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那天的离宫中举行的晚宴规模,在羽尔记忆中都是罕见的。

晚宴主要分三拨人:皇族、帝国官员以及冒险者们,后者占了大多数,以陛下的话来说,“只会耍嘴皮子的就别来凑热闹了”。

羽尔本以为如此隆重的晚宴,气氛会热闹无比,大家都会为驭者的归来而无比高兴。在晚宴的一开始,皇帝即兴发言后,情况也确实如此,贵族与冒险者们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大厅中间甚至有不少临时凑成的伴侣伴着欢快的音乐翩翩起舞,好不热闹。

可后来,一旦观察仔细些,羽尔就发觉冒险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奇怪、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他发现,冒险者们不知不觉分了两派:驭者麾下的精英冒险者是一派,而其它宗师门派的冒险者自成一派。这两派之间似乎很少交流,彼此忌惮着,他们这两拨人看似混杂在普通人中,却自觉地离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本以为他们会很乐意彼此交流、共享情报。但恰恰相反,后一派冒险者们只愿意和普通贵族、官员混在一起,聊一些和潘达尼亚无关之事。这么看来,驭者麾下的那些冒险者确实是被疏离了。

一开始,羽尔以为是他们常久未回归人间,所以还在慢慢适应。但后来意识到,原因其实出自驭者麾下的冒险者。他们的脸上都呈现一种冷静却疏远他人的表情,似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渐渐地,羽尔意识到也不是如此。

他起初以为那是一种自己跟随驭者攀登,而引发的傲慢。可之后才察觉,那并不是傲慢导致忽视了周围的普通人,而是在警惕着什么。

没错,驭者麾下冒险家的眼神,是在忌惮着什么。

“罗嘉尔大人,感谢您这么多年来一直辅佐着幻之驭者大人,”一个普通门派的教授级冒险家率先打破了僵局说,“王某一个小教授,对你们这些常年奋战在前线的勇士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杯酒我敬您!”

说着,教授举杯,准备一饮而尽。

可驭者的副官,名为罗嘉尔的宗师不但没有回酒,而是不自觉露出了可怜的表情,随后直接提问。

“不必多礼,酒就免了。我问你,群岛附近这几个月天气还好吗?有没有出现任何异象,比如追星之类的?”

见到罗嘉尔如此无礼的回话,教授周围的冒险者都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位教授看起来异常大度,没有顾虑地回道:

“天气,坠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自己知道,群岛附近总是这种云雾翻滚的阴天,更别提看见什么异象了。帝国几百年的历史,哪来的什么坠星?您可别忽悠我啦。”

“我怀疑,你真的仔细观察潘达尼亚附近的天空吗?”教授仅凭印象的空话不知为何引起了罗嘉尔的情绪,“如果没观察、记录过,说不知道就行了!”

罗嘉尔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周围别派冒险家的情绪,他们纷纷议论起来,目光带着恶意直指罗嘉尔。

“没观察过,可我就是知道!”教授的脸因酒精有些潮红,随后转向自己的同胞,“再说了,谁会闲着没事看天空啊,那是一些混吃等死的老学究才会做的事。我是不会,你们会吗?”

“我不会。”

“我也不会!”

“回到人间就要享受生活,谁会浪费事件干这事啊。”

“那是有病。”

“说得好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纷纷支持教授,对罗嘉尔嚣张的态度感到不满。

“一群废物,所以你们才只能停留在在那么低的高度。”

似乎是还没习惯人间的客套,罗嘉尔凭着性子直便撂下了这一句。可这句话彻底将周围的人点燃了,羽尔感到一股怒火在这些低级冒险家身上燃烧。他们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瞧不起。

大多数人都拿起酒杯、强忍着怒火远离了罗嘉尔,可那个教授却已经进入了微醺的状态,一把拉住罗嘉尔的胳膊,带着怒气喊道:

“是啊,我是废物,那你这种勾引驭者大人、用下半身上位的狐狸精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听到此,众冒险家都纷纷发出扬眉吐气的嘲笑声,有些人甚至在为这位教授吹哨打气。

这一拨人的谈话在大厅里引起了不小的涟漪,更多人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羽尔注意到,其实大厅的各个角落,驭者派和普通派之间也存在着类似的对话和冲突,驭者派对于普通派的安淫逸乐感到失望,而普通派觉得驭者派的不近人情,自己受到了侮辱。在所有小型嘴角中,罗嘉尔这里是最激烈的。

“你有种,再说一遍!?”

