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朋友
上官无伋没有朋友。
因为她不需要朋友，因为她从来没交过朋友，也因为她根本交不到朋友。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最后一点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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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她一转头就看到了黑衣小鬼的脸。
原来这小子是要保护元泽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元泽林是假死，难怪会这么拼命地跟她抢“尸体”了。实在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带着一个半死之人突破重重包围，在包括“鬼君子”邱阳这样的顶尖高手追杀之下来到杭州的。
就这样一个小鬼，他能做得到吗？
黑衣小鬼被她看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元老师如何了？”
“还能如何？”她笑道，“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就差翻白眼了。我看他这条老命也撑不了多久，早死早超生，我们也好早点功成身退。”
黑衣小鬼没好气地瞪着她。
“开个玩笑嘛！”她笑眯眯地往他走来，就像个老朋友般搭着他的肩膀。两人并排而立，可以看出她的身段要稍稍高上少许，她顿时笑足颜开，心中优越感油然而生。“对了，记得我昏迷之前你说有一个拿霸王枪的人，武功比邱阳还高，是谁啊？”
黑衣小鬼冷哼道：“你不是比我厉害吗？还会在意这些？”
“喂！这话可是元泽林说的，你要是不服气可以找他理论啊！小鬼就是小鬼，连心胸都比别人狭窄。快说！拿霸王枪的人是谁？姐姐我也好早做准备。”
想起此人，黑衣小鬼的表情不由变得沉重，显然还心有余悸。“我也不认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身材很高大，看面相有点塞外民族的特征。”
“六十多岁，还是塞外民族......”上官无伋低头沉吟，飞快地回忆她所听过的所有用枪高手，突然全身一震，骇然道，“你......你说的不会是‘枪神’曹征吧？”
“都说了我不认识。”
“不！不可能！”她连连摇头，“要是曹征的话，你这小鬼早就成了真的小鬼，哪还能在这瞎扑腾？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黑衣小鬼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措辞表示不悦，这才正色道：“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是他有意放我一马的。”
“为什么？”
“我也不确定。当时我才出了一刀就败下阵来，他并未追击，只说看在这把刀的份上暂且饶我一命。下次若再遇上，他绝不留情。”
“他认得你的刀？”
黑衣小鬼点头：“这是我父亲的刀，他应该是认出了我的来历，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才放我一马的。”
“你老爹是谁？”上官无伋立即追问。
“你问了很多遍了。”
“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吗？一把破刀，送给我也不稀罕！”上官无伋一声冷哼，又毫不客气地喊道，“我肚子饿了！你出去帮我买几个菜肉包子，再顺便买把兵器回来！”
“你要什么兵器？”
“随便。什么兵器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我可不像某些人只会用刀。”
“你到底要不要？”
“那就长剑吧！记得挑把像样的，别可随随便便找把破铜烂铁来敷衍我。”
“你要么自己去找，要么就闭嘴！我多出去一次，我们就多一次暴露的危险，没有功夫跟你瞎折腾！”
黑衣小鬼冷冷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上官无伋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稚气而顽强的背影，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此刻的杭州城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勾魂地狱，步步深渊、危机四伏，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昨天若换作是黑衣小鬼在半路上中毒昏迷的话，她早就丢下他扬长而去了，没想到这个小鬼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把她背回来，又如此积极地为她找大夫解毒疗伤。
如此看来他还是蛮有义气的嘛！
“喂！”她突然冲着黑衣小鬼的背影喊，“你害怕吗？”
“什么？”
“我问你害不害怕。这可不是过家家，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呦！”
黑衣小鬼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中神色平静，反问道：“那你呢？”
“我当然怕了。”她冷哼道，“我们跟元泽林非亲非故，若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没必要为了他赔上性命吧？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死就死了，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我们还风华正茂呢！我今年十七，你呢？不会比我还小吧？”
“十八。”
“不是吧？那你还这么矮......”上官无伋本能地又要损人，幸而及时打住，也算避免了又一场无谓的争论。
这一次黑衣小鬼却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地注视了她半晌，这才开口道：“元老师有众多弟子，这次他一个都没惊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两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这两个朋友手中。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个就是派你来的人。”
“是我老哥，那又怎样？”
黑衣小鬼明亮的眼睛里射出了怒意，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代表的是朋友之间的信任！就算是死，我也要保护好元老师。我绝不会给我父亲丢脸！”
上官无伋不以为然：“要真是这么好的朋友，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反而派我们两个来帮元泽林？说到底也只是随便敷衍他一下罢了。”
“难道在你哥的心里，你的命不比他自己重要吗？”
上官无伋一愣。
“你的兄长就与我父亲一样，他们出于某些原因不能亲自出手，所以派了自己最亲的人来帮助元老师。这就是朋友之间的义气！”黑衣小鬼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绝对会以性命来完成这次任务。”
不等上官无伋反应，他转身就往院门走去。
上官无伋呆在原地。她没有想到，这个她看不起的小鬼竟然比她思考得还要深入。虽然没有她想得多，但却抓住了本质。
“自以为是的小鬼......”她讪讪地嘀咕着，又喊道，“你就这样出门吗？蒙着脸走来走去，当别人都是瞎子啊！要么把面罩拿下来，要么让宫隐日去。”
“他不能单独出门，元老师必须由他照顾。”
“也对，那小子功夫不济。”上官无伋想起宫隐日被她一只手就掐得动弹不得的情景，无奈地道，“还是我去吧！如果我一个时辰内没有回来，你们就马上离开这里。要是落入‘鬼娃’或者邱阳手里，我可是守不住秘密的。”
黑衣小鬼转过身来，正色道：“如果你被抓，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上官无伋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这个黑衣小鬼还真是蛮有趣的！
“我会怕他们？开玩笑！”她一边快步往远门走去，一边悠然道，“干脆我就买一把金背大砍刀。要是碰上‘鬼娃’，我就一刀把他砍成两半！哈哈......”
