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程大娘听到了太医的话,心里虽难过,可看到儿子孝顺,眼下又得了孙子,却是说不出的满足安慰。她不忍儿子太伤心,把咬金叫到床前,微弱地笑道:“咬金呐,娘这一大把年纪,穷也穷过,逃也逃过,反也反过,连皇太后都当上了,死也无憾了。娘唯一的愿望啊就是想看看自己的亲孙子,抱着他亲上几口。咬金,翠云一天不让我抱上这个孩子,娘就一天不合眼。”咬金心里大痛,一把跪下道:“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我求老天爷让它给翠云生个女孩子……”话未说完,程大娘面色大变,气急之下大声咳嗽了起来,连声道:“乱说乱说,程家的香火怎么可以乱说呢?”“娘!对不起娘,我再也不说了!”咬金天性乐观,可一想起生他养他的母亲正在受病痛的折磨,双眼就忍不住淌下泪来。程大娘白了咬金一眼,累的直喘气,叹道:“我跟你说呀,我有病的事别告诉翠云,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子,啊?”咬金哭着点了点头。程大娘又道:“明天你跟我一块进城,进庙烧香拜佛。”“娘,您等身体好了再去。”程大娘皱起眉头:“这怎么可以呢?什么事都可以拖,拜佛是不可以拖的。咱们俩进城以后,再给翠云买点药材,帮她补补身子,也就够了。”咬金见母亲身在病中,却还在为自己的妻儿考虑,又是心酸又是自责,道:“家里面有那么多好药材,您不用担心的。”“你懂什么?听我的没错。”咬金怕程大娘生气,只好点头答应。程大娘笑催道:“回去吧,快陪陪翠云去!”咬金听母亲这么说,更觉惭愧,双眼通红道:“我想陪陪娘亲。”程大娘苦涩一笑:“娘没那么容易死,快回去吧,不回去我打你了!”咬金这才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程大娘又让他把眼泪擦干,爱怜地道:“这么大个小子动不动就哭,真没出息,快回去吧!”咬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程大娘怔怔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一块,双眼又酸又涩,却掉不出一滴泪来。叔宝独自在屋内抱着捕快服坐了良久,心内徘徊犹豫、焦灼不安,如窗外的如水夜色般起伏不定。终于,他猛地下定决心,起身去找李蓉蓉。李蓉蓉却正在屋中收拾东西,好像要离开的样子。叔宝吃了一惊,问道:“蓉蓉,你干什么呢?”李蓉蓉淡淡道:“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最近忙着办理城外私塾的事,一时分不开身,所以打算到村里住两天。”“你要到村子里去住吗?你一个人啊?”李蓉蓉碰上叔宝热切的双眼,心头砰的一跳,急忙移开视线:“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着只管自己收拾衣物。叔宝口中发干,只觉得站在李蓉蓉身前,准备好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太放心,你还是留下来吧!学堂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办不就是了。”李蓉蓉轻轻瞥了他一眼:“你都自顾不暇了,又怎么能帮我呢?说不定过两天你又要出兵,学堂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叔宝心里大急,上前一步冲口而出:“你还是留下来吧,别走了。我……我舍不得你走!”李蓉蓉不着痕迹地和叔宝保持了一定距离,轻问道:“舍不得什么?”叔宝心如鹿撞,脸颊燥热,鼓起勇气道:“咳,该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我自己都说不出来!没有人能给我这种感觉,除了你。在我痛苦的时候,它能够安慰我,在我迷失的时候,它更能够开导我,这种感觉对我太重要了。以前我没有好好去珍惜它,蓉蓉,你能告诉我,我还有权利拥有这种感觉吗?”李蓉蓉慢慢停了手里的动作,回想起身遭的种种经历,只余满心悲愤和苦涩,凄声道:“秦大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甚至连普通女子都不如。”叔宝听她自轻自贱,心里大惊,疾奔几步到李蓉蓉身前道:“蓉蓉,你不是普通女子,在我眼里,你不是!”