教授的那句话彻底激怒了罗嘉尔。

她一把甩开教授拉住自己的胳膊,力气之大让教授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教授左手的酒杯也飞了出去,砸在某个人身上,随后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

教授趁着酒兴,也不管对面是谁,想要还手,却发现罗嘉尔的拳头以更快的速度射向了自己。她眼冒红光,在教授眼中宛如鬼神。

在看到拳速的那一刻,教授的酒醒了,冒险家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驭者副官的实力,比一般的宗师级还要强大,完全不是自己能对抗的。

可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拳头十分之一秒后就会砸到教授红晕的脸上,头骨断裂会变成事实。

就在教授抱起头,却发现躲不掉之时。他发现拳头竟然没有砸中自己,而是被另一只手拦住了。俩人距离本就很近,要突然拦截这种力量和速度的拳头,究竟是谁……?!

教授转过头,发现驭者大人竟站在自己身旁,驭者的身上沾满了红色的酒渍,眼罩都被红酒弄脏了。原来自己的酒杯竟然砸中了驭者大人!

他左手握住了罗嘉尔的拳头,右手举着一杯茶水,茶杯中波澜不惊。驭者随后转向自己,对着教授露出抱歉的微笑。

“这位大人,真是对不住您,罗嘉尔还没习惯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感觉,还请您多多包涵。”

“是的是的,驭者大人说得太好了,都怪我这破酒兴,”教授也立刻还礼,“鄙人小肚鸡肠,耽误了两位的心情,还把驭者大人的衣服和眼罩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您言过了,不用在意这些小事,”驭者随后转向罗嘉尔,后者低着头,神情惶恐,就像小狮子遇到狮王般眼神躲闪。

可驭者没有责怪,只是把手放在罗嘉尔肩上,似乎在对她说,又像是对在场所有的团员说,“和这位大人好好道歉。大家同为人类同胞,以后攀登路上说不定都会有缘相见,我希望大家能抛弃成见,互相理解帮扶。”

“驭者大人说得好!”

“普陀米凡大人高见!”

在驭者说完后,在场所有的冒险家和与会者都发出了真诚的赞同声,少见地达成一致。

羽尔惊讶地看着驭者,好厉害,想不到驭者的简短两句竟然能将整个会场死沉的气氛彻底扭转。

这就是驭者吗……百闻不如一见。不仅是拥有驾驭潘达尼亚能力的强者,还是位能驾驭人心的圣人。

不过,另一个疑惑浮现在羽尔面前。

在驭者说完后,罗嘉尔以及那些驭者团员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不舍与担忧,难道,驭者的话在他们听起来还有另一层意思吗?

“小米,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突然,一个醉醺醺的身影一把抱住驭者大人,也丝毫不管他身上的酒渍。众人纷纷避让,这个人竟然是皇帝陛下。

羽尔眼中,陛下很少沾酒,只有少数时候会对着潘达尼亚的影子独酌。而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喝醉的状态。

“你怎么在喝这玩意,”看到驭者手上的茶杯,陛下大骂,“来人,给我的兄弟乘酒,满上!朕今日高兴!过来,小米,朕有话要和你说。”

说着,又拉扯着驭者离开了公众的视野。

由于陛下醉酒的状态,他没有透露对风侯仪的需要。这时,站在会场角落、如同木桩的羽尔陷入了纠结中。

陛下拉着驭者去独自谈话了,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按理来说,陛下没有指示,自己应该待在这里,为会场通风。可自己又是陛下的御用遗物师,随时都要为陛下服务。

羽尔为自己要被迫做出抉择而感到惶恐,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了。

如果去,驭者大人会不会对自己的出现感到奇怪?如果不去,要是陛下突然需要风侯仪,而自己又不在,那可就糟了。羽尔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他认为在作为工具这一方面,无人能出己右。

