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在秦国造反的难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嬴政在不遗余力的贯彻着这一思想。
这也导致了,凡是人际所在,必有秦国官员。
秦国三十六郡,现如今有四十九郡。
无一处不有嬴政派遣的官员在管理。
无一处不有嬴政的军队在镇守着。
如果想造反。
一旦被贴上反秦人士的标签。
无时无刻不被秦军所攻打。
秦国对天下的掌控力度是空前的。
“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徼循禁贼盗。县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则减,稀则旷,乡、亭亦如之。”
嬴政开天辟地的废分封,立郡县。
对所有公候,哪怕是王翦,李斯这等公候,也实行虚封。
有封地但无治理封地的职权。
可以说。
这是华夏历朝之中唯一职权控制到乡里的皇朝。
在此之后,这套制度被沿用了几千年。
乃至后世依旧被沿用。
郡县受朝廷直接任命管辖。
而县之下。
便是郡县权力的延伸和补充。
在秦国。
没有地方自治权力。
秦国最基本的地方单位里长,全部由县直接任命,受命管理乡里。
乡亭通常互换,地位相等。
乡中设有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和赋税,游徼掌治安。
亭中主要负责管理治安,接待往来官吏,朝廷输送,采购,传递文书等事物。
里中设有里典。
以严密的什伍户籍组织构成。
严整到一户一人之间。
至于说威望竞选这种事情,在秦国是不存在的。
人们总是以群居的方式生活,而无疑以亲情互助的方式聚拢居住便成了乡里最主要构成。
地方宗族,宗族长老族长便成了乡里的权柄者。
但一路所过。
叶天看到即便是一个只有几十户的村落。
其里长也是由县中直接任命官员进行管辖。
可以说这已经将地方宗族长老族长的权力,压制到了最低点。
秦国有连坐,告奸。
商鞅出逃进入一户人家,死在了自己的设立的告奸之下。
秦国律法规定,邻里之间有相互监督的权利。
若邻里中有一人犯罪,邻里连坐。
可见在秦国中央集权之深,对地方控制之重。
而这套制度。
在嬴政统一天下之后,也从秦地蔓延到了六国旧地。
东郡。
安丰县。
东郭乡。
叶天行走十日。
按秦时来算。
一路从九江郡,进入淮阳,路过陈县,转道入泗水郡,进入砀郡,随后进入东郡。
一路上,领略了楚越大地的风土人情。
也领略了魏地的民风彪悍。
如果站在历史的角度上,他只有一个感受。
百姓之苦,苦徭役太久。
官员之苦,苦秦律太久。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不管是风调雨顺的地方,还是山野干旱之中。
似乎此时的大秦只有一个主基调。
徭役。
南北调度之中的十抽一徭役,五抽一徭役。
乡亭里长必须按照路程,不得有一天耽搁的将服役人员送至咸阳。
可在这个到处都有意外的世界。
按时到达近乎是一种奢求。
也因此。
官员一旦延时,就会被定罪。
而通常的十抽一徭役,便是从毛丁以上,老人以下,除过已经服过徭役的人员,行十个里面抽一个,送至咸阳北上修长城。
他路过的乡亭,都是如此。
天下之大,大不过乡里。
整个秦国,其实真正关乎民生之地,不在郡守,不在县臣。
在由一个又一个的乡亭里构成的权力单位。
也是有这些人,负责秦国的徭役事务。
一郡之地按人口数量征调多少徭役,分派给一县之地。
县令便会将分派的徭役数量,再次分派给乡亭。
乡亭则会按照各里的情况,再进行分派。
东郭乡有十里,横跨三十里地。
此次主要分派到的任务有三。
第一个任务,抽调二十四人送至安丰县,并随安丰县北上徭役队伍将这二十四人送至咸阳。
第二个任务,在东郭乡四十五里外,有安丰道,既从咸阳出发向东,过三川,洛阳,河内,东郡,往济北,临淄,城阳,最终到琅琊的秦驰道。
东郭乡要负责修建安丰县以东十里地的秦驰道。
第三个任务,夏粮要收,东郭乡需要向安丰县缴纳粟米十二旦,稻草三十车。
