却又犯难起来,正好这时副将回来了。

副将翻身下马,“将军,安置百姓们的归处已经找好了,在村子外一百七十步远的田地。”

“嗯做得好,把你那汗巾给我。”

副将不解,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干净的汗巾。

“快点。”

小将军催促着拿过汗巾,倒水沾湿,细致又轻轻的擦拭日青的脸颊,接着再给她擦手。做完后,小将军视线移到她怀里的丰年,又擦拭去这小孩脸上的血迹。

小将军把他们俩放在马上,对副将说:“带路。”

田地上光秃秃的,将士们沉默的挖土,而遇难村民的遗体被收敛好,安放在一旁。

原先这里用来孕育粮食作物,现在要成为百姓的埋骨地了。

有士兵过来,询问:“将军,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小将军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就埋在一起吧。”

天蒙蒙亮了,像是有些灰蒙蒙的脏污。

副将又从远处赶来,“将军!刚有驿卒来报,约半个时辰前,大将军发现了蛮人。”

副将:“将军,大家心里都积了不少怒气。”

少年将军点点头,向后一挥臂,“走,带着这股气儿,咱们打蛮人去!”

元孑然沉默的站在这里,他右手边是埋葬着百姓的田地,左手边的将士们正在上马,准备离开。

眼前的画面一转,突然光怪陆离起来。

元孑然又看见,在太阳将落未落之时,最后一点儿余晖落在日青没有并拢的眼睫上,那个蛮夷大汉自觉没趣,大摇大摆的走了。

下一刻,元孑然的耳边响起金戈铁马之声,伴着鲜血溅落和时间流逝。

元孑然又看见了那位小将军,这时战争已经是结束的样子,他一边捡起兵器,一边畅快的和人说话。

“大将军,从前蛮人屠杀我们同胞,今日我们未必不能打回来。或许今日来不及,明日后日总有一日咱们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李大将军大笑起来,“难得你今天说话还有点将军样子。”

少年将军许下豪言:“蛮夷屡屡来犯,他日,我必定要击溃敌军,叫他们退到三千里外的大山后面去,再不敢侵扰我国百姓!”

又是新的一日。

从昏沉的天际溢出来一线光彩,新的金乌从东边生出来,正扇动着翅膀,细小的绒毛也轻轻浮动。那金乌就生在元孑然的眼前,虽不鸣于世,然昂首向前,意欲大展身手。

然后,天光彻底大亮了。

元孑然就在这般耀眼的天光中醒来,他坐起身,扭头看窗外,西天的风光是万年不变的安宁。

元孑然走出屋内,给自己煮茶。

望着小炉上逐渐升腾起的水汽,他又想起自己那颠三倒四的梦境。

烟雾缭绕间,元孑然想起来那双眼睫,虽失了神韵,余晖却恰巧落上去,点在她没有并拢的眼睫上。

他长舒一口气,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对日青的亲切从何而来,总感觉让人挂念。

元孑然喝起茶,想到梦的结尾,突然笑起来,“夜时虽不鸣,一鸣天下白。”

“我真是许久未做梦了。”

虎妖从外面跑过来,口里衔着花,元孑然摸摸他的头,把花接过来。

“我看见后续了,倒也不算太差。”

虎妖歪头:“嗷?”

元孑然看了看手里的花,“你去汨罗境哪里玩了?竟然能找到一枝花。”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去人间这些天,汨罗境上面都长花了。”

虎妖看他收下了花,于是蹲坐在元孑然面前,“我……想……”

元孑然点了点虎头,“你想去找路益。”

虎妖不舍的望着他,还是点点头。

元孑然也点点头,“这样也好。”

“毕竟你是因为路益才来的西天,与他的缘分还在。”

元孑然止住话,像初见时一样去捏住虎妖脸颊上的肉,“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他。”

……

路益听封后,住在长经福地。元孑然带着虎妖腾云驾雾,不多时就到了。

元孑然刚站在府邸的大门前,路益就开门出来迎他。

一看见是他,路益露出高兴的笑,“华游佛。”

“嗷呜~”

虎妖从元孑然身后走出来,朝路益动了动耳朵。

路益又看见这只老虎,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亲切。

路益把他们引进住所,元孑然一进门,就看到从屋檐瓦片间垂下了一大片迎春花。

墨绿枝叶上面流转着光彩,仿佛在往下流动,明丽的黄花熙熙攘攘,就此形成一道张扬的花瀑,把左边的房瓦墙壁都半遮半掩起来。

路益向元孑然解释:“这就是那枝迎春花,我本来把它放在屋檐上晒太阳,没想到它就在上面发芽抽条了。”

元孑然:“是很漂亮的春花。”

走进屋内,他们在临窗小榻上坐下,伸手就能够摸到窗外的花瀑,看起来也就更加壮观了。

路益摆上一副茶具,“我在这住下后,就有不少菩萨佛祖前来拜访我,他们带的东西我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屋内杂乱,让华游佛见笑了。”

“唤我华游即可。”元孑然笑道:“是我还来的晚了。”

“不过不必拘谨,这几日还有人要来的,都是心意。”说完,元孑然从左边袖子里也拿出了一堆东西。

“这是我的见礼。”

“别人的我收下也就算了……”路益正要拒绝,元孑然带来的那只老虎却跳上来,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把剩下的话都打断了。

元孑然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听封成佛后,我也算看护圆满。”

路益只好依言收下。

“其实,还有这只虎妖,也算是一份见礼。”

路益闻言有些疑惑,不禁发问:“这不是你养的老虎么?”

元孑然摇摇头,“你在人间历经十世轮回时,曾死过一次。”

路益对此并不意外,“灵山听封后,我就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那时我死后还见过你,应当是你又把我拉回人间。”

“没错。”

元孑然向他解释:“你当时是受了惊吓,慌乱间滚下陡坡,磕到石头后意外摔死的。而惊吓的缘由就是这只虎妖想借吃人化形,又正好遇上了你。”

路益恍然大悟。

“它虽有害人之心,但未曾得逞,后来被我教导一番,带到西天,望其心向正。”

路益看向怀里的虎妖,它也可怜兮兮的看自己,于是忍不住揉了揉毛茸茸的虎头。

元孑然:“这只虎妖已经知错,也想跟着你,弥补自己的害人之心,不知你意下如何?”

路益和老虎对视后,点头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虎妖的归处敲定后,他们俩人喝着茶,又围绕着如何打理迎春花瀑探讨了一会儿,虎妖就依偎在路益的手边,时不时的甩一下尾巴。

“听说,天庭有位神仙也到西天听封了。”

元孑然:“果然如此。”

“你成佛的那日,我看到天庭那边金光大盛,正是到达菩萨境界后的余光。”

路益问他:“这是很罕见的事吗?”

“确实罕见。”元孑然又补充:“从我到西天后,只听过这一位出自天庭。”

路益点点头,“来拜访我的菩萨说,这位菩萨名叫起异,能从天庭修得果位,必然有一番独特神通。”

他们又聊一会儿,元孑然向路益告别,路益正准备起身送他,虎妖突然跳到元孑然的身边,不舍的蹭了蹭他的手。

元孑然微笑起来,像从前一样揉揉虎头,又轻轻抚摸它的背。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成佛后靠送花普度众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灵异 成佛后靠送花普度众生
上一章下一章

春来第一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