可其实,另一个想法在更深处浮现,陛下究竟要拉着驭者独自交谈什么呢?两个自己心中的圣人,独自的谈话。好想知道啊,而自己似乎是唯一能作为‘物件’有资格听到这场谈话的人。

羽尔于是暗自顺从了心意,朝着会场外走廊深处的会客厅走去。

很久之后,在羽尔死前的一瞬,他此生最后悔的便是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一路上遇到了两名御树卫,可他们早就熟知风侯仪和它的使用者,于是给羽尔放行通过。

羽尔来到最深处的会客厅,厅门敞开着,陛下和驭者正坐在中央的坐席上。

让羽尔吃惊的是,陛下完全没有刚才醉酒的样子,眼神不仅异常清醒,而且竟然带着无比的愠色。

这让羽尔想起之前舟苇临死前,陛下的表情。

不过陛下强忍着,而且对方是陛下尊敬的驭者,就算动怒也应该不会发生像舟苇一样的局面。即便是御树卫上前,也很难对驭者做什么。

可是,在自己来之前,俩人究竟说了些什么?陛下究竟为什么如此动气?

原来之前只是在大家面前装装样子,想趁机拉开驭者私聊。

羽尔想起来了,陛下酒量异常之好,独酌连喝七八瓶都不在话下。他听过有人会故意装醉,这样就可以为自己不符身份的行为做掩饰。

羽尔抱着风侯仪低头走进时,驭者立马就注意到了自己,但陛下低语了几句,应该是向他解释自己的作用,驭者便不再过多关注这里。

“喂,风侯仪,今天帝国最伟大的瞻星博士回来了,机会难得,朕刚好想体验一下潘达尼亚最前线的环境,”皇帝拿着酒杯一饮而下,随后突然对羽尔说,“我知道仅凭小小风侯仪,肯定无法还原潘达尼亚的诡秘环境。但稍微体验一下,感受接近的氛围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这是陛下少有地和自己说话,不过其实是在对风侯仪说话,陛下眼中自己和遗物已经是一个整体。

“陛下,小臣也可以使用风侯仪,不如让小臣来服侍陛下吧,”驭者突然说,“况且,让外人拿着遗物在一旁观听,小臣不习惯。”

什么?驭者也能够使用使用风侯仪……羽尔心中一惊,可下一秒也觉得没什么。应该说,不愧是驭者吧。

确实,从未听过说驭者会招募遗物师,难道说他们是自己的遗物师?单从这一点来说就很奇怪。驭者身上确实藏着许多秘密,这是羽耳从小到大就听闻过的事实。

“欸,哪用得到麻烦你,你就当他是个摆件就行了,他跟了朕也有三年之久,放心吧。”

“陛下,只要告诉小人所有的参数”羽尔用平稳的声音回道,“风速、风向、风压、湿度、温度、能见度以及环境气味,应该可以勉强模拟。”

“那好,小米,你就告诉他吧,潘达尼亚第五层,坠星云壤那里,究竟是怎样的环境?”

“陛下,恕小臣无能,”驭者放下茶杯,低下头平静地说,“臣已经很久没去过第五层了,而那里是否还属于前线,臣也无从知晓。”

什么?羽尔心中一惊,驭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在前线,那又去了哪里?

羽尔顾不得心中的惊讶,微微抬头看向陛下,只见陛下睁大了双眼,眉上的怒气更盛了。

但陛下似乎早已知道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又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续道:“这样啊……这些年,你们这几个驭者都爬得太高了,派人来回传一封书信都要一两年,渐渐地和人间联系越来越少。朕都不知道前线在哪里了呵呵呵。朕理解你们。”

“陛下,臣有一事想恳求陛下。”

普陀米凡没有接皇帝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提出了请求,羽尔开始觉得不对劲。

不过,就算驭者这段时间不在第五层,以前也肯定去过吧。那他肯定可以告诉我参数,但他并没有顺着陛下的意思……可陛下的表现也很奇怪,竟然不过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知道这是你回来的理由,如果仅仅是回来看一趟朕,在人间休息一阵子,就太不值得了对吧,小米。”陛下续道,“时间还长,这事待会再说。”

