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翌日上午九点,骆萧萧还没回来,凌挽苏用过早餐,自行离开山庄。
路上,顾甄给她发来两段昨晚某场酒局上的视频。
骆萧萧仿佛真有怪癖,众目睽睽之下跟女伴接吻。
女伴正是凌挽苏昨晚拍下的跟骆萧萧眉来眼去的人。
[顾甄:清早把人带回家了。]
凌挽苏看着那行字走神。
第一次去骆萧萧家,骆萧萧就把公寓的密码告诉她,说以后只会带她一个人回家,欢迎随时查岗。
人撒谎的时候,原来可以那么真诚。
她平静地看向窗外,将郁结于心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去。
凌挽苏给骆夫人发了条消息:[萧萧在公寓出了事,请您过来一趟。]
骆夫人问她们怎么从山庄回了公寓,出了什么事。
凌挽苏没回。
因为骆萧萧确实不让人省心,加上打不通电话,骆夫人又跟凌挽苏说:“你别急,阿姨这就过去。”
我当然急。
凌挽苏到家,把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汇总拷贝,包括昨晚她亲手拍的那张。
骆萧萧从前的私生活就不说了,刚回国安分了一阵子,那时是认认真真地在追凌挽苏,凌挽苏也打算好好跟她交往。
但四五个月一过,骆萧萧没尝到甜头,素不下去,就原形毕露了。
顾甄人脉广,消息灵通,及时告诉了凌挽苏。
惊讶,失望,厌恶。
同时庆幸还好骆萧萧提前暴露,她没彻底陷进去。
这一个月隐而不发,陪着演戏是因为证据不足,丑事还不够多。就算摊牌,也容易被糊弄,到时候两家人一起劝和。
凌挽苏在情感上不爱将就,骆萧萧已经算她破了例。
还不做人事。
就算骆萧萧昨晚没出去跟人鬼混,凌挽苏也只打算陪她过完这个生日。
有人破坏规则,游戏结束。
-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不比夏日的晚上有虫声和鸟鸣,冬日的山庄静得连风卷起雪的声音都能听见。
梁见舒站在窗边,大半个身子囿在阴影里,看着这场早已被人类获悉并通告全市的雪,于四时准点到来。
室内暖如初夏,她只在睡衣外搭件披肩。
床头灯投下的一圈光,晕染出一片更深的暖意。
五脏六腑却像被窗外的风和雪席卷了一遍,冻得她心力交瘁。
从梦中惊醒时,梁见舒平静地想,早该明白的,从来不是睡觉地点的原因。
纵然她休假,也不可能完全放下一切,睡眠质量该差还是差。
既然如此,昨天为什么能破天荒地睡安稳?
偶然事件吗?
她年轻时候就有失眠的困扰,那时借助药物还能勉强睡着。她天生精力充沛,哪怕没休息好,也不影响隔日的行程。
最近几年工作压力变大,失眠症状加重,药物也逐渐失去效果。
几个月来她没再睡过踏实觉,入眠困难不说,好不容易睡着,梦境又颠簸。
总在半夜惊醒,翻来覆去,折腾到清晨才能补一会觉。
梦的内容大多荒诞不经,碎片式,甚至有她小时候陪母亲看过的电视剧情。
偶尔梦个一次,还能当成趣味品玩,天天梦谁都受不了。何况大多没逻辑性,一遍遍地重复,生生让人烦躁。
心理医生看了多年,作用逐渐有限。
昨天让元青查凌挽苏,不单因为对方搭讪。
红色是她梦里常出现的元素。
看见那条裙子的第一眼,她就不受控地被吸引,心甘情愿,不觉不适。
无论对方言语如何拙劣,她也没有赶人。
而那拙劣的搭讪中,又恰巧提到做梦。
梁见舒没当真,却情不自禁地往下聊,问她会不会被影响睡眠。
她像炫耀似的,说能睡得很好。
不知真假。
梁见舒情愿她的话是假的,又想她说的都是真的。
可怕的是,今夜的梦不知是否受到影响,梦里多出一张清晰的脸。
跟凌挽苏有八九分相似,或者说就是凌挽苏,一个虚构出的凌挽苏形象。
略有不同。
她遇见的凌挽苏像枝头的桃花,新鲜和煦,美得没有攻击力,似乎随时会变成桃花酿。
梦里的女人神秘,宛若娇艳神秘的红色玫瑰,举手之间,勾魂摄魄。
让人既爱又怕。
梁见舒的梦背景大多不在当下,穿着和建筑都像几十年前。
看了多年医生,她也知道原因,她母亲在世时喜欢带她看旧题材的电视剧。
九岁之前的事,她因病忘记了大部分,做梦时偶尔会记起一些事。
现在梦的内容让她知道,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让她极度疲劳的神经再度变得不正常。
从山庄的登记信息查,不难查到人。
她只要凌挽苏跟书店相关的消息,元青周到地把所能收集的信息都打印出来。
下午就收到,她忙工作先放在了一旁,此时终于打开看。
凌挽苏,女,26岁,汉族,毕业于夏城医科大学……梁见舒的目光在看见她有未婚妻时微妙地停滞了一下。
既然快结婚了,昨晚那番话不管是真是假,都有些出格。
说那番话是何目的,仅仅因为醉了?
