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宫!南宫!
聚福客栈的厢房内,上官无汲终于见到了客栈的老板闻聚福。
作为长江以南最大的客栈,聚福客栈在多地均设有分店,杭州城的这家是总字号,闻聚福本人也大多在此居住。与钱塘的分店相比,总字号规模更大,装饰也更显豪华气派,住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
闻聚福年纪在四十开外,一张圆润而富有亲和力的脸蛋,皮肤白皙而红润,因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身形肥胖而笨重,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带着浓浓的笑意。单看外表,他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意人,并无任何出奇独特之处,让人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事业成功、腰缠万贯的富豪居然会是白雪城的人。
俗话说和气生财,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总是特别懂得与人相处之道,这位闻大老板的身上就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在短时间内与任何他想结交的人成为朋友。更何况,他是有意巴结这位白雪城的大小姐,更是投其所好,热情洋溢,没一会儿,我们的大小姐就被哄地心花怒放、得意忘形了。
“来,属下祝小姐青春常驻,美貌长存!”
“这有什么用?”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就是祝小姐的武功蒸蒸日上。早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哈!这还差不多,干!”
几杯酒下肚之后,上官无汲就如相识多年的老友般搂着闻聚福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问,“你刚才说,白雪城有四大执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都见过吗?”
“属下只是无名小卒,哪里能认识他们。只是其中有一位姓箫的执事曾经路过杭州,倒是在客栈住过两日。”
“他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属下倒没记得,只记得他在两天内吃了我整整两箩筐的苹果。”
“哈哈……我猜他肯定比你还胖!”上官无汲大笑,又问道,“那寒枫呢?他是什么职务?”
“寒公子没有任何职务。”
“没有职务?”
“是的。寒公子是我们白雪城的第一迷团呢!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叫寒枫,我们叫他寒公子。至于他的身份背景,恐怕就只有城主才清楚了。他是城主最信任的人,在白雪城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很多时候,都是寒公子全权处理白雪城的事务。”
“他算什么东西!”上官无汲冷哼,又问道,“那你知道他跟沈若依是什么关系吗?”
闻聚福微微一愣,“沈大小姐?”
“你知道她?”
“当然!沈家大小姐,杭州城的第一美人!小姐和寒公子不就是她介绍来的吗?她还送来了一匹马,是指名给小姐您的。小姐可要看看?”
“没兴趣。她没来找寒枫吗?”
“没有。”闻聚福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小姐多虑啦!沈小姐与寒公子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沈小姐都快成亲哩!”
“哦?是南宫旭吗?”
“小姐也认识南宫公子?”
“一面之缘罢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凌箫的长子,未来的家族继承人。南宫和沈氏两家是世交,他与沈小姐的婚事也是早就定了的,但不知为何迟迟未完婚。”
上官无汲手中的杯子突然颤了颤,但表情却还很平静,似乎是随口问道:“南宫世家除了南宫旭外,年轻一辈都有些什么人?”
尽管她的反应如此细微,却完全逃不过闻聚福的眼睛。“小姐似乎对南宫世家很有兴趣?”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南宫世家年轻一辈最出名的是二少爷南宫不破,他可算是近年来风头最劲的青年高手之一。还有三少爷南宫彦,素有‘追魂剑’之称,武功也很厉害,但听说就是性格高傲了些,难以接近。最近还有南宫不破的弟弟南宫不平也算小有名气。”
“其他人呢?”上官无汲追问。
“像南宫这样的武林世家,一向等级森明,能出来行走江湖的也大多是嫡系子弟,至于旁系的年轻子弟外人就不清楚了。小姐想知道哪位南宫公子的消息,属下可以即刻命人去打听。”
上官无汲讪讪道:“谁......谁说我要打听了?我只是......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真的是随便问问?”闻聚福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的窘态,眼里盛着浓浓的笑意:“小姐对南宫世家如此感兴趣,应该不只是为了他们百年的名望吧?一提到南宫世家的年轻子弟,小姐就显得很紧张,可当属下说出那个人的全名,小姐又马上变得很失落。所以属下忍不住好奇,不知是哪位南宫公子让小姐如此……”
“少罗嗦!”上官无汲的脸红了,但她自己却没有察觉,故意以一种不屑的语气道:“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看着她的表情,闻聚福的笑意更浓了:“既然小姐不想听,那属下就说的简洁一点。南宫世家这一代的确有不少人才,但根据家规惯例,只有嫡系子孙才能继承家业。南宫凌箫的长子南宫旭排行最长,是家族的大少爷,也是未来的继承人。南宫仪的长子南宫不破与次子南宫不平则分别排行第二和第五,‘追魂剑’南宫彦排行第三。除此之外,南宫凌箫还有个儿子,在家族排行第四,倒是鲜有人知。据说这个儿子还是他年轻时欠下的**债。”
“叫什么名字?”上官无汲急忙问。
闻聚福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慢悠悠地道:“说起这位四少爷,倒也有一番故事。听说他是南宫凌箫与通明教圣女杜仙君的私生子。当年的南宫凌箫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俊雅风#流,迷倒万千少女。而通明教大公主杜仙君则有‘杜月仙子’的雅号,是公认的武林三绝色之首。这对才子佳人曾经演绎了一段武林的风#流佳话。传说杜月仙子为了南宫凌箫不惜叛离通明教,还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由南宫家抚养,也就是南宫世家的四少爷。作为私生子自然是不太得意,听说他从小就性格孤僻、极不合群,加上南宫凌箫对他态度冷淡,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记得这位四少爷的存在了。不过他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像极了南宫凌萧年轻的模样。听说他早已叛离家门,独自在外闯荡,这段时间还和通明教闹得很僵。”
“他叫什么?”上官无汲急切地问。
“额……叫什么名字来着?”闻聚福作出苦思状,“南宫……南宫……南宫……”
“什么呀!”上官无汲急得快冒火了。
“属下忘记了。”闻聚福皱着眉头,又突然一拍头,“对了,有一个人肯定记得!”
