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塑料玉佩

第3章 塑料玉佩

“请进”,颇具磁性的男声响起。

我和阿姨对视一眼,我低眉顺眼的跟在阿姨身后,阿姨昂首挺胸的进去,像是打胜仗的将军,我以为她会平静的叙述刚才发生的事,但是,她径直走到那个高季主任的梨花深红办公桌前,接而问了一个让我惊掉下巴的问题“高主任!我今天好看吗?”

我本来垂着的头忽然直起!

这干嘛呀!不是要说镜子的事吗?怎么扯到你身上了?

我悄悄抬起头,看到阿姨竟然撩了撩后面的小波浪长发,我心里一阵无语。合着我就是一个你见主任的由头!

但是我看到高季这个后勤部主任的脸后,我不奇怪了。好帅的大叔,跟证件照不一样的地方,是大叔的头发精致的梳到脑后,灰白的头发也焗了油,只有寥寥几根白发,透光的金丝眼镜下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更有中年男人的魅力,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大叔呢?我脚趾狠狠的抓了抓我的人字拖,我什么时候能这样啊?但是此刻我只想赶紧把事情的原委说完,然后回家。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彷佛认识我一般。接着他苦笑不得的看着我和阿姨说“别闹了,晓慧姐,好看好看,你每天都好看,快说找我什么事吧。”

阿姨笑了笑,摆摆手“小事小事,这小子打碎了咱住院部二楼洗手间的镜子。”接着阿姨还瞟了我一眼“还不承认,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没等她说完,我立马反驳“不是我!我没有!咱们可以查监控,真不是我!”

高季不好意思的拍了拍椅子后面,“出来吧,你干的好事!”

我眼睁睁的看着椅子后面竟然鬼鬼祟祟的钻出一个人影,丸子头,白色连衣裙。

就是刚才的女孩!就是她打碎了镜子!她朝我笑起来吐吐舌头。

我立马指着她竟然结巴起来,“是,是,是她,就是她!她打碎了镜子然后跑了,这个阿姨以为是我打碎的,非要我赔。”

我埋怨的看了阿姨一眼。

高季看着阿姨拍了拍那个女孩的头说,“晓慧姐,误会误会,我女儿刚才都跟我说了,她刚才去找她妈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镜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吧,没事没事,我马上叫人去换,你把那些碎片打扫一下吧,小心点别扎到手了”

然后又带着歉意过来握住我的手看着我“小伙子,对不起啦,冤枉你啦,不好意思啦,我替阿姨给你道个歉行不?”

我看着高季,点点头“没事,我能走了吧?”

“能能,当然能,实在是对不起啦!”高季连忙点点头。

我拔腿就准备开门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女孩的声音气鼓鼓的声音响起,“叛徒!叛徒!”

我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我还有事着急走,这个女孩以后也不会跟我有交际了,管她怎么叫我都跟我没关系。事与愿违,她以后确实跟我有很深的交际,这都是后话了。

我没管阿姨还在他的办公室,可能他们还有其他话要聊吧,关上门坐电梯走了。

出了电梯门,我环顾四周,看到最侧面依旧有一扇消防门,我立马扭过头,甚至不敢朝消防门再看一眼。那扇铁门后面可能会涌出血水?可能只是一个坐在马桶上看报纸的大叔?

我走出行政楼,六月飞星,燥热瞬间袭来,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空气中的燥热,我打了一个寒战,行政楼的空调比病房的强多了,病房里总是黏腻腻的,

让人觉得不舒服。我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的站在太阳下了,这两天买饭也总是急匆匆的从餐厅打上饭就跑回奶奶床前,奶奶的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我怕奶奶一个人再出什么意外。

我踢拉着人字拖,走到公交车站牌,幸好,公交车站牌离医院不远,我已经感觉到烫脚了,回去要买个新的凉鞋,这个穿了几年的人字拖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公交车在扭曲的空气中缓缓驶来,我用汗手捏了捏口袋里的三个硬币,想着等会怎么把钱优雅的递给售票员。

上车,找座,我利落的摸到后排靠窗的地方,幸好大中午的没多少人,车上果然没开空调,窗户大开着,我大口喘着气,但是吸进的都是热气,车子慢慢启动,驶进前面扭曲的空气,热气也随之流动,变成清凉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准备杀死蝙蝠侠的小丑,和他一样的探出半个头露出窗外,向窗外怪叫着。

忽然我肩膀被拍了拍,“把头伸回来!到哪?”售票员就站在我的旁边瞪着我,我悻悻的缩回头,“到君照邮局”。

“三块。”

“哦,好。”我摸出口袋里带着津津汗渍的三个硬币排开摊在手上,售票员看了一眼,一把抓走然后扭着屁股回到前座跟司机继续聊天。

我摸着屁股下的棉垫子,又看看司机和售票员屁股上的凉席垫,就知道自己享受啊,都夏天了还不换成凉垫,就给自己换是吧?夏天换棉垫,冬天换凉垫,跟人隔两个季节是吧,真有你们的!