李蓉蓉双眼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低头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蓉蓉,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在我心里已经埋藏了很久很久了,你知道吗?”“秦大哥,你别说了!”李蓉蓉蓦然一声大喊,满目含泪地奔到门口,无力地倚着门框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叔宝缓缓走到李蓉蓉身边,见她一脸悲戚痛苦,心里大痛,只认为是那个永远也治不好的病给了她如此大的创伤,让她一直躲避着自己。李蓉蓉抽泣着,半晌才轻声道:“秦大哥,其实,蓉蓉早就是个该死的人,是你让我有勇气活到今天。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其实蓉蓉心中又何尝没有秦大哥?我只要求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就满足了,所以,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吧!”“蓉蓉……”“你听我说完!”李蓉蓉抬起头,一双盈盈泪眼望向叔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还会做那个梦吗?”叔宝一怔,迟疑着不敢回答。“会吗?”李蓉蓉又问了一遍,逼视着叔宝叫他无从逃避。叔宝点点头:“会。”“我也是。”李蓉蓉凄迷地转开目光,“会做比以前更恐怖的梦。你知道我刺杀杨广失败的后果吗?”她蓦然进屋关门,把错愕不及的叔宝关在了外面,这才痛哭道:“我已经是个残花败柳,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碰过我的身子,每一次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他们一个一个向我扑来,一件一件撕我的衣服……我拼命地喊,拼命地叫,想要推开他们,可是无济于事……我每次醒来,我都没有勇气再睡下去,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睡着,不要再做那个噩梦……”李蓉蓉每说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然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叔宝听得又惊又怒,心如刀绞,双手握拳,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承担这无穷无尽的苦痛。她的哭泣如一记记猛锤,真实而深重地打在了自己心上,直至血肉模糊。良久,叔宝才颤声道:“蓉蓉,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噩梦是过不去的,很多事情我们可以把它忘掉嘛!”“你能吗?你忘了吗?忘了那个噩梦吗?”李蓉蓉大哭着反问,“我知道你不能,它还是每夜都来纠缠你不是吗?我也是,我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没有资格谈论幸福,我不配,可是你不同!秦大哥,不要为了我,耽误了你自己……”叔宝越听越是心痛,没想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心迹,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做错了什么?蓉蓉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他们?李蓉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叔宝心神大震,急道:“蓉蓉,我……”“秦大哥,我已经决定终身不嫁,一辈子孑然一身。”李蓉蓉背靠在门上,目光飘入虚空,喃喃道:“秦大哥,你知道,什么花最值得你珍惜吗?是昙花……只开一夜,就谢了……”门后又传来了李蓉蓉极力压抑着的哭声。叔宝的心瞬间堕入了万丈冰渊,面色惨白,眼前发黑,身子僵硬地缓缓离去……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李密适应了皇帝的位置,增设文官,添加礼制,逐步完善了纲法,稳定了朝廷内部。这日上朝,李密豪情满怀地道:“昏君已抵达洛阳,机不可失啊!秦叔宝,朕命你为讨伐大元帅,徐茂公为军师,率领单雄信、罗成及三万大军攻陷五关,直入洛阳,捉拿昏君!”几人齐声领命。咬金心里纳闷,叫住李密道:“哎,皇上,为什么不派我出去?”