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回 龙战于野(上)
“我觉得,这仗,不如不打!”
此言一出,四下唏嘘——突厥作为游牧民族,在茫茫草原上始终扮演着掠夺者,他们好战,他们嗜血,这是刻进骨子里的战意。
然而眼下,这份令全体突厥人自豪的战争意志,在纳延口中被贬得一无是处。
如此一来,任凭是阿兰若也无法再坐视不理,只见她勃然变色,用令人生畏的冰冷腔调问道:“葛罗枝牙·纳延,此战关乎突厥万里沃土,更关乎我们整个苍狼部族的尊严——你说‘不如不打’,是何用意?”
“我……我……”纳延眼见郡主翻脸,心下畏怖,然而祸从口出,再无遮遮掩掩的必要,“我觉得……想要陈隋二国息兵止戈的最好方式,是我们不要去沾惹人家……”
阿史那·阿兰若闻言,直是听得柳眉紧锁;匍利羽·麟方欲上前揍他一顿,却被阿兰若拦住,她摇摇头:“看来,这歉你们是道不成的了——人各有志,不想打仗,放放牛羊也不错……随他便吧。”
说罢,阿兰若回身上马,麟则侧目瞥了纳延一眼,“嘁”了一声,而后跟上前去,二人自顾自地离开了。
“不愧是葛罗枝牙·雷的儿子,简直一副德行!”
“突厥人不打仗,难不成放一辈子羊?可别笑死人了!”
“唉……”
众人摇首慨叹,尔后各自离去。只留下纳延一人,痴立于瑟瑟冷风中。
……
翌日清晨,陈隋联军营中。
“逢将军,突厥狼师袭来,”楚岫云重伤未愈,况且宝剑已断,只得暂且做了逢临的斥候,“当先叫阵的,是匍利羽家族一个叫‘麟’的。”
逢临松松爽爽地侧躺于榻上,听罢,他点点头,问道:“独孤将军,还和上回一样,劳您尊驾先行压阵,可乎?”
独孤绪顿首,这便是答允了。
逢临一笑,撑起半边身子,“独孤将军,旗开得胜。”
独孤绪顿首,这便是道谢了。
待到独孤绪扛起刀离了帐去,逢临这才下榻,振袖整衣,说道:“姓楚的,点上火。”
楚岫云心领神会,是以并不多问,而是利落地俯下身,开始拨炭点火,见他一言不发,逢临问道:“昨儿没睡好?”
楚岫云愣了一下,尔后摇了摇头,他没日没夜地挂怀着白羽绫,是以几乎废寝忘食、形销骨立;然而身在军中,此般心思又怎能为外人道?
不用楚岫云说,逢临也知道。
逢临不言,佯装不知,只是拔出宝剑探入炉内滚滚厉火之中,而后猛抽出来,凑近唇边,吹拂一遭。
至于逢临此举意欲何为,楚岫云心知肚明——隆冬天气,万物生脆,以灼热的剑刃,斩冷冽的铠甲,便是浑然天成的“削铁如泥”。
此前逢临于万军之中所施展的神技,便是由此而来。
阵前,独孤绪军中箭如雨下,奈何狼师重铠护体,当真刀枪不入,一通乱箭只是射杀寥寥数人。
逢临淬火完毕,尔后藏剑入鞘,他立于门首,拍了拍手,朗声言道:“诸君!奏乐!”
霎时间,陈国营中金鼓齐鸣,一派欢腾气象——旗开响处,锣鼓喧天!蓦地,乐声一收——鸟雀不飞,万籁俱寂;尔后三通鼓响,只见逢临横剑立马,杀出阵来!
逢临胯下骕骦神驹,飞电迅雷一般,闪转腾挪,直冲敌阵!
独孤绪一鼓作气,领军破阵,乌云似的压向敌营!
“莫怕!”匍利羽·麟掣剑在手,
冲杀在前,奋力抗御陈隋联军不近分毫,“中原人虚张声势!岂是突厥对手?!”
麟的宣言重燃了狼师斗志,只见突厥精锐纷纷涌上,各显神通,正面阻击隋军攻势,一时间竟尔将独孤绪逼退些许!
眼见得成效斐然,麟再度振臂高呼:“尊崇的苍狼万岁!沙钵略可汗万岁!郡主万岁!”
“尊崇的苍狼万岁!沙钵略可汗万岁!郡主万岁!”
“尊崇的苍狼万岁!!沙钵略可汗万岁!!郡主万岁!!”
“尊崇的苍狼万岁!!!沙钵略可汗万岁!!!郡主万岁!!!”
狼师声势汹汹,简直震耳欲聋,隋军之中有人嘀咕:“疯了……疯了……”
“杨将军!岳大侠!北雁少侠!你三人补上去!”独孤绪不为所动,吃了与虎师败仗的教训,他浑不敢轻敌,“士卒有多少补多少!不计死伤!不计后果!拼尽全力保逢将军无虞!”
隋军万箭攒心,狼师头阵眼看便要支撑不住,麟登时慌了神,他大喊道:“后方补上!补上!人呢!”
“乒”地一声,一枚钢屑清脆地敲在麟的盔上,他蓦然回首,但见逢临舞剑挥来!!!
“岂曰无衣啊~与子同袍啊~”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耳听着陈营中战曲纷飞,麟陷入了沉思——“这便是我的死期了吗——突厥人本就该死在草原,无憾!只是、只是……我好像……还爱着小郡主呢……我若死了,她会不会为我落泪?她是圣女,她定会为任何人落泪……可我……只想她为我一个人落泪……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乒!”
纳延横剑齐胸,奋力格挡逢临一击,他险些滚落在地,却又爬起身来,护在麟的面前,“你的对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