我抽开垫子,然后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除了奶奶出车祸,我倒是很少来城里,小学初中都是在村里读的,高中在城市的边缘,坐着城际公交一路到学校,大学在高速路口等车,在车流不息中,等着那辆紫色的大巴车从车流中扭出来,然后扛上我的尿素袋子扔在中间的后备箱,再屁颠屁颠的上车睡两个小时到学校门口。

车从城区驶出,路过一个坐着抱着剑的石像,大家都说这是轩辕黄帝像,然而有一次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那是郑桓公。

郑桓公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去查过,虽然底下有介绍,但是我没有认真看完。

从城区出来车速猛然间加快,目的地很快到达了。

“君照邮局到了啊,要下的站起来准备啊!”售票员撕心裂肺的喊起来,这几乎是终点站了,大多数人从这里下车,而只有少数的人会继续坐在座位上,跟着售票员和司机一起,卷起路上的垃圾和尘土驶向更远的远方,远方人家说有个小湖,湖里有鱼,有虾,螃蟹还有很多可以吃的田螺,可是不会水的我从来没去过那边。

我站起来,走到后门准备下车,刺啦一声,车停了,我跳下车,车子很快发动驶向小湖。

下了车我才感觉到饥饿,热辣辣的夏天,在路边大中午也鲜有人出摊,我想着家里爷爷做的估计还有饭就不再寻找,一路小跑着回到家。

熟悉的狗叫声响起,呜呜噎噎的,像是撒娇也像是委屈,我跳起来,摘下门檐上的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门,我家的小黑狗拼命的摇尾巴,我像往常一样,用力的揉了揉他的后背,他脖子上拴着链子,因为链子长短的原因,甚至只用两只脚站起来用前两只脚扒拉我,舌头因为燥热伸出来,疯狂舔舐着我的手,我抽开手摸摸他的头,“小黑!安生点!”然后用脚轻轻的把他踢开。

我看到爷爷正仰着头在院子里睡,脸上搁着一把蒲扇,因为爷爷耳朵不好,所以刚才的狗叫爷爷并没有听到,我洗了洗手,掀开竹帘子走进厨房,洗碗池杂乱的堆着各种碗筷和锅,苍蝇时而飞来飞去,放着馒头的案板用筐倒扣着,我用手扇开飞着的苍蝇,拿出一个略微发硬的馒头塞进嘴里,然后掰开一块扔到小黑的窝旁边,他飞快的用四只脚跑过去,衔起馒头大口吞到肚子里。我又从手上的馒头上撕下一点,揉碎扔到旁边的一个铁桶里,里面是我小时候套圈套来的乌龟。

我径直走向院子里的水龙头,干嚼馒头太噎了,我打开水龙头把嘴凑上去,冰冰凉的自来水!我喝的差不多了,又舀了一碗倒给小黑,小黑欢快的跑过去。

我关上厨房的帘子,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然后走到最西侧奶奶的房间,我准备打开房门却愣在原地迟迟不肯推开门,门有两个门把手,一个高一个低,高的这个是正常高度,低的这个是奶奶特意让爷爷给我装的,我小时候个子矮,摸不到那个高的,自从有了这个小小矮矮的门把手,我就也能拉开奶奶的房门,钻进奶奶暖好的被窝里,从我上学之后,我好像很久没有回来,这个门把手也没有再用过。

我拉开房门一股老年人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跟木头腐朽的味道和墙皮脱落的味道有一点点相似。我轻车熟路的走到奶奶床前,朝着她的枕头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沓钱。

跟小时候奶奶放钱的地方一模一样,我小时候不懂事,把奶奶给我的零花钱花完了又嘴馋,就会来奶奶枕头底下摸钱,总会摸到一两个硬币或者一两张一块钱五毛钱的纸钱。

我拿上钱准备出去,不知道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头,我抬头伸手去摸,原来是一块小玉佩,只用一根红绳穿着,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它轻轻的敲击着我的头,这是爸爸留给她除了数不清的债务之外唯一的东西。

这个塑料的小玉佩也就变成了她的宝贝,小时候她戴到我的脖子上,有一次别人告诉我这是塑料做的不值钱,是个没人要破烂,我一生气,就把它扔在了电灯泡的绳子上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我现在踮踮脚就能够到的地方,奶奶却够不到了。

我把它取下来,郑重的放在我的手心,一滴一滴的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为什么我在医院看着受伤的奶奶哭不出来,在家却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我现在胸口像塞了什么一样,我呼吸不上来,想要大哭,奶奶之前总会抱着委屈的我哭。

良久,我抽了抽鼻子,用胳膊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攥着钱和玉佩走出奶奶的房间。

我走到爷爷旁边,爷爷突然惊醒,然后站起来他看了看我,冲我喊,“小易咋回来了,回来干啥?不是让你看着你奶吗?怎么乱跑!”爷爷耳朵不好,说话声音总是控制不住的大,他以为别人也听不到。

我怕爷爷听不到也大声的朝着爷爷喊,边喊边指着医院的方向“我奶,让我去看我爹。”只要是跟爷爷说话,别人都以为我们在吵架。

“什么老鳖?家里狗和老鳖我给它们喂食就行,不用你操心。”爷爷冲我吼道。

我本来刚才还在哭,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鼻子带出两条长长的鼻涕,我连忙用手把鼻涕掐断甩到一边。“什么跟什么呀。我去,监狱,看刘容,看你儿子!”

“哦哦,那你去吧。”爷爷背过手去屋里,我一看就知道他这个架势是要去拿钱给刘容,我赶忙拉住他,冲他亮亮我手里的钱,“我有,我有,我奶给过我了!”

爷爷看到我手里的钱点点头,摇起刚才在他脸上的蒲扇“去了让你爹好好改造,赶紧回来种地!”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中,爷,我走了!”

“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把碗刷刷!都快生蛆了!”我扶着爷爷的肩膀在他耳边说。

“你把碗刷了再走!小兔崽子!”爷爷笑骂道!

我欢快的跑出家门,“我走了,爷!”

“赶紧回来!听见没”爷爷的话在后面追。

“听见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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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的忏悔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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