李密微笑道:“你夫人身怀有孕,朕不想分你心,你就一心一意在家侍候她!”咬金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捉拿杨广,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能放弃?连连摇头道:“不行,如果你不派我出去打,我就是生个儿子出来我都不会开心的。皇上,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国家大事和私事,我分得很清楚,你还是派我出去。”李密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勉强,“好,朕就封你为先锋,随军出征!”“多谢皇上!”咬金精神大振。“好!”李密振臂高呼,“我瓦岗大军三日后出发,直扑洛阳!”下朝后,李密立即召王伯当来见他。王伯当见了李密,抱拳道:“皇上,那么早叫微臣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李密摆手道:“王兄啊,此处并无外人,你我可以兄弟相称啊!”王伯当心头一暖,嘴角露出丝微不可见的笑容,但还是低首道:“君臣有别,微臣不敢。”李密哂然一笑:“什么君臣哪,又不是在朝上,以后无人的时候,我就叫你皇弟,你呢,就叫我皇兄。”李密如此做俨然是将王伯当归入皇族了,王伯当沉吟了会儿,笑道:“既然皇上那么坚持,臣也就不客气了。皇兄,有什么事那么心烦哪?”李密站在大殿门口向殿内一指,“你看这大殿之上缺些什么?”“是气派。”王伯当脱口而出。咬金做皇帝时一向从简,不喜弄繁华奢侈的装修,因此这大殿也就和众人刚到瓦岗时一个样,就算王伯当趁咬金不在时做了些小改动,却还是显得太简朴。李密很是高兴,笑道:“皇弟与我真是心灵相通。来,看看,有什么办法把它弄得气派一点。”王伯当信心满满地一笑:“皇兄请放心,我是一国之相,这事包在我身上。”“好!”李密欣然答应。三日后,扫隋兵马大元帅叔宝率着先锋咬金,军师徐茂公以及二十万大军直奔东都洛阳,其余众将,悉令随征。这是四明山之役后瓦岗又一次倾尽全力的重大战争。李蓉蓉独自一人去村里办理学堂的事情,单冰冰和裴翠云就陪着宁氏到庙中为出征的男儿们祈求烧香。三人并排跪在佛像之前,持香祷念。“但愿菩萨大慈大悲,保佑他们能平安回来。”“菩萨保佑,保佑瓦岗寨全体将士凯旋而归,保佑咬金、婆婆平安。”“菩萨,求你保佑我二哥、秦大哥、程大哥他们平安回来,打个漂亮的胜仗,还有保佑……还有……菩萨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您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总之……总之帮帮他就是了。”三人拜完佛后出得庙来,宁氏笑问道:“冰冰啊,你刚才上了三炷香,一炷是你二哥,一炷是叔宝,还有一炷是谁啊?”单冰冰登时脸色大红,抿了抿唇,低头走了开去。裴翠云和宁氏对望一眼,均心里透亮,偷偷笑了起来,打趣道:“啊,我们有数了!”却见单冰冰停住脚步,好奇地看前面一个妇人教女儿折纸鹤。单冰冰见地上已经堆满了纸鹤,一只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不禁奇道:“要叠那么多纸鹤干什么呀?”宁氏道:“哦,传说中啊,只要把心愿折在纸鹤里面,供放神桌上,这样啊,菩萨就会显灵的。”单冰冰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传说,那要折多少才够呢?”
裴翠云笑道:“那当然是折得越多,心也就越诚,也就越灵验了。”单冰冰听了,暗暗留了心,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地拿出纸写上了愿望,开始折了起来。她手指灵巧,一张薄薄的纸片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灵动纤巧的纸鹤。单冰冰越折越多,心里也越来越开心,就仿佛自己的心愿被纸鹤载着传递到了远方的战场,嘴角不自觉地弯成好看的弧度,带上了一抹甜蜜的微笑。殊不知李蓉蓉也跟她是一样的心思,虽身在百里之外,却也不停地折,直至天亮。瓦岗大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势如破竹,已攻陷东阳、宁阳、金领三座城池,余下的东领关也是唾手可得,接着便可直取洛阳,捉拿杨广!杨广听了宇文化及的禀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得知现在瓦岗的皇帝是李密,想到当初没把他就地正法,悔得肠子都青了。