“谁?”
“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小姐,她就对南宫四少爷非常的感兴趣。巧的是她此刻也在杭州城,并且就在聚福客栈之中。小姐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上官无汲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不由地红了。
“属下没有说错吧?”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闻聚福笑得就像只老狐狸:“小姐拐弯抹角地问了半天,不就是想知道这个人的事吗?难道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上官无汲的脸一下红至耳跟。这回她可能自己也察觉到了,所以脸色沉了下来,用颤抖的手指着大门,尖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小姐先别动气,属下还有事禀报呢!保证小姐听了之后怒气全消,说不定还要打赏属下呢!”闻聚福依然笑嘻嘻地道,“小姐可听说过‘老酒鬼’闵三春?他不仅嗜酒如命、千杯不醉,更是个鼎鼎有名的酿酒高手,他所酿的酒无一不是珍品,每坛都是香醇无比、飘香百里,很受武林豪杰与达官显贵的追捧。其中有一种名为‘火之泪’的烈酒,酿造工序繁琐,每坛酒都要在地底存放十年以上,所以数量十分稀少,一坛就值千金之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出去!”
闻聚福置若罔闻,接着道:“这几日客栈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就住在天字房。今天晚上有人为他送来了两坛酒,属下远远就闻出是‘火之泪’了。唉!如此良宵,独饮美酒、岂不寂寞?尤其是像他这般白衣翩翩、潇洒脱俗的美男子,怎能没有佳人相伴呢?”
上官无汲一愣。
“呀!”闻聚福突然一拍脑子,“时辰不早了,属下一时说得兴起,耽误了小姐歇息,该死!该死!”
他说着居然真的站起来就往外走,还顺手关上了门,只留下满脸怒气的上官无汲气得直咬牙。
“幸而小姐没兴趣,不然让寒公子知道我深夜介绍小姐去喝酒,可就不妙哩!”门外传来了闻聚福自言自语的声音,“这天字房的客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居然有人给他送这么名贵的酒……对了,这天字房在哪?最近记性真不好,好象是这里出门右转,第二个院子……”
他就这么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慢慢地走远了。
这位聚福客栈的大老板,还真是既有趣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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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南宫绝。
上官无汲每迈出一步,就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等她迈了整整七十五步,念了整整七十五遍这个名字之后,一抬头就看到了天字房的牌子。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规模不大,装饰简单古朴但不失精致,与她此刻所住的小院一样,是闻聚福用于招待私人贵客的雅苑。院落位于客栈的后院,远离了前面的喧杂尘嚣,这里的夜晚也就显得十分安逸宁静。一轮明月高高挂在晴朗的夜空中,明亮如银镜、皎洁如玉盘。闻老板说的不错,如此良辰,岂能虚度?
似乎是为了掩饰被闻聚福调侃而产生的一丝尴尬,她的脸上故意挤出了一个嘲讽戏虐的笑容,足尖一点,如一缕青烟般飘进了围墙。院子的中间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花园中间摆着一副石桌,后面是一排五个房间,只有中间的房间透出了朦胧的灯光。她先机警地将院子的每个角度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来到窗下。窗上糊着翠绿色的轻纱,与院子里那株盛开的秋海棠交相辉映。窗纱上没有人影晃动,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屋内任何的声音。
难道已经睡了?
上官无汲仍不死心,又调整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双耳。以她的听力以及警觉性,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屋内任何细微的声音,哪怕是呼吸声也难逃她的耳朵。
她依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了少女的心头。她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屋子,桌椅整齐地摆设着,茶具、杯子,一切都显得整洁有序,就连床上的被褥都叠得十分工整,若不是桌上的这盏灯,几乎找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上官无汲探手碰了一下灯盏,里面的灯油仅仅有些温热,说明这盏灯才点了不久。
那么点灯的人又去了哪儿呢?
她正打算再检查一遍房间,看看能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刚一转身,就听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心里一颤,猛然纵身闪避,两道寒星就从她的肩膀擦了过去,钉在了柱子之上。
赫然是两枚银针。银针极细又极短,但做工却极精细,上面还隐约刻着一个铜钱符号。
上官无汲一愣。
这……这不是她随身携带的暗器吗?怎么会……
她惊讶地转过身,一抹熟悉的白色就映入了她的眼眸。
南宫!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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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绝还是老样子,白衣如雪、脱俗出尘。此刻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不请自来的女客人,俊美无瑕的脸上不带一丝的表情。
双目相接,上官无汲的脑袋又开始有些晕眩。
“哈!”她赶紧一拍脑袋,首先打破沉默,“这里很不错嘛!这样的客房很贵的,你还一个人住五间,未免太浪费了吧?你很有钱吗?”
南宫绝看着她,既不动也不说话。
三更半夜翻墙进入一个年轻男子的卧房,却以这样的话做开场白,她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师……师兄不必严阵以待,小妹只是来看望一下。不知师兄近来可好?”
南宫绝还是看着她。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上官无汲的头晕症状又开始加剧了,甚至连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赶紧别开脑袋,带着不自然的表情故作轻松地环顾一下四周,目光随即落到柱子上的两枚银针上,眼睛亮了起来。就像一个正处于劣势的人突然找到了反击的时机一般,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上前一步,轻轻拔出上面的银针,转身直面南宫绝,笑得甜美极了。
“原来师兄也用暗器吗?”她眨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用故作惊讶的语气道,“可这两枚银针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啊?难道师兄还有收藏敌人兵器的癖好?”