陛下在极力维系着俩人谈话表面的和谐,不想让话题严肃下去。但普陀米凡似乎并不这样想,他将这层纸戳破了。

“时间并非充裕,相反很紧迫,陛下,请您听臣一言吧。”

“不不不,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陛下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突然抬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陛下,臣从四年前开始,就离开了前线,回到了一切的起点——潘达尼亚之底,”普陀米凡没有理会陛下,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臣一直难以忘记十五年前,麟家被臣灭门时的残忍画面。

‘屠我家族是小事,但你就不好奇陛下为何要杀我全家吗?提醒你一句,傻小子,别只顾着向上看……我也尽到义务了。’

家主麟云死前的话一直是我的心结。”

“别说了……”陛下低下头,盯着茶杯中的浮叶,却已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普陀米凡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领会了麟云的提醒,反向探索,向着地底之下更深之处前进——确实,所有的冒险者都只看到了潘达尼亚的无穷的高大,注意力全部被向上的道路所吸引,却几乎没有冒险家实践过反向的思维。

果不其然,如果不从根脉处向上走,而是继续往里前进,就能发现一个被挖掘过、保存尚为完好的洞窟,那极有可能是麟云流下的痕迹。顺着洞与根的缝隙,向下探索半个月后,臣果然发现了一片埋藏于深渊两千米之下,被赤色所侵蚀的遗迹。”

普陀米凡没有理睬陛下,他觉得说出来是自己的责任,“遗迹并不是让人过分惊讶之事,深渊之中,潘达尼亚之上,亦有多处遗迹被发掘。那些遗迹皆被认为是开拓年代,六七百年前,脱群的冒险家们想要在潘达尼亚生活、建立聚居地,却最终无法维持而毁灭的残骸。

但这一次,我所发现的遗迹,年代异常久远,皆属于约一千两百年前,远比第一批驭者发现潘达尼亚前还要久远的时代所诞生的遗迹。”

“那又怎么了,朕从不少学者那里听说过,虽然尚未公开,但人类攀登的时间确实有可能不止八百年,这朕早清楚不过。”

“陛下所言极是。臣在遗迹的深处找到了一系列石板,这时臣才回忆起来相似的东西,从麟府带走的遗物中,有着类似的东西,但这些也不能代表什么,可是臣解读了石板,知晓了那片巨大遗迹诞生于两千年前。虽然险阻越来越艰难,向下探索产生了许多未曾见过的阻力,但臣依然继续着向下探索,那是连麟云也不曾到达的地方……

一年以后,顺着潘达尼亚根脉周围的沟壑,深渊五千米之下,臣再一次发现了另一片遗迹,那是一片几乎完全一样的画面,巨型的赤色残骸,无边无际环绕在潘达尼亚附近的遗迹,简直可以称得上一个王国,是第一片以及的翻版。而而这一片遗迹毁灭于两千四百年前,诞生于三千两百年前。”

什么?!羽尔大吃一惊,深渊之下,埋藏了这么多东西,一代又一代。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所以呢,举这些远古时代的遗迹又能说明什么?”

“陛下,您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巧合吗,虽然这些灭亡的朝代时间各不相同,但从它们接触潘达尼亚开始,到成为赤色残骸,都相同地只经历了八百年左右。”

对啊,驭者的话提醒了羽尔,确实这个时间有些诡异……等等,八百年?

“而八百年,就是目前为止,圣树帝国自攀登起所经历的时间。”

驭者的话说得很轻,但羽尔看到陛下那极度震惊的神情,可过了一分钟,陛下摇了摇头,露出一股不屑。

“所以,你觉得这种数字的巧合能让朕动摇吗?”