杨广意欲封李密为王,好让他退兵,宇文化及却觉得不妥,认为不该对反贼如此低三下气,涨反贼的士气,灭自己威风。略微思量下,宇文化及猜测此番瓦岗出战,一定出动了大批的军力,大将也都参战了,如此不如派人反攻瓦岗,来个后院起火、措手不及,到那个时候再和李密议和也不迟。杨广依了宇文化及之计,当即命涿州留守孽世雄率兵攻打瓦岗,自己则继续享乐游玩。李渊收到了杨广发给各路官员要求助他抵挡瓦岗的圣旨,长叹一声,放下圣旨道:“秦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没来得及报答,怎么会刀兵相见呢?”一旁刘文靖起身抱拳道:“大人打算怎么办?”“我要是不去打瓦岗,这就是抗旨!我要是打了瓦岗,又对不起恩公。忠义两全果真是难哪!”刘文靖不以为然,道:“那你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君主,是不是值得为他尽忠呢?”李渊心里一震,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文靖郑重道:“大人,现在天下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了,大隋大势已去,西魏又连攻三关,势不可拦,他们再攻下了洛阳,擒拿了皇上,那天下就是李密的了!”“那又怎么样?”“到时候各反王一定不服气,就会围攻李密,岂不是又将天下大乱吗?倘若他们真的得了天下,那我们也难免成了他们讨伐的对象。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得不了天下,大隋的江山能保住,可是皇上早有除掉我们的意思,处境也不容乐观哪!”刘文靖一条条分析出来,直说得李渊心乱如麻,焦躁道:“我何尝不想自保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了活命,难道你让我起兵谋反吗?”李渊本是随口一说,却正中刘文靖的下怀。刘文靖一喜,俯身低声道:“大人刚才说的就是唯一的出路。”见李渊面色倏的凝重,刘文靖又道:“大人,唯今之计不如仿效李密,自立为王,立即起兵!”“什么?!”李渊腾地站了起来,“我自立为王?”“对!立即发兵长安,不能让西魏抢先得手!不然的话就真的进退两难了!”李渊只觉双手在轻微的颤抖,沉声道:“要我和秦恩公刀兵相见,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大人!”刘文靖焦心力劝,“现在不是顾及兄弟情谊、救命之恩的时候,大人要是晚一步,恐怕将来后悔也来不及呀!”李渊沉默了下来,只觉千头万绪无从整理,胸口堵得发慌,脑中纷扰什么也想不出来。良久,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让我想一想。”然而还没想出个头绪来时,被杨广留在太原的张妃、尹妃却突然传召他。李渊匆匆赶去,二妃却正在用膳。李渊站在屏风后面躬身道:“二位娘娘正在用膳,李渊在后面候着。”一个娇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李大人不必拘礼,闻听洛阳告急,我们只想打听一下皇上的一点事。您还是请进来坐吧!”“是。”李渊恭声回答,绕过屏风道,“二位娘娘有何吩咐?”二妃屏退了下人,娇笑着站起身来,连声让李渊坐下,一边一个就开始拉李渊的衣袖。李渊见二妃如此殷勤,大是惊愕,反倒手足无措起来,连忙推辞,然而耐不住二妃的请求,只好坐下。二妃又亲自为李渊斟酒,道:“来,李大人,我们两姐妹先干为敬了。”李渊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连声道:“不不不,李渊先……先敬二位娘娘,先敬二位娘娘。”说罢一口饮尽。二妃也各举袖掩嘴饮了一小口。喝罢酒,二妃又让李渊坐下,只是提着酒壶不住地为李渊斟酒,李渊只觉坐立不安,但身为臣子,只有遵命一杯杯的喝下。过了一会儿,张妃问道:“李大人,快给我们说说,皇上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尹妃也接道:“我们真的很担心啊!”李渊回道:“接到皇上的圣旨,臣……”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脑中一片空白。张妃催道:“李大人您快说呀!”“李大人,快说呀!您打算怎么样?”尹妃凑近了身子。“臣……想请皇上……取消……龙……”李渊只觉眼皮沉重,浓浓的倦意蓦然席卷全身,实在支撑不住,就这样倒在了桌上。二妃假意叫唤了几声,对望一眼,露出了笑意。