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处理完残余事情后,单雄信来到城楼上找王伯当。王伯当一面快步向单雄信走去一面道:“二哥,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单雄信一手持槊,一手叉腰,眼睛望着别处冷冷道:“要是我们晚来一步,恐怕丞相就要给守城的数百将士超度亡灵了!”王伯当何等人物,听单雄信蓦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语气大是不善,知他在为自己没出兵救单冰冰的事情恼怒,便沉默着不说话。单雄信见他没话说,又冷冷睨着他道:“恕我直言,你明知道冰冰不懂兵法,还派她一人领兵出战,又不发兵,这不等于让她送死吗?”王伯当转开身子道:“冰冰她不听军令,私自出城,违反军条,她太任性了!”“就算如此,你眼见她快撑不住了,就应该发兵救她!为何按兵不动?!”单雄信强压着心口的怒气道,“冰冰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让她白白送死吗?”王伯当心里悲愤交加,尽力平稳着声音道:“二哥,我又何尝不想救冰冰?但万一我打开城门放救兵出去,隋军就会趁机攻入,到时候瓦岗没有了,我怎么向瓦岗的百姓交代?”“你别说了!”单雄信猛地一声大喝,定了定心神道,“伯当,你是知道的,我只有冰冰这么一个妹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我不能失去她!”王伯当痛声道:“冰冰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也不想失去她!”见单雄信沉默了下来,王伯当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二哥,凡事以大局为重,皇上他贵为一国之君,万一他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们的国家社稷……”“你不用拿这些话来压我!”单雄信胸口的怒火腾地上冲,提槊就走,却又停下冷声问道:“我想问你,换做是以前你会怎么做?”王伯当紧蹙着眉头不吭声。单雄信走回来看着他道:“让我来替你说吧。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身先士卒,一个人去救冰冰!就算今天被困的不是冰冰,只是一个小卒,你也一样会义无反顾!”单雄信咬了咬牙,又是痛心又是难过,叹道:“可那是以前的伯当。以前的伯当是救急扶危、为朋友两肋插刀、让我单雄信佩服万分的英雄好汉!可现在,你是个丞相。王丞相,你真是官威十足啊!”说罢提腿就走。王伯当只觉心里一阵酸楚的尖利刺痛,叫住单雄信道:“二哥!”他缓缓走到单雄信身侧,满脸悲痛,一字字道:“你要记住,这里不是二贤庄,不是七省绿林,这是瓦岗,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就有它的规章制度!二哥,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单雄信瞥了王伯当一眼,淡淡道:“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是不是每个弃武从文的人到最后都难免走这条路。告辞!”王伯当眼见兄弟关系在一点点破裂,心底的绝望感在一缕缕扩散。他眼圈一红,抬头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如果再次面对今天这种情况,他相信自己还是会这样做。“叮铃铃……”一个铜铃突然出现在罗成的眼前,摇晃着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紧接着出现的便是单冰冰的大笑脸。罗成又是不解又是好笑:“冰冰,这是什么啊?”单冰冰坐在了床前,“这个呀,就是你如果有什么事就摇它,我可以帮你啊!”罗成把铜铃接了过去,打量着不禁笑出声来:“我没伤那么严重,你赶紧回去吧!”“那怎么行呢?万一你不小心碰裂了身上的伤口,那怎么办哪!”看这样子单冰冰是要打算在这里照顾罗成到康复为止了。罗成笑道:“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不行!你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万一饿死了都没人知道。”单冰冰瞟了罗成一眼,迅速垂下了眼帘。罗成淡淡一笑:“我饿不死的,你……也不会让我饿死的。”单冰冰轻声道:“这次你为了救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这都是第二次了,我的命真的那么值钱吗?”罗成突然长吐了一口气,叹道:“啊,说真的,每次我一知道你有危险,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在你身边,所以我什么情况都不管,就只知道往前冲,到最后啊,总是把自己弄受伤。”罗成虽是笑着说的,但单冰冰却心里酸楚,颇不是滋味,蹙眉道:“你干吗那么拼命啊?万一你真的出事,那我怎么……”话到中途她蓦然停住,改口道:”那我……会内疚的。”罗成不再说笑,看着单冰冰认真道:“那也总比我悔恨终生要好得多。”