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宣传委员
太阳还未升起,勤劳的刘大爷就早早地起了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把人造纤维编织的布料泡进温热的纯天然自来水里,撒上一块五钱一袋批发的洗衣粉,浸泡两分钟。
点上一只烟,在将浸泡好的布料用相同的力道反复搓揉,再去除多余水份,一块上好的抹布就新鲜出炉了,用以擦拭放在体育场门口的大理石石墩。
今天和平时有些不同的是,以前郊外的野鸡不会这么早就打鸣,而今天打鸣的,听起来好像是人。
花园东边的小楼里,不断传出哀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哀嚎中有阵阵恶魔般的低语。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
“公正,英勇,牺牲,荣誉……”
“平等,和谐,友善……”
“蒸羊羔,蒸熊掌……”
明昱每念叨一句,就会把手里的台灯灯杆抽到面前趴着的两个人的屁股上。
依靠着刚刚惊醒,脑袋里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第一骑士的记忆,明昱轻松制服了两人,并对他们进行了深刻教育。
“一把年纪了不学好,还做大做强,还再创辉煌。谁会大早上来偷东西啊。”
…………
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微红的色彩最先漫开,然后是裂缝中透出的蓝光,随后色彩都淹没在了灰白的天空中。
坦白从宽。
明昱正愣愣盯着墙上的字,乖巧地坐在治安局办公室的椅子上,一声声应和着治安官的问题。
“他们在你家偷东西?”
“是的。”
“还拿武器威胁你?”
“是的。”
“然后你就……把他们打成了这幅样子?”
“只是稍稍自卫了一下。”
稍稍自卫……
年轻的治安官看着手里的伤检报告。
偷东西的两人他都认识,是惯犯,但没有过伤人的记录,从来都是一副怂货的模样。
这两人被送去医院时身上没一块好皮,一条条紫痕遍布全身,送到医院时两人不光脑袋像猪头,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也像待宰的猪一样。
生理上的伤势也许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但心理创伤怕是好不了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吃着他的买的早餐包子,还在对他傻笑。
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年,年轻的治安官暗暗嘲笑了一下住院的两人,竟然会被一个小屁孩揍成这样。
明昱眨着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柔弱模样:“他们还说要在我家找什么金钥匙嘞。”
“又是金钥匙?你……”
又?
还不等治安官说完,他桌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治安官提起电话,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立马危襟正坐,看向正对努力咽下包子的明昱。
在应和了几声后,挂下电话,转头死死盯住明昱。
“你被捕了。”
明昱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五分钟后。
明昱坐进了审讯室,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包子。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身上并没有穿着治安官的制服,反而一身休闲的服饰,衣服的线条隐约衬出他健壮的身躯,那张脸也称得上是眉星剑目。
感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要强的明昱自然也不甘示弱,瞪着大眼与治安官对视。
正当年轻的治安官感到尴尬移开了目光时,
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捋了捋头上杂乱的长发,露出一双挂着黑眼圈的死鱼眼,左手端着一杯咖啡,指缝中间还夹着一支烟。
他拖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前坐下,弹了弹掉在领子上的烟灰,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丝毫不在意那新鲜出炉的温度。
男人头都不抬,问道:“那两个小偷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就自卫了一小下。”
“他们死了。”
听到男人说的话,明昱顿时傻了眼。
他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力度,从那两人去医院时还在生龙活虎地哀嚎的状态来看,最多躺几天,消了肿就没事。
为什么会死呢?
有人要害我!?
明昱当即就在脑袋里联想出了一套悬疑剧集。
两个惯偷不去熟悉的地方偷值钱的东西,偏要跑到城边的犄角旮旯里的陌生地带搞事,被发现了不跑还意图行凶。
越想越觉得有大问题。
虽然这已经不是明昱第一次莫名其妙惹上麻烦了,但还是头一次涉及到人命。
“他们的死因是心肺受损……”
男人接下来的话让明昱有些不明所以,虽然现在他脑袋里那些关于骑士技艺的记忆都已经烟消云散,但他很肯定自己没有对他们造成过任何内伤。
莫非是因为他们职业经常熬夜导致?
边上的年轻人也有些疑惑,他拿到的伤检报告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心肺损伤的信息。
男人一口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掉,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完剩下半句话:“导致的失血过多。”
这下两人更蒙了,心肺受损导致失血过多,难道是心肺闹矛盾,干了一架吗?