原来二人久留于晋阳宫,听说西魏大军节节大胜,迟早会打到这儿来,到时候不但妃子做不成,连性命都可能会丢掉。而杨广自顾不暇,只怕根本不会想起她们姐妹俩。想起以前曾有童谣“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一句,暗示未来天子姓李,与其老死在此,不如放手一搏,于是暗中定下计策,要逼李渊造反。李渊睡梦中只觉得鼻尖痒痒的,“阿嚏”一声,慢慢醒转了过来。可醒来一见,二妃正一左一右依在身边笑看着自己,半截j□j的身子露在棉被外面,媚眼如波,笑靥如花。李渊顿时大骇,困意全消,“啊”的一声就急忙坐起身来爬到了床的另一头,惊骇之下脑中急速回想,难道自己竟是喝醉了酒,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么?这私睡龙床,醉淫二妃的罪名可不小啊,若杨广知道了……他越想越是害怕,颤声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身后传来了二妃的格格娇笑声。尹妃凑了过来,一只白玉般的手轻搭上李渊的肩头,笑道:“李大人怎么了?怎么这样啊?”张妃跟过来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你这是明知故问呀?”“娘娘,不……”李渊只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全身轻微地抖着,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尹妃见李渊一脸惊怕,心里暗暗高兴,笑道:“您放心,李大人,我们不会告诉皇上的。”张妃慢悠悠道:“皇上可没那么好骗,要是万一不小心给别人发现了,皇上这人平时最爱吃醋了……你说他会怎么对付李大人?”李渊一个寒颤,语无伦次地叫道:“啊,不!娘娘,不……娘娘……”尹妃笑盯着李渊接过话:“那可不好说,心情好的话也就是罢官免职,心情不好就把李大人拖出去斩了,再抛到荒山野岭去喂鹰。然后,李家满门……”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停住不说。“够了,够了!”李渊痛苦地喝道,“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呀?”张妃一本正经道:“我们姐妹都已经是大人的人了,那么自然我们就想以后跟着大人了。”“不!”李渊大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使不得,使不得!”尹妃轻皱起眉头:“那……难不成大人要把我们留在皇上身边?万一有一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可管不住我这张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可顾不上了。”李渊心里悔痛交加,终于架不住二妃这一唱一和的威胁了,带着哭腔道:“你们说吧!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呀?”张妃神秘道:“上天特意派我们二人来帮助大人成大事啊!”“什么大事?”“当然是起兵造反自己当皇上!”尹妃嘴快地说了出来。李渊只觉自己快被逼疯了,摇头痛哭道:“你们别拿我开心了,这起兵造反是要杀头的呀!”尹妃道:“你看我们姐妹俩像拿你开心吗?”她声音蓦然一寒:“你要是不按我们说的去做,我们就启禀皇上,看皇上到时候怎么处置你。”张妃又柔声道:“李大人,妹妹说话不好听,你可千万要见谅啊!李渊心里一震,满脸痛苦地怔怔不语。良久,他猛然紧咬牙齿,下定决心,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自己先反抗!几日后,李渊更换龙袍,自立为王,召集百官道:“现在时局动荡,要想站住脚跟,要么忠于明君,要么奋起反抗,若不起兵,我等将会成为这个西魏臣下!所以,我决定自立为王,自立国号——唐!”百官山呼参拜,礼毕,李世民率先祝贺道:“儿臣恭祝父皇登基,愿父皇早日实现宏图伟业!”李建成和李元吉接着道:“儿臣愿为父皇、为大唐舍生忘死,流尽最后一滴血!”“儿臣愿为大唐征战四方,力保我朝疆土!”“好!”李渊龙心大悦,“父皇相信你们,你们一定会为我大唐出生入死,真不愧是我李家好男儿!此次一战,父皇要御驾亲征!”“御驾亲征?”李建成微微一惊。“没错!我一定要打一场漂亮的仗,给杨广当头一棒!”李建成抱拳道:“父皇,此次恶战在所难免,为了父皇的安全,还是由孩儿先出战吧!”“大哥此言差矣。”李世民转头道,“就因为是第一战,我们更应该让天下人看到我们大唐一统天下的决心。