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颂谦和小孙女
我绝望的看着他,像是绝望的看向自己,我还没有去跟奶奶说我要回家了,我还没有去帮爷爷把麦子收完,我还没有去看我那个傻逼的爹呢,我不想死,我低吼一声用上全身最后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那把剑,金属特有的锋利切割感瞬间贯穿了我手掌上的肌肤,血滴从带着黄色铁锈的剑上滴落,手上黏黏的不知道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
剧痛袭来,我眼睛变得血红,撑着那把剑挣扎着摇摇晃晃想要站起,他抬脚,一脚踹到我的胸口。
我被重新钉在墙上,我看到他的裤管下,腿上和脚踝上也全部都是字,密密麻麻,无比瘆人。
我跪倒在他的面前,双手无力的抱住他的鞋子,“让我,让我跟奶奶说一声。”
“我去不了了”
短短几个字快要抽走我仅剩的力气,我觉得我跑不了了,我不知道这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想让奶奶担心我。无论是出门还是回家,我都会跟奶奶喊“奶奶我出去玩啦!”“奶奶,我回来啦!”
这一次我可能再也说不了了。也听不到奶奶的回答了。
我全身剧痛,再没有半分力气,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匍匐在他身前,我已经想好了我死去的姿势,背后插进一把长剑,可能还会被博物馆展览吧。
一声金铁交错的声音响起,想象中背后的剧痛并没有发生。
“颂谦,你不应该在这里。”这的确是我的声音,只不过更为平静的从那个黑衣人的嘴里说出。
“这位小友,何出此言啊?”我抬头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老一小两个人,那个老人穿着宽松的白色道袍,手中的铁拐仗抵挡着那个黑衣人的剑就停靠在我背上一寸,而且竟有一些压制黑衣人的感觉,原本素洁的铁拐仗上也被溅上了血迹,这老头力气还挺大,我瞟了一眼老头心里想着。
“欸,竟然还有人知道我颂谦的顶顶大名!也不枉老夫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说吧,你是哪家的后生,竟然还敢当着道爷我的面行凶!还不把剑放下!”老头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此刻我却觉得这是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大哥哥,你疼吗?”清脆稚嫩的女声响起,扎着小小道髻的青衣小女孩用手正在擦掉我嘴边的鲜血。小女孩脸上红扑扑的,此刻眼睛里溢满了怜爱,像是看着自己受伤的小宠物一般,她摸了摸我的头,把我的头抱进她的怀抱里,“师傅,我好想哭啊,我好像认识这个大哥哥,你救救他吧好不好师傅。”
小女孩抬头看着老道士,又看向黑衣人,用手捏着他的裤脚,“这个大哥哥我好像也认识,你也好疼对吧,我看着你也很想哭。你也不要伤害他好不好师傅。”她不知所措的哭起来,像小狼一般呜呜低诉。
颂谦右手用力,铁拐仗猛地一震,把黑衣人的剑震回他的手中,自己也顺势收回铁杖,然后伸出手摸摸小女孩的道髻,满是心疼的说“我的乖孙,可别哭鼻子啦,道爷我都依你。”
老道士颂谦对黑衣人正色道“道爷我虽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却知道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黑衣人收起剑,用上衣擦拭剑身,摇摇头缓缓开口“我帮我自己了却心愿,让我自己解脱,这并不关你的事。”
“老道我今日开坛做法,祖师指引我今日此地必有大吉。原来是救下两只可怜的小狗啊!”颂谦看着黑衣人,又看了我一眼。
我内心一阵无语,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我现在身上疼,我马上起来给你这臭老道两记老拳“你才是狗呢!”
颂谦彷佛能看透我的心思,他朝着我冷哼一声,看的我浑身发毛,我立刻低下头继续在小女孩的怀里装死。
“今天你的所做,救了现在的我,也必将会受到磨难,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更加痛苦,你真的要接受这种承负吗颂谦?”黑衣人已经把剑擦干净收进了大提琴盒子,真拽啊,这就是以后的我吗?