却陡然发现单冰冰眼眶一红,一滴泪珠晶莹落下。心里一慌,忍不住伸手为她拭去眼泪,笑慰道:“哎,你怎么了,你干吗哭啊?我又不是死。”单冰冰停止了哭泣,蓦然握住罗成的手,轻责道:“什么晦气话!不准说什么悔恨终身的!”“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那你可别哭啊!”单冰冰脸上一红,瘪嘴道:“我没哭,哭什么呀?”渐渐说着却自己都底气不足起来。罗成一笑,故意道:“那我刚才在战场上看见你眼睛里面是什么?”“那我是着急啊!当时你浑身是血,站都站不住了,我担心你出事。你以为就你紧张我,难道我就不会紧张你吗?”单冰冰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罗成看到单冰冰的神情,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欢喜。紧握住她的手,迟疑良久,终于凝视着她认真道:“冰冰,原谅我吧。”单冰冰知道罗成还在害怕自己因为以前的事不肯原谅他,心里一酸,道:“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也没觉得你懦弱,都怪我自己太任性,是我不好,老觉得心里有刺,可就是解不开这个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还是一定要杀宇文化及,而且我一直在心里发誓,如果谁能取得宇文化及的首级,我就……”“你就怎样?”罗成双眼陡然一亮。“我就照顾他一生一世。”罗成大喜,手不由自主地一紧道:“此话当真?”“嗯。”单冰冰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好!”罗成心绪激荡,突然觉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毫不掩饰道,“那我更要杀宇文化及,我会一刀把他……”老毛病一犯,忍不住做了个劈人的动作,登时疼的呲牙咧嘴,不住吸气。单冰冰忙按住罗成的手,嗔道:“怎么回事啊?你以为你真能杀他呀?说不定你还没动手,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啊,不不不!”罗成自信满满地摆手,定定看着单冰冰道,“一定是我。你放心,就是我没了这只手,我也一定取宇文化及的人头交给你。”单冰冰不置可否,查看着罗成的手道:“我看啊,你现在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罗成心里微微一动,诚恳道:“冰冰啊,我真的希望,你能从心里面可以真心的原谅我。”单冰冰沉默不语,轻轻把手从罗成手中抽离出来,回避道:“二哥回来了,我还没见他呢。”“好,那你赶紧回去,那你一定要……原谅我。”单冰冰心里一酸,轻声道:“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躺着,要乖乖的啊!要不我可不理你啦!”罗成见单冰冰语气之中大露关切之情,不禁笑道:“我会的啊,我一定好好躺着!”单雄信除了刚回来时在城门口看见了单冰冰,之后便一直没见她的人影,知她在照顾罗成,一面摇头一面向叔宝叹道:“我这个妹妹,一心扑在你表弟罗成身上,连我这个哥哥也不要了。”叔宝一笑:“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捡回一条命了嘛!”一提起这事单雄信就来气:“哼,明知道自己的武艺不精,还要擅自出战,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在前线,她在后方,她也是想帮你嘛!”“帮我?”单雄信又好气又好笑,“她不给我添麻烦,已经算是不错了。这次,我雄信要是少了这个妹妹一点也不冤枉!”叔宝不免笑道:“二哥啊,也就她现在没事情,如果她真的出事啦,你后悔都来不及。哎,你呀,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单雄信一愣,知被叔宝说中了,自嘲地笑道:“其实我这次也是被她气的。早知如此,还真不如当初把她带了去,也总比她不知死活,往刀口上撞的好!叔宝,我们都傻兮兮等着伯当发兵救她,可是谁知冰冰这次就差点栽在他的手上!”叔宝敛了笑容,叹气道:“伯当他不发兵救人是不应该的……哦,可他也是为大局着想,不得已而为之嘛!”单雄信忿然开口:“你不必为他辩解,我认识他比你早,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叔宝,我早就想……”单雄信话未说完,就听见单冰冰进来笑道:“二哥,秦大哥,你们都在呀!”单雄信一见她,二话不说就举起了巴掌。单冰冰“啊”的一声,忙往叔宝身后躲。叔宝也急忙架住单雄信的手道:“二哥,二哥,你干什么呀?”“我干什么?”单雄信没好气地瞪向单冰冰道,“你想想你自己干的好事!”单冰冰提防着从叔宝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委屈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啦?你要打我。”单雄信吼道:“你还不认错!你知不知道你自不量力私自出城迎战等于白白送死啊!”“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好好说嘛,干吗打我?”