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聊生以太坐在甜品店里。咖啡与可可气息浓郁的提拉米苏被勺子无情地剜下一块，然后进到女孩的口中。
库洛姆微微垂着头，紫发的女孩和六道骸有着如出一辙的凤梨头，听说是犬给她剪的，不过本人对此也很喜欢就是了。聊生把女孩对面的提拉米苏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吃吧，别想太多。”
咖啡特有的香气和可可的微苦完美融合在一起，马斯卡彭奶油的舒滑绵密在口腔内荡漾开。
聊生咬着勺子想起昨晚入梦时突兀出现在里面的六道骸——她的梦境总是很奇怪的，明明是一个正常出身长大的普通女孩，梦里却净是一些诡异又弥漫血气的东西。
昨晚的梦里她在像漫画里被抓住的对方阵营，双手像耶稣被吊在十字架上那样张开被钉住。人在做梦的时候通常是发现不了自己在做梦的，因为梦与现实的边境往往像过渡般模糊不清。聊生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受刑，梦里的她模糊又清晰，腹部胸腔被打开露出来，每一寸皮肤都布满红痕和锈迹斑斑的血。
六道骸则在这个时候出现，直到他说了两三句话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在和自己说话。蓝紫发的少年走在哥特式窗框的边缘，一道冻僵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露出那刻着数字六的猩红眼睛。
“...啊，是你。”聊生以太缓慢地说道，她的视角突然从第三视角转成第一视角，偏着头看向六道骸。少年在月光下缓缓地笑起来。他走到聊生以太的身边，随后那些施刑的人就如烟雾般消散了，连同穿透她手腕的钉子也随之消散。
聊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确认了对方的某种特殊能力。“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在梦里有自我意识还能自由活动。”她说着，抬起眼，看向六道骸。连身体上的伤口也都恢复原状了。
“kufufu…我也觉得很稀奇，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梦里被刑讯。”六道骸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下颚也搭在上面，歪歪头笑起来。
他回想起最初的，他原本没打算来到对方的梦里，只是有些好奇就闯进了聊生的精神世界。和他想的虽然有些差距，但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聊生以太的精神世界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外加一条宽敞而看不到尽头的，随处可见的马路。六道骸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幻术师的赶路速度还是有点用处的，他看着一个短发的少女跪坐在马路上，虽说他知道那是谁，不过倒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平静又悲悯的模样。短发的聊生双手合十，黑色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安静地跪坐在原地。
六道骸端详了一会，只觉无趣，便继续往回走，看着伫立在马路两侧的门，他推开一扇走进去，看见装扮奇异的人们扔出苦无，酷似忍者的模样。他关上门，又推开另一扇。就这样一直在聊生的内心世界里逛了很久，看到能把身体变成火的人类、会说人话的猫，还有各种古怪的东西。
六道骸对此饶有兴趣。倘若他没有猜错，这些大抵也是这个人所经历过的世界。除了这些他能任意闯进去的门以外，还有更多被锁链牢牢缠绕住的门。他最好则走进了一扇打开的门，于是在里面看到了正被刑讯的聊生以太，而另一个魂魄模样的她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于是他明白，自己是进到少女的梦境里来了。
聊生走进了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情绪。”
“是吗？kufufu…”六道骸微微弯起眼睛，“没想到你确实是很有趣……我跟你，说不定很像呢。”
“……”
聊生以太没再说话，她只定定地看着对方那只过分猩红的轮回眼，在这哥特式的冷色调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出。
“怎么，很好奇吗？”六道骸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
聊生以太走到他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一双黑色的眼缓慢地贴近了六道骸。随后，在对方的默许之下，她的手指贴上了那只眼睛，感受到浓密的睫毛一下又一下扫动着她的手指。
聊生站直了身体，双手环着对方的肩膀将其抱在怀中。六道骸瞳孔猛地一缩，还未说些什么，便听见少女有些困惑的声音，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好像这个时候要抱你。”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柔软而冰凉的双臂贴在六道骸的脖颈处，“……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会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六道骸在此刻想起了某些略有糟糕的回忆、比如那个年幼时冰冷的实验室里，一个总是冷着张脸的小女孩在那次实验里主动替代了他，然后他看着那具浑身满是鲜血的、失去生气的尸体被随便丢在一旁，第二天就被人拖着带走了实验室。
那个实验随后还是轮到了他——也就是这只轮回眼。他在实验室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是模糊地了，但是依旧记得那个女孩，因为她会在每次实验结束后过来抱住他。
——那时的六道骸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唯独对自己展开怀抱，而现在的六道骸则更不知道。
……
蓝紫发的少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为自己在此刻所想起的事情感到一瞬的难以置信。
随后他还是笑起来，仰头露出与平常无一二的轻佻而嘲讽的笑，开了个恶劣的玩笑，“kufufufu……莫非是爱上我了吗？”
六道骸对于聊生其实并没有什么恶念，对方并非是他所厌恶的黑手党，且身上还有着令他觉得有趣的谜团。
聊生以太松开手臂，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纵使在梦境里无法读取对方的心音，他此刻大抵也能够猜得出来少女在想些什么——
什么是爱？对于聊生来讲困惑的无非就是这种情绪方面的事情。
六道骸跳过这个话题，“不过、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但作为报酬，帮我照顾一下我可爱的库洛姆吧？”
他这样说，也只是随便找个不走心的借口。六道骸通过那些门了解到对方对于女性的喜欢，想来也是不会怎么介意这种事情。
“女孩子？”聊生重新坐回椅子上。
“是啊。”六道骸懒懒地撑着下颚，眼睛里流露出某种温和的情绪，“为了救小猫，失去了内脏和右眼……我用幻术维持了她的内脏。”
“这样。”聊生点点头，看见对方的笑容弧度改变了一些，随后就猛地睁开了眼。
“……”
她看着从窗帘缝隙里投进来的僵冷月光，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她到底为什么会有想要抱住六道骸的念头？
敲门声在此刻响起，她眯着眼打开了灯，开门后是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手提包，有些羞怯地看着她。
“那个……你好，是骸大人叫我过来的。”
聊生没说话，直接把人拉进来关了门，『这家伙…随便吵我睡觉也就算了，连自己“可爱的库洛姆”都不放过吗？』
库洛姆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想起六道骸的交代，当做无事发生。聊生扔给她一套衣服，在被推着进到洗手间换完后再出来，对方就已经半阖着眼缠了上来——抱住她的腰然后一只手无比娴熟地关了灯，紧接着两个人就跌进了床上。
『……晚安。』
库洛姆微微眨动了眼，看着对方没有张开的嘴唇，心料刚才那就还是所谓的心音。不过就算如此——她微微蹭了蹭聊生温热的胸口，对方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少女卧室独有的草木味香薰让库洛姆也慢慢染上了困意。
“……晚安。”库洛姆小心翼翼地回应了那句对方未说出口的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