她来到门前，正要伸手推门，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往黑衣小鬼看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黑衣小鬼问。
“差点忘了，”上官无伋朝他使个眼色，又指指大门，扬声道，“我身上没带钱，先拿五十两给我。”
黑衣小鬼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手悄悄按上刀柄，一边说着一边往她走来：“要那么多干吗？一把剑最多就几两银子。”
“别那么抠门嘛！大不了我以后还你，快拿来！”
“好。”
话音刚落，宝刀出鞘。耀眼寒芒破空而去，大门顿时被劈得粉碎。
门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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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一共有两名，应该都是负责监视的探子。其中一个就在门外，另一个则要离得稍远一些。随着黑衣小鬼的宝刀出鞘，门外的人甚至还未发出一丝声音，就已倒在血泊之中。墙角的人则反应稍快，一纵身就跃上对面的屋顶，迅速逃窜，急步如飞。突然颈部一紧，一道清澈甜美的嗓音在他耳边悠然响起：
“走得这么急，要小妹送你一程吗？”
又是一声悦耳的轻笑，上官无伋手臂一甩，已将他整个人重重摔向地面。以她的手劲，这一摔实在非同小可，探子一声闷喝，早已爬不起来。
“怎么样啊，小鬼？”她得意洋洋地看着黑衣小鬼，“我的速度是不是比你快啊？要不是我，他早逃了呢！”
黑衣小鬼顾不上跟她计较，低头质问探子：“谁派你来的？”
“废什么话？”上官无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脚就踩住探子的脑袋，冷笑道，“先卸掉他一条胳膊，看他招不招！”
黑衣小鬼看着探子，又看看她，表情有些迟疑。
“快点啊！”上官无伋不耐烦地催促。
见黑衣小鬼不肯动手，她漆黑的眼眸亮起了残忍而快意的光芒，好整以暇地蹲下，双手按住探子的双肩，手指猛一用力，竟这么徒手捏碎了对方的肩骨。锥心的疼痛传来，探子全身颤抖、冷汗直冒，脸上的五官扭曲变形，实在狰狞恐怖之极，突然一咬牙，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流下了黑紫色的液体。
“不好！”黑衣小鬼惊呼，“他服毒了！”
“这么快？”上官无伋愣了一愣，急忙扳起他的头来，就这么近距离地盯着这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怏怏道，“这也太不禁审了吧？我都没动真格呢！”
“他就是传说中的死士。”黑衣小鬼沉声道，“他们口中都藏有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旦落到敌人手中，就会咬破药丸自尽，绝不会泄露主人的秘密。”
“我也没打算问什么啊，只是想跟他玩玩而已。既然玩不起，那就算了！我们走！”
“去哪？”
“当然是逃命啦！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你不快点逃命，还等着大队人马杀上门来吗？”上官无伋一脚踹开探子的尸体，就朝院子里喊，“宫隐日！”
“来了！”
宫隐日匆匆应了一声，从旁边的小屋里钻出来，只见他挽着袖子，脸上红彤彤的，额头还沾着炭灰，活脱脱一个伙夫模样。看到门外的情形，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回过神来，骇然问道，“发生什么事？”
“你没听到声音吗？”
“我在煮饭。”
上官无伋顿时哭笑不得。
天！元泽林怎么会收这么一个笨蛋徒弟？要武功武功不行，要脑子脑子不行，就连行走江湖最基本的警觉性都不具备，跟他大师兄侯青栩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天才、一个白痴。还有这个黑衣小鬼，虽然武功不差，却是没有一点经验的江湖雏儿。跟这两人搭档，加上对手还是邱阳这样的绝顶高手，不是明摆着要她送死吗？
老哥啊老哥，这到底是什么任务啊！
“你们没事吧？”宫隐日疑惑地看着门外的尸体，“这两个是……”
“少废话！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这儿。”
“为......为什么这里......”
