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损友
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高兴了,但也没有完全高兴。
“所——以——说——”
“简而言之就是,阳你为了救人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光速退出重进抽卡,抽到了一张能拯救那位公安先生的卡之后,因为来不及捏人——”
二十五世纪,属于玩家们的现实中,北藤阳双眼放空的靠在椅子上,听着对面那个傻子在椅子上笑的快栽下去,对自己从身到心,从上到下的全方位嘲笑。
“慌不择路到直接用了我的脸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次听到“阳没想到你这么记挂我”,第八次听到“什么嘛我的脸还是挺帅的”,以及第十次的“亏你还笑我投入了多余的感情”,北藤阳终于摁不住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拳头梆硬。
“三木丈。”
“诶,怎么啦。”棕发的青年好不容易止住笑,搭在肩侧的小辫子被他重新捋到脑后,映着星星的眼睛因为夸张的笑意而盈满了水光。
三木丈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让他反过来调侃北藤阳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简单放过。
“阳你生气了?好~可~怕,接下来是不是那个什么,我想想我想想,你在游戏里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三木丈。”用可怕的语气重复了一次发小的名字,男人手里的玻璃杯被攥出可疑的碎裂声。
“——‘还是说你想忤逆boss吗,亲爱的?’”
用着和艾格诺格那张身份卡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三木丈模仿着北藤阳当时神秘又充满危险性,宛转暧昧的语调,在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破功,再一次笑的要从椅子上掉下去。
“啊哈哈哈哈……咳咳咳,亲爱的——”
所以都说了,那是下意识选择的,和北藤阳那张身份卡性格差异最大的演绎……!
看到笑的被口水呛到,整个人向前趴在桌上,把头埋在双臂里抖动还是停不下来的发小,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黑发男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可以,三木丈,你自找的。
“‘对不起,景光。’”
捏着嗓子,模仿医院走廊外少年可怜巴巴又愧疚的语调,北藤阳撇了一眼桌子上瞬间停止抖动的人,满怀着恶意的背诵全文。
“‘对不起,没有考虑过景光你的心情。’”
“‘我不会做会让景光为难的事情了——然后,也会保护好自己。’”
“我保证——所以不要丢下我,人家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咳,停,停!”又一次被呛到,但这回不是因为笑得太过火,三木丈一脸不可思议的从桌子上抬起头。
“最后那一句我可没说过!”
“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小小的报复得逞,北藤阳平心静气的喝了一口奶茶。
“需要我提醒你当时的场景吗?——跪在地上一脸可怜相的朝着别人撒娇,一副在这里拒绝你就要当场哭出来的表情。”
“什么撒娇,我才没——”
“诶——原来哭鼻子蹭蹭也不叫撒娇啊——”北藤阳面无表情拖长尾音棒读。
“按照我们的算法,今年已经二、十、五、岁、的三木丈君。”
“都说了我才没有哭……呃……”因为幼驯染生动形象的演绎而想起了那天和景光道歉的全过程,三木丈涨红脸颊,说服力不足的移开了视线。
怎么说呢……在游戏里的时候顶着自己十六岁的外形,身边的人也多少用照顾弟弟的态度一样对待自己,在那个世界生活久了那个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被幼驯染这么点出来……
自己好像确实是比自己小的朋友们撒娇卖萌求安慰了一样,有点微妙的羞耻感……
尴尬地挠挠脸颊,自知在这件事上永远挣不过自家幼驯染的三木丈果断换了个话题反击。
“总,总之阳也没有什么立场说我吧!”
“你不也是拿游戏里十六岁的那张身份卡没办法,所以上次退出以后到现在还不肯进游戏的吗?”