单冰冰畏惧地看了单雄信一眼,往叔宝身后缩了缩。单雄信气极不语。叔宝也劝道:“就是嘛二哥,冰冰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嘛!”“要是我们晚去一步,她早就被人踏成肉泥了!死里逃生,还像一点事都没发生似的,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好歹的妹妹呢?”单雄信打她不到,不禁气呼呼地坐下。“叔宝哥,你坐下。”单冰冰越听越委屈,将叔宝拉到椅子上,走到单雄信身前辩解道:“二哥,你也不能全怪我呀!”“你还嘴硬?!”“本来就是嘛!”单冰冰义正言辞道,“隋军围困我们很多天了,伯当师父也不下令……”“什么伯当师父?”“就是那个王八蛋!”单冰冰想起王伯当死活也不发兵救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师父也不叫了。“你……你还说!”“就是!”单冰冰一跺脚,“他为什么不下令出城迎战啊?!我眼看士兵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这样下去会被他们看扁的!你知道吗,他们已经叫阵很多天了,他们后来还骂我们,说我们城中无人。所以,我就想带兵出城教训他们一下。可是谁知道……”说到最后,单冰冰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单雄信又气又怒:“人家叫阵好几天,就是设了一个圈套等着你们往里钻。你倒好,自己跳进去不说,还差点把整个金墉城都拉了下去!”单冰冰自知理亏,无奈道:“我一看他们就派了一个小将来,我以为……”“你以为你什么?你以为你所向无敌百战百胜啊!行军打仗,那不是儿戏!只知道逞一时之勇,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这次要不是罗成,你早就没命了,害得人家也是一身的伤,我看,你这个人情怎么还得清!”单冰冰被兄长骂了一通,哑口无言,郁闷地走了开去。倒是叔宝看到单冰冰的样子,粲然一笑,起身道:“二哥,这个事情呢就不劳你费神了,说不定我的表弟是心甘情愿的呢!”说着冲单冰冰调侃地一笑。单冰冰登时大窘,笑拧了一下叔宝的手臂跺脚道:“秦大哥!”不顾叔宝捂着臂膀假装痛叫,抬脚就走了出去。叔宝指着单冰冰的背影笑道:“这丫头!”却不知单雄信心里突然一阵黯然。单雄信对罗成平素如何对待单冰冰看得很清楚,听了叔宝的话,蓦然明白过来,喃喃道:“臭丫头,只知道自己出风头,她要真是出个三长两短,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该怎么办呢?”心里怅然,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杨林得到了李渊称帝的消息,心里沉重,召集了杨家太保共商大计,道:“唐公李渊已得长安,瓦岗西魏兵又进犯洛阳,意在灭我大隋。现在情况危急,我欲救洛阳之急,诸位有何意见?”卢方道:“长安沿途要道都已被众反王控制了,途中必定要与其交战,对我们极为不利。”杨林点了点头,却看见薛亮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薛亮忙道:“孩儿不才,还没想出什么良策。”杨林抬首道:“你不用吞吞吐吐,有什么就说!”“其实……其实孩儿正在思索现今天下的局势。”“好啊,本王就喜欢和别人探讨局势。”杨林负手踱步,走到了薛亮身边。薛亮起身道:“义父,现今天下的局势,我大隋江山可占三分之二,只余江南。而我军已分成两派,一是宇文成都控制,一是义父您控制。”杨林闭目听着,淡淡道:“这个我知道。”薛亮续道:“义父,现今圣上受宇文化及蛊惑,贪图享乐不理国事,这朝廷只怕是不可救药了。”杨林一凛,蓦然睁眼望向薛亮,缓缓道:“你说得好,你分析得有板有眼。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原来众太保都有劝杨林自立为王的念头,可怕杨林不同意,因此犹豫着没敢说。此时众人见杨林夸赞薛亮,心里稍稍放松,三太保便起身道:“义父,其实要将各个反王击破,并非难事。”“嗯?你说说看。”“唯今之计不如您自立为王,占据登州,以义父的威名,足以对抗反王,您说呢?”杨林缓缓点头:“你说的我明白了,你是也要我学李渊犯上作乱!”薛亮听杨林语气似有不快,走过来道:“义父,这不是犯上作乱,是重振我大隋啊!义父可借勤王之名到洛阳挟炀帝交出玉玺,然后你除掉化及、成都。您此举无异于光武中兴,必将流芳千古啊!”卢方沉吟着还未说话,其余几个已经纷纷道:“是啊,这是人心所向,百姓之福啊!”“您是皇族,称帝名正言顺,您才是天下之主!”众人紧张地等着杨林的决断,良久才听杨林沉声道:“这就是你们的良策?”眼前一花,只见杨林双手分别一击,站于杨林身旁的三太保和薛亮已经双双殒命。其余人等大吃一惊,来不及逃开,已被杨林抢上捏住了脖子一拧,登时骨折气断。不过一瞬之间,杨林便亲手杀了四个义子,除了卢方之外,劝杨林自立为王的人都纷纷毙命,其坚忍和狠辣可见一斑。卢方见了满地的尸首,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心胆俱寒,叫道:“义父,义父!”杨林岿然屹立,脸上隐含怒气,冷冷道:“谁想灭我大隋,都是同样的下场!我杨林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杨家的天下,谁也别想动分毫!”