南宫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像一尊塑像。
“喂!”上官无汲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一下被打回原形,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气势汹汹地喊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们好歹也曾经并肩作战啊!没有我替你挡魏小裳那一掌,你早就死翘翘了,还能站这里摆酷吗?就算后来我打伤了你,那也只能算扯平了。你凭什么暗算我!居然还偷偷摸摸地跟踪我……你说,你在钱塘的时候干嘛跟踪我?别否认啊!我有人证的!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跟踪我,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偷袭我吗?”
“是。”南宫绝终于开口说了他的第一个字。
听到他的声音,上官无汲一时间竟然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瞪眼道:“你说什么?你居然还敢承认!你信不信我……”
“出去。”
南宫绝又说了他的第二句话。
上官无汲又是一愣,讪讪道:“凭……凭啥?我是来报仇的,又不是来做客,你叫我走我就走?你害我差点死在侯青栩手上,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告诉你,你最好马上跪下给本小姐磕个头,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宫绝就转身走了。
从他冷漠的表情、潇洒的转身、脱俗的背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屋内的少女大声宣告,她从来都没有进入他的视线之中。嚣张跋扈又自私自利的上官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换做是其他任何人敢如此漠视她。即便对方是天王老子,她都立马要发飙了。然而此刻她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出奇的迟钝。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南宫绝转身离去,身体却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一道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悄然浮上了少女的心头。
这种失落从何而来,又是何等形态,谁都不清楚。就仿佛失落的种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她的心上,然后就迅速发芽长叶,以不可抵挡的架势向全身蔓延。紧接着另一颗名为忧伤的种子也落了下来,同样地发芽抽叶,两株植物的藤蔓缠绕在一起,结出了带有淡淡苦涩味的种子。这两株生物的生命看起来如此顽强,似乎世间再也没有可以阻挡它们的力量。
——如果这个脱俗出尘的白色身影没有很快又出现的话。
南宫绝又回来了。跟前一刻相同,他静静地站在门前看着她,就连姿势表情都丝毫不差。
“喝酒吗?”他说了第三句话。
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少女心中的两株植物瞬间枯萎收缩,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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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石桌上,两坛酒,两个杯子。
上官无汲拿起其中一坛,扯开酒坛上的封口,一道浓郁甘醇的酒香就飘了出来,随着清凉的夜风弥漫整个院落。飘香百里、闻者皆醉,果然是好酒!
话说回来,如此良辰美景,白衣脱俗、佳人生俏,谁能不醉?
“你不是住在中间的屋子吗?”上官无汲疑惑地问,“怎么又到西面的房间拿酒?”
南宫绝没有回答。
他今晚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多到三句话加起来都已经达到了六个字。但我们上官姑娘的好奇心却没有这么容易得到满足,幸而她是个玲玲剔透、冰雪聪明的人,脑袋瓜一转,就明白过来了。
“哦!我知道啦!你是担心有人暗算,所以在故布疑阵对吧?你先在中间的屋子点上灯,让人误以为你住在里面,可其实你却住在另一个房间。这样一来就算半夜有人偷袭也会扑个空,你也能从容应付了。就像我刚才一样……咳!我只是打个比喻。我可没偷袭你啊!我要是真有这个打算,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吗?不过你这么小心翼翼,是因为有很多仇家吗?我想也是!你惹上通明教不算,上次还一下杀了十二个高手,其中还有草字堂无影剑的传人!师兄啊师兄,你可真是仇家满天下啊!”
虽然这连篇的废话并未引起白衣美男子的任何反应,不过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自得自乐。她又拿起酒坛子,将桌上的两个杯子倒满,微笑道:“这就是‘火之泪’吗?闻起来倒是挺香的,但也太少了点吧!这么一小坛能顶什么用?再说,你突然这么好心请我喝酒,不会在酒里面下毒了吧?不如你先喝一杯,以示诚意?”
南宫绝拿起跟前的酒杯。
“诶,别着急呀!”上官无汲急忙抢过杯子,与自己前面的杯子换了个位置,笑嘻嘻地道,“你的杯子好像有点脏了,请饮这杯。”
南宫绝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不敢喝?”上官无汲故作无辜地眨眨眼,“难道你真的在我的杯子里下毒了?”
南宫绝目无表情地接过杯子,喝了下去。
上官无汲似乎还不相信,又望着手中的另一杯酒,乌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脑袋瓜里还酝酿着另一番借口与说辞。不过这回没等她开口,南宫绝又一把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他的白衣如此脱俗,他的神态如此冷漠,可他喝酒的姿势又如此潇洒,一时间竟让我们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的上官小姐显得如此尴尬。当桌上的两个杯子都空了以后,他完美无瑕的脸庞似乎更加冰冷了,就连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眸都透出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意。
这道寒意无疑对他面前的少女下了无声的逐客令。
“呵呵......”
上官无汲讪讪地笑着,却无法化解这尴尬的气氛。前一刻还在相互靠近的两颗心,因为她的怀疑与试探而再次拉开了距离。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感觉确实让她有些后悔与失落。所以她想都未想就抓起了前面的酒坛,扬手就往嘴里倒。
浓郁的酒香伴随着一团火焰从喉咙直烧而下,让她差点跳了起来。
好烈的酒!
一口喝下去,就如同火在体内燃烧,头脑竟隐隐有些晕沉。以她的酒量,不出三杯、必醉无疑。她偷偷看了眼南宫绝,发现他正同样看着她。
“咳咳......”上官无汲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心里发虚,轻轻咳嗽起来,“你不觉得这酒有点......有点烈吗?”
