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诺斯敏斯特

第81章 诺斯敏斯特

听到会议室中传来首相击掌两声的信号,门外原本出自不同势力的两人,于是干脆一同进入房间。

然而,还未等在座的两人开口,两位来者中身材高大健硕的那位,却率先开口解释道:

“请二位见谅。方才我们两人在门外碰上,正彼此等待无事时——我便与这位老弟聊了几句。谈话中,我们得知彼此目的相同,方才又正听到门内信号呼唤,便一同进来了。”

“……格尔曼·肯德里克将军。您的事迹,我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我的确没想到,您竟会于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见状,大检察官黑斯廷斯,似乎先是震惊、而后则喟叹。

他当然一瞬间就明白了菲兹杰拉德让这位角色此时出现的意义,以及其中的分量。

不过反思起来,他或许早该猜到的——近年来,这位肯德里克将军受政军多方默许开设的“柏克顿私人侦探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异常,甚至在特工业务上能力,早就胜过隶属国家机关的诺特萨隆国家安全局……

而无论这位肯德里克将军在这方面,再怎么如传闻般天资过人;倘若没有首相这般程度的后援暗中支持,他们“柏克顿”也绝不可能得以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毕竟,他所承接的这些大多来自官方的任务本身,便从各种意义,上实在太过特殊了。

只是……当他每每思考这些可能性时,却总是念在肯德里克与那个狄·英格拉姆议员在军队时期一同出生入死的旧情分上,从最初便将之排除。

遗憾的是,事实便是——没有什么交情永恒不变。利益驱使,才得来彼此共生,总是如此。

想到这里,黑斯廷斯不禁心里一冷。

“……感谢您为我这个老家伙赴约,肯德里克先生。”

另一方面,首相菲兹杰拉德则笑着指引自己的客人入座。

“不过,既然事出突然,我们不妨还是先让那另外一位先生完成他的使命吧?看他坐立不安的,想必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派遣至此的主人单独回报吧。……那么,不如您二位请便吧,大检察官先生?”菲兹杰拉德说。

听罢,一旁的那个密探先是偷望了一眼主人黑斯廷斯,见后者首肯,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始低声汇报。

“……”

“……这,讯息渠道确认可靠吗?”黑斯廷斯确认道。

“千真万确,先生。虽然碍于种种原因,尸首早就无法以肉眼辨识身份,但我们已经尽力核对完全。”密探回答。

“好,我了解了,你下去吧。……做得不错,之后去找管家领赏就好。”大检察官说。

而后,密探对他行礼过后,又向在座的另两位眼神示意,于是才在得到允许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果然,那场席卷狄·英格拉姆官邸的大火绝非什么偶然。

从方才的信息中,黑斯廷斯的直觉终于得到印证。不过其实,在更早些收到那封来自原本立场对立的曼斯菲尔德·狄·英格拉姆亲笔书写的揭发信时,他就已经几乎确认了这一点。

可惜,他方才终于才得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噩耗。

——曼斯菲尔德死了。

不仅死了,包括他的弟弟,保守党党鞭长弥尔顿与一种家丁在内,整个狄·英格拉姆伯爵官邸几乎无一幸免。

更奇怪的是,凶手不仅轻易就被找到,甚至却还是一个与首相一侧毫无交集,甚至反倒与伯爵那边交情密切的人。

——比起肃清,这倒更像是场私人恩怨。

可惜,他们至今仍未抓到那个凶手,虽然几次差点得手。倘若那样,事情或许还能稍微好办些,他想。

……可,这怎么可能?

菲兹杰拉德怎可能做得到这种事,甚至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是他暗中唆使,抑或只是单纯的巧合,令他有机会找人顶罪?……若是没有良机,他才会自己派人动手?譬如,利用与他早就暗中联合的,那“柏克顿侦探”的诸多精锐?

