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境
洛特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牵着一只宽厚的大手,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坐上了汽船,汽船响着汽笛游过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在这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狰狞的、长着巨大犄角的虫头,这只巨大的虫子唱着难以听懂的歌谣,流淌着酸液爬到了他的面前,一英里长的巨大身躯轻而易举地碾死了数千人。
地上有着数以千计的巨大坑洞,每一个坑洞中都传来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
嘶吼、哭嚎,无尽的崩塌与血肉...
高高昂起的虫头俯下头颅,尖锐锋利的犄角抵着他的额头,古怪的歌声像是无尽回响的呼呼风啸声钻入了他的耳膜,他在全身颤抖的同时,视线被牢牢地锁定在眼前的暗红色复眼上。
在他的余光里,周围的人因为听到歌声四肢的血肉逐渐崩塌,最后变成了扭动着头颅的长条形生物,这些生物口中吐出绿色的酸液,在地上腐蚀出坑洞后钻入其中。
这段记忆过于惨烈且悲痛,以至于即使是在梦境中也显得模糊不清。
比起支离破碎的肢体、血淋淋的眼球,那种面对无边无垠的绝望感更让人恐惧,它甚至没有看你一眼,只是转动了下眼球,你就会变成一滩齑碎的、崩塌的肉沫。
“真是糟糕的噩梦。”他扭动着身躯企图从梦境中醒来,却只看到最后一幕:
月光下,虫坑中数千只类人生物钻了出来,与那只昂起的狰狞虫头一起吟唱者晦涩难听的歌谣,难听的声音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你们到底在唱什么啊?!”
他试图扭头躲过那对暗红复眼的锁定,但这注定徒劳无功,只能听着这些错乱的声音一点点统一、一点点汇聚到一处,歌谣的每一个发音渐渐变得明晰。
画面渐渐模糊,在梦境灰暗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听清了:
“愚痴盲目之神,沸腾的混沌源核,混沌之廷的伟大缔造者...”
巨大的虫头吐出汩汩的酸液,将恐怖的头颅与他包裹在内,暗红色的复眼流露出人性化的哀求。
“修德梅尔祈求您...”
画面到此彻底终结,酸液缔造的领域崩塌,他并没有听到祈求的具体内容,甚至连呓语般的歌谣都几乎从脑海中抹去,只有修德梅尔...这个名字他记得很清楚。
他睁开眼,头发丝被汗水沾到了额角,梦境的许多细节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自动被大脑抹除。他不知道这是人体的自主保护机制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在起作用,那只巨虫的印象在回忆时就像是水里的扭曲倒影,看不清、摸不透,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由于未知的恐惧。
他甚至觉得,那只是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虫子。
天呐,我的脑子不会是穿越穿傻了吧?
他不知道这样离谱的想法是怎么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难道是穿越以后身体出问题了?怎么会这样渗人的梦?
怀里的诺拉此时用两只山竹般的前爪爬到他的肩膀,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的头发。他将诺拉按了回去:“诺拉,谢谢你,但现在我不需要你帮我舔毛。”
“喵~”回应他的只有烟嗓喵喵叫。
“哥哥,艾伯特夫人来了。”
正巧这时,达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挠了挠头,现在已经下午了吗?不是说艾伯特夫人下午才来吗?
他看了眼壁钟,最短的指针已经划过了12接近一点,
但即便如此,现在应该也还在中午的范畴吧,他拍了拍还隐隐作痛的脑袋,向门外喊道:
“好的!”
他整理了下衣领,顺便整理了下思绪以防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委托人,这位夫人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知道自己胡编乱造的调查结果了。
在简单整理完身上衣服的褶皱后,他自信地下楼,让人一看就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次他并没有带上诺拉,因为猫猫是很需要睡眠的动物,而诺拉在他下床后已经四爪朝天睡了起来。
楼下的长桌一侧坐着位姿态优雅的女人,双腿并拢归于一侧,丰腴的大腿在沙发的某段勒出显眼的肉痕,显然是一位非常讲究礼仪的贵族太太。
“艾伯特夫人,好久不见。”他一边坐到另一侧,一边观察着这位夫人,从脸部来看这位艾伯特夫人保养的不错,只有眼角略微有些鱼尾纹,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是十分有气质。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相信“鉴赏官”先生在鉴赏方面的专业性,最起码在他看来,笔记本上的评价是十分中肯贴切的。
他不由得有点想见见劳伦斯夫人...
“格里菲斯先生,中午好,请你原谅一位妻子的心情,我想这并没有影响到你对吗?”
这是一位看似十分有礼仪,但实际上十分咄咄逼人的贵族夫人,这十分符合他心目中对于贵族的第一印象。
“没有,夫人,您来得正好。”
达希此时端着一碗饼干出来放到了桌上,然后又默默回到了厨房,饼干上还有手指捏过的痕迹,应该是达希亲手做的。
他睡觉时完美错过了午饭时间,这个时候闻到饼干的麦香味,忍不住捏了一块塞到了嘴里。怎么说呢,是十分原始、粗狂的味道,他皱着眉头吐出了一块没有磨碎的麦皮,然后悄无声息地将碗往自己这收了收。
“格里菲斯先生,请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是这样的,红色蜡烛是什么场合您是知道的。”他摸了摸下巴,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您知道的,里面的女人错综复杂。”
艾伯特夫人听到这话,从沙发上拿出一只白色皮包,摘下了一只手上的纱质手套:“抱歉,是我有点着急了。”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叠纸钞。
眼尖的洛特注意到,那只皮包上有一个很眼熟的图案,是一朵绽放的五瓣小花。
这个图案是?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
这不就是在廊道看到的那个男人身上方巾的图案吗?难道那个男人就是艾伯特夫人的丈夫?这么想来很有可能,那个标志可能是艾伯特家族的象征,印象里西方的那些贵族也总爱这样,把一些具象化的东西抽象成他们荣耀的象征。
而前身也正好在红色蜡烛里“调查”,这么想来他不就是艾伯特先生吗。
而眼前这位贵族夫人似乎是认为自己这是在坐地起价?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看着桌上的纸钞:“请允许我再次确认,您的丈夫,艾伯特先生是否戴着一顶礼帽?”
他此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男人下楼时,头上那顶称得上浮夸的礼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