“……”
确实被说中了今天烦恼的点,黑发青年往下撇了撇嘴角,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已经见底的奶茶。
他作为艾格诺格通知琴酒撤退以后,来搜救的救援人员发现了生命垂危的风见裕也和在他身边失去意识的北藤阳。
风见裕也通过顽强的生命力和世界大意志的冥冥庇佑愣是从生死线上挺了过来,但北藤阳那张身份卡,由于他本人退出游戏的缘故,至今还在病房里“合理”的由于不明原因昏迷不醒。
“结果现在反而是公安先生可以坐着轮椅下地了,十六岁的阳还躺在病房里——他们好像以为被组织做了什么,再晚几天回去说不定要宣布你脑死亡了。”
三木丈呼噜噜的喝着自己做的冰沙,翘起一根手指贴心解说。
“阳,要把别人弄哭了哦。”
“……”
想了想风见那张被各种伤口和包扎弄得更加乱七八糟的脸痛苦扭成一团,公安把脸埋在掌心,坐在无知无觉的少年的病床前,从指缝中滴下的眼泪把白色的床单浸湿的场景,北藤阳感觉自己胃痛起来了。
更胃痛的是这场景真的发生了。
因为某种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鸵鸟效应,从有论坛可以看见画面的三木丈那边要来了影像资料,然后开幕雷击就看见这一幕,原本就不知道要不要回去,怎么回去的大天才少见又彻底的,麻爪了。
你是个男人吧风见,不要这么容易的就哭啊!
更可怕的是一贯和风见裕也脑回路高度重合的论坛还在给这一幕插刀——顺便一说这部分是三木丈“好心的”一条一条念给他听的。
【刀死我了刀死谁了刀死我了……我这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不管了但是真的好刀啊……】
【原本还在冲新酒和小琴,风见一哭直接给我整心碎了……】
【谁能想到身上被开了五六个窟窿的风见没事,看起来身上没伤的北藤阳躺下了呢。】
【毕竟风见严格来说是七年后登场的角色,七年后还冲在对抗黑衣组织的第一线呢……但是七年后,完全没有说过北藤阳的事情呢(轻轻)】
【达咩!不是说if线和原作发展是不一样的吗!】
【我都不敢想了,风见现在得是啥心情啊……拼死都要保护的对象没有保护到,自己又不明不白的晕过去了,一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公安输得彻底,人躺在icu里可能脑死亡……】
【最后我也没看懂……那个烟雾弹到底是谁丢的,北藤阳?】
【只能是北藤阳了吧,合理怀疑前后两段风见不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阳被组织做了什么。】
【‘我们得不到的大脑公安也别想得到。’不一枪直接崩了可能是害怕他的身体还能被拿去做什么研究,索性毁的彻底一点这样?】
【自刀达咩!达咩!太玄幻了我相信只是阳用脑过度晕过去而已……他看起来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一样。】
【捏么……风见伤成那样醒过来第一句还是伤亡怎么样,第二句话就是北藤阳怎么样……七年后的你要是有这个敬业心和业务能力,这份活脱脱你的恋人也是这个国家的精神,你不至于七年后被上司摔啊风见!】
【好嗑,豆馅面包组,浅尝了!】
【这就嗑上了吗?!】
【场景给到昏迷不醒的北藤阳的时候还专门切换了一下视角给小丈那边……正在和警校组打打闹闹的丈笑的好开心呜呜呜呜呜……本来是很温馨的场景放到这里怎会如此阴间。】
【别笑了宝贝别笑了,你幼驯染要没了,别笑了……小狗知道了得多心痛呜呜呜。】
【我将留在黑暗,换你走向光明。】
【楼上住嘴啊!禁止换不许换全都给我滚进光明里去!!!】
“就是这样——”浅浅朗读了一页论坛内容的三木丈收回手,歪着头看自己神色莫测的朋友。
“阳,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
“这么难的话,要不要我来想个办法?”三木丈伸长腿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好像上一次离开游戏时的场景重演,只不过这一次攻守异位。
“如果那么不想面对公安先生的过剩感情的话,干脆就这样顺势把那张卡销毁怎么样?”
三木丈笑眯眯的说着,如果不是北藤阳熟悉这个家伙坏笑的表情,谁都要被他一副诚挚的表情骗过去。
“就这样让‘北藤阳’这个身份消失在那个世界,你用那一张反派的卡继续活动。
正好zero景光他们也要毕业了,我想和他们待在一起继续玩,所以也要换卡,‘三木丈’可以因为听到挚友的死讯而悲伤不已,离开警校回到公安都保护中——想见到大家的时候我再登录就可以了。”
“怎么样,是个很不错的决定吧?”