男人撇了一眼年轻人,说道:“小李,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说。”
被称作小李的治安官看了明昱一眼,转身离开,男人又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身体前倾看向明昱。
明昱的眼神有点躲闪,在烟雾的衬托下,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让他感到有些心悸。
“我刚才说的心肺受损,准确的说,是整个心脏以及一半以上的肺部,全部消失。”
男人一边说一边俯身,一双眼睛向明昱逼近:“少年,你有什么头绪么?”
他的眼睛如同一对黑洞,拉扯着明昱的理智堕入其中,搅碎吞没。
神情恍惚的明昱,呆呆地看着这双眼睛,接着眼前一黑。
等到明昱再次清醒,他已经回到了刚才的办公室,边上站着被叫做小李的年轻治安官,而刚才审问他的男人正在和他“谈笑风生”。
“哈哈哈,你们这些学生还真是辛苦,就先这样吧,小李会负责具体细节。”
“嗯……啊?好嘞。”
刚清醒的明昱还有些懵,就像是走了个神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没来得及纠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被小李打断了思绪。
小李到了一杯热水放到明昱面前,对明昱说:“我叫李清,这件案子由我直接负责,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有任何线索都要向我报告。”
回神的明昱呆呆地看着李清,回答道:“好啊。”
“你的一切活动也要在我的监管下进行。”
“好啊。”
“不过闹鬼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
“好……嗯?什么闹鬼?”
李清对明昱反应感到有些疑惑:“刚才封川没跟你说吗?”
“封川?刚才审问我的人?”
明昱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一想到那个封川那双无光的黑色眼眸,就不禁一阵恶寒:“我们还是谈谈闹鬼的事吧。”
李清摸了摸下巴:“就在几天前,有人发现你家附近的路上有车队经过,还有砍杀的声音,我们的人过去后什么也没发现。”
说到这里,李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怪异,他稍加思索,接着说道:“听说是圣主教长老发出了一条预言,说要找什么金钥匙,所以圣主教出动了圣徒,到处搞事。”
明昱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个像老年歌舞会一样的组织,就算真有什么大祭司,他们的预言有能有多靠谱呢?他反而更在意是不是自己家附近真闹鬼。
李清倒是更在意预言:“这已经是最近第十六起和‘金钥匙’有关的案子了,他们连电动车钥匙都抢。”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伤亡,说不定你还真的有金钥匙,预言可能也与你有关。”
明昱听到李清后边的话,立马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可惜没有摸到闪电形的疤痕,接着他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表现得有些心虚。
李清注意到了明昱的小动作,却又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气氛渐渐沉默了下来,两人都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
封川离开后径直走进了一个会议室,里面正坐着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一边吃着煎饼,一边正审视着一段视频。
“姜末,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被车撞了。”
见到封川进屋,年轻人抬起头,脸上一块淤青,一双金黄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有什么发现吗?”
封川走到姜末身边,看向姜末手中的视频,视频中的画面正是审讯室中与封川独处的明昱。
姜末点了点手中的屏幕,一堆数据在屏幕上显现。
“起初他的灵魂活跃地就像是刚经历了长途跋涉见到了心上人的少年,疲惫却兴奋,之后好像是进了贤者时间,迅速平复了下来。”
姜末边说着,一串串数据被他从数据流中剥离出来,展现在封川面前。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你对他进行浅层梦境催眠的时候,他进入了贤者时间,你没给这个正处青春期的少年看什么奇怪的梦吧?”
