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忍纨绔陈孟闹阳州 贪钱财逸少终毁约

第13章 忍纨绔陈孟闹阳州 贪钱财逸少终毁约

那人看着陈孟,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小兄弟,注意点自己言语,别毁了自己的前途。”

“真的是有病。无可救药。”陈孟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那人纸扇轻摇,淡淡说道。

陈孟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就要走回客栈,从客栈里面出来三个彪形大汉,挡住了陈孟的去路。

陈孟想动手,想了想又不值当,就转过头看着那摇着扇子的青年:“你到底想干啥?”

“没啥。”那人这次换了个语气,“就想问问你,小爷我想要这个尼姑,你给不给。”

“那你问她去,你问我干嘛。”

“那小爷一会去客栈里请那尼姑,你莫要插手。”

“那可说不准。若是那尼姑自愿,我自然不管。若是不愿,那我怎么着也得出手。”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小爷我,”那人指指自己,“是这阳州刘府的门子,我们家少爷看上这尼姑了,你若不许,你信不信你活着出不了这阳州城?”

“阳州刘府?”陈孟有些笑了。

“怎么,怕了?”

“对不起,从未听闻。”陈孟打心里觉得可笑,还阳州刘府,他堂堂永州陈家,整个北国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出门在外都没有这么豪横。

心里笑过,也懒得搭理这群人,转身就要走,那三个大汉虎视眈眈看着他,把路堵的水泄不通。陈孟低着头咬着牙冒出一句:“你再这么闹腾,你信不信你活着下不了这座桥?”

“哟,来啊,你尽管试试。”

陈孟就要拔刀,手都攥住刀把了,又松开。人生地不熟的,他实在不想挑事,便再次转身看着那人,“行,我在这里保证,只要那尼姑愿意,我绝不阻拦。”

“晚了。从小到大还没几个人敢这么给小爷我说话。”那人看都不看陈孟,“给我打!”

那几个大汉就鱼跃而上扑了过来。陈孟毕竟是练过身法的,轻巧躲过,看着那以扇遮面的青年,“也罢,说一不二,你今天休想完完整整走下这座桥!”

一声金鸣,宝刀出鞘,陈孟举刀就像那青年砍去。那几个壮汉刚才摔倒在地,才爬起来,看见陈孟亮了刀了,避之不及,谁还想着去护那青年。眼见陈孟的刀就要落到那少爷的头上,斜向飞来一只红绫镖,把陈孟的刀撞了出去,一刀砍在那青年肩头,血花四溅。

“阿孟,休得莽撞。”来人是顾云燕,“来此阳州,人生地不熟,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要伤人性命呢?”

“这等刁蛮,我杀一百个也不足惜。”陈孟用袖子擦去刀口血迹,恨恨地说。

“少侠,救命!”那青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神气,浑身哆哆嗦嗦蜷缩在那桥的栏杆旁边,肩头血花直冒,浑身上下一团血色,在这夜晚,有些骇人。

“滚。”

陈孟只说了一个字。那人如蒙大赦,踉踉跄跄跑进客栈下了楼,三个大汉也尾随而去,全然没了刚才半点神气。

“怎么了?你不脾气挺好的嘛,发这么大火?给我说说。”顾云燕走过来,靠着栏杆站在陈孟旁边。

陈孟刀拄在地上,死死盯着那青年离开的方向,咬着牙,把事情给顾云燕说了个透彻。

“看上玄仙子了?”顾云燕也愣了愣,“倒是有些可爱,这世界上漂亮姑娘这么多,偏偏看上个尼姑。”

“根本就是酒色之徒,茶余饭饱,寻乐子罢了。”陈孟小时身边有不少这种人,

他眼见这种人败光了祖宗的家业,欺侮民女,勒索钱财,却因为官官相护,逍遥法外。陈家素来家风严明,陈孟自然也痛恨这些恶习。今日亲眼见此等肮脏之人,恨不得手刃而后快。

“你消消气......”顾云燕正要劝劝陈孟,就听刚才那青年站在楼下大街朝上喊:“孙子!你爷爷我明天一早来拿人,到时候连那尼姑和你一块,尼姑去给我们少爷暖床,你卖了当个龟奴,我看你还神气不神气!”

