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与灰烬之钥04

赤金与灰烬之钥04

对于一个物欲淡薄的人来说,他的个人物品是不会多的,尤其是当他的生活相当于一切从头再来时——所以碇吟选搬起家来非常省事,再怎么收拾也只要一只纸箱就搞定了。

反身用腿别上门,他抱着家当打量周遭环境。

的确是间颇有年头的老屋,胜在通风完善,面朝走廊方向采光不错,除了门上的玻璃框外还有一扇小窗,青年放下沉重的纸箱,随手拉开窗帘,空间里浮着淡绿色的微光消失无踪,大窗正对着安静的河沟,风从街道里流过,清晨的日光逐渐唤醒整座城市。

他倚在窗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感到了惬意。

只属于碇吟选的全新生活开始了。

他用一天搞清楚了住户情况。

这是栋刚刚开始出租的公寓,虽然之前不是没有成功出租的案例,但都搬走了,现在成功租出去的仅有201的他,301的冈岛裕行和302的筑城院椿。而且隐仁庄看起来三层,实际上有四层楼,某种意义上也是个违规建筑,不知道怎么逃掉处罚的。

碇吟选比较惊讶的是筑城院椿竟然是独自居住:“你过去不是……难道不怕那些人知道后追到这里来吗,这里的治安可说不上特别好。”

“不会的。”筑城院椿心境平稳,“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家住址了,但他们都以为我和家人一起住在家里——其实我偷偷一个人溜出来住了,这边其实挺好的,很安静,复习功课到深夜也不会吵到人。”

等价交换,她记忆力不好的代价就是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对了,既然碇先生也搬来隐仁庄了。”她忽然一敲手心,神神秘秘地比划,“您一定要记得去隔壁街那家7-11,就是冈岛先生上班那家,如果有过了赏味期限的便当,在快关门前去买是可以打折的!”

在如何精打细算独身生活上,筑城院椿堪称他的前辈和大师级人物,无论学习还是生活,她都非常努力。碇吟选郑重点头,虚心向学,然后当晚就践行了。

推门被系统识别,叮铃铃,电子女声柔和地播报欢迎光临,碇吟选一眼就看到了值班的冈岛裕行,上了一天班的倦色把他的脸色压得更加沉郁:“您好,冈岛先生,您知道筑城院同学说的便当是哪款吗?”

“……是柜台最边上的香肠便当。”冈岛裕行的回答慢了半拍,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前一刻,神探认真瞟过去一眼,令人惊讶,对方其实远没有乍一看那么老成,如果能换身衣服再振作精神,冈岛裕行看起来只比他大一些。

“……警方负责人表示,关于冈岛组的调查已经进入清算程序……”

隐隐约约的新闻声传来,碇吟选下意识又看了眼声源,结果对上冈岛裕行惊弓之鸟般的眼神,他只好假装自己是在看那个方向的货物,继续竖起耳朵。

“……毫无意外,在首恶冈岛志伸死亡的今日,它已崩溃成一盘散沙,不再具有肆意干涉民众生活的危险性……”

保险起见,他多逛了会,还抄起一盒餐包充当明天的早饭,拿去柜台结算时视频刚好走到尽头,收银员站在那里,无端失魂落魄。

但他接近的一瞬间,冈岛裕行重新清醒过来,黑眼圈深重的人掩饰好一切,沉默地准备伸手接过东西结账。

碇吟选想了想,选取了印象中的常识:“节哀。”

冈岛裕行浑身一震。

“……你在说什么。”他的手僵在半空,“什么节哀?”

“冈岛志伸不是你的长辈吗?”白发青年把便当和餐包放在他的手心里,语气平静,“这种时候不说节哀的话,那我该说什么?”

见鬼得理所当然,冈岛裕行瞪着他,脑袋里却乱成一团,无数个想法在打架,大臂上的家徽纹身仿佛又开始阵痛。

被发现了,会死吗,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到底要怎么样,都逃到这种地方来还不行,组织那种庞然大物还一定要斩草除根吗,可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冈岛先生,冈岛裕行?”有人在叫他,“怎么了,你在躲什么?”

“不关你的事,侦探。”冈岛裕行猛地收回手,利落地敲打键盘,口气难以控制地糟糕,“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沾了个边就死在哪条下水道里。”就像我的家族一样。

利欲熏心,螳臂当车,罪不可赦。

——也鸡犬不留。

“这么危险的追杀者吗,那你的确也是够幸运的了。”碇吟选掏着钱包,话锋一转,“不过建议你还是看开点,既然死亡是人类逃不掉的终结,那就最好不要为了这个自己折磨自己。”

“何况警视厅离这里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为什么不去向正义求一个庇护呢?”

恐慌消耗着冈岛裕行的精力与理智,彻夜不眠,辗转反侧,每一天他都在趋向崩溃。

“你说警察?”极道家族的幼子深吸了口气,让笑容尽量不那么嘲讽,“是啊,正义必将会降临,可惜它也必将会迟到,在我出现在警视厅大门的那一刻就会注定死亡——等见到我的尸体时,侦探大人,你还能把正义挂在嘴边吗?”

