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无聊。
工藤新一睁开眼睛,他从床上醒来。
无聊。
他往牙刷上挤了截牙膏,把它送进嘴里与牙齿摩擦三分钟,然后吐进洗脸池中的漩涡。
非常无聊。
他端着面包片与咖啡陷进单人沙发里,顺手打开一旁的电视,让里面的晨间新闻充当背景音。
铃木财团旗下第三十六条商业街今日开业……
知名艺人冲野洋子新作品动向……
本周汽油商品价格上涨幅度……
还是很无聊。
于是他又把电视关上了。
工藤新一喜欢的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会感到萎靡不振。工藤一度认为这只是一句写在小说里的、对于主人公既定形象的抽象描述,而非真正存在于现实中的客观事实。毕竟现实中哪有真的无事可做的时候呢,他总觉得自己的每个一小时有一百小时那么漫长。
——他错了。
原来他也有无事可做的时候,而这种时候真的非常无聊。
在将圆周率背诵到小数点后第三百位时,他的手越过单人沙发边的圆形茶几上只剩几滴液体残余的咖啡杯与沾了面包碎屑的白瓷碟子,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拨出一个属于大阪的电话号码。
嘀——嘀——嘀——嘀——嘀——
“喂?”
“是我。”他瘫陷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最近在忙什么?”
工藤新一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是对方正在用力甩着厚厚一沓纸。“论文,以及更多的论文。”
“……听上去就很无聊。”
工藤新一,以及大阪的服部平次,目前都是大学里的三年级生。他们并不在同一所学校,不过无论来自哪所学校的论文,都不可能比一桩复杂的案件更“有得聊”。
“所以,有吗?”工藤询问。“我需要一点刺激,来激发我昏昏欲睡的大脑。”
“嗯……据说奈良的吉野山中最近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住在山脚下的一位婆婆白天上了山,之后便失去了联络。周围的邻居们在山中找了她两天两夜,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婆婆的身影。婆婆说自己太饿太累晕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村子里的人把婆婆带下山。但是当天晚上,婆婆……变成了妙龄少女的样子,杀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喂。”
工藤的心情逐渐从期待到迟疑再到无奈。“这只是一个都市传说吧,让我猜猜,是和叶讲给你的。”
“哈哈,被你发现了。”服部笑出声。“和叶讲给我的时候信誓旦旦,为了确保它不是真的,我还特意去查了吉野山的地图,幸运的是那里并没有什么村子。不过,这个故事还真是生动啊。”
完全不觉得。工藤想。他想要的是真实的可以推理的案件,而不是小说一样的故事。
“还有吗?”
“很遗憾,没有了。”服部给予他惨痛的一击。“说真的工藤,也许你可以出门去找点其他事做,总比你一直泡在家里的图书室要好……哦,我想起来了,你的腿伤还没恢复,是吗。”
一个多月前,工藤新一的右小腿受了伤,医院的X光显示骨裂。
他受伤的理由说来有点丢人,不是因为追赶犯人,也不是因为踢足球时的冲撞,而是因为那天他突发奇想,想着要尝试下已经几年没用过的滑板……事实证明有些技能是会在儿童成长为大人的过程中慢慢消失的,现在的工藤已经没有“儿童时期”那样滑着滑板漫天飞的能力了。
强行“起飞”的代价,就是他的右腿打了一个多月石膏,以及在拆掉石膏以后,他还要继续在家里休养一个多月。
“好好养伤。”服部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不可以出门的话,就邀请其他人去你家玩吧。必要的社交是排解无聊的好方式,来自东京的宅男先生。”
工藤完全不这么觉得。
再加上他能邀请谁呢?兰和园子正在度假,其他人不是相距太远就是没有时间,其中相距最远最没有时间的就是他那对定居美国的父母。这么大的一座工藤宅里只生活了他一个人,房子里每天最大的声音,除了电视机,就是从邻居家传来的……
哦,对了,他还有一个邻居。
阿笠博士,姓阿笠名博士,也是一个真博士。博士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里鼓捣一些神奇的发明,其中包括要为工藤新一小腿骨裂负间接责任的滑板。
工藤新一看了看表,发现阿笠博士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怀着51%的担心以及49%的无聊,他慢慢拖着自己的右腿,挪到距离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2番地最近的那扇窗户前。
他推开窗,深吸一口户外清新且寒凉的空气。
“阿笠博士——”
他冲楼下一墙之隔的院子喊道。
“你还好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总是用这种诅咒我出事的语气打招呼,新一。”听到声音的阿笠博士同样推开一扇窗。他向工藤的方向抗议地挥挥手。“发明研究是很讲Flag的。”
“……发明研究讲的不应该是科学才对吗。”
工藤单手托着下巴,嘴角抽了抽。现在他心中51%的担忧已经完全褪去,100%的无聊就涌了上来。“可以给我找点事儿做吗,博士。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我会疯掉的。”
“你想听我的冷笑话谜语吗?”