双手托腮,三木丈晃着头,小辫子像小狗的尾巴那样一上一下的跳动。
“……你故意的。”
“嗯哼,我是故意的哦——上次阳问我要不要重置大家的记忆的时候也是故意的吧。”
“也是,你一直是这种恶劣的个性。”
“和阳比起来我明明天真无害!——所以到底要不要采纳我的建议?那个身体死掉的话以后都可以不用再看公安先生流泪的表情了哦。”
“不要。”
身体快于大脑的回答了,北藤阳不用看也知道对面的幼驯染下一句话是什么,想也知道是——
“我就知道是这样。”
三木丈拉开椅子站直身体,朝着房间……朝着游戏舱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毕竟比起我,阳更喜欢童话的完美结局啊。”
“瞎说。”
黑发青年抿抿嘴,长发从椅背滑落,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优雅地在腰际摆动,望着笑意吟吟歪着头停下脚步等待自己的幼驯染,北藤阳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跟上了他的脚步。
“……只是觉得麻烦。”
“真不坦率呢,阳——”
“三木丈。”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敲我的头!”
……
—
第十三天。
黑发的少年还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明明因为重伤被批了长假,任务是监视保护都公安新人还是定时定点,每天都摇着轮椅来到重重看护的少年床前。
——明明现在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被前辈们用欲言又止的表情拍着肩膀安慰,戴着眼镜的公安只能扯出笑容摆摆手。
理事官表情复杂的找他谈过几次话,不同于警校中满怀希望和梦想的那个学生,警察这个职业就伴随着生死与险境,而公安警察们要面对的黑暗和离别甚至要比一般警察更多,不光明的手段和吃饭喝水一样的违法作业,灰色的手段只为了堆砌身处在光明里人们彩色的未来。
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看着保护对象死在面前,风见君。
上了年纪的理事官语重心长的对躺在病床上,还不能起身的他说。
是,我了解了。敬业的公安这么回答,但从理事官的表情上来看,自己一定不够平静。
天才的黑客,公安都协助者,有着黑色的过去和沾满血迹的履历……但这些褪去的时候,风见裕也在那个生死的瞬间才发现——
倒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受害者而已。
坐着轮椅,失去行动能力的感觉并不好,而静静躺在病床之上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得被迫接受这样的境地。
脑波的结果非常异常,不知道是实验的缘故还是这一次的影响……再这样下去不久,少年就会被宣布脑死亡吧。
病房里的前辈贴心的退到门外把守,公安的秘密医院环境偏远安静,只有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无限辽阔的充盈着整个空间。
这不会是死在我面前的最后一个人。短发的公安再一次,再一次深深地把脸埋进掌心。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
我希望他是最后一个。
但现在风见裕也的任务还是负责保护北藤阳,不容许忘记,不允许再犯,这是血淋淋的伤痛,也是不可忘怀的责任,直到你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天……
“……我都会见证着。”
“见证,什么?”
“?!”
就好像每个童话故事里会有的结局,每个用眼泪浇灌的离别都会换来奇迹,现实的世界里没有主角,但普通人见证了每一次名为情感的魔法。
黑发的少年缓缓的眨眨眼,长久没有说话的嗓子还沙哑着,冰蓝色的眼珠微微转动,风见裕也见到映在其中,不可置信中夹杂着狂喜的自己的表情。
“要……见证什么?”
没有等到回答,北藤阳再问了一遍。
“我……你……”从惊愕的无法言喻到狂喜,再到反应过来的慌乱,说着“我……我去找医生!”的新人公安却好像忘了自己还坐着轮椅,兵荒马乱的差点摔倒在病床前,把轮椅摇出了和未来上司飙车一样的气势。
“笨,蛋。”
很慢很慢的,病床上的少年比出了这两个字的嘴型,像这段时间经历过的每一天一样,熟悉的嘲讽和坏心眼。
忘记了要他帮我买豆馅面包……算了。
躺在病床上的北藤阳感受着躺久了的身体的无力,微微偏头,只有滴滴声无限扩大的寂寥空间之外,窗外透进树影和光。
只是权宜之计,但童话故事一样的结局……吗。
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