父皇亲自率军,更可以鼓舞军心!”李建成心下不悦,坚持道:“御驾亲征,非同小可。父皇,请您三思啊!”“好了,不要再说了!”李渊沉声道,“世民的话说的有道理,我这次亲自出征会鼓舞士气,这样仗才能打得漂亮!世民,我带你与元霸一起出征,不拿下长安,绝不回头!建成、元吉,你们俩留守太原,听朕的好消息!”当下李渊封嫡亲长子李建成为皇太子,二公子世民为秦王,三公子元吉为齐王,四公子元霸为赵王。御驾亲征,李世民携李元霸为先锋,刘文靖为军师,直取首都长安。李世民带兵有法,指挥有度,唐军一路过关斩将,取河西、潼关、直陷长安。李元霸无敌,如入无人之境,长安城上改挂唐旗,李渊于皇宫升殿。既取长安,李世民雄心大起,建议趁热打铁,攻陷洛阳,擒拿杨广,诏告天下,让各路反王归顺大唐,平定此番战乱,还天下太平。然而李渊认为大唐刚刚打下长安,需要稳守,而且长安经常受外厥侵扰,必须先安内后攘外,等万事俱备后再去洛阳追打昏君也不迟,故而没有采纳李世民的建议。李世民见李渊如此说,谨遵皇命,不再多言。杨广和宇文化及听说李渊也反叛了之后,又是惊怒又是悔恨。宇文化及更是抓住了机会来表明自己的远见卓识,对杨广道:“李渊这个老贼,臣早就怀疑他心
怀不轨,现在连他都敢跟皇上作对,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该把他除掉。”杨广心里凉了半截,突起一阵黯然:“真想不到,个个都背叛朕。”话锋一转,皱眉道:“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皇上,万万不可强取啊!万一讨伐不成他们联手来攻,就不好办了!”杨广想起上次众反王齐聚四明山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但当时还有个李元霸在手,现在李渊一反,李元霸也不能为自己所用,只怕他们联合起来会更加不好对付。不耐地长叹一声道:“不能打怎么办呢?”宇文化及沉吟道:“皇上,他们之所以要反,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大王做得不明不白,皇上不如封他们各自为王,守住各自的封地,向皇上称臣,年年上贡,就像当年的罗艺一样,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弃长安,保住江南,以洛阳为都。”“有道理!”杨广一拍桌子,陡然想起什么,又犹豫道:“不行啊,朕还有嫔妃留在……放弃长安岂不是便宜他们了?”宇文化及不以为然地嘿然笑道:“皇上,江南何处无美女啊,只要皇上看上眼,都可以将她们纳入**,这有何不可?”一旁为两人酌酒的女子笑道:“是啊,皇上,江南很多美女的。”说着拍手招呼道:“来来来,姑娘们,皇上说江南的美女不够多。”在舱内嬉戏玩耍的一群江南民女全都围了上来,莺莺燕燕,娇声不依:“谁说的?皇上,我们都是美女啊!”杨广哈哈大笑起来,听到众女酥软甜腻的撒娇话语,连骨头都快酥了。命宇文化及退下,自顾自搂着众女喝起酒来。宇文化及见杨广如此时刻还有心情风花雪月,心下大快,回去对宇文成都道:“你速将属下的兵力转到江南去。”宇文成都不解:“转到江南?为什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这么糊涂啊?”宇文化及叹了一声,“大隋的气数已尽,我们要准备好,随时集结我们的兵力,力迫皇上退位!”宇文成都一凛,失声道:“父亲!”宇文化及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续道:“我会对皇上说,我们调兵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可是你要格外的小心,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宇文成都知道父亲筹谋已久、等待已久的时刻就快到来了,胸中隐隐升起一股兴奋,定声道:“父亲放心,成都确保万无一失!哎,但是有杨林在,恐怕不好得手吧?”“怕他?”宇文化及捋着胡须哂然一笑,“他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打不了几仗就要归西了。嘿,大隋的天下,迟早是我们宇文父子的。”宇文成都微微安心,道:“父亲说的对,这天下迟早落在我们宇文家的手里!”“嗯,对了,你派人随时监视杨广的动向,虽说他是个昏君,但还不至于昏到什么也不知道的地步,如果被他发现了,那就不好办了。”“是!”宇文化及恭声答应,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父亲,如果我调兵到了江南,那中部和北部岂不是被其他反贼所占有?