“年轻。”梁见舒冷声评价。
资料显示凌挽苏学医,毕业后修了大半年花艺,第二年开了家花店。
见她的第一眼就想到鲜花,没想到真是花艺师。
梁见舒关注的书店开在南明街区,店主是凌挽苏的挚友,名叫顾甄。
书店开业三年半,经营正常,跟才上高二的梁真显然没有关系。
根据行程表,上个月底,27号,周六,梁见舒陪梁真去了一趟四季书店。
如果凌挽苏在书店见过她,只能是那天。
那天凌挽苏一定没穿红色衣服,即便见到,她也不会留意。
假使真是巧合,所有的话就都不值得在意。
她理当将人迅速忘记,不给自己增添负担。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似乎要埋葬山林之间所有的色彩和波澜起伏。
-
为了躲避骚扰,凌挽苏这几天暂住在父母家。
她相信那天早上骆夫人什么都看到了,知道自己打算撕破脸。
她当天就回家把证据给父母看,“骆萧萧不是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半年接触下来,她的性格与我不合。即便性格可以磨合,但她出轨了。”
父母看完沉默。
凌挽苏应对他们颇有经验,以退为进:“如果你们认为两家人的面子,比我的终身幸福更重要,今天我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以后我过得好与不好,我自己受着,你们不用管了。”
“欺人太甚!”
凌正开受不得激,脸色铁青地骂了一句“不是东西”。
年少时穷困,他靠骆家资助读完书,心存感激,把骆老爷子当成半个父亲。
他还救过落水的骆天鸣,就是骆萧萧的父亲,骆家也把他当成恩人。
结婚时请骆家,骆老爷子喝高兴了,当场宣布要把刚出生的孙女许给凌家。
凌正开夫妇俩正在兴头上,孩子还没影呢,就答应得爽快。
后来老爷子去世,骆萧萧被送出国,两家联系渐淡,闭口不提以前的事。
没想到凌挽苏十八岁生日时,骆天鸣亲自过来,说老爷子的心愿不能不遵守。
凌正开言而有信,说定的事不好推脱,又考虑了许多。
首先,骆天鸣两口子长得不丑,人品还算可以,骆萧萧看照片也算端正。
其次,骆家生意做得大,经济条件比他们家好。
第三,知根知底的亲家,恩上加亲当然好。
所以他强势地作了回主,就算挽苏不情愿,他也没退让。
可现在呢,这不是欺负人嘛。
他就不信骆天鸣两口子不知道他们那宝贝女儿什么德性,坚持这桩婚事,多半是放出去的风筝收不回了。
所以拿婚约当由头,把人哄回国,绑在身边。
他就挽苏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让骆家欺负。
还没结婚就在外乱搞。以后结婚了,骆家会把挽苏,把他们夫妻俩放在眼里吗?
他拿主意总是果决,当初答应得痛快,如今更痛快。
“爸支持你把婚事退了。当初认定你嫁过去会幸福,结果骆萧萧连人品都有问题,幸福个球。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管了,也不要再理他们,爸妈帮你解决。”
苏菡芳一直不喜欢骆萧萧,直觉那孩子不靠谱。
她在等丈夫开口,跟骆家的缘分是他的事,得由他自己想清楚。如果他坚持让挽苏嫁,那她就搬出去跟女儿住,糊涂的老东西没人理。
“委屈我女儿了。”
她握住凌挽苏的手,“你放心,妈肯定能给你找到更好的,不打乱你的计划。”
“……”
凌挽苏心里烦闷:“我不着急。”
原本她就没计划,订婚,结婚,甚至要孩子,都是他们制定的计划。
她爸后来在饭局上把劝和的骆天鸣两口子狠狠讽刺一顿。
听她妈说,这是爸爸头一回给骆家脸色看。
两家闹得不愉快,婚事也就吹了。
恢复单身当夜,凌挽苏想唱歌喝酒庆祝,最终什么都没做,竟无声地哭了一场。
像被困在一场噩梦里,终于醒过来。
她不谈恋爱不仅因为有桩婚约,是她自己的原因。
挑剔也好,清高也罢,总之她没遇见值得她喜欢的人,对感情也没期待。
不是不信爱情,父母恩爱几十年,她都看在眼里。
但她始终不认为爱情是必需品,既然可有可无,大可不废力气。
这段时间为骆萧萧真情实感地伤了一场心,是因为她一度很欣赏骆萧萧。
大概,也是喜欢过一阵子的。
在她陷入婚约和前程的双重困境时,是骆萧萧陪她吐槽,大骂亲长。也是骆萧萧帮她想办法,让她跟父母周旋。
骆萧萧最早建议她开花店,怕她没钱,把积蓄都给了她。当时她有顾甄和爸妈帮衬,没要那笔钱,心里却很感激。
所以骆萧萧回国后,她放下“不将就”的态度,尝试着去恋爱。
她以为,她们往后也会一起面对一切。
在她努力习惯、喜欢骆萧萧时,骆萧萧却可以轻轻松松跟别人发生关系,以实际行动毁了许过的所有承诺。
然后再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毫无愧意,一天天地变本加厉。
背叛是感情中随时会出现的幽灵,凌挽苏知道它的存在,但不知道会落在自己身上——以她没有想到的速度。
骆萧萧摧毁了她对爱情不多的的期许,还让她开始怀疑自我,落入不自信的俗套中。
但她不傻,很快就清醒,错的是姓骆的,不是凌挽苏。
如果她的问题大到相处几个月就把恋人逼得出轨,骆萧萧直说就是。何必一边出轨,一边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对她说掺工业糖精的情话。
真是犯贱。
哭完之后,她对骆萧萧所有的失望与怨气都消散,往后这个人不会再影响她的情绪。
一笔勾销。
她对着镜子用抽纸细细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镜中人劫后余生的狼狈样,自嘲地翘了下唇角,比哭的样子好看多了。
脑海里乍然出现一句话,“你再笑深些会更好看”。
心中一震,她想起冬夜遇见的人,手忙脚乱将镜子扣下,不再对镜犯花痴。
不知梁小姐听完回去会怎么想她,还是压根没把醉鬼的话记在心上?
若再见面,一定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