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态是修来的

第31章 心态是修来的

吃完喝完,沈观平说:“王主任,我们阿要到观前街转一转?”

王向东说:“好啊。”

说实话,平时若无事,王向东不会到观前街来。今天跟着沈观平,兜兜转转,果真发现了许多自已不知道的东西。

沈观平说:“你知道吗,老一代太湖人,过去来一趟观前街,是一种奢侈。”

王向东说:“此话怎讲?”

沈观平说:“因为,观前街是太湖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观,就是这个玄妙观。小辰光,我就喜欢来玄妙观,淘点小玩意。有时候跟妈妈到乾泰祥,剪块布料做衣裳。那个时候,玄妙观集市顶顶热闹。”

王向东说:“听说自古亦然。”

沈观平说:“的确。明代天启年间,这里就有露天书场。到了清代,庙会赶集兴盛,开始出现零星摊贩,后来就在观内设摊开店了。人气最旺的时候,要属夜市。傍晚时分,玄妙观两边的店铺,都把桌子摆到街上,小贩挑着担子也来这里。所以那时候,玄妙观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王向东说:“都是些传统小吃?”

沈观平说:“是啊。有灰汤粽,有酒酿圆子,有糖粥、焐酥豆、鸡鸭血汤,也有馒头、小笼、汤团。各家比着来,都有几样招牌小吃。”

王向东说:“基本上,就是一个美味夜市了。”

沈观平说:“何止美味!观前街还有鸟笼店,瓷器店,药房,照相馆,夜里也要开张的。市民在观前,还能看到占卜星相,杂耍表演,说唱小热昏,无比热闹!”。

王向东说:“什么是小热昏?”

沈观平说:“小热昏,就是小锣书,通俗一点说,就是卖梨膏糖的人,表演的一种谐谑曲艺。”

王向东说:“这,我倒没听过。”

沈观平说:“就是一种说唱艺术。表演简单,一个木板架,上面有梨膏糖和演出用具,旁边放一张条凳,卖糖人就在凳上表演。有一人的,也有双人的。说唱时,就操着小锣和板。”

王向东说:“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沈观平说:“可不。小热昏唱的,都是时事新闻,故事笑话,演员又会插科打诨,市民都爱听。”

玄妙观不远处,就是北局。

沈观平指着说:“童年辰光,我也常来这里。北局又叫小公园,地方不大,却是全市文化商业的闹市区。北局的新艺影院,开明大戏院,大光明影院,都是我们太湖人的小资享受。”……

∽∽∽

王向东心想,吃过了,看过了,玩过了,也该回去了。

就和沈观平道别。

沈观平说:“千万别走!王主任,我知道你今天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就跟我回去一趟。做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沈观平这样一说,吊起了王向东的胃口。

王向东说:“好的,那就跟你回去。”

不多时,二人回到沈宅。

沈观平说:“你还没看过我的书房吧?”

王向东说:“没有。但我很有兴趣。”

沈观平就把王向东引进书房:“你看看,阿有感受?”

王向东一看,不大的房子里,墙上都立着高高的书柜,里面塞满资料书籍。书桌上也有各种资料,有的已经翻开,说明主人正在阅读。那些资料已经陈旧,还有不少线装书。

在书房,王向东明显能感到,沈观平正在做研究。

沈观平说:“王主任,

你今天一来,我就晓得你来的用意。”

王向东笑说:“你能猜到?”

沈观平说:“当然能猜到。你是哈佛博士,一个大学者,海外杂志都有你的论文。你若不是金凤凰,太湖大学何必把你引进来?”

王向东说:“那你说说看,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沈观平说:“就是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是否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王向东笑而不语。

沈观平说:“我猜对了吧?”

王向东也笑了:“那么,您想让我看到什么?”

沈观平说:“我就想让你看看,我这个人,是不是一个酒囊饭袋。”

王向东说:“沈老师,您说笑了,您怎么会是酒囊饭袋?”

沈观平凑近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逛皮市街,逛观前街?”

王向东说:“为什么?”

沈观平说:“你今天看到的东西,都是我的研究内容。”

王向东立刻就明白了:“民俗风情?地方文化?”