“得了。”顾云燕一摊手,知道自己没得劝了。

“那我也告诉你,你明天敢来,你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只要有我在,我看谁敢动那尼姑一根寒毛!”陈孟高声叫道,“你明天要是不来,我去你刘府叫阵,你出来一个我杀一个,我非把你这藏污纳垢的刘府斩尽杀绝不可!”

“阿孟,过了。”顾云燕赶忙捂住陈孟嘴。

陈孟把顾云燕的手推开,“不过,这种人,死不足惜。”

“你真敢和他们闹?这可是阳州,人家的地盘,不是你永州。”

“你怎么知道我是永州人?”陈孟突然警觉,“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哎呀,放心啦。”薛蔓笑了,“蒋义龙给我说的,你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

“哦。那就好。”陈孟把刀插进刀鞘,“算了,累了,我先回去歇着了,师姐您请便。”

转身就要走,就听后面传来:“小兄弟,我刚才听见有人在这里尼姑尼姑地叫,怎么回事啊?”

玄石步伐轻盈,嘴角挂着浅笑,看着陈孟的背影。

陈孟只得再转身,看着玄石:“不敢隐瞒仙子。刚才来了一伙人,说是刘府少爷看上仙子了,要我通报仙子,把仙子送过去。我不肯,才吵将起来。”

“罢了。”玄石扶着栏杆,仰头看天。借着灯光,陈孟看见她眼睛微微泛红,有几滴泪水顺着她的脸轻轻滑落,如同珍珠一般,晶莹明亮。。

“哎呀姐姐,别哭别哭啊!”顾云燕赶忙上前帮她擦去泪水,“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姐姐平平安安送到江州的。”

“罢了罢了。”玄石轻轻摇头,“就算我到了江州,这世道,我怎么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啊。”

“姐姐在江州,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什么的?”

“小尼是出家人,哪里来的什么亲戚朋友。我回江州,无非是想找我出家的寺庙,重新回去,安稳修行,不求得什么道果,只求清清静静过完这一生。”

“那不挺好的,仙子若是能找到原先的寺庙,那不就如同回了自己家。”

“回不去了。”玄石摇摇头,“我师傅死了,便是我能找到那寺庙,也没有什么相识的人。”

“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顾云燕叹口气,“其实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习武的人,除了自己的师门,哪里又有自己的家啊。”

“你们还有师门可回,我却彻彻底底成了无根之人。身世落在何方,又有谁会知道呢。”

“先离开这阳州吧,要不我们今晚就走?”陈孟抱着刀咬着牙说。

“孙逸少和王定不知道去哪里了,估计又去喝酒了。”顾云燕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眼神有些迷茫。

“那我去找他俩。”陈孟转身就要走。

“算了算了,小兄弟,不值当。”玄石却笑了,“我命早晚要如此,何苦再奔波呢?”

“仙子要去刘府?”陈孟有些差异。

“机缘到了,自有去处。我也不强求了。”

“仙子,这......”

“何处皆是修行。你们也不要操心了,回去早点歇息,赶了一天路,都累了吧。”

“那仙子也早点歇息。”陈孟也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刀回去洗漱睡下。顾云燕陪着玄石站了一会,相对无言,也就回去了。

玄石自己一个人在廊桥上伫立良久,一直到万家灯火尽皆熄灭,月色冷清,照出她单薄但修长的身影,衣带随风飞舞,如同仙女下凡,不染一丝尘埃。

第二天清早,孙逸少和王定两个人才搀扶着走回来,两人在酒馆喝了一宿,身上酒气冲天,酩酊大醉,回来也不洗澡,倒头便睡。陈孟也不想进他俩那屋——屋里臭气熏天,闻着让人想吐。

早早地,陈孟抱着刀站在客栈门口,头上带着斗笠。清早的风徐徐而过,伴着不怎么暖和的冬日的朝阳,却让人别样舒适。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衬着褐黄色的远山,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爽朗。

但这样的好天气,偏偏要因为这种糟心的事情败了兴致。陈孟想到此处,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这时间他本可以在阳州城四处走走随意转转,看一方风土景致,现在却要等几个败类上门讨打。陈孟恨不得把昨天闹事的那个青年劈成八块。

一直从早晨等到中午,也没有人来。那客栈伙计看不下去了,从大堂给陈孟搬了把凳子出来。陈孟笑着招呼那伙计,问道:“这刘家,在这阳州势力很大吗?”