到时候得到的整个江山,也只是半壁江山。”宇文化及眼珠转动,哼地一声,坐下幽幽道:“半壁江山……这种乱世当中,能有半壁江山就不错了!哼,我守着这富饶的江山做我的皇帝,还管什么四分五裂的天下!我不是经常教你做人要知足吗?”宇文成都醒过神来,点头道:“嗯,父亲教育的是,孩儿立刻去办!”说罢抱拳离去。宇文化及想到过不了多久,这皇位就是他的了,顿时心痒难禁,出神地喃喃道:“我多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瓦岗众人得知李渊已拿下西都长安,聚集商议,决定三日之后进攻东岭关,直逼洛阳,一举拿下东都。然而正在如此的关键时刻,却有瓦岗来报,说孽世雄兵犯金墉,瓦岗危急,皇上传令即刻回防。众人大惊,叔宝急忙下令退兵,先救瓦岗。罗成随着大军一路往回赶,只觉得没来由的心慌,向叔宝道:“不知道现在城里怎么样了,现在金墉没有大将,等于空城一座,叫人担心。”叔宝也是心急如焚,但想到还有王伯当主持着大局,应该没什么问题,安慰道:“有大奈和伯当兄守着,我想孽世雄是不会那么轻易得手的。”“反正是心惊肉跳,剩下这五里路恨不得飞回去!”罗成心里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浓厚,“驾”的一声,催马快进。前方突然迎来一骑,一人从马上跳下向叔宝跪下道:“报,禀将军,金墉城情势告急,还请将军速速回城救急。”罗成忍不住插嘴:“到底情况怎么样,快说!”“单小姐单枪匹马在城外叫阵,领兵与隋军交战。”单雄信失声道:“只是冰冰一人?”“是!”“什么?!”罗成大惊,不顾一切拍马就冲了出去,马蹄如飞扬起阵阵灰尘,很快就不见了人影。“罗成!罗成!”单雄信大叫了几声,却已阻劝不及。叔宝道:“二哥,你别喊了,我看罗成一定是担心冰冰,先追过去了。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追吧!”“好!”单雄信心焦似火,立即驾马率着大军赶向金墉。单冰冰这几个月来练了双枪,又见无人出战,瓦岗将士士气低沉,便擅自做主独自一人出城迎敌。骑马和敌方将士战了几个回合,被扫落下马,捉襟见肘,大显狼狈。王伯当顾及城中百姓,死守城门,不肯派兵增援,和史大奈在城楼上看到单冰冰情势危急,不禁急的手掌心都是汗。单冰冰被扫落下马,幸好还算镇静,弃马不要,舞着双枪直接攻上。隋将居高临下,更占优势,又欺单冰冰体弱,用力一扫,将她打得摔倒在地。后面隋军见是个女将出战,都觉新奇,又见己方将领并无取她性命之意,只是一味逗弄玩耍,更是不怀好意的吹着口哨或肆无忌惮的哄然大笑。隋将见单冰冰摔倒,一面打马奔了过来一面哈哈笑道:“看你这么漂亮,回去做我的夫人!”单冰冰大惊,爬起来就往城门跑,却被那隋将赶上,一枪击中背心,“啊”的一声再次跌倒在地。史大奈见王伯当眉头紧锁,只是凝神望着下面沉默不语,不禁大为心急,叫道:“丞相,丞相,你快点想想办法,救救单小姐吧!”单冰冰此番跌倒在地,见敌人的枪不住刺来,只有借着身体的翻滚堪堪避过,性命危在旦夕。王伯当双手微微颤抖,却依旧一言不发。史大奈实在忍不住了,哼了一声,转头就走。王伯当回过神来,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我要去救单小姐!”史大奈满腔的不平之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救她!”王伯当定了定心神,严厉地道。史大奈不能置信地回过头来:“丞相!你自己不去救她,也不让别人去救她,难道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单姑娘被别人打死不成吗?”王伯当心里也是百般煎熬,痛声道:“救她容易,但一打开城门出去救她,人家已经攻进来了!人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难道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这个我知道!可是单姑娘她……”王伯当一挥衣袖,狠下心道:“她不听军令,擅自出兵,难道你要我冒城陷之危来救她一命吗?”史大奈也知道这是事实,可他就是不忍心见单冰冰被隋军杀死,急声道:“丞相,可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丞相,我求你了,你就让我下去救她吧,要不就来不及了!”王伯当胸口起伏,只是皱眉不语。史大奈紧紧抓着王伯当的衣袖苦苦相求:“丞相!伯当大哥!”孽世雄见单冰冰被逼到如此地步,城里竟也没人出来相救,暗暗吃惊道:“他们还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还不开城迎战。