“你不敢?”南宫绝说了他的第四句话,仍然没有超过三个字。
“笑话!”上官无汲本能地反驳,“我会输给你?怎么可能!”
南宫绝一言不发地将一坛酒推到她的面前,漆黑如子夜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她,仿佛能望进少女的内心深处。
上官无汲心里一惊,却故作镇定地道:“干什么?你要跟我拼酒?好啊!一人一坛,有种你先喝。”
她的话音刚落,南宫绝已经抓起另一坛酒,仰头就倒,动作干脆利落、潇洒之极。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英俊无瑕的五官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柔和的光泽,幽暗的黑夜映着他雪白的衣裳,宛如来不慎流落凡尘的精灵,美得脱俗出尘、摄人心魂。
上官无汲一时间竟看呆了。
直到对方放下酒坛,她才全身一震,反应过来。——酒坛子倒扣在石桌上,里面早已空了。如此烈酒,只需三杯她就必醉无疑。一人一坛,岂不是要她的命?
南宫绝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面容绝美,神情冷漠,但目光之中却隐约多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情感,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挑衅。狡猾而心虚的上官无汲正左顾右盼寻找着巧妙的借口,突然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微一颤,不由愣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抓起酒坛,仰头就往嘴里倒。
她就这么屏着呼吸皱着眉头,如同喝鹤#顶#红一般一口气喝下了这一坛千金难买的美酒。酒淌到她的下巴、脖子,但最多的还是流进了她的嘴里,浓郁的酒香充斥着她的大脑,掩盖了喉咙那火烧一般的灼热。实际上一眨眼的工夫,她却仿佛觉得过了漫长的好几十年。
当最后一滴液体流下喉咙,她将手中的酒坛用力往地上一摔,砸得粉碎。
“什么破酒?难喝死了!我......”她正要发表一番不屑言论,以抬高自己的气势,但刚说了几个字就变了脸色,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回去吐。”南宫绝平静地说出了今晚的第五句话。
“放屁!我才没......”上官无汲正要瞪眼骂人,突然全身一震,猛然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我还有事,先......先走......”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嘴,脚步加快,纵身跃出了围墙。
她刚提气纵身时,无论姿势还是动作,都还是相当漂亮的。但当身体离开南宫绝的视线之后,她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但她此时显然已顾不上疼痛了,拔腿就往原路跑回去。七十五步的距离,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顾不了,只知道埋着头狂奔,磕磕碰碰、跌跌撞哦了撞地冲了自己的院子。前脚一踏进门槛,她就一阵反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天昏地暗之中,她的脑中又出现了南宫绝的那双眼睛。眼眸漆黑如子夜,冷漠、遥远。可她却觉得那其中隐藏着什么。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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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官无汲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她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宽敞的卧房,窗明几净、整洁素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素衣,身上盖着干净柔软的被子,床前整齐地摆着一双新靴子。
这是哪?
上官无汲皱着小脸、眯着双眼,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一动,只觉得全身酸软、头痛欲裂。她只记得昨晚醉得厉害,一进院门就吐得一塌糊涂,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跌跌撞撞地进了一个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难道昨晚走错了房间?
但这衣服和鞋子又是怎么回事?
上官无汲正疑惑间,房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赫然是她的“护花使者”寒枫。他径自走向茶几,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后,端起了里面的小碗,这才往她看来,英俊的脸上表情平静,淡淡道:“你醒了?把醒酒汤喝了吧!”
“谁让你进来的?”一见到他,上官无汲立即露出了凶悍的本性,“滚出去!”
寒枫十分平静地望着她:“这是我的房间。”
上官无汲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脸微微有些发红。这并不是她昨天穿的衣服,显然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换过。还有昨晚她迷迷糊糊地走进这个房间,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注意床上是否有人。
难道当时寒枫正......
“你的衣服在自己房间,还有闻老板送来的丫鬟也是。”寒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你醒了的话就回去吧!”
“你以为我想待这?”
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下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她昨晚醉得太厉害,还是一下起身猛了,双脚刚落地就觉得头晕目眩,双膝发软,差点没一头栽倒。
幸而寒枫及时地扶住了她。
“走开!”上官无汲粗暴地推开他,勉强站稳身形。
寒枫神色平静地退后一步,道:“我有事要离开客栈,可能今晚不能回来。”
“干嘛跟我说些?难道还要我送你吗?”上官无汲先是本能地一声冷笑,旋又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他,“你要去哪?见沈若依?”
“处理一些琐事。”
上官无汲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企图找出他的破绽,却发现对方始终平淡如水、无懈可击。
“随便你!”她故作不屑地冷哼,“等你办好你的琐事,就直接滚回白雪城去吧!顺便告诉老哥一声,说我要在杭州玩一段时间。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去京城找凶手的。”
“凭你一个人是无法找出凶手的。”
“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说什么?”上官无汲猛然盯着他,“你是在指责我吗?”
寒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平静地望着她半晌。然而他平淡温和的表情在此刻的上官无汲看来却比任何的冷嘲热讽更具挑衅意味。宿醉刚醒、头疼欲裂,她顿时把所有的气都出在对方身上,怒道:“回答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白雪城的一条狗,我做什么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
“属下的确管不着,也没有打算管。以上只是属下的一点忠告,小姐听与不听,皆与属下无关。”寒枫的神色依然平静,但却在不知不觉中换了称呼。
“那你就闭嘴!”上官无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腿就往外走。在经过他身边时,还故意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喝道,“滚开!”