瓦岗大军回来的第二天,众人上朝时却发现大殿被装潢一新,雕梁画栋,锦幕纱帘,比之众人出去前不知气派了多少。咬金见了不禁兴奋地大叫,四处打量,吃惊赞叹,问道:“哎,王丞相,你用了多少银子啊?”王伯当笑道:“没多少,我只是从国库里调了一些,没有多少。”徐茂公眉头轻蹙,怀疑道:“恐怕不是吧!到底花了多少,王丞相心里有数。王丞相,目前我朝正在扩充军备,又频繁出征,望丞相不要只顾着装点门面,还是节省一些的好。”王伯当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沉默着不说话。咬金听了徐茂公一番话,也不再言语。话音刚落,忽听外面通传道:“皇上驾到——”李密大笑着走了进来,坐在了龙椅上。众人忙在殿侧排成一列。等李密坐定后,王伯当立即出列跪拜道:“皇上万岁!”以前咬金当皇帝时由于嫌烦,把这一套表面性的礼节全都舍弃了。王伯当重新定了新规,此时众人适应不来,不免有些愣,一时站着未动。李密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王伯当诧异地小声道:“跪啊,你们怎么不跪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微微不忿,但还是依次跪下,稀稀落落地喊道:“皇上万岁。”咬金自当皇帝以来从没跪过,此时依旧醒不过神来呆在那里,被王伯当催了几声,这才随众人一起跪下,冲李密嘿嘿干笑了几声。李密见众人都行了礼,挥手道:“好了,平身吧!”又是一阵稀稀落落的“谢皇上”之声,众人懒懒地站了起来,立于一旁。李密道:“此次出兵未能直捣洛阳,擒拿昏君,有点可惜啊!不过,我们连夺四城,将兵援不断扩充,足以和李渊分庭抗争。所以朕决定将新夺四城建立一个四角防线,和原来三城建立一个北斗阵营,休养生息,等待机会,再攻洛阳!”“皇上英明!”王伯当忙不迭抱拳道。单雄信出列道:“皇上,我觉得此举不妥。”“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呀?”“此次我们讨伐洛阳未能成功,等于无功而返,这说明我们还不具备讨伐隋朝的兵力。臣以为,应该直接攻长安,擒杀李渊才是!”“不可!”徐茂公一听马上道,“李渊有元霸之力,如果先攻李渊的话,即使侥幸得胜,也会元气大伤,其他反王也会趁虚而入。李渊暂时不会成为我们太大的威胁。他广施仁政,百姓十分拥戴,而杨广失德,天下皆知,起兵讨伐昏君,天下才会应和。”单雄信急欲报杀兄之仇,极力争取道:“可是李渊势力这么大,如果我们得到他的领土,就等于占领了半壁江山。到时候,我们再讨伐那杨广也不迟。”徐茂公霍然转头盯着单雄信:“单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草率行事!”他知道单雄信心思,好言提醒,单雄信却固执己见道:“皇上,臣愿请缨出战,臣与李渊杀兄之仇不共戴天,臣愿立下军令状,一举拿下李渊!”“单将军!”徐茂公提高声音道,“国事是大私仇是小,岂能混为一谈?”“皇上……”单雄信不听,还待再说,却被李密打断道:“好了好了,二位不要争了。朕觉得军师的话有道理,我们起兵讨伐李渊的确难有口实,而且众反王对我们大魏国已经虎视眈眈。当务之急,是养兵贮粮,先巩固新夺四城的防线再说。讨隋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朕相信一句话,众志成城,其利断金,这事就这么定了。好了,退朝!”王伯当率先下跪恭送李密离开,咬金只觉得还没跪多久又要下跪,咕哝道:“真是越来越麻烦。”被身旁徐茂公轻轻一碰,一怔之下住了口。杨林亲自率军往扬州谒见杨广,在龙舟内对杨广道:“皇上,眼下李渊得长安,李密占关中,其他反王分别占据河南、山东,我大隋只剩下江南半壁江山了!长此以往,反贼的势力肯定会日益增大,他们必定挥军南下,到时,为保我大隋万古基业,我们首先得歼灭反王!”杨广来回踱着步沉吟未语,宇文化及“哦”了一声,问道:“王爷有何高见?”杨林继续道:“皇上,老臣恳请皇上下旨,让天下反王汇集扬州,由老臣亲自主持,得状元者必定封为反王之王!”宇文化及一凛,道:“王爷,这不等于把大隋的半壁江山白白地拱手让给李渊吗?李元霸的武功王爷想必是知道的吧?”杨广冷冷附和道:“对啊,这样岂不助长他们的气焰吗?”杨林郑重抱拳道:“皇上,老臣绝非信口开河,而是有万全之策。这仅仅是消灭反贼的第一步,到时,老臣会在教场之上埋伏精兵和炸药,等他们相互残杀之后,将其余孽纷纷击杀,最后收复失地。”杨广渐渐听出了点意思,道:“妙计!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听朕的诏书,奉命前来呢?”杨林笃定道:“反贼虽然势力强大,但他们之间完全不团结,必定会相互勾结,互相残杀。”“王爷果然神机妙算哪!”宇文化及突然开口,“王爷,如若您不计前嫌,老臣愿意和你一起铲除反王,力保我大隋江山!”杨广见宇文化及不再与杨林争吵,甚至向杨林求和,颇感诧异,叫道:“宇文卿家!”宇文化及正色道:“皇上,臣以前也是意气用事,对王爷多有得罪。现今国难当头,以前的那些恩怨应当抛之脑后。”杨广心里大慰,叫道:“好,说得好!能与皇太叔冰释前嫌,合你二人之力,朕相信你们一定能够铲除那些反贼!”杨林突然下跪道:“皇上,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有何事,说!”“皇上不答应,老臣不起来。”