“还不快去！”
被她厉声一吼，宫隐日不敢再问，转身就往元泽林所在的房间跑去。
黑衣小鬼疑惑地问：“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不一定会走漏消息吧？”
“你真以为就他们两个吗？他们只是留下来望风的，大批高手早在来这儿的路上。难道你还想留下来陪他们喝茶聊天吗？要留你自己留，我可没空陪你玩！”
“那好吧！城里还有一处地方，我们先去那避一避，等天黑了再设法出城。”
“不行！如果我们都走了，敌人一定会四下搜索，以元泽林这状况，还有宫隐日的三脚猫功夫，我们走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所以我们之中必须要有个人留下来，想办法把追兵牵制住，为走的人争取时间。”
“我留下来！”黑衣小鬼毫不犹豫地道。
“说的容易！你的对手可能是鬼娃，也可能是邱阳，甚至还可能是‘枪神’曹征！难道你由把握打赢他们？”
“没有。”
“那你留下来干嘛？送死吗？”
“这不用你管！你只要帮我照顾好元老师和宫隐日就行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是要留下来，说不定等我们一走，你立马就逃命去了，到时候就剩我还傻乎乎的带着两个拖油瓶。”
“我不会逃！”黑衣小鬼似乎受到了侮辱，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
“真的？”上官无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表情有些异样，乌黑的眼眸滴溜溜一转，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讲义气，就把你的刀给我吧！否则我手无寸铁，怎么保护元泽林和宫隐日呢？”
黑衣小鬼想都不想就解下佩刀，递到她的面前。这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宝刀，刀鞘上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祥云图腾，刀柄以黑色布帛缠绕，乍看之下朴实无华。
面对他的爽快，上官无伋反而愣住了。
她当然看得出这把刀对黑衣小鬼有多重要。尤其是眼下这种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失去宝刀，也就等于失去了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就在她犹豫之时，宫隐日已经背着元泽林走了出来，后者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早已失去了知觉。
“他怎么了？”她吃了一惊，“死了吗？”
宫隐日急忙摇头，解释道：“师父只是晕过去了。他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先前又讲了太多话，可能要几天后才会醒。”
真麻烦！
她心里暗暗咒骂，又看向黑衣小鬼，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快走吧！”黑衣小鬼的表情严肃而坚定，“这把刀就当借给你防身，如果遇上那个用霸王枪的人，一定要避免跟他正面交手，也许他还可以看到这把刀的份上放你一马。”
“如果是你遇上了呢？你打算刺手空拳跟他过招？”
“不用管我！”黑衣小鬼脱口而出，咬了咬牙，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逃跑，更不会出卖朋友！”
朋友？
上官无伋先是一愣，继而又陷入了沉思。
先不管黑衣小鬼说的是真是假，就算他真的下定决定要留下来跟对方死磕，又能争取多少时间呢？单是一个邱阳就已经够他受的了，更别说曹征这种宗师级别的高手。倘若他很快被杀，那她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算了，”她叹了口气，“我也留下来。让宫隐日带着元泽林先走。”
“万一他被追上......”
“他当然会被追上！”上官无伋打断他的话，“只有让敌人以为他带着元泽林逃了，才不会苦苦纠缠我们，我们也才有活命的机会。至于元泽林，你把外面的尸体背进来，给他穿上元泽林的斗篷。”
“那元老师……”
“你要宫隐日背着尸体逃走，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吗？”黑衣小鬼的眼中射出不可抑制的怒意，“你为了自己竟然要牺牲同伴！”
“我为了自己？”上官无伋顿时怒不可遏，“我要是为了自己，现在早到茶楼喝茶去了，还用在这儿等死吗？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形势？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元泽林，不是交朋友！想要保证他活着，我们三个都要做好死的准备！”
“那让我去引开他们！”
“你去引开他们，留下宫隐日来跟我并肩对敌？就他这武功，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吗？就算相信了，他能在曹征和邱阳手上走几个回合？还不是一样送死！还白白搭上我的命！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总之我不同意......”
“我同意！”宫隐日突然道，“我是师父的弟子，由我带着师父离开，是最合情合理的。只要他们分出一部分精力来追我，以你们两人的身手就可能成功突围。但我师父要藏在哪儿？”
“先藏在卧室床底。只要我和黑衣小鬼有一人活着突围，就一定把他带走。”
“好。”宫隐日说着将元泽林放下，让上官无伋先扶着，又解下他身上的斗篷，便转身往门外的尸体走去。
“不！”黑衣小鬼伸手拦住他，摇头道，“你不能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宫隐日平静地看着他，“你说过，朋友之间应该互相信任。所以，请你也相信叶姑娘。”
黑衣小鬼全身一颤。
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宫隐日已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快步从他身旁走过。他的脚步如此平稳而坚定，一时间竟让上官无伋感到有些陌生，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就如她方才所说，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元泽林，为了完成任务，就要随时做好牺牲同伴的准备。如果他们三人之中必须有一个要死，那她毫无疑问选择武功最差的宫隐日；如果有两个，再加上冷焱。如果是三个......