“下次我给他看你洗澡。”
封川挑了挑眉。
“他有没有其他痕迹,比如飞升者的神通,或者诅咒,遗髑什么的。”
姜末摊开双手:“很可惜,并没有,这里只有一个临近考试身心俱疲的少年……还有一个身材完美的帅哥。”
“是么,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
视频正播放到封川让小李离开,单独对明昱进行审问。
画面中的明昱面对封川的直视,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后,又露出笑容,流利地应对着审问,两人谈笑风生,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
姜末忽然问了一句:“那个什么预言靠谱吗?那可是大长老的预言啊。”
圣主教的大长老已经足有二百岁的高龄,同时他也是站在预言师金字塔尖的大预言师,但他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有老年痴呆。
大长老的老年痴呆已经严重到了会说胡话的地步,对于普通人可能影响不大,可是他是传说中的大预言师啊。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的“预言”丧命,在一次大长老说出了“有神将死”这样的预言,吓得各家势力战战兢兢地守了仅存的几个神明好几年,结果无事发生后,他的信誉就降到了极点,变成了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姜末就一阵头疼:“这老爷子一句胡话能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啊。”
“因为没有人敢赌大预言师的预言真实性。”
封川点上一根烟,随意道:“反正鱼饵已经有了,就等他们咬钩了。”
姜末听到封川的话,默默为明昱献上了祝福。
希望饵没事。
…………
明昱全然没有已经被编排好的觉悟,他还在尝试回忆在审讯室发生的事,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像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一样。
另外,还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比如那两个小偷离奇的死亡。
虽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坚信科学的,只有科学还未解释的事,没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但这个世界还是发生了很多不科学的事情,每个人在晚上抬头都能看见一个大“裂口”,甚至至今都有一个开裂的太阳挂在天上。
真·颠覆世界的事情就发生在不过百年前,在经历这样的历史后,恐怕都任何人难以继续坚定自己的“科学”立场。
所以,政府有“相关部门”存在也是很合理的。
只不过,明昱原本以为作为“相关部门”应该是一个个身着黑衣表情冷峻,不苟言笑,手里随时举着个激光灯清你记忆的型男,最起码不会是封川那样。
想到封川,明昱瞅了一眼正在神游的李清,问道:“那个封川好像不是治安官啊。”
李清刚回过神来:“他的确不是隶属于治安局,他是日厅的驻厅调查员。”
日厅,也可称相关部门,是与各地治安局相似的存在,不过他们一般并不会对治安局的案子插手,有时甚至有调动治安局的权力。
但日厅并不在高桌划分的大区编制之内,因为他们并不隶属于高桌下级,也不听命于任何商会集团,只对理世会负责,所属人员都是由总厅直接任命。
至于理事会……明昱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于普通居民来说,日厅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都市传说,相传被他们盯上的人不是失踪就是死了。
失踪还是死亡?
这是一个问题。
究竟哪样更惨,去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去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一个干净?
现在这个问题就落在了明昱的头上。
稍加思索后,明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得接受命运的碾压。
“嗯?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扭曲?”
虽然李清没有感受到明昱的心情,却看到了明昱脸上的变化。
“没有啊,能为城市治安做贡献,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明昱挎着个批脸说道。
李清拍了拍明昱的肩:“你笑得太丑了,有我在,放心吧。”
“呵。”
明昱又裂开嘴露出两排牙床,展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李清看着明昱愈加狰狞的面孔,握了握拳,还是压下了揍明昱一顿的欲望,看了一眼手表来转移注意力:“已经到中午了啊,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夏日的晌午,太阳透过云层烘烤着街上的车流,如同传送带上的一只只烤鸭。
黄瓜,葱丝,酱料,两块带着脆的皮鸭肉,卷在春饼里,一口塞进嘴里。
明昱坐在路边的小店里,边吃着烤鸭,边乐呵呵地看着电视里播的老动画。
电视里正播到真假美猴王抡着棒子互殴个没完,烦得和尚直接一个大威天龙。
明昱看得正带劲,边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明昱面前的黄瓜。
“就是你叫明昱啊?”
穿着花短袖的黄毛少年把黄瓜塞进嘴里,对着明昱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谁啊?”
明昱把嘴里的肉咽下,茫然地看向那个抢走自己黄瓜的黄毛,稍加思索:“奥~你是那个在大街上发圣主教传单的傻子。”
“谁是傻子?”
李清端着一碗面走到桌旁坐下,看了一眼一旁的黄毛,问明昱:“你朋友?”
黄毛嘴一歪,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我可是圣主教宣传委员。”
明昱忍住了笑,向着黄毛投去同情的目光,只是目光中尽是幸灾乐祸。
李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掏出自己的证件放在桌上,展示出来。
十分钟后。
黄毛乖巧地坐在了椅子上,等着李清吃完最后一口面。
李清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喝上一口黄毛倒上的热水,收起了桌上的证件:“姓名?”
危襟正坐的黄毛连忙赔上笑脸:“陆昰。”
“年龄?”
“二十五。”
“不是本地人?”
“上个月刚来这里。”
“一会跟我回局里配合调查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陆昰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姿态,问一句答一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毕竟,他刚才可是当着治安局局长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是邪教的干部,李清没直接把枪顶在他头上就不错了。
如果圣主教确实有宣传委员这个职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