安丰县县令已经派遣治粟内史会计入驻了东郭乡,负责监督和统计东郭乡夏收事宜。
简明扼要就是记录东郭乡夏收多少旦粮。
这三项任务。
东郭乡的啬夫,亭长必须要完成。
游缴必须要保证东郭乡的稳定。
这样的任务叶天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正巧路过东郭乡,便见到了浩浩荡荡的为了完成三大任务而苦恼发愁的乡亭官员。
东郭乡啬夫是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名为陈华。
三大任务的大头,都在这个陈华的身上。
陈华聚集各村里典,在村中的开了一个极为隆重的会议。
自然。
这会议叶天是不可能参与的。
不过东郭乡也挡不住他站在墙头偷看。
说真的,他也是出于好奇,正巧遇到。
“咱们乡亭需要二十四人服徭役,随安丰县徭役队伍北上咸阳。”
陈华刚开口,不管是三老,还是游缴纷纷沉默。
而下方站着的二十多位各村里典及族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二十四名徭役要是凑不齐,咱们整个东郭乡都要受到波及,到时候东郭乡一千四百户全被充入劳役,可就不是服徭役这么简单了。”
陈华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说着。
叶天看着院中近三十人的集体沉默,一路所见,也是清楚。
徭役是秦国国策,也是每一个秦国国人必须要履行的责任。
实行的是分派方式。
底线是十抽一,五抽一,也就是一旦秦国朝堂需要发动几十万人的大工程。
需要在四十九郡各抽调几万人的去干这个大工程。
因为其他工程已经有罪囚、劳役无法再调动的时候。
就会严格执行乡里十抽一,最低五抽一的政策。
诸如,要打仗了,需要运送几十万旦的粮草。
就会实行五抽一的徭役。
徭役是总称,在朝廷的旨意之中,这被称之为兵役。
包括征兵和运粮等。
再诸如需要运送粮草到县中,到郡中,甚至到各大粮仓及咸阳。
数量浩大的情况下,也会进行十抽一的徭役。
这又被称之为赋役。
安丰县县令只派遣了治粟内史会计两名入驻了东郭乡,但是这两人走的时候,却要带走十二旦粟米,三十车稻草。
这两人肯定不会自己拉扯前往安丰县。
所以。
就必须由东郭乡出人,出车将这些赋税运送至安丰县。
而这就是赋役。
而修秦驰道,也被称之为力役,苦力活。
通常情况下,徭役要轻松很多。
不会前往危险地带。
但是劳役就不同了。
劳役是强制、压制、胁迫的必须服役。
主要服劳役的人,通常是一些犯错不大的人。
就如东郭乡,如果无法按时按量缴纳赋税,就会被全乡充当劳役。
不要小看一个字的区别。
这之间的区别非常之大。
秦国到处都在修建工程,长城,阿房宫,皇陵,秦驰道,堤坝,修渠,修河,开垦等等。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以工代赈的说话。
全是无偿劳动。
所以。
面对如此多的工程,安丰县也有,东郡也有,秦国到处都是。
也因此。
一旦要开工的需要人力的时候。
东郡分派服役人数给各县。
各县第一选择便是罪囚。
可对于秦国来说,罪囚往往是受秦国朝堂统一调动的。
一旦犯罪到了发配的程度,往往都是被郡守调走,去一些极度危险的地方。
蜀中要道上在悬崖上开路。
修建长城中最危险的地方干活。
要是打仗罪囚就是往最前沿运送粮草的。
所以郡县分派到的服役人数,第一选择是劳役。
也就是东郭乡被充入劳役,安丰县要凑够服役人员,第一选择差不多能直接二抽一的抽空东郭乡一半的男丁。
剩下的只可能是老弱病残。
所以此时陈华开这场三大任务会议,所有人都沉默。
二十四人分派各里,没有人会质疑什么。
只是东郭乡十里,按照习惯各里分派两人,还有四人具必须从各里单独画出来四里增加一人。
北上咸阳的徭役一旦离开,至少是三年的时间。
自然谁也不愿意了。
“还是按照惯例,上一次和上上次摊了余头的村里此次不再摊余,四个人由郭家村,四里村,华立存,四个山你们四里摊余。”
陈华说完,被点名的四里里典点头,没有意义。