“你的剑在桌上,”寒枫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的波动,“这段时间随时会有突发情况,你最好随身……”
“我说了不用你管!”上官无汲用歇斯底里地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抓起桌上的宝剑。在握上剑柄的那一刻,也不知是精神太过疲惫,还是真的如此厌恶寒枫,她突然脑子一热,一把抽出宝剑就让寒枫刺了过来。
简单的一招,没有任何变化,但速度却快如闪电。
事出突然,但寒枫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只是身形微微一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剑尖旁滑过。这一轻松自如、游刃有余的表现无疑进一步刺激了大小姐紧绷的神经,手腕一翻,一刺就是十二剑,招招夺命,大有不杀寒枫誓不为人之势。
面对这样的攻势,即使武功再高也得全力以对。
寒枫急避数剑,还未来得及后退,下一剑已直直刺向他的心口。这一回他不再闪避,手中功力汇聚,迅速地穿过剑锋一掌拍在上官无汲的肩膀。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剑势不由一顿。
这一顿之间,她握剑的手腕已被牢牢扣住。昨晚她实在醉地利害,直到此刻身体都没恢复过来,被他这么用力一捏,整条手臂都酸麻难忍,手中长剑不由落了下来。
寒枫飞速接住,手臂随意一挥,就将长剑掷了出去。只听得夺得一声,剑尖竟然直直地嵌入墙中。
剑身抖动,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他平静地注视着这双愤怒的眼眸,“等我把话说完自然会走。”
上官无汲咬着牙,一声不吭。
——又一次惨败,她还能说什么吗?
“杭州城即将发生一件大事,你可能随时会有危险,所以我希望你能随身携带佩剑。不过......”寒枫顿了顿,目光往墙上的剑看去,缓缓道,“下次拔剑之前,你最好先考虑后果。方才我若要杀你,你早已死了十次。”
“好啊!你杀了我啊!”上官无汲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下甩开他的手。老实说,她此刻的表现实在不够光彩,完完全全就像个恼羞成怒的无赖。
“你连一个练武者最基本的修养都不具备,不值得我动手。”
“你!”
“你忘了城主的教导吗?作为一名剑客,首先要懂得拔剑的时机,否则你根本不配拿剑。”
上官无汲全身一震,惊骇地望着他。
好熟悉的话……
寒枫先是不经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缓缓伸出右手,钉入墙中的长剑似有灵性般投入他的手中。他将剑柄移到上官无汲面前,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轻声道:“对于一个剑客,剑就是他的生命。你的不当言行不仅会侮辱自己,还会侮辱你的剑。这也是城主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不该轻易忘记。”
上官无汲呆呆望着他。
好熟悉……
“先把醒酒汤喝了,再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状态。我要走了,你保重。”
寒枫平淡地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却被上官无汲一把拽住。
“为什么……”她呆呆地望着他,颤声道,“这明明是老哥对我一个人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好象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这是事实。”
上官无汲一愣时,寒枫已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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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好象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这是事实。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上官无汲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两句话。她越是想深入探究,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跟寒枫明明在不久之前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秘密?他知道她爱吃什么,还知道叶孤城对她所过的每一句话,然而在她过往的记忆中却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闻聚福关切地问。
上官无汲点头。沉睡到正午才醒来,喝了浓浓的一大碗醒酒汤,又打坐调休了一个时辰,她总算是彻底恢复过来。转眼已是未时末了。从闻聚福口中得知,寒枫已经离开了聚福客栈,但却不曾提及原因,更没有交代去向。
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去做什么?
“如何?”闻聚福笑眯眯地看着她,“‘火之泪’名不虚传吧?小姐昨晚醉得厉害,都是寒公子在照顾你呢!”
上官无汲不屑地冷哼,又问道:“他没有问起我是怎么喝醉的吗?”
“寒公子可不是这么无趣的人。其实他早知道哩!”闻聚福赞叹道,“像他这么细心温柔、体贴入微的男人可真是世间少有,又武艺高强、身怀绝技。最难得的是他对小姐一往情深……”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替他说话?”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哂道“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要是不能再说点别的,就立马给我滚出去,我还忙着呢!”
“小姐是忙着去看望南宫公子吗?他是不是也喝醉了?”
“关你屁事!再说他醉不醉,跟我有关系吗?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这么说,就算南宫公子出了什么事,小姐也会不关心了?”
“废话!”
“那属下就放心了。”闻聚福故意松了口气,“小姐好好休息,属下还要去天字房看看,晚些时候再来看您。唉,可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离开,但肥胖的身躯却没有移动半分。
“天字房?”上官无汲闻言一愣,“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南宫世家的家务事……哦!属下差点忘了,其实小姐对南宫公子完全没有兴趣,管他是死是活呢!”
“你故意的是吧?”上官无汲瞪着他。
“属下这可是完全听从小姐的指示啊!”闻聚福一脸无辜,“您不是说……”
“闭嘴!”上官无汲几乎是气急败坏了,脸颊竟微微有些泛红。
“小姐别生气,属下开个玩笑罢了。”闻聚福笑得像只老狐狸,“今早南宫绝的大哥南宫旭来过,兄弟俩好像聊得不太愉快,没多久就气冲冲地走了。紧接着城内就冒出了许多南宫世家的子弟,包括南宫不破与南宫彦等人。就连他的祖母、韩老太君都在半个时辰前抵达杭州城,正往聚福客栈赶来。”
“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他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南宫绝的,但看这架势却不像探亲,倒像是兴师问罪。”
“他不是早就跟家族断绝来往了吗?”上官无汲困惑地道,“连韩青韵那老太婆都来了?听说她年轻时很出名,对吗?”