羽尔还没从驭者的话中缓过神来时,陛下冷静的反应带给了他再一次震惊……可以说,真不愧是陛下啊。

“陛下,臣并非是想动摇您……不仅是时间,遗迹中的种种人类遗物也证明了,这两个王朝的毁灭并非出自人类自身之手。石板、记录型遗物里的讯息,还有很多证据臣都会一一奉上。

请原谅臣的胆小,但臣恳求您,能否让攀登的进度暂缓几年呢?”

突然,陛下一巴掌将茶杯拍飞,茶水溅到了侍女的身上,后者颤抖地下跪。

“够了,普陀米凡!”陛下起身,“朕盼你回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朕的年纪已经不小,要是没有遗物的护养,早就传位给太子了……你私自违抗命令不去攀登,反而用这些迷信的东西威吓我!幻之驭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可前线的开辟,并非能凭人的意志推进的……那里遇到了更艰难、当代驭者无法承受的挑战。”

“闭嘴,你少拿借口忽悠我!光之驭者三年前告诉我,前线推进进展顺利,他还向我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能让朕在位之日看到尽头!”

“光之驭者……已经回不到人间了。”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陛下一脚将茶桌踢翻,指着普陀米凡骂道,“要是别的人,朕已经把他砍了。你可知朕有多么欣赏你,就算在众位驭者中,你也曾是最让朕欣赏的,这就是你如何报答朕对你的提拔吗?

太让朕失望了!停止攀登,放屁!”

“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三思。”

驭者接下来的话引起了羽尔的沉思。人类一代代重蹈覆辙,代代无穷已,最后都成了赤色遗迹。只有潘达尼亚依然屹立不倒。

皇帝解释道,攀登不能停止,其实有内因在其中。帝国如果没有持续的遗物供给来源,会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被其它所有国家围攻。

不过驭者回复道,实际上,帝国库存的攻击性遗物已经足够威慑其余所有国家了。

而且,遗物与攀登,遗物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让人类的生活更好,相反让贫富差更拉大,让人们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羽尔觉得驭者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没有靠老天赏的这双眼睛吃饭,自己仍处于帝国社会的最底层。樱落岛的流民街便是帝国巨大阶级差异的一个缩影。

驭者说,本来是人类使用遗物,但事实却是遗物控制了人类社会。不如以已有的遗物做威慑,直接和平统一全世界,封闭潘达尼亚海域,这是帝国的强大国力能做到的。让所有人摆脱对遗物的需要,维持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就好。

陛下更愤怒了,驭者的话封闭了他所有当作挡箭牌的理由。他大喝一声,斥走周围所有仆人,对普陀米凡骂道,

“不管这些,朕一定要看到潘达尼亚的顶峰。就算拉上全帝国的人当垫脚石也没关系!”陛下气红了眼睛,大吼道,“挡路者死,即便是你!”

普陀米凡没有回应,就这样,他安静地起身,长礼后离开了会客厅,留着陛下将周围所有的瓷器逐一砸碎泄愤。

历史上关于帝国末代皇帝和幻之驭者的谈话有各种版本的记录。

有的版本说,幻之驭者在离开皇宫后,又再次和皇帝商谈了一次,但这一次皇帝带来了所有的御树卫坐镇,而幻之驭者依然只身前来,身旁没有携带任何遗物。

也有版本说,驭者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被允许面见陛下,而是被一直被软禁在离宫深处。

驭者和皇帝之间的决裂在羽尔心中埋下了种子。他不知道驭者的话是否可以相信,也不明白皇帝一定要看到潘达尼亚之巅的执念。但他庆幸的是,自己和这场争吵没有任何关联,自己只是旁观者,仅此而已。

到底是隐瞒驭者的警告继续攀登,还是将危险告知所有冒险者,这都是皇帝才能做的决定,他自己也懒得想。

“朕想一个人静静,这几天用不着风侯仪了,你下去吧。”

那天傍晚,在离宫中使用完风侯仪后,羽尔被稀有地允许了长假。

陛下最近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甚至会有梦呓。这是羽尔从侍从们闲言中得知的。

羽尔来到宫内的池边散步,他听到宫女们青春洋溢的笑声,她们似乎在编织着手帕,待羽尔目光瞥过去时,才发现手帕上竟然都是是幻之驭者金发的俊俏形象。侧脸的,正脸的,全身的,还有肖像特写的。