“承负?你小子还懂承负呢!道爷我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小小承负,也敢强加于我?”颂谦此刻单手撑着拐杖,体透金光,头上随意绑上的发髻和白胡须无风自动,拽的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头。
老男人也能这么帅!
黑衣人背上大提琴,顺着楼梯向上走,他走到消防门前,我却惊恐的看到,锃亮的门把手上只有老道士颂谦,扎着小道髻的小女孩,和我,并没有黑衣人的身影,但他此刻就在那里!
他戴上连帽衫的帽子,回头怜悯的看了我一眼,嘴唇翕动,“去接受你的无尽痛苦吧,刘易。”
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就是看懂了,我突然身体发冷,眼前一黑晕倒在小女孩的怀里。
“喂,兄弟,别睡在这啊,地上凉!”紧接着啪啪两耳光抽在我的脸上,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上满是胡渣的男人正一脸关切的抽着烟看着我。
我趴在满是烟头的地上,嘴里还叼着快要燃到烟屁股的香烟,我突然感觉嘴上一阵灼烧,我忙跳起来把烟从嘴里丢了出去,摸摸身上,没有一点伤口,我这番神经病一样的举动这吓了男人一跳。
那难道是个梦?
我摊开双手,看看手掌完好无损,什么黑衣人,什么打了七个孔的长剑,什么老道士和小道士,我累成这样了吗,这是个梦吗?这也太真实了吧!我揉了揉眼屎,正欲发呆。
不好!我发出一声怪叫,我奶奶还在病床上一个人躺着呢!
我急忙从口袋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堆起笑容从里面抽出一根十渠递给这个男人,“大哥,谢谢嗷,睡着了,不好意思!”
他迟疑的接下烟夹在了自己耳朵后面。对我循循善诱,“以后可别在地上睡了,多凉啊,着凉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我应着声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好嘞哥,记住了!谢谢哥!”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不对,我不就是做了个梦吗?
我跑回奶奶的病房,点滴慢慢的一滴一滴还在落下,奶奶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叫醒她,做完手术,奶奶断断续续疼醒了很多次,能睡着已经很好了,最好能多睡会儿,这样就不会疼了。
我看着奶奶的面孔,原来衰老只是一瞬间,原来的奶奶,能早上四五点背着背篓迎着清晨的露水,蹬着小三轮,让我在田间地头玩虫子,自己一个人一寸一寸的拔草,从绿油油的这头到那头,在离我近的时候我就大声叫奶奶看我抓的虫子,空中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地下好像有野兽,嗡嗡的响。我叫,奶奶,地下有怪兽在叫。奶奶就会过来,她说,小易不怕,我给他们都打走,然后嘴里“嗷嘘、嗷嘘”的叫,看一眼我抓出来白白胖胖的大虫子,给我一个罐子让我拿回家给鸭子和鸡吃。在奶奶离我远的时候,她会搬着小板凳,慢慢的挪,挪过去的地方,只剩花生苗,没有杂草。连低着头的背影也能遮住熹微的阳光让我在阴凉之地。
而现在,她变成瘦瘦小小的一个了,风吹过去,就像蜡烛一样,火苗若隐若现,奶奶也若隐若现。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带我再去拔草了,不知道是因为地里没有杂草了,还是我已经不玩虫子了。
我要保护奶奶了。
推门声响起,医院病房的门是没有锁的,姑姑进来了,她风风火火的,我还能闻到她身上炒面的味道,浓浓的酱油味。
“刘易,你奶奶怎么样了?”姑姑看到奶奶睡着了,低着头在我耳边问道。
“还行,就是还不能吃饭,得吃流食,这两天也疼过去了,奶说想回家了,不想在医院,医院太闷了。”我低眉顺眼跟姑姑一五一十的说。
姑姑嘴上答应哦哦。“那现在肯定是不能出院的,这才几天啊,你只管去看你爹吧,这先交给我。”
护士端着药推门进来,给旁边病床的人换药,临了对着我们说,“3床,3床家属,住院费该交了啊。”
姑姑连忙起身,点了好几下头一脸不好意思的说,“好嘞好嘞,马上去交,这刚交了一万又没了吗?”