“老太君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凌萧的母亲,在未嫁入南宫家之前就已是名扬关外的女侠。她曾单人独骑连挑阴山十三寨,斩阴山总瓢把子严啸于马下,威名远播。她那快意恩仇、敢做敢为的气概让许多英雄豪杰都钦佩不已。”
“听说她还杀了‘大盗’洪飞?”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属下也是听人说起过。大盗洪飞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更仗着自己为当时的内阁大学士严夏办事,就连官府都不敢动他,时常欺压良善,可说是无恶不作、臭名远扬,京城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老太君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偶遇洪飞,当街拔剑、血溅五步!”
“好帅!”上官无汲顿时双目放光,“她一定威风死了!”
闻聚福点头赞道:“这是自然。老太君的气魄与胆量至今仍为人所称道。”
“她的运气可真好,”上官无汲怏怏道,“昨天我也差点做了英雄!要不是寒枫从中作梗,我早就抓住秦澈了。”
“‘毒眼蜂’秦澈?”
“你也认识他?他最近不是还制造了灭门惨案,大出风头吗?我本来打算抓住他去领官府的赏银呢!”
“说到出风头,又有谁能比得上小姐您呢?”闻聚福微笑道,“只要到杭州城的大小茶馆里逛一圈,十亭人里就有九亭人都在讨论元泽林的死呢!”
上官无汲哂道:“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这算什么风头!要是我能当众打败侯青栩,那才……”
她突然停了下来,转向门外,“有人来了。”
闻聚福略微有些吃惊,“小姐的耳力不错,是从小就训练的吗?”
上官无汲得意地道:“当然了!无论是飞镖暗器还是刀剑拳脚,首先要练的就是眼力与听力。这方面的训练可是我师父‘金钱先生’亲自安排的,我十二岁就能蒙着眼接下一百零五枚暗器呢!”
“金钱先生?”闻聚福一震,“小姐说的可是有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之称的‘金钱先生’?”
“是啊!”
“金钱先生他一向行踪不定,城主如何能请得动他?”
“是他自己找上门的!那时我才十岁,他硬要收我为徒,还要带我走呢!我当然不肯啦!他只好在白雪城留了大半年指点我的武功,之后几年也经常来看我。不过我去大漠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是他主动要收你为徒?”闻聚福直直地盯着她,表情显得有些不可自信,“那他有告诉你原因吗?”
“没有啊,他从来不回答这些问题。除了我以外,他根本就不搭理其他人,就连老哥他都不见。但他对我很好,而且……”上官无汲正说着,突然顿了一顿,这才将闻聚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疑惑地道,“你干吗这么关系?你认识他吗?”
一道极其复杂的光芒自闻聚福的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属下沈斌,有事禀报。”门外有个声音响起,听语气应该是聚福客栈的护院。
“可是韩老太君大驾光临?”闻聚福平静地问。
“是。老太君与南宫世家几位公子突然到访,指名要见南宫绝。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告。”
闻聚福先看了上官无汲颇有深意的一眼,微笑道:“你先把人请到大厅款待,我马上就来。”
“是。”
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闻聚福才看向上官无汲,微笑道:“小姐可有兴趣一睹老太君的风采?”
“我当然有兴趣。干脆我就到天字房去等她好了,反正她迟早会来。”
“这倒不差。只是……请恕属下多嘴,这终究是南宫世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小姐还是……”
“你以为我是去帮南宫绝的吗?”上官无汲哂道,“我只是想看看南宫世家的人会怎么修理他。你看到了,我可是手无寸铁。”
上官无汲笑着站起来,把手负在身后,施施然地去了。
南宫绝死不死,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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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步的距离转眼就到。
石桌还在原处,景色依旧,但这个小花园里已没有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每个房间都门窗紧闭,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分外冷清。上官无汲径自走到最西面的屋子,一把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南宫绝走了?
上官无汲愣了一愣,又推开另一间屋子,里面还是没有人。但她显然并不死心,略一思索后,她又来到院落最中央的屋子前。终于,当她推开第三扇门时,一朵灿烂而甜美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
南宫绝白衣如雪,盘膝坐在案前,正静静地拭擦着宝剑。
经过大小姐昨晚的不请自来,我们已经知道这间屋子并不是他的卧房,只是故布疑阵而已。就算真的有人偷袭,他也可以争取时间,从容脱身。此刻他选择这个房间等候,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愿也不屑逃避即将到来的人。
“呀!原来你还在啊!”上官无汲故作惊讶,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客栈的伙计没给你报信吗?听说你们家来人啦!而且是来找你算账的。我还以为你早就逃了呢!”
南宫绝没有抬头。
一回生、二回熟。作为第二次不请自来的客人,对主人的冷漠她显然早已司空见惯、驾轻就熟了。也不用等主人招呼,她就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进去,悠哉自得地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你在擦剑吗?这把剑的材质很独特,是什么做的?”她径自走到主人跟前,伸手就去抓他手中的软剑。
南宫绝神情冷漠地避开,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上官无汲讪讪地缩回手,冷哂道:“敌人都杀上门来了,临阵磨枪有用吗?还不如想想怎么逃命呢!要不然你就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大发善心帮你把他们赶走,咋样?”