真是受欢迎啊,驭者大人。

连皇帝陛下都没能在人心中埋下如此诱惑力,可他只需在宫内出现一次就够了。

羽尔在碧绿的赤水中看到了自己,自己在宫内少说也出现过数十次,但没有被任何宫女搭过话。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吧。

羽尔隐隐感觉,驭者的魅力已经脱离了人的程度,并非自己能比较的。

突然,水面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出现了波纹。

波纹渐渐变大,成为了漩涡,将自己的倒影搅碎。羽尔感到好奇,他没有看到树叶落进池塘啊,水底似乎也没有暗流能造成漩涡,究竟是什么引起的?

可定睛一看,他发现那漩涡并非存在于水中,而是一处倒影!

他转头望向天空,那个景象让羽尔屏住了呼吸。

陛下皇寝上空中,出现了一个的巨大涡旋。但周围的宫女没有任何反应,羽尔意识到,那并非天气的变化,而是只能被自己看见,由遗物启动造成的不可视漩涡。

身为正品遗物的风侯仪,每次启动造成的漩涡能覆盖整个房间,而那也是遗物影响范围的大小。可眼前的漩涡,规模之大遮盖了一片天空,完美地将皇帝平日的所有居所包括进去。那是只有破坏性极高的极品遗物才能达到的程度,羽尔心中一惊。

可如果说能让遗物达到‘涡旋’状态的,除了自己以外,还从未遇见过其它人……除开最近才从潘达尼亚返回的那位驭者大人。

回忆起来,羽尔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想法,他只记得自己匆忙地跑向御树卫的宫殿,那滑稽的姿态引起了宫女一阵笑声。

他斗胆向一名御树卫汇报了异象,请求陛下离寝。而向来敏感的树卫御竟然听取了自己的意见,将陛下撤离了离宫。

在巨大的爆炸中,离宫的三分之一都灰飞烟灭,但是由于羽尔的进言,陛下得以从必死的爆炸中逃生,躲开了致命的刺杀。

在离宫巨大的爆炸中,所有被漩涡笼罩的建筑被火光吞噬,其中一切的活物与无机物都成为了灰烬。

羽尔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救了陛下的性命。在知晓这一点后,羽耳叹了口气。

自那场刺杀后,陛下就让他放下风侯仪,将他破格提拔为御树卫,一直将带在身边。

羽尔成为了‘树卫御’的一员,而且什么事都不用做。

可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究竟要不要救这位陛下,他其实纠结了好久。

驭者的话深刻影响了羽尔,相比陛下的执念,他其实更加认同这位仁慈驭者的话。

而自己这种揭发肯定会坏了这位驭者的目的。自己和驭者无冤无仇,甚至在看到他那和善的脸庞时,还有一瞬离奇的想法:要是和他成为朋友、谈一谈我的秘密该多好啊,这样的思绪存在。

况且,自己揭发后一定会被卷入巨大的权力斗争之中——被提拔为御树卫便是证明。

这对一向甘于平淡生活、孤僻寡言的自己来说只能是再坏不过。

可那一刻,看到那股巨大‘涡旋’时,他知道除了自己,别无他人能够做到拯救陛下这件事,圣树帝国皇帝的命此刻竟然在我手里。

就好像自出生以来就是为这一刻而活一样,平常双眼无神、对世间一切甚至潘达尼亚都不感兴趣的他,突然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为了这份意义能够延续下去,他做出了和自己性格相违背的事情。

“对不住了啊,伟大的驭者大人。”

羽耳在心中默念道。

据说当陛下知道幻之驭者是凶手时,并没有过多惊讶,也没有派任何人追捕,只是叫人给他送了把小刀,以及一个装着很多人头发的盒子,这位驭者在知晓失败后,便用小刀在住所内自刎身亡。

仿佛就是一场简单的赌局输了,喝杯罚酒般痛快。而陛下也没有追究他人之责。

真是可歌可泣,不亏是驭者,在‘死’这件事上都这么有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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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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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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