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过最热闹的大街,又走过了一片松散稀疏的树林,一座村子出现在了眼前,村口竖着一块青黑的石碑,上面刻着“陈家村”三个大字。
陈家村就在清河县的边缘地带,村子里男女老幼不过百户,虽然不像清河县城里那样富裕繁华,可也阡陌交错,家家炊烟。
陈然走在最前面,李传心和秦可卿跟在后面,秦可卿看到村口的石碑,开口问道:“这清河县里,怎么还会有村子呢?”。
“陈家村原本在清河县城外,是后来官府决定把清河县的地界向外扩一些,才把这里划进来的。”。
“这一个县的大小边界,不是朝廷说了算的吗,怎么当地官府也敢私自决定?而且既然划进来了,为什么不把村子修整一下?”。
“秦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清河虽说是个县,可富裕程度跟地界大小,可丝毫不输一些大的州府,这里的官府也不是一个县令可以做主的,既然扩了,当然是有朝廷的首肯,至于这村子为什么保持原样,据说是前朝兵圣陈道之的故居?”。
“陈道之?就是那个樊谷一战用五百伏兵退敌一万,最后独身一人闯入梁皇营帐,与十二御前亲卫交手不落下风,还全身而退的陈道之?”。
“是啊,传说他的老家就在这儿,皇上不让拆,也不许改变村子的原貌,就这样保留下来了。”。
三人说着话,穿过了一条土路,沿路全是村民的房子,与李传心想象中的土胚房不一样,这里几乎清一色全是瓦房,而且有几家大门还布置的相当气派,与脚下尘土飞扬的路格格不入。
“前面就是我家了。”,陈然指着前方的一处院子说道,那院子中规中矩,木头门,砖围墙,不算是穷酸,当然更说不上豪华。院子里有两棵槐花树长得十分高大,已经高出了院墙许多,在院子外面也一眼就能看到。
陈然走到门口,也不扣门,直接扯着嗓子大喊道:“爹,娘,我回来啦,开门!”。
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儿回来了,你快去开门,我洗衣服呢,哎呀,你聋啦?快放下你那本破书,再看我都给你扔出去!”,“知道了媳妇,这就去这就去。”。
一个中年男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看着三人笑呵呵地说道:“然儿回来啦,这两位是?”。
李传心和秦可卿都愣了一下,他俩从刚才的声音判断,陈然的父亲应该是个老实巴交,相貌平平,又有点怕老婆的穷酸书生。可眼前的男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好像平静的湖面,清澈沉稳,一张笑脸好像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身上一件白色长袍,朴素却不落俗。
饶是秦可卿这位自小见惯了王公贵族、风流纨绔的公主,也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爹,这是我的两位朋友,秦姑娘和李传心兄弟。”。
“朋友?你在城里哪来的朋友?”。
“爹,您给我留点面子啊,人家不是清河人,是去西疆的路上经过咱们这儿,再说了,我在城里没朋友?您就有了?”。
男人尴尬的笑了笑,“也对也对,别在门口说了,快请进吧。”。
男人带着三人走了进去,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女人听到动静,站起身来迎接,“然儿,这是?”。
女人生得桃目柳眉,皮肤白皙,只是可能因为长年的劳作家务,手上的皮肤不那么细嫩,身材也有些走样。
“娘,
这是我的两位朋友,路过清河县,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我看天色已晚,就请他们来家里借宿几日。”。
女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走过来握住秦可卿的手,“哎呀,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怎么生的如此俊俏?然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朋友?娘怎么不知道?姑娘,你许过人家了没有…”。
陈然赶忙上去拿开母亲的手,“娘,您别乱讲,这是我兄弟的远房亲戚,他们二人是去西疆探亲的,什么许过人家了没有…”。
李传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想这一家人怎么都生得人中龙凤的模样,说话做事却比普通百姓还要普通?不过想了想,他嘴角轻轻一笑,这样的人家,倒是也有趣得很。
“然儿,你带你两个朋友去屋里做,我让你爹去做饭。”。
秦可卿冲陈母摆手道:“伯母不必麻烦了,我们吃过饭了。”。
“哎呀,在外面的饭怎么能跟家里的饭一样?进了门总是要吃一口的,老陈,你快去生火,别在那儿杵着跟木头似的!”。
“秦姑娘,我娘这个人向来如此,你拗不过她的,进屋休息一下吧,饭应该很快就好。”。