大检察官黑斯廷斯一时没能得到答案。

他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目前的局势走向,终于还是向着最糟的一侧,要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

“肯德里克先生。”他低声说,“我原以为,您与那位不久前才逝世的狄·英格拉姆伯爵,曾是患难之交的挚友。”

“的确如此。”肯德里克将军点了点头,坦然回答,“所以倘若可以,我也并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结局。”

“然而,他所做的有些事,实在超过了我们理应恪守的底线。这点,身为大检察官的大公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他滥用职权,以谋私利,甚至暗中搞垮伯彻斯特当地乃至整个北国最大的地下帮会组织‘黑锋’,并有意将之纳为几有。而这,是决不能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事。最终,袖手旁观,已是我权衡天平两端以后、所唯一能做出的艰难选择。”

听罢,黑斯廷斯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轻声叹息。

对方的话,的确言之有理、听上去冠冕堂皇。可,若他真是如此坦荡的人,又何至于与菲兹杰拉德之流为伍呢?

“狄·兰法斯特先生。”

一旁的菲兹杰拉德见时机成熟,终于开口说道。

“最近的这些日子里,我们两党之间,的确发生了许多误会与冲突。而现在,我们彼此都已经损失惨重。我想,再这样下去,无论我们哪方在这次的大选中赢得胜利,却都会是这个国家的不幸了。而那,绝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一个所愿意看到的。所以我猜,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凭您与我现在在彼此党派内的影响力,只要我们协同一致,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黑斯廷斯一语中的。

首相则点了点头,答道:

“我知道,令嫒先前不幸因公殉职的事,您想必仍有芥蒂在心。出身平民的我,从来也不信奉血统云云,所以理解您为何将她看做那般重要的继承者。然而,这件事曾经掩盖着的重重迷雾,现在却也随着狄·英格拉姆伯爵的死,逐渐消散了。那么,为表我方的诚意,倘若您今后身为大检察官、希望探求此事与伯爵之死的真相,我等必会鼎力相助。”

“……呵,用不着你们相助,只要不暗中加以阻拦就够。”大检察官有些不屑。

菲兹杰拉德则不以为然,继续说道:

“至于‘黑锋’相关的事,甚至是‘柏克顿’的内部,我和肯德里克将军今后都会将入场券无条件地颁发给您和您的检察官们。相对地,关于此事、以及先前那些我党诸多政客的丑闻,还希望您能高抬贵手。至少,就让那无辜的、两条对于我们彼此而已至关重要的性命,化作高尚的像徽,为我们换来今后这短暂的和平吧。”

“……呼。”

黑斯廷斯深吸了一口气。

终究,他没有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倘若自己不顾一切,要为这所有事讨个公道,局势如何还尤为可知。

然而,就连新工党内部都彼此猜疑,甚至众人因为忌惮他这个“大公”的介入,不惜对代他出面剿灭私党的女儿加以重重阻挠,甚至间接害得她死去的现在……那之后,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赌。

终究,他秉持公正,一丝不苟地执行律法,是为了它那冷酷而坚实的审判背后,对于人民的平等守护。

……而倘若国家本身都乱了,届时空剩下律法一纸条文,又有何用?

“那么,我就当您是同意了,没问题吧?”

菲兹杰拉德贪婪地确认起自己的胜利。

黑斯廷斯·狄·兰法斯特则仍然没有回答。沉默已是他最后的底线。

“……很好,我就知道您是个理智的人。毕竟,这是我们这群人作为棋手的,最起码的素养了。而我也相信,您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曾经才选择离开棋盘;正如您在那之后,终于领悟了最为重要的什么之后,又重新选择归于此地。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类人。”首相说。

这时,大检察官突然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姿态沉重、肃穆地如同一尊铜像。

“菲兹杰拉德·狄·洛伦佐。”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或许以为一切始终都尽在掌握。但有一件事,你错了。”

“愿闻其详。”

老派的政客似乎饶有兴致。

“与你不同,我回到这里,并非对什么有所领悟。只是,当我某日终于试着真正放低身姿,去倾听那些不同层级、不同年龄的国民们最为真实的声音与愿望以后,才意识到哪里更真正需要我。……仅此而已。”

大检察官不卑不亢。

“……”

“而你,对于像你这样的蛀虫……”

“——审判终会来临,只是时间早晚。”

说罢,他余光厉然扫过面前的菲兹杰拉德与格尔曼。对视间,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后者身上,似乎意味深长,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

……

“管家。”

离开会议室,与老管家重新会面后,大检察官似乎立刻回到了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说道。

“是,您有何吩咐?”