他的笑容的确不嘲讽,然而分外苦涩。

十点半的夜晚,静悄悄的,这片街区被睡去的黑暗隐藏。

“无所谓,我对正义没有感觉。”碇吟选把纸钞和硬币拍在桌面上,“我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某天回来,看到你的尸体被从公寓里搬出来。”

收银员重新沉默了下去。结账,他目送套着灰大衣的青年踏入夜色。

那么,真抱歉啊,侦探。

我恐怕难以从死亡的魅惑中醒来了。

********

“冈岛组——”波洛沙发上江户川柯南乱晃的腿停了,小侦探认真地扶了扶眼镜,“碇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根据他以前破案的零碎见闻,冈岛组应该隶属于日本最大的极道组织泥惨会。

“昨晚我在河边散步时偶然发现了他们组长的尸体,报案后被伊达警官提醒了要小心,现在反而有点好奇。”碇吟选搅动着咖啡里的雪顶,今天还是安室透当班……这个人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闲了啊。

明明听榎本小姐说,安室透是一个月能请半个月假的人。

“但是,为什么会来问我呢,碇先生,我一个小学生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江户川柯南虚空打出一个问号。虽然装嫩有点羞耻,但问题是,他的确没什么重要信息可说,这么多年经手的案子基本都是普通的杀人案,顶多是过程精巧复杂了点,凶手很少是组织集团形式的大范围犯罪。

他是侦探,不是情报数据库。

“是这样吗。”白发青年茫然地看着他,“原来有你也不知道的事啊。”

江户川柯南微妙地感觉自己被嘲了。

“冈岛?”一个金色的脑袋路过时探了过来,“是冈岛集团吗?”

“不过冈岛集团倒闭很久了吧,大概好几十年前就被拆分重组了,现在主要的股份基本在江上集团手里。”安室透放下一碟黄油曲奇,毫不突兀,“最近我在学着炒股,所以多查了点资料,能帮上忙吗?”

“不一定,但非常感谢。”碇吟选已经开始搜索了。

根据时间线猜测,或许是冈岛集团破产后,冈岛家族加入了泥惨会,重新发展成现在的冈岛组,而他们仍保留着集团标志,也就是冈岛家族的家徽,三片帆组成的轮轴。

他在冈岛志伸尸体的手臂上见过。

但他没想到那么快见到了第二次,证据确凿到不容辩驳。

又是一个黄昏,图书馆里只有筑城院椿和等着下班的碇吟选,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也时常结伴回去,算是对少女的隐形保护,而她会带生活白痴去各种小巷里认一些廉价又靠谱的店面,以防万一坏了个水管都修不了。

二月,难得强烈的暖气流席卷,原本合适的衣物一下子显得臃肿,碇吟选早把大衣扔上了椅背,整理系统时走神思考晚饭吃什么,要不吃拉面吧,他一抬头:“筑城院——”

被呼唤的人没注意,思绪全沉在书里,手上无意识地捋了捋袖子,细瘦苍白的小臂上露出一个很眼熟的标志,靛青色,三片帆组成的轮轴。

那个小小的刺青歪曲得模糊不清,被洗过了,然而极道的特殊染料注定洗不干净。

“筑城院椿。”他重复她的名字,眼神如镜,“你是冈岛组的?”

终于意识到情况的少女僵硬得像石雕。

眼前发黑,心脏狂乱地鼓动,她下一个动作是刷得拉下了袖子,死死地攥住了袖口附近的布料,连身躯都在颤抖。

“不,我不是……”筑城院椿猛地站起来,第一次像这样激烈地辩驳,“我绝对不会成为什么冈岛,死也不要!”

大厅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喊声和急促呼吸。

“你在米花高中,不止是被霸凌这么简单吧。”

碇吟选注视着她慌乱的眼睛,“其实很奇怪,光是你的成绩就足以让你向老师求援,他们也不会拒绝帮助一个甚至能考上东大的好苗子,但你还是被迫害到不得不逃跑——”

“因为你被变成了一个冈岛。”

泥惨会最臭名昭著的分会之一,搜索出来的新闻里粗略一眼就能涵盖各类三教九流的案件,当然是被普通学生畏惧和厌恶的对象,而既然她自身不再清白,当然也不敢向老师说出什么真相。

……非常恶劣的、有效的手段。

“没关系,我相信你。”

碇吟选走向她,无视了其后退一步的动作,缓缓摁着她的肩头坐了回去。

“但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美丽的人对她低柔地说了什么,筑城院椿茫然地感受着肩头的热度,眼前残阳如血。和很久以前一样。

她再次感到头晕目眩,所有记忆漫上心头,无法抵御的冲动对她低语。

——说吧,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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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幻影侵入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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