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月楼后院二楼员工房的床上,女子揉着疼痛的头,挣扎着醒来。刚刚醒来的她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道此时身处何地,只盯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你醒啦?”沈明月看着床上悠悠转醒的女子,关切地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沈明月看着她干裂的嘴唇,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又端到床边,将女子轻轻地扶起来,解释道:“你晕倒在我的店门口,是小茶发现你把你附近来的。”
“喏,小茶就是那个女孩子。”沈明月指指门口探头探脑往这边观望的小茶,笑着对晕倒的女子道。
见床上的女子投来探究的目光,小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微微的泛红,又“嗖”得一下,把头缩回去了。
沈明月失笑,继续转头对着床上的女子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请大夫来为你诊治过了。大夫说你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度劳累加上饥饿才晕倒在门口的。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煮了粥,一会儿好了给你端上来。”
床上的女子仍旧低头不语,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角,几乎要将那被角拧成麻花儿,面上也满是纠结不安的神情。
女子生就一副好容貌,柳叶弯眉樱桃小口,眼底波光流转,轻轻低眉之时煞是可怜,饶是沈明月是女子,也不免起了怜惜之意。
骤然从陌生的环境醒来,便是个彪形大汉都会感到不安,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因此哪怕是这么久都没有收到女子任何的回复,沈明月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只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作安抚状,之后从小茶的托盘里端过温热的白粥,用勺子轻轻搅动,生怕吓到女子一般轻声道:“不如先吃些粥吧,你已经昏迷很久了。”
几天没吃饭的女子被白粥的香味勾得食欲大开,肚子也咕咕作响。女子面上更为羞窘,头低得越发厉害,鬓边的头发微微垂下,掩住了神色。
沈明月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小声征求女子的意见:“需要我喂你吗?”
床上的女子沉默着摇头,伸出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将碗从沈明月的手中接过大快朵颐起来。
女子的仪态很好,哪怕是饿极了的状态,也只是进食速度快些,并不见狼吞虎咽之态。只是哪怕是在进食的情况下,女子的双肩也依旧紧绷,昭示着她对外界环境的警惕。
“慢点儿吃,不用着急。”沈明月怕女子吃得太快伤胃,只得出声劝阻,笑吟吟温和道,“还没有问过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让阿风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女子端碗的手轻轻一颤,立刻便掀起身上的薄被,“扑通”一声便下床跪在地上,未吃完的白粥随着女子大幅度的动作撒出了一点点,她却顾不上收拾,只焦急地伸手去抱沈明月的小腿,再抬头,脸上已满是了泪水。
一连串的动作都在呼吸之间发生,沈明月有些措手不及,赶忙去扶女子试图让她起身:“你别着急,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眼睛止不住的涌出泪水,女子却顾不得擦拭,手不停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满是焦急的神色,却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
沈明月恍然大悟:“姑娘不会说话?”
女子连连点头,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沈明月,双手继续不住地比划。
一阵鸡同鸭讲之下,沈明月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获得,顿感头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女子又扶至床上,沈明月又试探着问道:“姑娘会写字吗?”
如同获得救星一般,女子脸上绝望之色一扫而空,赶忙用力点头,沈明月也长舒了一口气,喊小茶给女子拿来纸笔。
女子的字娟秀美丽,只是每笔最后的走势微微上扬,倒显出一丝凌厉来,同她柔弱无力的样子完全不符。沈明月自诩也算博览终长,当初练字也是苦下了一番功夫,常见的大家书法都临摹过一些,但这女子的字体却不是当下人们常用的字体,她从来没有见过。
女子自述名叫上官飞燕,是晋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本的家中只有她自己一个女儿,自是被父母当成了掌上明珠,无奈中途父母离世,家道中落,恶仆刁难,将家中的藏金都霸占,自己去告官,可那恶仆偷偷给狗官送了不少银钱,硬是将这个案子压了下来。自己走投无路之下,便想着去京城鸣冤,但自己往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出过远门,跟错了车队,跟来了江南,盘缠又所剩无几,被那商队丢在了清河坊。
上官飞燕说得楚楚可怜,又不住恳求沈明月收下她做杂役,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做很多事,洒扫下厨均不在话下。
将女子自述的经历看完,沈明月心下不动声色,面上却带着心疼怜惜:“那你先休息,我让厨房再去做些吃的来。”
阿风和小茶在得知上官飞燕的经历后,都万分心疼她,只李安歌看了上官飞燕的自述后持怀疑态度,但架不住沈明月坚持。
就这样,上官飞燕在明月楼留了下来。
有了上官飞燕的帮忙,小茶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任谁都喜欢赏心悦目的美人,上官飞燕弱柳扶风,行动间裙袂都不见摆动,举手投足间颇有韵味。纵使不能讲话,也没人看轻上官飞燕,因为她往那儿一站,便是美丽的代名词,一时间明月楼食客更盛。
食客一多,出手大方的人也多起来,阿风和小茶得到的赏银更多,两人美滋滋的,围着上官飞燕姐姐长姐姐短的,但李安歌却总觉得不对劲,两人都是孩子,可她见多了后宅女子笼络人心的手段,这上官飞燕的花招,分明与那些人别无二致。
这日晌午刚过,明月楼客人来往熙攘,大厅一角却起了争执。
“我不过是想让这位姑娘给我斟一杯酒,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位姑娘都没有开口拒绝,需要你来多管闲事?”男人满脸横肉,桌上放着一把铁锤,不耐烦哼道。
邻座的男子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嗤笑道:“人家摇头便是拒绝,何必非要说话,倒是你,强迫一个弱女子做其不愿之事,哪有半点君子作风。”
满脸横肉的男人三言两语便被惹怒,一拍桌子三两步上前揪住邻座男子的衣领,将其拎起来,恶狠狠道:“我如何做事,需要你一个小白脸来插手指教?”
上官飞燕端着酒壶左右为难,又想上前将两人拉开,又害怕那满脸横肉的男人的做派,一时踌躇不前。
沈明月却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对着两个还带着怒火的人毫不客气道:“不论什么理由,在店内打架打坏了便要赔钱,出去一里地空旷得很,没人拦着二位切磋,不妨二位去那里,也省得吓到酒楼里别的客人。”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这小白脸扛不住我那一拳。”听到沈明月的话,满脸横肉的男人连头都没有转,依旧没有放手,撂着狠话。
邻座男子也不示弱,攥住男人的手腕,微微用力,看着面前的男人吃痛拧眉,微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满脸横肉的男人率先松手,借着宽厚的后背悄无声息甩甩发疼的手,道:“那请吧!”
“请!”
两人惺惺作态,一个赛一个的“有礼”,互相请出去了。
总算送走了两尊大神,沈明月松口气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上官飞燕身上。
上官飞燕泫然欲泣,不住比划着道歉,但是口不能言让她急出了一身汗,干脆哒哒哒小跑去柜台拿了纸笔刷刷刷将此事的经过写了下来,末了又补充道:“对不起掌柜的,我下次一定主动给客人倒酒。”
“没事,下次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轻轻拍拍上官飞燕的手,沈明月表示自己明白不是她的错,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沈明月转头转得迅速,因此也没有看到在所有人走后,上官飞燕低头下眼中的那一抹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