“不小。”那伙计趴在柜台上懒洋洋的,“在阳州也算排得上名的大家族。”

“我把这么个家族得罪了,你还让我住你店里?你不害怕?”

“不怕。”那伙计摇摇头,“这客栈是徐家的产业,我们徐家和他们刘家素来不怎么和气,互相争斗,早习惯了。”

“倒是热闹。”陈孟笑了,“果然,一方有一方的风情。”

“哪呀,这天底下随便哪个大点的城池,不都是那些地头蛇明争暗斗的地方?咱不说远的,就说往北那永州,大侠知道吧?”

“我打永州来的,你倒是说说,永州咋了?”

“亏您还打永州来的,这你都不知道。”那伙计笑了,“永州的大家族,抛开陈家不算,剩下的如同那占山为王的土皇帝一般,你占城南我占城北,你占前街我占后巷,各家有各家的地盘,闹腾的那叫一个热闹。”

“为啥抛开陈家不算?”陈孟有些好奇。

“陈家人家是名门望族,家里干着天南海北的大生意。另外人说陈家现在还有人在朝廷做官呢,人家哪里看得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啊?”

陈孟笑了。自己家的产业他当然清楚,他父亲说白了就是个倒卖粮草的贩子,但这买卖是给朝廷做的,粮草卖给的是戍边的兵卒。自己家是有个在朝廷当官的,好像是自己的一个远房哥哥,在户部做递补侍郎,也算是个不小的京官了。但为了避嫌,也就和陈孟一支没了什么往来。

这些事情听江湖上别人的嘴巴说出来,哪怕自己早已知道,也还是别有一番感慨。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家家风素来端正,父亲和师傅都不许自己有那些纨绔少爷的习气。故而如今这伙计一番话,让陈孟心里乐开了花。

但自己生在永州,除却自己家中之事,其他的家族争斗竟然全然不知。就算这争斗和陈家没什么关系,但也让陈孟期待,这个江湖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藏着多少自己从未听闻的纷争。

但休说这么长远,单说眼下,麻烦就来了。昨天那青年,骑着高头大马,后面领着一众束发的市井混混,浩浩汤汤往这边赶来。陈孟远远瞧见了,也不回避,抱着刀站起来,看着那一行人冷笑。

“孙子,爷爷今天特地取你狗命来了!”那青年耀武扬威的喊,“你老老实实把那尼姑送出来,再给爷爷我磕几个头,爷爷我今天饶你一命!”

“你还真是,留你一命,你还要找死。”陈孟冷哼。

“你还莫要逞强,害怕就跪下磕头,要不然,爷爷们刀剑可不长眼。”

陈孟冷眼瞧那些舞刀弄枪的随从,一个个穿的都是上乘布料的衣服,根本不像练武的人。他心里自然也有了底气,便又说道:“你区区一个门子,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就是刘府的门子,但我告诉你,在这阳州,你还就得听我这门子的话!小的们,给爷上!”

那群人——足有十多个吧——挥舞着刀剑就冲向陈孟。陈孟拔刀在手,原地静静站着,一动不动。那些人冲到陈孟跟前两三丈的地方,便不动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肯向前。陈孟哈哈大笑:“我还以为好歹是有点功夫之人,闹了半天,一群缩头地鼠而已。”

“小子!休得猖狂!爷爷们一人一刀,能把你剁成肉酱!”其中有人喊道。

“老老实实成家立业有什么不好,偏偏要在这街头市井鬼混,为虎作伥。我真懒得跟你们动手,你们这些地痞流氓,真的脏了我的刀。”

陈孟握着刀,向前走去,眼睛直直盯着远处那骑着马的青年,眼神有惊天杀气弥漫,让人看着发毛。前面那群舞刀弄枪拦路的人这时齐齐闪开,每个人都有模有样的举着武器,每个人都眼神凶悍地看着陈孟,但没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那青年肩头还缠着绷带,正是昨天被陈孟砍伤的那一刀。看见陈孟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走过来,手里还举着刀,当下就吓蔫了,两腿一夹,调转马头,马鞭一甩,疯了似的往回飞驰,沿路踢翻一个棉布摊子。卖棉布的一个老翁在那里破口大骂。