“……来吧。”
看,工藤新一的无聊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在连续三个快问快答的冷笑话谜语后,阿笠博士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不说了不说了,我的新发明就快要做完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笠博士作势关上窗户。“现在我要专心,你可以去找点其他事情做。”
“我还能做什么啊。”
“我不知道,观察?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嘛。”
工藤新一的偶像福尔摩斯先生善于观察,他可以凭借一顶帽子或者一只怀表,推理出物品主人的生活习惯。工藤新一也很善于观察,他现在正戴着一副望远眼镜,在工藤宅的二楼窗户前,向下望着家门口这条路上偶尔出现的路人。
一位年龄在四十左右的男性,皮肤苍□□神不济,衣袖沾有洗不净的陈年颜料,是个不常出门的自由画家。独居,此次出门是为了进行生活物资的采购。
一名初中女生,家里没有宠物,但衣服上有至少四种颜色的宠物毛发。她刚刚从隔壁街的猫咖出来,即将回到家中,现在正在为如何清理衣服而苦恼。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从衣着可以看出家境不错,左撇子,携带一个巨大的提箱。目的地是……
……这里。
工藤新一与楼下的男人对上视线,他看着男人按响自家门铃的动作,缓缓摘下脸前的望远眼镜。
他的无聊感,终于要结束了。
“进来吧。”工藤为大门外的男人打开了门。“这里是侦探工藤新一的住处。”
面对面接触具有望远眼镜无法取代的优势,工藤新一的嗅觉正在精神抖擞地工作。访客的身上覆着一层淡淡的苦香,工藤对香气的研究不深,但他依旧可以凭经验判断,这是一种小众且价格不菲的味道。
“我……”访客在工藤对面坐定,他刚想开口,视线便扫到了工藤新一那不利索的右腿。“……工藤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当然。”
工藤板着脸,把拐杖用力扔到沙发背面。“你有什么样的案件需要委托?”
男人轻轻点头,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提箱打开,掏出一部平板,递给对面的侦探。
“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弟弟。他已经消失两年了。”
工藤接过平板的手忍不住一顿。“多久?”
“两年。”男人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你没有听错,不是两天,不是两个月,是整整两年。”
平板上的东西是一份电子版的学生简历,简历右上角有一张并不是很清晰的证件照。照片里的男生与工藤面前的男人有五分相似,但是更忧郁一些,头发的长度可以遮住眉毛与耳朵。
工藤继续浏览这份简历。
男人的弟弟名叫野川和良,从小是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但除了成绩再也没有其他可圈可点的地方。他的简历上没有其他学生简历常见的社团表现,社会工作,甚至兴趣爱好都几乎没有。“经历”一栏的最后一条内容停留在两年前,野川和良从大学毕业,专业为数学。
“申请就读国立艺术大学映像科?”
“这份简历是两年前和良大学毕业申请研究生时填写的,那年他二十一岁,今年有二十三了。”哥哥野川正则从提箱中拿出一张经过塑封的纸。“寄出的申请资料还没有收到回复,他就失踪了,只留下了这封信。”
工藤接过信,快速浏览过一遍。
“当年,警方判断为离家出走。”他听见野川正则这么问。“你的看法呢?”
……
奇怪。
工藤的视线从信纸上抬起,他与野川正则对视,心底感到说不出的古怪。
“如果你没有其他细节需要补充了。”他仔细思考了几秒,谨慎地做出了自己的答复。“那么我的看法与当年的警察一样。”
野川正则不置可否。他低头,从提箱里拿出了第三样东西。
一台笔记本电脑。
“从和良十八岁开始,我以他的名义进行了一笔投资,并且每隔三个月,都会将投资的盈利打款到他的个人账户上。”
野川正则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一番,他调出了银行的转账页面,然后将电脑整个转向工藤的方向。工藤新一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一连串的数字瞠目结舌,短暂地惊愕过后,他才注意到网页上的其他线索。
每个三个月的打款,在野川和良“失踪”的两年间一直没有停过,直到五十四天前还有一次。工藤新一更是发现了页面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在这上面甚至能监控到金钱的流出。也就是说,在这两年间,野川和良的个人账户,一直在被人使用着。
“你一直都知道,你的弟弟不是失踪而是离家出走,并且还在配合他?”工藤新一不免一头雾水。
“不,我告诉过你,他失踪了。”野川正则说。
“所以。”
工藤新一用自己的逻辑艰难地设想出了一种可能。
“最近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开始怀疑,并且产生了委托侦探寻找野川和良的想法?”
他看着对面的委托人终于露出赞许的目光,伸手在他带来的提箱里,拿出今天的第四件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