“出院之后打印清单啊,上面有消费明细,骨折了,头也摔着了,做了两次手术了,里面还有钢板呢!钢板贵。”护士急匆匆的端着药盘走了。剩下满脸愁容的姑姑和盯着姑姑看的我。
姑姑朝我摆摆手“走吧刘易,你去吧,你去看你爹吧。我照顾你奶,回家了跟你爷爷说,别让他担心,你早去早回。”
我望着姑姑“那住院费呢?我问我爷要点拿过来吧?”
姑姑忙拉着我的手“别,住院费不用你操心了,我去弄。”
告别了姑姑,我准备回家,我需要回家把钱拿上去看我的笨蛋爹。
小心翼翼的绕过走廊,我去到厕所前面的公共洗手台,就着水龙头冲了把脸,我还特意漱了漱口,我看着吐出的透明液体放心的点了点头,抬头却吓了我一跳。
我面前一面巨大的镜子,后面也有一面相同的镜子,两面镜中的我层层叠叠,直至模糊,我扭过头,镜中的我也扭过头,无数双眼睛相对,瘦削带着胡渣,眼睛全是无助与惶恐,我怎么成这个鬼样子了,轰隆一声,女厕所冲出来一个急慌慌的女孩,她掀起沉重锐利的卷帘撞在了镜子上清脆的声音响起,镜子碎了。
我无声的长大嘴巴,吃惊的看着她,她也怔在原地,吃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镜子“我会赔的!”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开,留给我一个摇摇晃晃的丸子头,一身洁白的连衣裙。
我看着地上破碎一地的镜片,用人字拖的鞋底踢出一条勉强能走的道路,走出洗手台,看到旁边坐着睡着的扫地阿姨,拍拍告诉她镜子碎了,她突然醒来拉着我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让我走,说是我打碎了镜子,我无奈的垂下头解释,看了看女孩跑走的方向,却突然发现她正探着头偷看我和扫地阿姨唇枪舌战,她挑衅似的盯着我,扬了扬头,然后用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指着我,然后握拳朝我比。大概的意思我也看懂了,要是说出来,你就死定了,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双手抓住阿姨的肩膀,扭动她的身子看向女孩逃走的地方,“就在那!就是她!我帮你一起追,阿姨!”
女孩气的眼睛睁大,探出的小脑袋瞬间消失,作为一个21岁的年轻人,我显然比阿姨跑的快,我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发现人群之中女孩早已消失。
我告诉后面追来气喘吁吁的阿姨,“真不是我,我们可以调监控,真的不是我!”
她狐疑的看着我,一只手又抓住我的胳膊,“你跟我领导说吧!”
我无比想甩开她,我还着急回家呢!但是我走了,可能这块镜子可能真的就要这个无辜的阿姨来赔了,我还是跟她去了,她带着我穿过住院部走到医院的行政楼。
没想到住院部那么拥挤,行政楼还挺宽敞!踩上干净的可以映出影子的白色大理石地板,我觉得我这个人字拖并不妥当。
坐上电梯,狭小的电梯间,阿姨还是抓着我的胳膊,怕我一不小心就会跑掉,我无奈的看看阿姨,“我真不跑,姨,我都跟你一块来了,真不是我!”
阿姨冷哼一声谨慎的放开手,然后对着电梯间背后拾倒起来,她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看着这些甚是不解。
四楼到了,阿姨又拉起我的胳膊走到了一扇门面前,我看到上面写的后勤部办公室,旁边还有一个工作牌,上面写着“高季,后勤部主任”紧接着就是他的证件照,一头凌厉灰白头发微笑着的中年男人。
阿姨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构思怎么把这件事说清楚。
然后她小心的敲了敲后勤部的门“高主任!高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