杨广一怔,叹道:“朕答应你就是了,起来吧!”杨林这才站起,恳切道:“皇上,此次比武大会之后,龙舟就不要南巡了,我们重组力量,夺回长安,以巩固我大隋的杨家基业!如若皇上如此,那是天下之福,苍生之福啊!”杨广心里一震,知道大隋势力凋零,之后也无法再南巡了,心里略微黯然,闭目道:“靠山王忠心耿耿,好,朕答应你!”宇文化及在殿上向杨林求和,一回家却哈哈大笑道:“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宇文成都见了也不免笑出来,问道:“爹,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杨林这个老贼自作聪明,居然想出这么一个孤注一掷的好计。成都啊,这可是个好机会。”宇文化及瞳孔猛然一缩,狠狠道:“杨林呐杨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宇文成都一凛,眉峰猝然攒起:“爹,你是说,我们终于可以有杀他的机会了?”宇文化及嘲弄地一笑:“哼,用不着我们动手,你想想看,天下的那些反王,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他们一起上,那老贼还能有活路?等杨林一死,看谁还有胆量阻止我夺权!”他越想越是心喜,喃喃道:“杨林呐杨林,想你征战沙场几十年,今次会作法自毙,自掘坟墓。”“爹,我们这次终于可以有机会报仇了。”宇文成都想起以往杨林在朝堂上对自己父子的弹劾,暗暗咬牙憎恨。宇文化及却道:“此事也不是万无一失啊!我们必须找一个人随时监视那老贼的一举一动,可是这个人
又必须是皇上身边的人。成都啊,想想看谁最合适啊。”于文成帝略一思量,已想起一人,问道:“爹,你看,令狐达如何?”“令狐达?”宇文成都附在宇文化及耳边道:“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此事由他去办,保准万无一失。”宇文化及沉吟了片刻,想起令狐达贪财好利,的确是个可以收买利用之人,便缓缓点了点头。李密收到杨广召集天下反王比武之令,微微一想,已知不对,在朝堂上道:“忽然召集比武,其中必有玄机。军师,你认为如何呀?”徐茂公只觉其中另有谋划,但暂时也还没弄清头绪,回道:“臣也一时搞不清楚原由,但是此事需要小心行事。”“说得好!”李密走下台阶道,“那你说朕要不要御驾亲征呢?”徐茂公沉吟道:“如果是以单比单的比武,大家都不是李元霸的对手,如果朝中大将都去了,万一隋军来个调虎离山,则行事不妙啊!”“依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不去了?”“如果不去的话,又会显得胆怯。”李密闻言不禁左右为难,长叹一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臣以为,应该派叔宝罗成咬金前去应约,其余的人留守瓦岗,我会嘱咐他们三人不要硬拼,以免发生意外。”李密深以为然,点头道:“好,就按军师说的办!”当即下令,着叔宝、罗成、咬金三人前往扬州,嘱咐三人务必小心,静观其变,莫要中了朝廷的圈套。与此同时,其余反王均收到了杨广的圣旨。于是,十八路反王并六十四处烽烟从四面八方纷纷向扬州聚齐。然而前往途中,却多生变故,比武尚未开始,各路反王已经在路上明争暗斗,相互残杀。不论是哪一方,只要来的途中声势稍微壮大、人马数量稍多一点,便会遭到其他反王的埋伏袭击,还未到达便已损兵折将。杨林得知整个事情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进行,当即便禀告了杨广,道只等各路反王聚集扬州,便可伺机将他们一举歼灭。恳请杨广移驾洛阳东宫,静候佳音。宇文化及又当场表态,自当和杨林竭尽全力,说得杨广心怀大慰,大加赞赏。宇文化及便趁机保荐杨广的贴身侍卫令狐达,让他在教场上助杨林一臂之力。杨广准奏。李渊收到圣旨后本要派李元霸出战,但却传来急报,突厥入侵,来势汹涌。李渊无奈,只好派李元吉率元霸先去平乱,李世民则主动请缨来参加英雄大会。李世民对朝廷的心思一眼看穿,知杨广想借一个有名无实的状元头衔让各路反王自相拼杀,心里暗暗忧虑。来到扬州,便对众反王逐一拜会,想要劝各人平心静气,不要中了杨广的计。谁知众反王见李元霸未到,根本不把李世民放在眼里,揶揄一番,便毫不留情地轰人。李世民和几个部将拜访了多人,却没想到人人都为这武状元疯狂,皆以私利着想,全然不顾大局。李世民碰了几次钉子,心情更加沉重,只得打道回府,吩咐下属见机行事。走到一酒店门口,李世民忽听有人欣喜叫道:“哎,世民,世民!”转头一看,却见叔宝和咬金正在酒店之中喝酒,不禁惊喜道:“恩公!”便让下属留在门口,自己走上前去拜道:“恩公,程大哥!”叔宝和咬金请李世民入座。三人坐定后,叔宝道:“世民啊,以后不要再喊我恩公了,叫我秦大哥就可以了。”李世民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算是默认。咬金为李世民斟了一杯酒,笑道:“哎,你也参加武林大会啊?怎么不见元霸?你一个人打不赢的。”李世民道:“其实不瞒两位大哥,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争这个武状元,而是想说服大家不要中了朝廷的奸计,自相残杀。”对于各反王在途中就自相残杀的消息叔宝也略有耳闻,不禁叹道:“谁想当这个武状元,无非就是想号令群雄。”