不好意思，本姑娘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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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好了！”
上官无伋长长呼了口气，轻轻关好房门，转身往院中的黑衣小鬼看来。后者正面向院门而立，全身一动不动。这一刻，他的背影仿佛也变得高大。
“喂！你不会真打算一个人应付吧？”她笑着朝他走去，“连刀都没有，你打算怎么应敌呢？”
“你不用管我，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我突然发现你蛮有男人味的嘛！既然是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替你拿刀呢？”
她说着递上手中的宝刀。
既然选择留下来，她也就没有必要再拿这把刀了。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她需要一个强劲的搭档。他对敌表现越强悍，她全身而退的机会也就越大。
黑衣小鬼沉声道：“我说过了，这把刀是给你你防身的，我不会收回。”
“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需要女孩子自己防身的，因为他就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除非……”上官无伋笑眯眯地看着这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你不是男人，而是个没有本事的小鬼！”
黑衣小鬼一把夺过长刀。
上官无伋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啦！明明大她一岁，却像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男孩，这么单纯善良。她正打算再戏弄他一番，突然心生警觉，紧接着是密集的破空声。无数的利箭如同暴雨般落下，将两人完全笼罩。
上官无伋却还在微笑，身形纹丝不动。
在她甜美的笑容中，寒光一闪，宝刀出鞘。漫天的箭雨顿时被凌厉的刀气截断，一根一根落在她的脚前。
这个小鬼不仅可爱，更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好快的刀！”一道赞叹传来，两道身影已一前一后来到他们跟前。
身影一长一短，速度一快一慢，正是英俊迷人的“鬼君子”邱阳与矮小丑陋的“鬼娃”。与满脸杀气的鬼娃不同，邱阳完全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他赞的虽是黑衣小鬼，但目光却落到了上官无伋的脸上，俊美的脸盘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柔声道：“很远就听到姑娘的笑声，真像个快乐的天使。”
上官无伋娇嗔道：“可惜看到你我就笑不出来了。”
“哦？”
“你说要替我教训这个丑八怪的！现在又和他成双入对。说话不算数，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邱阳笑道：“原来是这样。昨日姑娘不告而别，在下只顾着伤心，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要不我现在就替你教训他？”
鬼娃脸色一沉，冷冷道：“要找女人到别处找去，这个小贱人非死不可！”
黑衣小鬼眼中射出怒意，正要上前，却被上官无伋拦住。
“他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生气的？”她笑眯眯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刀柄，“你不介意先把刀借我用下吧！”
“小贱人，等下你就笑不出来了。”
“是吗？我好害怕哦！”上官无伋一脸悠然挑衅的笑容，目光注视宝刀，悠悠叹了口气，“唉，可惜我不会用刀呢！”
“那你就去死吧！”
鬼娃一声怪叫，身体跃起，手中铁鞭就往她白皙的脸颊抽来。
“小心！”黑衣小鬼惊呼。
一抹笑意从上官无伋的嘴角浮现。
寒芒破空，一道血雾喷出。鬼娃甚至没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从空中直直落了下来。他原本丑陋的脸庞，已经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快如闪电、一刀毙命。这样的人，还说自己不会用刀？
黑衣小鬼与邱阳几乎同时一震，脸上均现出不可掩饰的惊骇之色。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邱阳只是惊骇于她的速度与准确，而黑衣小鬼则是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可怕之处。从握刀的手法、拔刀的时机，一刀劈出的角度与力道，所有的细节她都把握得恰倒好处。
他竟不知道，她还是个顶尖的用刀高手！
黑衣小鬼和邱阳想不到的事，鬼娃当然更想不到。所以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死人。这简单利落的一刀，却是最有力的警告：所有轻视或者企图轻视她的人，都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一刀出手之后，上官无伋并不趁胜追击，而是从容不迫地将刀锋移到唇前，轻轻一吹。血珠滚落，刀锋立时又如一汪秋水。
果然是宝刀！
以刀遥指邱阳，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招牌似的笑容，左手指往内轻轻一勾，似在招呼对方过来。她的动作无疑是嚣张并放肆的，可搭配她娇俏的笑容与甜美的梨涡，却又让人无法生气。
面对她的挑衅，邱阳反而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姑娘还是小心身后，你的朋友有危险哩！”
他说的没错。在她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刀手正左右夹击，扑向黑衣小鬼。
上官无伋微微一笑，也不转身，反手掷出一刀。
刀气破空，两人同时一声惨叫。
血溅出！
一刀劈开两人，上官无伋又闪电般接刀在手，往第三个冲进来的人——一个持长枪的的年轻人投去。寒芒只是一闪，刀锋已擦着他的喉咙。
若她的刀法称得上高明的话，她的身形步法就是绝妙了。