南宫绝还是没有抬头。
“你就继续装吧,看你等下怎么收场!”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又想起什么,笑道,“听说你们南宫世家的男人都喜欢穿白衣,对吗?还有你老爹南宫凌萧,听说他年轻时的外号就叫‘白衣玉萧’,是武林公认的风#流才子呢!不仅武艺高强,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是萧艺出神入化,曾经迷倒万千无数少女。就连通明教的圣女都赶着投怀送抱。哈!”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南宫绝,想要看看他会有何反应。
南宫绝依然毫无反应。
上官无汲可没这么容易罢休,眼珠一转,又笑着道:“说起来你老爹挺没道德的对吧?明明自己都有老婆了,还这么不知检点,四处留情,害得杜仙君叛离通明教、下落不明。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中了紫芙香还能活着了,因为你是杜仙君的儿子,遗传了她百毒不侵的体质。对了,你长这么大就没去找过她吗?说不定她正盼着跟你相认呢!”
南宫绝终于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尽管这张俊脸依然冷若霜冰,但上官大小姐还是得意极了。“你终于有反应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去找过她?她还活着吗?”
南宫绝就这么看着她,不发一言。
“看什么看,我问你话啊!”上官无汲紧问不舍,“你会想她吗?会不会很好奇想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我倒从来没有想过,但还是会有一点点好奇。不知道她……”
话未说完,院门已被打开,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四公子!”院子里有个声音喊道,“老太君到了,请出门迎接!”
老太君也就是韩青韵,她是南宫凌箫的母亲,南宫绝与南宫旭的亲祖母。她老人家大驾光临,身为孙儿自然应当出门迎接。然而南宫绝却毫无反应,整个人就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只是望着地看着她。
“外面叫你啊!你不用出去看看吗?怕他们吃了你?”
南宫家还是看着她。
“看什么?难道你想求我帮忙?可以啊!先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考虑。”
南宫绝突然站了起来。
“真的要磕?”上官无汲故作惊讶,“先说好,三个响头只是第一轮,你要磕满一百轮我才出手的哦!”
南宫绝缓缓往她走来。
“四公子!”门外的人又提高了音量,“您再不开门,我们可就……”
“不急。”一道苍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等他与里面这位姑娘说完话,我们再进去不迟。”
上官无汲的眼睛亮了起来。
韩青韵!
一定是韩青韵!
不知这位曾经名扬塞外、意气风发的女侠,此刻是何种模样?她刚刚才杀了一位武林判官惹得满城风云,如果再杀了南宫世家的老太君会怎么样呢?光想想就觉得有趣!
她正胡思乱想之间,南宫绝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想干吗?”上官无汲立即戒备地盯着他,“你不会还想跟我动手吧?你考虑清楚啊,外面才是你该……”
她突然全身一震,声音嘎然而止。
南宫绝摊开手心,半枚古玉展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
南宫绝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一松手,玉佩就直直地落了下去。
上官无汲本能地一把接住,还未来得及惊讶,南宫绝已经从她身旁穿过。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的发丝轻轻飘起,一道陌生而又奇妙的气息将她笼罩。
大小姐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
“呀”地一声轻响,南宫绝推开了门,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心的玉佩温润而冰凉,触碰着她的肌肤,亲密而**。许久之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看向南宫世家的众人。
来的一共五人。除了她见过的南宫旭之外,还有两位同样年轻英俊的白衣男子,应该也是南宫世家的少爷。另外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应该是南宫世家的管家或执事下人,刚才说话的也就是他。剩下这位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妇人无疑就是传说中的韩老太君韩青韵了。
让上官无汲失望的是,这位偶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英姿飒爽、豪迈不羁。银白的发丝盘成简单的发髻,原本清秀的瓜子脸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昔日高挑的身形也变得消瘦,一身素色的衣裳显得简约而朴素。乍看之下,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太太而已。
这就是传说的连挑阴山十三寨的女侠?
她还拿得动剑吗?
上官无汲突然笑了起来。
“是你?”当南宫旭发现这个傻笑的人居然是她时,不由微微一愣。
“你认得她?”韩青韵问。
“是。这位姑娘是若依的朋友,我们昨日才见过。”
韩青韵缓缓点头,目光又落到南宫绝的脸上,淡淡道:“那就请这位姑娘先回避一下。你们也都出去吧,我与绝儿单独聊聊。”
“是。”南宫旭恭敬地回答,忙向上官无汲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上官无汲还在傻笑。
“姑娘?姑娘?”南宫旭一连叫了两声,见她仍没反应,只好提高了音量,“姑娘!”
上官无汲这才回过神来,不悦地望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我们有些家事要处理,可否请姑娘先行回避?”
“明明是你们不请自来,凭什么要我回避?”上官无汲冷哼道,“再说了,我师兄早就跟你们南宫家断绝关系,还谈什么家事?”
“师兄?”南宫旭一愣,疑惑地望着南宫绝。而后者只是静静地站着,始终不发一言。
“对,师-兄!”见南宫绝没有反驳,上官无汲更是得寸进尺,就这么上前一步搭着他的肩膀,一边用挑衅地目光看着众人,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半枚玉佩,悠然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们,南宫绝已经拜我师父为师了。你们要动他,得先问我师父他老人家答不答应。对吧,师兄?”
她说完朝南宫绝眨了眨眼睛,笑得甜美极了。
面对她的娇俏可人、如花笑靥,南宫绝却是呆若木鸡、冷若霜冰。
韩青韵微微一震,直直地盯着她手中的玉佩,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南宫旭却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惊讶地问:“姑娘的尊师是哪位高人?”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上官无汲笑眯眯地反问,“你有时间打听这些,怎么不去见见你的未婚妻呢?不是她看上了别的男人,懒得见你吧?”
这话真是又直接又锋利,南宫旭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就在众人都尴尬之时,另一位白衣男子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年纪比南宫旭还要小上两三岁,身材却最为高挑挺拔,同样是剑眉星目、相貌清俊的美男子,只是神色要高傲冷漠许多。
只听他一声轻笑,充满戏谑嘲讽的意味。续而转向南宫绝,悠然道,“你的女人太吵了!”