李世民心中此时如明镜一般清亮,略带愤恨道:“虽然大家都举着反朝这个旗号,可是都各怀私心,实为真正的虚名打得你死我活。可是我们当初之所以要反朝廷,是因为昏君j□j,黎民受苦。占山为王之后,就各拥山头,坐享其成,完全不理老百姓的痛苦。”叔宝和咬金知道李世民讲的完全属实,心里叹息,都是沉默不语。李世民又道:“对了,秦大哥,你怎么想?”叔宝长叹一口气道:“推翻了杨广又如何呢?谁当了皇帝,老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实最要紧的并不是什么人当皇帝,最要紧的是他给老百姓一个太平生活,让老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李世民目光灼灼地望着叔宝道,“只要天下太平,那老百姓自然会爱戴他,战乱就结束了。”叔宝想起徐茂公上次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一动,试探道:“世民,在你心目中理想的皇帝是什么样的?”“很简单,就是以民为天。”话虽简洁,却字字真诚。“以民为天?”叔宝喃喃道,和咬金对望了一眼。咬金心里大起敬佩之意,赞道:“好,说得好!来,干杯!”便和叔宝、李世民一齐痛饮起来。教场比武之期近在眼前。比武的前一天晚上,宇文化及暗中召了令狐达嘱咐一番,又细细吩咐了宇文成都次日要做的诸般事宜,保证一切无虞后,心里得意满足之情难以抑制,不禁嘿然低笑。教场之上,各反王坐在各个帐下,都是一言不发,凝神等着杨林的到来。叔宝昨日听了李世民的话语,低声吩咐道:“咬金,表弟,我们见机行事,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动手!”话刚说完,就看见李世民站起来欲向场中走去,忙叫道:“世民!”望着李世民,眼神中大有阻劝之意。李世民回过头来看了叔宝一眼,嘴角含笑,还是坚定地走向了场中。李世民走到教场中央,恭敬地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前辈,在下斗胆,请听在下一言。在下奔波数日,只是想揭穿朝廷的阴谋,望大家不要中了奸计,自相残杀。”见众人都缄口不语,李世民心里着急,欲一个个分别相劝,首先向百御王高谈圣抱拳道:“高前辈,你要三思啊!”高谈圣冷冷地看着李世民,依旧毫无反应。李世民又提高声音道:“各位前辈,事关重大,现在不是你争我夺的时候!”高谈圣帐下的一个部将开口嘲讽道:“怎么?自己没有本事就嫉妒别人吗?”又有另一帐中的人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怕死啊?”“哼!李渊那个缩头乌龟,躲在长安不敢来,恐怕是吓破了胆吧!”李世民气往上冲,好歹忍住了道:“我父皇不是怕死,他只是想避免这场战争。再说,各位前辈要选盟主的话,大可以自己选,何必要听朝廷的摆布呢?”话音未落,又有人讥笑起来:“难道让我们听他的不成?他以为他李渊是什么人哪!”李世民好言相劝,却成为众矢之的,一时哑口无言,僵在了那儿。叔宝见状喊道:“世民,回来吧!他们不会听你的。”李世民回过神来,转头道:“秦大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轻易放弃!”叔宝心里一震,站起身来:“世民,你何苦呢?他们是不会理解你这份心的!”李世民心里黯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昂然道:“各位前辈,我李世民绝非贪生怕死之徒,请相信在下一片肺腑之言!这次朝廷,只是想借机会铲除异党,等杨林一到,大家就跑不掉了!各位英雄请相信我,不要自投罗网啊!”李世民又是着急又是痛心,众人却神情各异,或嘲讽、或犹疑、或鄙夷、或敬佩,然而却无一人有所动作。“各位前辈,我……”李世民还待再劝,却忽然听见一阵铿锵的鼓声,杨林率着卢方以及众士兵踏着鼓点步入了教场。众人见杨林到来,心中都是一凛。高谈圣见李世民还杵在场中,高声嘲讽道:“小子,已经太晚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到你的座位上,小心掉了你的脑袋!李世民无奈,只得回到帐下,沉默不语。教场上已经提前搭好了一个高台,此时杨林走到高台上坐下,挥手令鼓声停止。卢方站出来高声道:“这次比武大会,生死各安天命,赢的一方将直接进入下一轮,最终获得武状元者可号令群雄,并获朝廷认可。其余各路人马需岁岁进贡,俯首听令!”李世民一听更是心里大叹,其中利益诱惑如此丰厚,只怕不想当这武状元的为数不多。杨林眼望众人,只沉声宣布道:“比武现在开始!”随着教场大门的“吱呀”一声关闭,鼓声再次响起,急促鼓点如疾风暴雨般响彻全场,只打得人心激荡,心潮起伏。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场中。鼓声一停,两人便比试起来。名为比试,实则厮杀,谁知两人武功均是平平,半斤八两,不过一瞬的时间,两人手中的刀一齐刺中了对方的胸口,竟双双毙命。早有士兵上来将两人的尸首拖了下去,比武继续进行。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当真是乱变奇生,乌烟瘴气。两方的拼厮中,有人暗中放箭暗助己方,被人识破后,堂而皇之地上场比试,却屡放暗器,尽使卑鄙手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多人尸横当场,血流遍地。