“很可惜，你的枪没有机会出手了。”刀锋抵着对方的喉咙，她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手中纯银打造的长枪，“银枪？莫非你是‘风枪手’顾苍羽？”
年轻人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听说你这几年在巴蜀混得不错啊，连‘枪霸’车释都败在你的手上。可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要杀就杀，何来废话！”
“这可是你说的哦！”上官无伋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手上轻轻用力，任由刀锋割破对方的皮肤，似乎很享受这个夺取生命的过程。就当她的刀即将割破喉咙之时，一股无形的寒意袭来，一瞬间竟令她全身僵硬、手足冰冷。而在她的身后，黑衣小鬼全身一震，脸上血色尽失。
好熟悉的感觉。
人未到，杀气已到。
这是……
“锵！”
毫无预兆地，上官无伋突然还刀入鞘，转而向顾苍羽微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啊！其实我是在帮你啊！如果方才我的动作稍慢一些，你的银枪已经出手了。你可知道在‘枪神’面前动枪会有什么后果吗？可是会被挑断手筋，成为废人的呦！”
顾苍羽闻言一震。
“哈哈……好机灵的丫头！”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长笑，在场之人的耳边无不嗡嗡作响，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的身躯高大而魁梧，五官深邃立体，状若天神、不怒而威。在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杆漆黑的长枪，长枪一丈八尺三寸，玄铁打造的枪杆，精钢铸成的枪头，枪缨却是金黄耀眼。
丈八长枪，金线为缨，除了“枪神”曹征，还有谁敢用这样一把霸王枪？
真正的高手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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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曹征也去？少主这是决心要置她于死地吗？
——你说呢？
——我可说不好。若说想要她死吧，您又巴巴地让人假扮大夫送去解药。若说不想让她死吧，呵呵......霸王枪下，从无活口。所以我是越来越看不懂眼下的形势啦！
——那你可想继续看下去？
——当然。反正有曹前辈坐镇，我只要跟着凑个数就成。
——把鬼娃也带去。
——以他的武功，去了只能送死吧？
——我就是要让他去死。
——他又哪里得罪您了？虽然长得的确是丑了一些，武功也差了一些，可毕竟也算帮上您的忙了。
——我要的只是他江东三煞的身份。既然事已办成，还留着他做什么？
——少主这是单纯的过河拆桥呢，还是因为他不解风情，害得某人险些丧命？
——你的废话太多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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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邱阳温柔的目光见证下，鬼娃的生命就这样结束在上官无伋的刀下。现在，他又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曹征，俊美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曹前辈来的正好。方才探子来报，已经发现另外两人的踪迹。晚辈正要赶去处理，这里就交给前辈了。”
曹征微微颔首。
“那就有劳前辈了。”
邱阳笑着说完，足尖一点，已经飘出门外。
上官无伋与黑衣小鬼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以宫隐日的武功，倘若被人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毫不迟疑地，黑衣小鬼上前一步，挡到她的面前，沉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帮宫隐日。”
“我看你还是叫宫隐日来救我比较现实。”
上官无伋微一苦笑，视线往上移去。黑衣小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全身一震。
对面房屋的瓦片上，黑压压地一片人影，无数的弓箭正对着院子里的三人，居高临下，蓄势待发。有曹征在，他们自然不会放箭。可一旦他们二人想要逃走，势必要离地腾空，那时万箭齐发，瞬间就能把两人射成马蜂窝。
连自己小命都难保了，难道还指望她去救宫隐日吗？
面对强敌逆境，黑衣小鬼的目光反而异常坚定，下意识地移动身躯，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曹征也不急着动手，先是不经意地瞄了眼身旁的顾苍羽，眉头微微一皱。后者全身一震，垂下头去。
“没用的东西！就凭你也配在老夫跟前拿枪？还不滚出去？”
“是！”顾苍羽恭敬地抱拳施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对于他的识相，曹征并没有多大反应，目光又往黑衣小鬼看来，淡淡道：“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你的刀呢？”
“刀在这。”上官无伋适时地将宝刀递到跟前，黑衣小鬼伸手接过。
曹征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脸上，一双鹰目微微眯起，问道：“你也懂刀法？这三个人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黑衣小鬼抢着回答，“你要动手，只管冲我来！”
“对，您还是找他吧！”上官无伋立即附和，还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
曹征笑了起来。“好！那就小伙子先来吧！”
没有丝毫犹豫，黑衣小鬼立即拔刀出鞘，人刀合二为一，化为一道长虹破空而去。刀气弥漫，割得人皮肉生痛，大有一往无前、鱼死网破之势。哪怕自私如上官无伋，也不免被这义无反顾的决心所震撼。
他真是肯为了她拼命！
霸王枪不慌不忙地迎上，寒光剧甚，灼伤了她的眼睛。
面对强敌，黑衣小鬼不退反进，连身势都没有变化，挥手又是一刀。
刀气更甚。
