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创收”之路在何方
发生了水莲被非礼的事件后,终于让南江人感受到最痛苦的领悟,那就是家里一定要买回一架缝纫机。
南江人在此之前,也做过很多的努力,来做积累和储蓄,想储蓄到足够金额的时候,去买一架崭新的衣车。
最具体的办法,就是每家都刻苦养一两头猪,这是学习本场潮汕人和附近村民的做法,通过家庭养猪,到了年底杀了大猪,有一两百来块钱的收入就可以买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这家庭必备的“三大件”,这是小伙子要娶老婆的硬核。和现在的姑娘要嫁人必看你有没有房子、车子和票子是一脉相承的传统。
农场的潮汕人,还真能通过养猪来“创收”的。他们是在华侨农场刚开办的时候,就从老家应招到农场建设。潮汕地区自古人多地少,种田精耕细作,个个都是种田的好手。刚回来的侨民基本都不会种田,所以就到潮汕招录一批农民来到农场做技术农民,他们也兴致勃勃地来到农场,因为虽然一样来当农民,但到了农场他们身份立刻摇身一变,就成了国营农场职工,而不是在家乡那里是靠挣工分的农民,因此潮汕农民都十分踊跃应招到农场来。
潮汕农民来了后,他们养猪基本不用去集市购买番薯和饲料,因为他们技术好,只要把公家分给的自留地种好,就足够养大肥猪。
潮汕农民的厉害还不止于此,他们还通过养肥猪,家里就等于增加一个积肥池,用猪粪去种菜和种番薯都十分肥壮,这样他们又实现了种菜和养猪的良性循环,是最早开展绿色生态生产的标兵。
见到潮汕农民那么成功,“番人仔”既羡慕又不服气了,因为他们从来就对潮汕来的农民不服气。不服气的理由十分简单,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外来的农民是“朵朵”,(译音,马来语,特指国内本地人。原来无贬低之意,但由侨民口中说出,就有了瞧不起的意味。)怎么能够比得上我们这些漂洋过海喝过太平洋海水的侨民。“番人仔”虽然互相之间看不起,但对与自己不同的群体,同样可以看不起,可见看不起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云飞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同学叫潮汕来的农民孩子是“农民”,他很困惑,便问了队里的大人为什么这么称呼他们,大人们回答说是因为他们不是归侨就叫做农民,没有理由。
云飞却觉得这样回答等于强词夺理,因为侨民也是在生产队当农民啊,也一样都是生产队的职工,怎么只是潮汕来的就是农民,那么我们就是工人吗?
大人被问得很不耐烦,就瞪了云飞一眼,笑骂他一句,小屁孩问那么干嘛?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农民家的小妞,哈哈。
云飞心里暗暗摇摇头,哼,这帮大人讲不出道理就只会瞎掰,他从小也就不再崇拜大人,心里觉得“番人仔”其实也够文盲的,怪不得就喜欢自己抹黑自己,被本地人骂做“番人鬼”也是活该。
这种困惑,后来还是云飞像安淑虹老师才帮他解开。
农场的侨民不知是不是自以为是的牛逼,对潮汕来的农民,不管他们干什么工种,哪怕他们做售货员当教师当医生,他们都一律被侨民叫农民,但是对于来自大城市的人或者北方下来的南下干部,却没一个被他们称作农民,而是来自哪里的就叫哪里人。这心里的密码,大概是他们骨子里是瞧不起附近不远的农民,而对来自远方的人,不管原来是否尊贵卑贱,都打心里畏惧或者说是尊敬。
这就是安老师帮助云飞分析的其中道理。
安老师对云飞说这么一句话:“云飞,你长大后就会明白,越是距离近的人越是互相排挤,越是距离的远的反而越是亲近。”
这道理太深奥了,云飞小小年纪肯定体味不了其中的哲理,但是安老师的解答,他总算有了结论,等他长大以后,他更加佩服安老师的睿智见识,真不愧女神老师啊。
偏见和撕逼,曾经是农场人际关系文化的突出现象。突出到已沉淀为一种下意识或无意识的状态。
话说养猪这个看起来并不复杂的事情,还真得是给“番人仔”们一个扎扎实实的打脸。
既然“番人仔”不服气潮汕“农民”,那就试一试谁高明谁蠢驴呗。
“番人仔”跟风潮汕农民家庭养了猪后,才无可奈何地认识到,农民和农民是不同的,“番人仔”的农民哪里会种菜种地,自己家的菜都不够吃,怎么还有多余的番薯和菜叶来养大肥猪。
从国外回来的侨民,以前在国外大多是做开店做生意的,根本不会种水稻种番薯,自留地的青菜也长得无精打采,更不会养猪,往往都是满怀希望养了一段时间猪仔后,因为经验和技术太烂,不是生猪染病暴卒,就是养了一年也不见长,小猪永远都像发育不良的侏儒猪卖不了几个钱。
云飞家养了几年猪没有一年不亏本的,因为养猪还要在不宽敞的厨房搭个猪棚,家里天天都是臭气熏天,惹得云飞爪哇妈妈,十分恼火和抓狂,经常敲打锅头发泄,发泄完了还不解气,就干脆用竹棍敲打猪仔,猪仔被揍得鬼哭狼嚎,你想还能长成大肥猪吗?
原以为养猪等于储蓄,所以满怀信心花了很多钱去买番薯和谷糠饲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做得赔本买卖,养猪存钱的理想也就泡汤了。
但是,坚忍不拔的侨民,就像现在的房奴,明知道自己的收入和城市天花板的房价成了强烈的反差,也没有哪一个人会轻易放弃要实现买房的崇高理想。
养猪不行,那就养“三鸟”吧,也就是鸡、鹅、鸭,这“三鸟”鸡是没有什么好价钱的,但是鹅鸭可以卖到凤山镇的集市上,一只鹅鸭可以卖到几块钱到十块钱的。
十块八块钱就相当于一个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收入,还是十分可观的。
云飞从六岁开始就和小刚、建林和阿洪一起,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把自己家里的鹅鸭一起赶到野外放养,虽然鹅鸭卖出的钱离买回“三大件”的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好歹可以帮忙补贴家用,可以买来书包文具,还可以买一两件衣服和胶靴,云飞很小就通过养鹅鸭实现了穿衣戴帽不花爸爸妈妈的一分钱,这使父母对他很欣慰也很愧疚,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养“三鸟”周期短,只要每天勤劳去放养,让它们去吃草或者去鱼塘水池吃虫子和浮漂的藻叶,就可以长大,不像养猪要喂食庞大惊人,养鹅鸭基本上不用去专门买饲料,都是云飞和小伙伴们到生产队的谷场,去捡公家打谷机吹掉的谷糠,还有去田里去捡公家收漏掉的小番薯块就行了。
既然这么好而不贵的养殖,为什么云飞他们又不增加放养的数量呢?
这是因为当时农场有规定,每家只可以养10只鸡、8只鸭、5只鹅,超过这个数量就属于投机倒把。
什么是投机倒把,云飞很小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谁敢违反这个规定,队里是要处罚的,怎么处罚?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没收充公,还要批你的家思想落后,云飞爸爸当然不会让孩子们犯规。
养鹅鸭也不是可以一步登天赚钱,因为鹅鸭从很小的仔苗长成大鹅大鸭,淘汰率是很高的,十只能够养活七只就算是好运气了。
这样,想要通过养“三鸟”来储蓄解决“三大件”大工程的路子也被堵死了。
还有什么家庭创收,才能实现买上缝纫机的梦想?
南江人仍然苦苦寻找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