陈华也是一个聪明人,县中分派根本不管各村情况,二十四,三十五,五十二这样分派,十里自然会有余头。
所以陈华采用了一种相对来说公平的方式。
徭役经常有,自然按照顺序轮着摊余,这样也能最大程度的减轻矛盾。
没有异议,压力就给到了里典。
对于陈华来说。
里典究竟要在村子里面找谁服徭役,他不会去掺和。
“你们必须要保证,这些人在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在三年内没有参加过兵役的人,至于是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陈华叮嘱。
这一点作为一名合格的啬夫,是必须要端的正的。
秦国的军功制,造成了凡是参加过秦国征战的,凡是被征调去押送粮草的,是会被优待的,一定程度上,这部分是最后一批服徭役的人。
叶天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就因为这一条简单的政令。
直接造成的局面就是秦国朝廷一旦开始征兵,各乡里都会踊跃报名。
一旦需要大面积的调动民夫去押送粮草,服兵役,各乡里的百姓都是打破脑袋要去。
这些人在秦国被称之为黔首,没有犯错的普通百姓。
尤其是押送粮草这样的活,并不是说一定是被迫的。
因为以黔首身份去押送粮草,其实就是从秦国设立在各地的仓廪之中搬运粮食,然后拉着车架前往秦国征战大军的后方粮草营地,也就是接近战场最近的主城。
这一段路,基本上没有危险的。
而且秦国在计算粮草的时候,会将损耗加入其中。
虽然做不到让押送粮草的兵役百姓们顿顿吃饱,但也不会饿着这些人。
而一旦服兵役。
返回乡里的三年内,基本上就是非常安稳的。
即便是服役,最远距离就是修建附近的秦驰道,在平地上平整道路,热土等。
这就是一条简单政令所带来的智慧。
当然。
让他站在后世的眼光上,徭役本就是一条极度不合理的政令。
哪怕是换个名字,以工代赈,那也比徭役要好听太多太多。
却是院中陈华说完,几个里典族长点头道:“没有问题,只是苦了村里的年轻劳力了。”
陈华却摇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我们更应该对秦国,对始皇陛下感恩,我们东郭乡与楚国牵连不深,当初判定的时候没有将我们划入楚人,让我们以秦人为居。”
“有些话也就在这院中说说,你们也就听听。”
“安丰县境内,很少出现咸阳,北边衣食无忧的流言,本官这里也接到的旨意是,东郭乡境内,不准一人迁移北上。”
“想必你们或多或少都听到过,甚至你们一个个还对本官有怨言,说一些胡话,什么什么咸阳分田分牛,开垦多少良田都是自己的,是本官压着你们。”
“那些流言,你们全当是听听,可千万不要动心思。”
“县令大人三令五申,甚至组织了专门的人手负责护送北上的人,这件事影响压到最低。”
“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是我必须在这里再次对你们重申,管好你们各自的乡里人,不要起北上迁移的念头。”
“真以为迁移是好事,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安丰县有不少秦国商人,地地道道的秦人,那些人太傲慢了,就算是咱们安丰县县令大人,人家都是低着头看。”
“因为咱们安丰县县令以前是楚国城主,始皇陛下灭掉楚国之后,县令投降,前往咸阳被秦国层层筛选考核之后,便被安排到了安丰县当县令。”
“但说白了,咱们县令就是以前的楚人,在那些秦国以秦人身份的秦国商人眼中,就是低人一等。”
“县令虽然是县令,可对于任何一个秦人也要礼待三分。”
“可你们知道什么,秦人身份的秦国商人,在真正老秦人的眼中,那也是最低等人,被看不起。”
“可就是这些人见到县令,都如此态度。”
“更不要说,咱们这些以前的楚人,现在的新秦人进入关中,面对那些真正的老秦人了。”
陈华还想说点什么。
倒是三老中的一位略年轻的四十来岁中年人咳嗽了一声,道:“咳咳,啬夫大人,说正事,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