上官无伋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一寸长，一寸强。在双方功力如此悬殊之下，即使黑衣小鬼的刀法再出神入化，也难以跟霸王枪匹敌。如此正面对抗，唯有死路一条。按她预想的战术，自然是先避其锋芒，再设法变成近身战，从而封阻霸王枪的威力。可此刻真正见到霸王枪，她才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别说黑衣小鬼了，就是以她的轻功步法，也难办到。
想要活命，必须舍弃一人！
“别退！跟他拼了！”心神电转之下，她脱口而出。
——只有让黑衣小鬼缠住曹征，她才有机会逃走。剩下的弓箭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即便她无法躲避所有利箭，但至少可以护住身体的要害部位，其余则由护体真气硬抗，最多挂彩而已。只要她能成功的逃出院子，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以她的轻功，只要她全力逃命，自然无人能追上，到时她就直奔城门，立马离开杭州。当然，聚福客栈她是绝对不能回的，否则寒枫就第一个饶了她。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回白雪城去认错。到时，元泽林也死了，这件事也完结了，老哥就是再生气，也是无可奈何了。
如此这般、思来想去、权衡利弊之后，她就朝黑衣小鬼喊出了上面那句话。
上天可以作证，她只是为了逃走而已！
黑衣小鬼正被霸王枪逼得连退三步，闻言猛一咬牙，又冲了上去。霸王枪至，气劲如刀，他的身体顿时被割开十几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裳。但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毫不迟疑地一连劈出三刀。
一刀快似一刀，一刀强似一刀，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上官无伋全身一颤，心里似乎有某处被触动。然而愧疚与震惊仅仅只持续了一瞬间，她很快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若舍弃黑衣小鬼，她还有五成活命的机会。若不舍弃，他们两人都得死在这里。既然无论如何黑衣小鬼都得死，她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下定决心之后，她就深吸口气，将体内真气调整至最佳状态，用右脚勾起地上的银枪，随后腾空而起，往墙外投去。
先借用顾苍羽的银枪来对付箭阵吧！
身体一跃而起，四周的弓箭手却没有如预想一般发射利箭，正当她的身躯要到达墙边时，一道惊人的杀气袭来，已将她整个身躯完全笼罩，紧接着是一声冷笑。
霸王枪至！
若非亲身体会，上官无伋绝难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强大的气势！如此可怕的枪法！枪未至，杀气已至，这充满嘲讽的一声冷笑，竟如同来自地域的催命符咒，让她手足冰冷，四肢僵硬。
即使对正面对敌，她都难以招架，何况是此刻身躯凌空，根本避无可避。
“小心！”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极度的恐惧中唤醒过来，只见黑衣小鬼从天而降，一刀劈中枪柄。兵器交击之时，上官无伋闪电般向后连翻五个筋斗，倒退数丈。而首当其冲的黑衣小鬼则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她的脚前。
他脸上的黑色面罩瞬间被血浸湿，鲜红的血自下巴淌出，触目惊心。
上官无伋心中一颤，握紧了手中的银枪。
“让我来！”黑衣小鬼快速从地上站起来，满是伤痕与鲜血的手臂张开，如一座巨山般挡在她面前，呼吸急促却语气坚定地道，“你保留体力，等他疲惫了再逃走。”
话音刚落，霸王枪已至，他又提刀迎了上去。
“当！”
兵器交击声穿透耳膜，黑衣小鬼全身剧震，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迟疑，以宝刀支撑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双眼、耳朵不断渗出了鲜红的血丝，映着他如孩童一般天真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上官无伋呆呆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她的胸口突然像被千斤巨石压着一般，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好小子！”曹征的眼中不无赞叹之意，叹道，“如果你能早点把人交出来，老夫也不愿取你性命。如今你身受重伤，已没有反击之力，该轮到这个小姑娘上场了。”
“别欺负女孩子……”黑衣小鬼缓缓抬起宝刀，“有种冲我来！”
他刀锋在颤抖，他的双腿在颤抖，他的声音在颤抖，甚至他脸上、身上的鲜血亦在颤抖，唯有他的目光、他的决心、他的信念，始终坚定如山、不可撼动。
迎上这双眼睛，上官无伋的心也颤抖了。
这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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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伋没有朋友。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自然也不会有。
如果她还有以后的话......
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在这四四方方的蓝天下，四周是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枪神”曹征气势如山、壮如天神，愈发显出他们二人的渺小与无助。这一次，她终于不再退缩，直视着这位强大到可怕的敌人。
曹征的目光落到她握枪的手上，微微眯起双目，好整以暇地道：“小丫头，你可知道在老夫面前用枪，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上官无伋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所有在前辈面前拿枪的人都被您变成了废人。”
“既然知道，你还敢用枪？”
她不答反问道：“那前辈可知道上官无伋？”
“就是那个盗走飞仙剑的丫头？”曹征微微一愣，随即嘲讽一笑，“亏叶孤城还敢自称剑圣，原来徒有虚名，连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真是可笑之极！”
