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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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胜楠和新同桌路世安的相处算不上太和睦。

于胜楠是社恐,一天八节正课一节早读三节晚自习,中间穿插两个跑操大课间外加N多小课间,食堂打饭,接水若干次,如果不是上课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天下来,她和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你好,我要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谢谢。”

“同学,借过。”

“谢谢。”

“阿姨,我想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谢谢。”

“让一下。”

“谢谢。”

“不好意思。”

“谢谢。”

……

直到新同学介绍了自己名字,于胜楠才有点怯怯地说出今天超出语言能力的第十一句话:“啊,是不是初三时候因为逃课被全校通报的那个路世安?”

路世安笑了:“没想到我这么出名。”

他很友好,不过也算不上绅士,对于胜楠说:“你也不差,中考数学不带直尺、让数学老师退休后想到也会气得拍轮椅的于胜楠。”

于胜楠窘迫地低头,垂得很低:“……喔。”

和社恐的于胜楠相比,路世安虽然还没有到达“社交恐惧症”的地步,但也是人缘极好。于胜楠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在短短两天内,就能和班级上的每一个同学认识并且维持住了良好的“朋友关系”。

于胜楠只认得暂时的代理班长,其他的一概不熟悉。

因而,两人的沟通也不多。

路世安不多话,于胜楠不好意思说话,两个同桌相敬如宾,中间的距离比梁山伯和马文才还要大。

偏偏,正式的班干部和课代表都要等到周六再选,现在都还是空缺,有意者先写演讲稿,届时再上台竞争。

于胜楠想要竞选数学课代表。

一:她的初中数学基础稍稍薄弱,成绩并不怎么突出;

二:她是那种不逼自己一把绝不会使全力的人;

三:她想要提高数学成绩。

综合以上三点,于胜楠写了长长长的演讲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台,磕磕绊绊念完,桌子下面的两条腿抖得都能去跳踢踏舞了。

她自认为已经充分地展现出自己今生最大的真诚,但显而易见,大家还是纷纷将票投给另一位竞争者路世安——

他甚至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

“我数学成绩第一。”

几乎每一个中国的高中生都慕强,就连不学无术的混子学生都知道要去后排拉帮结派,绝不会干扰学霸们的苦学。大家可乐不犯矿泉水,彼此泾渭分明到堪比楚河汉界。

在绝对的成绩压制面前,于胜楠的真诚就像太监的俊美一样,没有半点吸引力。

所以路世安一句话就打败了她那勾勾画画写了好久的演讲稿。

于胜楠惆怅了许久,又暗暗下定决心,宽慰自己,就算当不上数学课代表,至少同桌就是数学课代表嘛,还是数学第一,不管怎么说,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后她问问题也要方便好多哎。

她是一个自卑、又善于安慰自己的好孩子,想清楚这点后,很快不再为这件事而困扰,请教路世安的次数也多了许多。路世安耐心不错,总能一一为她解释清楚。

在学校第一次月考时,于胜楠的数学成绩拿到了第一。

这个成绩令于胜楠又开心又忐忑,一边开心自己的苦学刷题果然没有白费,一边又忐忑,难道这真叫“学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这样一来,于胜楠追着路世安问问题的次数少了很多,这种莫名的愧疚心理,好比电视剧中——将军爱上了未婚妻救助的小丫鬟。

于胜楠的矛盾心理就是那个被将军看重的小丫鬟。

她有种太过道德的负罪感。

这种诡异的负罪感,在一同远赴邻市参加数学竞赛时达到顶峰。

按照数学老师的想法,他本想在教的几个班里,一个班挑一个尖子生去,在于胜楠这个班里,他原本中意的是路世安,但这次月考中,于胜楠的成绩又极为突出。

纠结再三后,数学老师给两个人都报了名。

一开始定的是大巴票,但突然多了一个人,便坐不开。商议之后,数学老师给他们两个人订了火车票,坐票没票了,就订了两张卧铺,数学老师自掏腰包。

两个人都是下铺,正好面对面。

车上人不多,又是中午的车程。路世安上车后便躺下,只剩下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于胜楠,坐在硬邦邦的卧铺上。

路世安规劝:“睡吧,睡一觉就到了那边,明天就考试,你先养足精神,晚上老师还要集训。”

于胜楠摇头:“我睡不着。”

路世安说:“先眯一会也行。”

于胜楠又摇头,她小小声:“我怕不干净。”

路世安睁开眼睛,火车上温度拉的低,他展开被子,盖在身上,看她:“嗯?”

“就是……火车上的卧铺,都是公共用品,”于胜楠小小声,“听说过吗?有人在卧铺上睡觉,结果那个被子中被人故意放了蚂蝗,蚂蝗就隔着被子吸他的血。等火车到站,乘务员掀开被子一看,都成人干了。”

路世安条件反射丢开被子:“……你从哪里听说的?”

于胜楠呆呆:“《故事会》啊。”

“那都是假的,”路世安重新躺平,说,“躺下,睡觉。”

于胜楠喔一声,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躺下。

笔直笔直的,庄重肃穆到下一秒就可以被送花圈的僵硬笔直。

于胜楠又说:“那这被子干净吗?会不会有寄生虫或者——”

路世安打断她:“蚂蝗不会隔着被子吸血,被褥也有乘务员更换,一客一换。”

于胜楠老实:“喔。”

还没闭上眼睛,只听路世安低声吸一口气,于胜楠条件反射,侧身半起:“怎么了?”

“没什么,”路世安说,“枕头边缘有点硬,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啊,”于胜楠短促惊叫,她不安地说,“我看过新闻,有性格扭曲的病人,会故意用针刺穿自己的血液,然后放在可以扎人的地方,比如火车——”

“于胜楠,”路世安叹气,他转脸看她,语重心长,“是不是我不死,你睡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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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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