上官无汲杏目一瞪,顿时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了吗?”对方不慌不忙地反问,用她方才的语气道,“你有时间打听这些,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师兄理不理你呢?不是他也看上了别的女人,懒得搭理你吧?”
“你……”这回轮到她气急败坏了。但她的坏脾气哪是南宫旭可比?顿时满脸杀气地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高傲男子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高傲男子又是一声冷笑,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上官无汲何时受过这种羞辱,挥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去。就在这时,她的后背突然一阵锯痛,已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掌!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男子的身上,哪里能想到会有人偷袭?幸而这一掌未尽全力,只是将她拍得飞了出去,不骗不倚地跌到众人脚前。
当脸蛋重重地撞上地面,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地狠狠咬牙。
南-宫-绝!
——她光顾着抢风头争闲气,却忘了她口中的“师兄”对她而言也是敌非友。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暗算了。不过跟她在荒原上的所作所为相比,对方已是仁慈得多了。
这一掌拍出之后,始终静静站在一旁、犹如局外之人的南宫绝终于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南宫旭全身一震,正要追去,却被祖母伸手拦住。
“让他走吧!”韩青韵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之色,片刻之后才低头往地上的上官无汲看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上官无汲一言不发地爬了起来,表情实在尴尬至极。如果此刻眼前有堵墙的话,她宁愿一头撞死!
真是丢死人哩!
“你叫什么名字?”韩青韵静静地望着她,问道。
上官无汲俏脸白一阵红一阵,没有回答。
韩青韵的目光又落到她的右手的玉佩上,接着问:“这玉佩是绝儿送给你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师父又是谁?”
上官无汲还是不说话。
对于她奇怪的问题,南宫旭先也是一脸困惑不解,片刻之后突然一震,猛地盯着玉佩,骇然道:“这......这就是......”
韩青韵缓缓点头。
南宫旭又是一震,又向上官无汲脸上看来,显得有些不可自信。
上官无汲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还是猜出了大概,知道他们所说的就是她手中的这块玉佩。出于本能地,她一把握紧手心,恶狠狠地回瞪了南宫旭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这是我的东西!”
南宫旭的表情十分复杂,看看她又看看祖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韩青韵轻轻叹了口气,“既然绝儿已经将它赠给了这位姑娘,自然就归这位姑娘所有。”
“但沈伯父那......”南宫旭欲言又止。
“我自会向他解释。走吧!”韩青韵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上官无汲,终于转身离去。南宫旭与其他人见状急忙跟上,只有神态高傲的男子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三弟?”南宫旭回头唤他。
“你们要去沈家,我凑什么热闹?”
面对他的冷傲,南宫旭不满道:“老太君在这,你身为孙侄,不必随行侍奉吗?”
“不必了,”韩青韵倒不以为杵,轻声道,“彦儿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去吧!只是路上多注意安全,别在外生事游荡。”
高傲男子也不回答。
院门外的南宫家人见状急忙随韩青韵等人去了,只剩下他与上官无汲两人。
“你就是‘追魂剑’南宫彦?”上官无汲将他上上下下再打量一遍,讶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还有你对韩青韵这种态度也没问题吗?你是南宫凌箫的侄儿?”
南宫彦不答反问:“你管别人的闲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嘴里的东西吐了?”
上官无汲瞪了他一眼,这才“噗”地一声吐出嘴里的泥,用衣袖擦着嘴角。
南宫彦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窘态,问道:“你跟南宫绝是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
“那你手中的玉佩呢?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你知道?”
“这是我们南宫家世代相传的信物,只有历代的家主才有资格拥有。”
“那怎么会在南宫绝手上?而且只有一半?”
“这原本是一枚完整的玉佩,二十年前被南宫凌箫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送给了他的**杜仙君。”
“哦!这么说南宫凌箫将剩下的一半交给南宫绝,是为了让他们母子有朝一日能够相认了?那为什么韩青韵和南宫旭又来找这块玉佩呢?”
“因为这枚玉佩也是历代家主用来定情的信物,南宫旭还等着用它向沈家下聘。”
上官无汲一愣,脸突然红了。
“现在我能问你们的关系了?”南宫彦凝视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既然你出现在他的房中,又收了他的信物。”
“什......什么信物!”上官无汲极力掩饰她的尴尬,却适得其反,结结巴巴道,“这......这跟你有......有关系吗?”
“没有。”
“那你问个屁!”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罢了。既然你与南宫绝关系匪浅,可知道他此刻的身份,他平日在做些什么,以及他接下来会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再说这也不关我的事!”
“难道你不关心他的安危?”
“笑话!我为什么要关心?”上官无汲又想起了方才被南宫绝偷袭的情形,咬牙切齿道,“再让我遇上,我非宰了他不可!”
“那就当我多事了。”南宫彦也不多言,说完转身就走。
“喂!你……你们不要玉佩了?”
南宫彦没有回答,径自出了院子,消失不见。上官无汲这才摊开手,看着掌心那半枚古玉。如果真如南宫彦所说,这是南宫世家历代相传的信物,那韩青韵怎么会轻易地放弃?她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不就是为了从南宫绝手上拿回玉佩吗?
还有南宫绝……
她的脸又发烫了。就在这时,耳边风声响起,警兆乍现。她猛地抬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院墙外飘了进来。
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谁!”她一声厉喝,忙将玉佩收了起来,往来人看去。
这是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身材消瘦,面孔虽然还透着一丝稚气,但眼神却十分凌厉、干练。他笔直地朝上官无汲走来,在距离她三步之外才停下,开口就问:“你是上官无汲?”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脸色猝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