“叶孤城是否可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点。”她就这么注视着他的眼睛，甜甜一笑，“如果前辈遇见上官无伋，就不会再把别人变成废人了。因为......她会让前辈明白，霸王枪根本不算什么。”
曹征的目光突然一寒，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霸王枪根本不算什么。”她居然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上官无伋。”
曹征微微一愣，随即仰天而笑。
笑声爽朗，响震云霄。
“好！好！”他一边笑，一边点头，“比起这个只会拼命的小伙子，你这女娃儿倒是有趣多了。不过老夫最恨光说不做的人，想要活命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只要你能挡老夫十招，老夫今天就放你们一马，三天之内绝不追击。”
“只要能挡十招，前辈就放了我们？”
“不错。”
上官无伋先看了眼全身是血的黑衣小鬼，微笑道：“那放我一个呢？是不是只用五招？”
“怎么？你不管他了？”
“我倒是想管，可前辈能答应吗？既然如此，我只能先设法保住自己了。”上官无伋耸了耸肩，“这样吧！我就以手中银枪迎战，如果能挡前辈五招的话，还望前辈能信守承诺。至于元泽林，前辈大可放心，只要您能放我走，我立刻离开杭州，绝不插手元泽林之事。”
“元泽林？”曹征似乎吃了一惊，“你们保护的人就是他？”
上官无伋讶道：“前辈不知道吗？您不正是为他而来？”
曹征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冷然道：“老夫是来杀人的，其他的事老夫都不关心。”
“不管那人是谁？”
“不错。”
上官无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有些明白过来，试探着问：“莫非前辈受制于人？”
“笑话！”曹征一声冷哼，傲然道，“普天之下有谁能制老夫？又有谁能敌得“那您今日为何而来呢？”上官无伋笑眯眯地问，“您连自己要杀的是谁都不知道，还不算是受制于人吗？还有这些弓箭手又是谁派来的？明明已经有您老人家坐镇了，为何还要派这些虾兵蟹将来？莫非有人对老前辈的武功信不过？”
她这种小把戏，对其他人或许作用不大，但对一向自负的曹征来说，却是极大的侮辱与挑衅。
果然，曹征双目一寒，杀意立现，冷冷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动手？”上官无伋却在装傻，“可我不会使枪啊！刀法倒是学过两天，要么您等我换把刀来？”
不等曹征反对，她来到黑衣小鬼跟前，身手便要拿他手中的刀。
“让我来！”
黑衣小鬼哪里肯让，吃力着抬起刀锋，早已扑了上去。上官无伋无奈，只好将他连人带刀推到一旁，更快一步迎向曹征。
枪影一闪，便化为一点寒星直刺心脏。
又是一声冷笑，曹征已经徒手抓住枪尖，冷嘲道：“你就是这样挑战老夫吗？连枪都不会拿，还想在老夫手上过五招？”
“少罗嗦！”上官无伋没好气地反驳，双手胡乱抓住银枪，便要地往回抽，却无法拉回半分。
“唉......”看着她笨拙的样子，曹征的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亏你还如此大的口气，原来是中看不中用。跟小伙子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他如此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往黑衣小鬼瞥去。
就是现在！
上官无伋的眼中亮起耀眼寒芒，原本正死命往回拉扯的银枪猛地往前一刺。深厚的内力一下自枪尖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心脏。曹征猝不及防，手掌被割开一道口子，急忙往后一翻，避开银枪。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上官无伋趁机一跃，如同离弦之箭，冲天而起。
曹征岂容她轻易得逞，霸王枪一动，强大的气劲以枪尖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整个人往后吸去。
就是现在！
上官无伋眼中寒芒剧甚，体内真气逆转，凌空换口真气，原本一往无前的身体突然折了回来。为了阻止她逃走，曹征这一枪必然已是全力，这是正是他防御最弱的时候。谁都没料到她能凌空换气，更没有人能敌得过她快如闪电的身法。这一招的确是出人意料，防不慎防。
可惜她此刻的敌人是曹征。
四十年未逢敌手的“枪神”曹征！
果然，霸王枪并未回转，只是轻轻一晃，就将她连人带枪从身旁甩了出去。
就是现在！
一击不中，上官无伋的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握枪的手一换一转，枪头竟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回来，自腋下穿出，回刺曹征的背心。
这个自称不会用枪的人，枪法却已神乎其技！
先用话来误导曹征，让他误以为自己不会用枪而放松戒备，又故意以错误的方法拿枪丑态百出，进一步使曹征低估自己，最后却在最关键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使出夺命绝招。
三个时刻她都拿捏准确，不差分毫！
曹征的脸色第三次变化。然而，与前两次的震惊不同，这一次是愤怒。
真真正正的愤怒！
霸王枪一转，使的正是与上官无伋同样的招数。然而霸王枪的威力岂是银枪能比，“枪神”曹征的威力又岂是她能抗拒？
上官无伋虎口剧震，银枪脱手而出。
“小心！”黑衣小鬼失声惊呼。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又是以这么快的速度喊出，所用的时间当然是短之又短。可是当他的话音落时，所有的动作已经停止。
“嗒……”
“嗒……”
鲜血一滴滴落下。
“好一个不会用枪！”如果说方才曹征的眼中还有一丝赞叹与不忍的话，那此刻就只剩下嘲讽与杀意了。“你竟敢戏耍老夫！还敢在老夫面前使出回马枪，你忘了谁才是枪神！”
上官无伋没有说话。
她也根本无法说话！
枪尖刺入心口，若非她的双手及时抓住，霸王枪早已透胸而过！徒手抓住锋利的枪头，心口的疼痛使她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只要她稍一分神，长枪立即就会结果她的性命！
黑衣小鬼吃力地挪动步伐，想要过来相救。
“别过来！”上官无伋漆黑的眼眸透出一丝诡异的光芒，居然又笑了，“枪神前辈还有问题要问我呢，你过来的话，他都不好意思问了。”
曹征冷笑道：“老夫随时都能取你性命，还有什么可问的？”