“……送消息去伯彻斯特。叫人这几天暗中保护好那个狄·英格拉姆伯爵家当下成了遗孤的小子,尽量减少人手,把事情做得隐蔽些——若是被他们察觉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但你知道,哪怕我们仍未弄清菲兹杰拉德与伯爵家那场大火的关系,他们也随时可能动手解决那个兴许得知了真相的小子,为绝后患。”黑斯廷斯淡淡地说。

“可……”

瞬间,老管家似乎极力想辩驳些什么。话一出口,才吞吞吐吐起来。

“……有什么就直说吧。你我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必顾虑。”他说。

“是。”

老管家这才点了点头,说道:

“可,我以为狄·英格拉姆家是我们的仇人。且不论先前您公开支持新工党以后的种种恶举相逼——小姐的那件事,先前正在诺斯敏斯特焦头烂额的狄·洛伦佐绝无可能有余力顾及那边,至多只是取得消息;而真正设计,甚至派杀手害死她的,则想必正是那个曼斯菲尔德伯爵。交涉之中,首相先生也清楚此事对您影响重大,才刻意强调了曼斯菲尔德的死,仿佛作为某种‘代偿’。

……然而,您现在却说,要我们去保护仇家,保护敌对党派内部的自相残杀吗?……恕我直言,对此,我实在不能理解。”

听到这里,大检察官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管家,郑重地说道:

“……威廉。”

“是。”管家毕恭毕敬地回应。

“狄·英格拉姆议员托他儿子送来那封信时,大抵就猜到自己或许难逃一死了吧。所以,他才那样不顾代价地将党鞭办公室多年来搜集的,首相与党内众人的黑料与那些事件的真相全盘托出,以供我们寻找证据。

他或许早就有所准备,但死亡,却还是突然、意外得甚至超过他的想象。而他也当然知道,自己若是一死,整个家族都会风雨飘摇;除了自己的兄弟弥尔顿以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他唯一的儿子。

那年轻人,虽然仍未经过恰如其分的打磨,却姑且还算是个性格正直的好苗子。而且归根结底,曼斯菲尔德与菲兹杰拉德之间,也仍然有着些许本质上的分别。”

“……”

“嗯……的确,想必会是他设计害死了我的莉蒂希雅吧。即便此刻,我也深深地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痛如刀绞,恨不得为此亲自将他们所有人乱刀绞成肉泥,以告慰她高洁的灵魂。但,威廉……”

“……是。”

“终究,我是这座城、这个国家的大检察官。若是连我都不以律法审判,而以私情清算——那么,要我们这些检察官在,究竟还有何价值?”

“先生,道理的确如此,可……或许正是猜到您会这样想,那‘英格拉姆议员’才卑鄙地对此加以利用。他借此作为后手,只为了无论如何,都能保得自己家族火种延续……”

“……那是他的罪。他的儿子既然没有插手其中,那件事便理应与他无关——正如莉蒂希雅她,本不应该因为新工党与保守党间的争斗而死去。我们不能那么做,威廉。如果连我们都分不清楚,那我们与他们之间,又究竟有何区别?”

“……”

“况且最后,我即便是要为她复仇,那对象也不该是曼斯菲尔德·狄·英格拉姆伯爵、他的家族,抑或是当下的整个保守党。”

到这里,大检察官黑斯廷斯终于第一次地哽咽了,随即说道:

“而该是……已经浑浊到容不下她存在的,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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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追逐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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