众人虽看得惊心动魄,后继之人却源源不绝,其势之疯狂,直让瓦岗众人大为唏嘘。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却是如此争名夺利,卑鄙无耻之徒。杨林心喜之余,更多的却是叹息世风日下,人性沦丧。李世民越看越怒,低喝道:“这是什么比武大会?简直是屠杀!”咬金也看不过眼了,拿起斧头道:“让你尝一下我斧头的滋味!”“咬金!”叔宝一惊,急忙喝道。咬金道:“整天是你做英雄,今天让我做一次啊!”说罢提着斧头就上了场。和咬金对战的正是以放暗器屡屡得胜的雷德明,见咬金上场,二话不说就举刀砍来。咬金臂力过人,天罡三斧舞的赫赫有声,雷德明不敌,竟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石灰,当风一撒,尽数飘进了咬金的眼睛。咬金登时视线模糊,跌坐在地。瓦岗众人和李世民大吃一惊。罗成义愤填膺,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长枪,起身喝道:“咬金!”飞身一跃,已然为咬金挡开了雷德明的一击。罗成平稳落地,挡在了咬金面前,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没事吧?”咬金伸手抹去脸上的石灰,眼睛中的石灰却还需处理,道:“没事,交给你!”便提斧而下。罗成看着雷德明,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冷哼一声,双眉陡蹙,提枪就向对方刺去。只见红缨抖动,枪花翻转,不过一个回合,罗成的长枪扫中对方的膝弯,将对方击倒在地,紧接着长枪一送,冰冷枪尖已抵在了对方的喉头之前。雷德明败下场去,紧接着又上来数人挑战,罗成连番胜利却一个不杀,尽数放回场下。叔宝、咬金和李世民看得大慰,均相视而笑。杨林见罗成身形矫捷,胜而不骄,心里喜欢佩服,问道:“你为什么不
杀他?”罗成回头,昂然道:“比武之争,无须生死定论!”“好!说得好!”杨林微笑大赞,高声问众人道,“还有人应战吗?”一连问了数声都没有人回应,众人见罗成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惧怕他英勇,皆不敢上前应战。杨林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场武状元之争,已经有了结果!”罗成本意只想救走咬金后,阻止这场自相残杀的比武,并没想到要成为状元,闻言眉头不禁紧蹙起来。叔宝在远处看着道:“看来表弟得胜了,是武状元了!”李世民在一旁沉思道:“依我看,没那么简单,小心其中有诈!”叔宝一震,不禁抬头打量起来,眼锋一扫,却发现城头后面一个侍卫正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登时心中一沉。此时场中一片沉寂无声,罗成和李世民均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凝神四顾,小心戒备。全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突然,杨林轻轻拍了拍手掌,顿时教场四周响声大作,烟雾瞬间弥漫,一串炸药爆炸之声响彻云霄,将一干反王震得神色大变,纷纷抱头逃出,向教场中间跑来。叔宝、咬金和李世民也纷纷站起,极目四望,却只见一片浓灰色的滚滚硝烟,罗成本身在教场中央,见奇变陡生,当即定住了心神举目观望,辨明了方向向叔宝等人跑来,急问道:“你们没事吧?”正当众人心神大乱,茫然无主之际,杨林又拍了拍手掌,然而等待良久也没听见响声,一颗心猛然一沉。众反王终于反应过来此番是朝廷的阴谋,不由怒从心起,大声叫骂着抄起兵器向杨林围去,与众兵打成一团,教场顿时一片混乱。杨林又惊又怒,正愕然之时,忽听教场墙头上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宇文成都从墙头探出了半个身子,双手撑着墙头,俯视着场中的一切哈哈大笑。众人纷纷抬头观看,“宇文成都!”叔宝耸然一惊。杨林看到宇文成都,什么都明白了。定是宇文化及命他扣下了一部分炸药,要激起众怒,让自己和众反王斗个两败俱伤!好狠的毒计!杨林强忍住怒意高声喊道:“宇文成都,现在是大好时机,赶紧带兵包围他们!”宇文成都丝毫不搭理他,只指着下面的众反王道:“你们给我听着,你们中了杨林的奸计了!他原本要在这里炸死你们,你们现在慢慢地找他算账吧!”众反王一听,更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杨林碎尸万段。杨林大怒,仰头骂道:“你这卑鄙的小人,想不到我杨林驰骋沙场一生,竟、竟然栽到你的手里!”宇文成都得意地哈哈大笑,指着杨林道:“靠山王,你这是作法自毙啊!你这可怪不了我。我现在要回去保护皇上了,你自己在这里慢慢收拾残局吧!”说罢大笑走开。杨林只觉一股气直往上冲,胸口烦闷欲裂,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花白胡子染上点点血红,触目惊心。众反王已纷纷拔出了刀枪剑戟,怒指着杨林道:“你这个杨林,真不是个东西,空披一张人皮!”“今天我不宰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杨林虽受内伤,却双眼一烁,猛地拿过卢方手中的囚龙棒,持棒屹立,凛然不惧:“我杨林为朝廷尽忠,死而无憾!