传令下去,一炷香之后再不开城迎战,就杀了这个女将!”正在此时,一士兵报道:“报告将军,瓦岗援军已经赶到,正朝阵中杀来。”谁知孽世雄丝毫不惧,一声冷哼道:“来得正好,他们来多少就杀死多少,叫他们也尝尝我屠马阵的厉害!哈哈哈……”原来孽世雄早就想到瓦岗援军会到,特地在金墉城外布下了重重阵法,是为屠马阵。屠马阵环连环、阵套阵,一重罩着一重,阵型复杂难破。孽世雄相信屠马阵厉害,来者定是有去无回,因此才大放其心,有恃无恐。再说罗成一路火速赶来,远远望见金墉城,却发现离城一里处密密麻麻地站了满满一排士兵,手持大刀盾牌,见有人冲来,以刀击盾,大声吆喝。罗成越奔越近,直冲入阵,众兵放下盾牌,手中各持了一根削尖的长棍,大喝声中一齐向罗成刺来。只听罗成坐下的马哀声鸣叫,数百棍头尽数刺到了马的身上。罗成一凛,双脚一蹬,从马上纵身跃起。银枪挥出,所及之处长棍纷纷断折,双足轻点,踏上众人肩头,翻身一跃,越过了众人头顶。只听前方呼声大作,竟又是一队士兵持着长棍向自己扑来,罗成更不停留,提气跃起,双足踏棍,回枪一扫,枪枪见血。此队士兵之后布有大批弓弩手,见罗成闯过两道关卡,纷纷发箭抵挡。罗成身在半空,一杆银枪左横右扫,挡开了些许飞箭,却仍不能顾全,左肩头中了一箭。罗成大怒,落下地来大力挥舞着银枪,扫开一众士兵,伸手将肩头的箭猛地拔出,随手一扔,举枪又上。此时列阵已被罗成冲得七零八落,不少摔倒在地的士兵纷纷爬起来,见罗成竟愈战愈勇,不禁大起敬畏之心,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拼命。罗成一人力敌众兵,浑然忘了肩头疼痛,威风赫赫,凛然直如天神。孽世雄看着单冰冰脚步踉跄,身形歪斜,已然被逗弄的筋疲力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见刚才来禀报的士兵再次骑马到来,便问道:“怎么样?他们来了多少人?是不是都死在我的屠马阵里了?”“援兵只有一人一马。”孽世雄又惊又怒,“什么?只有一人一马?”“而且那个人还冲出屠马阵,朝这边杀过来!”孽世雄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大惊失色道:“一人一马都能冲出我的阵形,如果他们的援军到了,我们如何抵挡?!”一炷香时间已到,战场上隋将见金墉久久不开城门,不耐烦起来,狞笑着向倒在地上的单冰冰一枪刺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横斜里蓦然插出一支银枪,一个身影随之跃起,回枪一扫,挟风带劲,毫不留情,直击上那隋将的面门,将他打下马来。城楼上史大奈看到单冰冰被救,高兴地大叫起来:“罗大哥!”王伯当没想到罗成会来得这么快,一时竟愣住了。那隋将恼羞成怒,翻身爬起,挺枪上前,可哪又是罗成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罗成一枪刺中了胸口,吐血而亡。孽世雄见己方折将,大喝着率军一齐冲将上来。没想到却突然从半空中飞来两个人影,伸臂一掷,一支枪破空而出,直刺进孽世雄的胸口。“是叔宝和单二哥!”史大奈大喜,知道瓦岗援军已到,连忙跑下去开城门。瓦岗大军
里应外合,堪堪包围住剩余的隋兵。众隋兵见孽世雄已被刺死于马下,情势紧迫,只得纷纷放下武器,缴械投降。罗成一口气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左肩一阵疼痛,咬牙挺立着不让自己摔倒。单冰冰看出他不对劲,忙搀着他担心道:“罗大哥,你没事吧?”罗成轻喘着道:“我没事。你也受了伤,你没事吧?”单冰冰避而不答,绕到罗成的左侧,看到了他肩上的伤口。因为受伤之后又经过了剧烈的打斗,伤口愈发裂开,战袍都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块。单冰冰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道:“你还说没事,都流这么多血了。”罗成转头盯着单冰冰,“要我不说话,除非你亲口跟我讲你没事。”“我……”单冰冰眼睛一酸,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忙忍住轻声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你都这样了,还管别人。”罗成不语,只是露出快慰的笑容。单冰冰见他的伤需要马上治疗,急着把罗成扶进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