秦可卿和李传心只好跟陈父陈母道谢,然后跟着陈然走进了正屋,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跟两张椅子,墙上贴着应该是陈然自己写的几副字,左边用一条帘子隔出了一间卧室,右边也隔出了一个房间,不过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李传心在屋子里打量了一下,从角落里搬出一个小竹凳子坐下,开口问道:“然哥,我看你家里,虽算不上富庶人家,但也不像是至于让你去外面混吃混喝啊,还是可以吃饱穿暖的啊。”。
“这个嘛…一来,我想出去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给人讲讲故事,哪怕是写两幅字也好。”。
“二来,家中的确实有些窘迫,不过,倒不是因为别的,我爹在清河县城里的私塾教书,我娘平日里帮人做些针线活儿,家里还有两亩薄田,每月的收支也还看得过去,只是全让我爹买书用了。”。
“买书?”。
“对,我爹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宁可饿两顿不吃饭,看到喜欢的书也一定要买下来,你跟我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说完,陈然朝右边那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房间指了指。
李传心和秦可卿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陈然掀开帘子,二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在了原地。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东西,只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除了三人站立的地方,只有一条狭窄的缝儿供人行走,其余的空间,全都是满满当当的书籍,没有一丝空隙,在书堆的最顶部,还放着几部竹简,想必是什么珍贵的古籍,引得秦可卿怀里的阿呆呆直流口水。
“我爹甚至嫌家里屋子太小,放不开,还想用腌菜的地窖放书,结果让我娘全给扔了,只好作罢。”,陈然笑着向二人解释。
正在两人无比震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陈母的声音:“菜做得了,然儿,带你两位朋友出来吃饭吧。”。
村子里,家中人多的时候,吃饭大多是在院子里吃,这样宽敞,又显得亲切热闹。
几人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前------说是石桌,其实不过是块石板下面垫了几块砖罢了。
不一会儿,陈父端着菜走了过来,一盘青菜,一盘咸菜,一锅鸡汤,五碗面条。
“二位,乡野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不周,请二位见谅。”。
“伯父哪里话,这已经非常丰盛了,都是我们突然上门打搅,还劳您跟伯母杀鸡款待,实在是过意不去。”,李传心冲着陈父行礼说道。
“哈哈,然儿的朋友就是会说话,无妨无妨,到这儿就是到自己家了,我们家这口子,别看平时对我吆五喝六的,只要家里有客人,她得听我的!我说杀鸡她不敢不杀!”。
“你长本事了是吧?然儿的两个朋友在,我给你留点面子,晚上回屋了你给我等着!”。
陈父缩了缩头,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自己的面条碗里,不再说话。
李传心可算知道陈然那股子草莽劲儿是从哪里遗传的了。
桌上,秦可卿吃了几口菜后突然问道:“伯父,我们看过您的书房了,那得有两三千本书吧?”。
陈父闻言,放下筷子,一脸骄傲地说:“怎么样?厉害吧?整整三千二百五十六卷,算上竹简孤本,是三千三百一十二卷,这可都是我毕生搜集来的。”。
“这样的藏书,即便在某些饱学之士和达官贵人家里也未必看得到,伯父您既然有如此的学问,又爱书如命,为何不去考个功名,报效朝廷呢?”。
陈父轻轻一笑,“读书多未必就有真才实学,没读过书也未必不能匡扶社稷,我爱书就只是爱书,跟功名利禄沾不上边儿。”。
一旁的陈母忍不住开口:“得了吧,考不上就考不上,没本事就没本事,天天唱高调,人家秦姑娘说得对,天天花那么多银子买书,也没见读出什么名堂来!”。
“媳妇你当着这些孩子,给我留点儿面子嘛,我这个月不买书了,等私塾开了月钱,我去街上给你买两盒胭脂!”。
李传心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陈然。
原来,父母,就是这样的吗?有家,就是这种感觉吗?
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