我还怕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不成!”纵身一跃,跳入了教场中央,与冲上来的众反王拼杀起来。杨林虽已年迈,身姿竟毫不见迟缓,如一头威猛的雄狮,囚龙棒横扫一片,大开大合,大有开天辟地、裂石破金之势。众反王虽然人数众多,却占不到丝毫便宜,伤亡甚是惨重。混战之中,卢方及众兵士被众反王当场杀死,杨林孤身一人,被众反王渐渐围在了中心。叔宝本没加入战团,可见到杨林被围,猛然拔出双锏,冲身过去,双锏一挥,挡在了杨林面前。“秦叔宝!你为什么挡我们?!”众反王大怒。叔宝双臂张开,沉声道:“你们一起上,胜之不武!”“他设计害我们,难道他就光明正大吗?”叔宝双眉紧锁,定声道:“小弟并非故意阻挡,只是杨林与我有杀父之仇,我只想在这里和他有个了断。如果他赢了的话,还请大家大人有大量,给他一条生路……”话未说完,众反王已大声叫嚷起来:“不行!他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就要杀他!这是我们跟他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想跟他单打独斗,要是赢了,你就是杀死靠山王的英雄,我们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叔宝愕然四顾,不料众人竟将自己想的如此龌龊,心里凉了半截。杨林却突然大笑起来,冷冷道:“只顾争名夺利,不成气候的家伙!叔宝!”叔宝缓缓转身对着杨林,杨林眼望叔宝,语气缓和下来:“你不是想有个了断吗?义父给你这次机会。”叔宝听杨林自称义父,心里蓦然没来由的一酸。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众反王一起举兵器上前一步喝道:“不行!”罗成、咬金和李世民突然跑过来,围成三角,将叔宝和杨林护在了中间,各自拉开架势,凝神戒备。罗成高声道:“表哥,你打你的,这里我给你守着!”“叔宝,要打就打,输了就麻烦了。”是咬金的声音。罗成提枪于胸前,眼望众人冷冷道:“你们想杀杨林,先得过我这一关!”众人方才于教场比武中领略到了罗成的厉害,心中畏惧,一时犹疑不决。杨林胸中豪气顿生,心怀大慰,扬声道:“叔宝,你这几位兄弟,非常非常的仗义,让老夫佩服!这些个鼠辈,以后不要跟他们来往,免得掉了身价!”言下对众反王的讽刺之意十分明显。众反王心里不快,一人持剑指着杨林道:“杨林,你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还待再说,却听人小声阻劝道:“他们几个联手,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啊!他想打就让他打,我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打到两败俱伤之后,我们再去下手也不迟。”众人一想,深觉有理,干脆顺水推舟道:“秦叔宝,你不知死活,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到时候别说我们不救你!”叔宝正面直对着杨林,凝声吩咐:“表弟,咬金,世民,我这一战不管生死如何,我秦叔宝一言九鼎,如果我输了的话,你们一定要安全地把杨林送出去!”李世民转头定定望着叔宝,道:“秦大哥,你放心吧!“叔宝啊!”杨林眼神复杂地看着叔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义父一生没有看错人,义父对你一直寄予厚望,日后,你必成大器!”看着杨林饱经沧桑却刚硬英勇的脸孔,叔宝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直搅得他心里极是难受,半晌才极力稳住心神道:“叔宝多谢义父赏识教诲,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今天在这里,我们还是……有个彻底的了断吧!”杨林心头沉重,长叹一声,缓缓道:“叔宝啊,来吧!义父决不会手下留情!”叔宝郑重地点了点头。众人见两人即将战斗,便慢慢退了开去,给他们腾出了一片空地。杨林大喝声中,举棒向叔宝迎去。谁知两人甫一相接,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轰然响起,登时火花冲天飞起,浓烟滚滚,呛人鼻息,竟是剩下的炸药又爆炸了。罗成三人转头掩鼻,待烟雾消散,回过头来,都是大吃一惊。尚未完全消散的烟雾中,叔宝和杨林各举着兵器僵持着。叔宝的锏刺中了杨林的胸口,杨林的囚龙棒却也击伤了叔宝。叔宝面色惨白,口中缓缓流出一大口鲜血,大叫一声,骤然拔出了锏。杨林惨叫一声,闭目倒地,一代英豪就此殒命。叔宝脸上尘土鲜血混杂,污秽不堪,呆呆地看了杨林的尸首半晌,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散去,手一松,双锏砰然坠地,人也直直地栽倒在地,双目紧闭,嘴唇殷红,生死不明。罗成三人大惊,一齐向叔宝跑去:“叔宝!”“表哥!”“秦大哥!”奔到近前,轻摇叔宝,万般呼喊,却无论如何都叫他不醒。叔宝面色苍白,全身僵硬,躺在那儿,便如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