陈孟见他飞奔而去,心头冷笑,果然这些纨绔子弟——这还算不上纨绔子弟,这算纨绔子弟的狗——都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使。他回头看刚才围着自己的那群混混,此刻却哪里还有人影,往日喧闹的街头此时别样寂静,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

“胡闹。”陈孟冷哼。

但究竟这件事情能不能就此结果,陈孟心里也没数。孙逸少和王定在屋子里睡到下午还没有起,提前离开更无从谈起。陈孟没办法,干脆也不再想这些事情,出去寻了个茶馆,要了壶清茶,边喝边听马路对面传来的评书。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而逝,那壶清茶陈孟续了三次,喝到没滋味了,才转身离去,寻个地方吃饭。他还真没有自己出来逛过这些城镇里夜间的街市——小时候父母管的严,太阳下山就不许出门了。

那夜市也是人间一处欢乐地,来到其中,烟火气扑面,虽然有些呛,但却让人别样舒爽。这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的世界,不同于那些传记风物志上的记载和老人们晒太阳时闲聊起来的故事,这里有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展示着人间最真挚的感情和最真实的风景。这是陈孟这种一直住在山上或者宅院里闭门不出的侠客所体会不到的。

陈孟打心底喜欢这个地方,虽然市井粗俗,但这是最近处的人间。他看见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在脸上洋溢着不同的情感,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足以让那些吟游采风的诗人们记录下来,改出韵律,谱上音调,唱成传奇。

这里展开的是无限的传奇,属于每个平头老百姓的传奇。仔细去听他们的交谈,思索他们的生活,这里将会展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固然这世界有些单调,在这里流传的无非一些家常闲话,柴米油盐酱醋茶,但却有每个过客和后来的叙事者难以说清的、甚至是不想说清的错综复杂的逻辑。

东家的狗咬了西家的鸡,南边的孩子砸了北边的窗户......无非此类,但此类足矣。江湖上不止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江湖中更多的是每个华夏百姓寻常的生活,但平凡普通的生活却又是让人想去闯荡的江湖的根基。

每个人都是侠客,每个人都挥剑在与整个江湖搏斗,每个人都是一意孤行的勇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处处是江湖。

陈孟找了个摊子,甩下三个铜钱,吃了碗碱水面。那摊子上人不少,有的在喝酒划拳,有的文士打着扇子论着诗。陈孟也没事情做,就是吃面。把最后一滴汤水吸光,用袖子抹下嘴,看着周遭嘈杂,人声鼎沸,确有种别样满足。

他想到玄石仙子,自己答应过她,只要自己在,就一定把她安安全全送到江州。昨天晚上为了这个还和人打了一架,他从没有主动亮出来自己的刀,这是第一次。

他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送玄仙子去江州是他来到江湖接下的第一个任务,自己的刀也第一次能够派上用场。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等待他去守护,等待他去捍卫。

想起自己初入江湖时的豪言壮语,当时只想逍遥自在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四海为家,现在他才感到侠客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想起前几天赵之成给他说的话,依稀明白了一些——所为侠客,就是仗手中兵器,斗世间不平,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他笑着站起身,往客栈走去,满面春风。

走进客栈,路过孙逸少和王定的屋子,看见里面有灯光,料定他俩醒了,陈孟就想和他俩打个招呼。推开门,赫然看见孙逸少和王定正在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两人眼中放光,灼然闪烁。

“这......哪里来的银子啊师兄?”陈孟心中突然感到一丝不祥。

“哦,那啥,陈师弟啊,咱们不用去江州了。咱啊,从这阳州直接南下去汴安。”孙逸少捧着银子,脸上扬起笑意。

“怎么不去江州了?”陈孟眉头一皱,“你把玄石仙子卖了?”

“不是,有人把她接走了,还给我们银子,”孙逸少抓着银子的手就没松开过,“咱少走几百里路,还有银子赚,你说,这么好的事情,哪有不干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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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者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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