“很多啊！比如说我是何时开始学武的，我的枪法是跟谁学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就我修炼的是究竟是内功心法，为何会有如何深厚的内力，竟让您无法震断我的心脉。要知道，您在我这个年纪时根本没有这样的修为。您之所以能打败我，是因为您比我多活了几十年而已。”
曹征的脸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上官无伋笑得愈加甜美灿烂，“您已年逾古稀，而我才十七岁，这就是我们的差别。我知道，霸王枪是您的骄傲。论枪法您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您这个‘天下第一’多么来之不易啊！武林一向奇才辈出，‘兵王’毕情精通天下神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金钱先生’轻功暗器冠绝天、无人能及；‘剑圣’叶孤城十七岁挑战严千负，一战扬名天下知。可您呢？你每天练功多少时辰，努力了多少年，才有您今日的成就？”
“说下去。”曹征的脸色可怕至极，但语气却平静到诡异。
“您不是天才，也看不起天才，但这并不表示天才就不存在。就好象我和黑衣小鬼吧，您在多少岁时才有我们今日的修为？三十？四十，还是五十？既然您说您不是受人指使，那您今日要杀我们，是出于嫉妒呢，还是出于恐惧？莫非您害怕您很快就会被我们超越？”
这句话显然击中曹征的死穴，以致他握枪的手都猛然一颤。
“既然前辈如此害怕，那就动手！”上官无伋微微一笑，居然松开手，任由霸王枪刺着心口。
她笑地一如往昔的甜美、纯真。虽然是初次见面，但聪慧如她，还是准确地把握了对方的心理与弱点。
他太自负了！
自负到他誓死都难以忍受她的挑衅。如果这一刻他真的动手，就等于承认自己的确不如这两个小鬼，等于承认自己的妒忌与恐惧。对于“枪神”曹征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屈辱的事！可如果他不杀他们呢？方才探子来报，说发现宫隐日与元泽林的踪迹，邱阳已经追了上去，想必此刻已经得手。也就是说，无论她与黑衣小鬼是死是活，都影响不了结局。那么曹征会选择暂时放他们一马，还是选择接受屈辱呢？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值得一试！
曹征紧绷着脸，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半晌，终于移开了霸王枪。
上官无伋心中暗喜，正打算进一步刺激这位“枪神”，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笑声。笑声轻快而悦耳，但她却听得头皮发麻，心中涌起一道不祥的预感。果然，当她顺着笑声抬头望去，一道颀长挺拔的灰色身影如期映入眼眸，就连脸上这张诡异狰狞的青铜面具都与印象中完全一致。
是他！
那个在小巷里的灰衣人！
“姑娘好口才，连我都要被你说动了呢！”与上次一样，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与笑声形成极大的反差，悠然道，“尤其是姑娘这双美丽的大眼睛，实在是真诚极了。若是我记得没错，几天前你杀死另一位老前辈时，眼神也是这么真诚的吧？”
上官无伋暗暗咬牙。
几天前被她杀死的老前辈，自然是指元泽林了。当时就是这个灰衣人故意把她和元泽林引到小巷，又暗中吹响笛子，让她阴差阳错“杀”了元泽林。如今他又大模大样地出现，一副不亲眼看到她死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这个混蛋！
“看姑娘这神情，不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吧？”灰衣人居然读懂了她的心思，“如果是的话，可真真让人寒心了。我可是特地来帮你的。”
“滚！”
上官无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如果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与曹征等人是一伙的话，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傻瓜！
“姑娘好大的火气！”灰衣人也不动怒，依然用沙哑的假音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你不愿领我这份人情，那就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杀一个人，我替便你向曹老前辈求情。一命换两命，这个买卖不亏吧？”
上官无伋偷偷地瞄了眼曹征，发现他并未表示反对，不禁暗暗诧异。以曹征的个性，何以能够容忍灰衣人插嘴多事？莫非这个灰衣人才是真正的背后主使？
“你想杀谁？”她试探着问。
“一位白衣翩翩的美男子。”
上官无伋闻言一愣，俏脸突然飞起两片红云。
正是这抹不经意的娇羞，让灰衣人原本戏虐的目光蓦然一寒，沙哑的嗓音也变得冰冷：“姑娘意下如何？”
“什......什么如......如何？”上官无伋突然结巴起来，俏脸愈发娇艳欲滴，俨然忘了眼下身处何境，“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灰衣人的目光却已冻结成冰。“既然如此，这笔交易就没法做了。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是莫名其妙。上官无伋还没有时间表示惊讶，曹征手中的霸王枪再次动了。
杀气弥漫。
上官无伋自知多说无益，唯有侧身一翻，往后急退。她的身体刚一腾空，霸王枪已至眼前，避无可避。锋利的枪尖即将穿胸而过之时，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少年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黑衣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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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这两个上官无伋四岁时就会写的字，直到今天才在她的生命中出现。它来得太突然，也太悲壮，却比任何一种情感更让她措手不及。
鲜血飞溅，瞬间染红了她的眼眸，也唤醒了沉睡的魔鬼。
一道尖锐刺耳的血啸划破上空，小小的院子顷刻间化为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