沈观平说:“你说对了。我年轻的时候,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人老了,也就格外看重它的价值。”

王向东说:“您坚持这么多年,成果一定很多。”

沈观平打开一个书柜,让王向东看一看。

柜子里,整齐摆放着一摞摞书报杂志。

沈观平说:“上面发表的文章,都是我几十年的研究成果。”

王向东说:“沈老师,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研究这方面内容的老师,好像不是很多。”

沈观平说:“几乎没有。都是些民间的老人,在写这方面的散文,回忆录。专业学者,哪会研究它?”

王向东说:“您想过没有,学者为啥不去研究它?”

沈观平说:“王主任,你是聪明人,你告诉我,为什么?”

王向东说:“您这么一提,我似乎也明白了。”

沈观平说:“我知道你明白。但,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为啥?投入的精力与情感不同。”

王向东:“您的观点,我很认同。也认同您的学术态度。”

沈观平说:“认同,不代表赞同。我说的对不对?”

王向东笑了笑。

沈观平说:“我没说错吧?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研究这类东西,价值不大?”

王向东笑说:“沈老师,您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沈观平说:“我还用考虑吗?不停地有人提醒我,得不偿失。”

王向东微微点头。

沈观平说:“大家会说,你研究这个东西,职称不好评,课题不容易申报,名声也难听。”

王向东说:“沈老师,这都是现实。人事处的邓波处长,就挺关心您的职称。他反复提醒我,要多多关心你。”

沈观平笑说:“你代我,谢谢邓处长。说实话,评职称的事,我想过,十多年前就想过。那时候年轻,感觉再过几年评职称不晚。谁想到,评职称的条件,也会水涨船高。如今评高级职称,还要省级项目的立项。特别是教授职称,非国家项目不给评。看到这样的条件,我就知难而退了。”

王向东说:“现在,老师们都在为项目努力。您为什么不去申报一个省级,或国家级的项目?”

沈观平说:“王主任,我搞地域文化基础研究,能申报到项目吗?”

王向东说:“您可以调整一下策略,兼搞一些‘宏大叙事’课题,或者,从理论上探讨地域文化。有了理论,说不定就能弥补‘基础研究’的短板。”

沈观平说:“王主任,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想过,要搞一搞理论,搞一搞宏观研究。又一想,我们人文社科,大部分工作是搞基础研究。要搜集、整理、考证史料吧?离开这些基础工作,那些宏观研究,理论研究,不都是无根之木,无稽之谈?根本站不住脚。”

王向东说:“您有没有想过,基础研究在立项和职称上,真的很吃亏?”

沈观平说:“想过。但我手里的事情,总得有人做。虽说是吃喝玩乐、三教九流的东西,不登大雅之堂,你不做,我不做,最后谁把它们写入历史,谁来还原它们的生产与消费?要是谁都不屑去做基础工作,所谓的文化研究,可能就成了空谈。”

王向东点点头:“沈老师,说实话,我本人也在做基础研究。您是知道的,我研究清末民初文学史。也是以点代面,从个案研究做起。清末民初的鸳鸯蝴蝶派,本土作家周瘦鹃,都是我的研究对象。我在哈佛的博士论文,研究的是周瘦鹃办的杂志。透过这些个案,我觉得我对那个时代,比以往看得更清了。”

沈观平说:“这才是正道。”

王向东说:“说来道去,身边的年轻老师,一个个职称都升到了您的上面,我觉得……”

沈观平摇摇头,笑说:“看到他们进步,其实我挺高兴。”

王向东不解:“您就不为自已想一想?”

沈观平叹了口气:“过去想。现在不想了。安安静静研究,安安静静写文章,不受利益得失趋动,是很幸福的一种生存方式。大多数人体会不了。”

王向东说:“像您这样的心态,如今不多了。”

沈观平说:“知识是学来的,心态是修来的。”

王向东说:“沈老师,职称解决不了,不会影响您的生活吧?”

沈观平说:“你是指我的工资收入吧?”

王向东说:“是啊。”

沈观平说:“你看到了我院子里的芭蕉凉亭、小桥流水。请问,中文系哪位老师有我这么奢侈?你说,我的生活质量差吗?”

说完,他和王向东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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