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封书信
我像被烫到跳脚的猫一样弹起,我脱掉上衣用手朝后背摸去,我心一沉,那里果然也有一道更深的痕迹!
我难以置信的把手伸进嘴里,扯出一根长发,我呆呆的愣在原地。
那些恐怖的东西真实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睁大了眼睛,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平常是看不出的,此刻却显得如此明显,我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的颤抖着。冷汗从我的头上渗出,本来病房的空调就不行,现在竟然神奇的明显不一样了,它努力的吹出冷风,呼呼呼的落在我的背上。
我套上衣服,踩着人字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打开病房门,然后看了一眼消防门,那扇门后,我清楚知道另一个我就站在那里等着我,我甚至不敢没有再向那扇门看过去的勇气,我默然点上一根十渠,丝毫不顾旁边护士的呵斥声朝洗手间走去。
我站在红外线水龙头前,水声响起,面前的水龙头开始流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胡渣,无神的眼睛,我脱下上衣,想扭过头看看背上的痕迹到底什么样,第二声水声响起,我背后的水龙头竟然诡异的也流出水来,那个水龙头猛地停了一下,流出的从透明的水忽然间变成黑色的血,我吓了一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跳起来,马上就要破镜而出!而在镜子的一角,另一个背着大提琴盒子的我,正在走来。
轰隆一声,女厕所冲出来一个急慌慌的女孩,她掀起沉重锐利的卷帘撞在了镜子上清脆的声音响起,镜子碎了。水龙头也停了,好像黑色的血从未流出,她怔在原地,吃惊的看着光着上身的我又看了看我,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镜子“我会赔的!”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开,还是相同的丸子头,相同的白色连衣裙。
我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所以对她打碎镜子并不意外,我看着她跑掉,我套上衣服,看着墙上破碎的镜子里另一个我已经没有了踪迹,地上无数碎着的镜片映出无数我的模样,冷漠,憔悴,而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我用力嘬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扔进洗手池。踩着人字拖离开,这一次我并没有叫醒扫地的阿姨。
我慢悠悠的走出病房楼,迈着坚定的步子向行政楼走去,我想最后再确认一遍,来印证我心中那个疯狂的想法,那个疯狂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
我穿过行政楼的大厅,站在电梯门前按下上行键,然后按下四楼闭上眼睛等待。
短暂的失重感袭来,四楼到了,我走到记忆里那扇门前,看着墙上的工作牌,上面写着“高季,后勤部主任”紧接着依然是他的证件照,一头凌厉灰白头发微笑着的中年男人。
窗帘紧紧的闭着,我敲敲门喊“高主任,高主任。”
“请进!”记忆中颇具磁性的男声响起。我推门进去,办公椅上,那个男人果然在,头发还是精致的梳到脑后,灰白的头发也焗了油,只有寥寥几根白发,依旧是戴着透光的金丝眼镜。他愕然的看着我然后起身整理了整理衣服向我走来,“您是?”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我总不能说我过来确认一下到底你是不是会出现在这里,“额,额...”我一时间卡了壳,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向他办公椅后“你女儿,把镜子打碎了,我看到了,我来告诉你。”
办公椅后果然躲着那个女孩,她立刻跳出来指着我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气鼓鼓的说“叛徒!叛徒啊!”
我显然已经知道了,
这次我没有转身就走,我冲她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记得把镜子换了。”我看了一眼还在情况之外的高季,“我走了,高主任。”
高看着我的眼睛季点点头应道,“好的,谢谢提醒,谢谢你了。”
我转身离开,走进电梯,按下一楼后疲惫的倚在电梯间的墙上。想着应该怎么样跟奶奶说这一切,我回到病房,看着奶奶的手上已经扎上了针,奶奶在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按过护士铃重新扎上针输液了。
奶奶还是不理我。
我直接跟奶奶说,我今天如果去就会出车祸,再也回不来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说出来估计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让奶奶担心我。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肯定听不进去,奶奶肯定认为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去看我爸爸,等奶奶心情平静了,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准备出院了我再跟奶奶说。
至于我,我依旧想不通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些,我难道真要死了吗?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另一个我为什么要杀掉我,还说是帮我解脱,直觉告诉我这一切的答案只有再次碰到那个老道士才能知晓。
但是我不敢去拉开那扇门,我怕我真的会死到那扇门后。
我决心不再去想这些,这周去密城的路上会出现意外,那就下周再去!其他的只要我不拉开那扇门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坐在奶奶的床前,虽然很困,却再也不敢睡着,每一个梦都是恐怖,我怕自己再回到画面中,我努力盯着病房里挂着的液晶电视,我调出轩城卫视,一帧都不肯错过,公交车翻车,这么大的新闻,肯定要上电视,然而直到晚上也没有车祸的新闻出现,彷佛我没有坐上那辆公交车,那辆公交车也不会发生意外。
接下来几天,从来不看新闻的我每天守着电视换着台看新闻,小到轩城卫视,大到新闻联播,我不肯错过每一条关于车祸的新闻,也在网上搜索着关于车祸的新闻,我内心甚至祈祷着这件事的发生。
奶奶也逐渐接受我下周再去的现实,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肯。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周五,姑姑还是像记忆中那样询问护士费用怎么那么多,依旧在为住院费低声下气的问姑父要钱,我甚至听到了半夜姑姑在洗手间偷偷打电话问她的朋友借钱,还有穿着廉价西装的业务员夹着皮包来找姑姑商量什么借贷的事,姑姑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直接来到病房,尴尬着把他们拽到外面走廊后很久才回来,然而心情却变得很好,大概是借到钱了吧。
今天周六,爷爷很反常的来了,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喂小黑狗和在家里收玉米和看家,但是爷爷就是来了,他盯着那顶破烂的草帽,甚至腰里的蒲扇都没来得及摘,他带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一封来自密城监狱的书信,那不是爸爸写的,那是监狱的公文,爷爷看不懂字,但是他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书信,所以他找到邻居帮他念念这封信写的是什么,他在邻居念完后把信撕成两半,扔到地上,然后摆摆手大声叫喊,“不会,肯定不会,这不可能!”然后默默捡起撕成两半的信坐上公交车急匆匆的来了。
他沉着脸把信重重的递到我手里,我打开这封盖着密城监狱公章的信,信的内容很短,字也不难认,然而当我看完一遍后,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我拿起信,几乎把眼睛贴在信上又郑重的看了一遍。信函上内容很短,白纸黑字,我却一个字都不能接受。
上面具体怎么写的我已经忘了,大致意思是我的父亲在监狱突发心肌梗死,在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里面是密城监狱做出的医疗鉴定证明,若对医疗鉴定有异议请联系检察院重新对死亡的原因做出鉴定,请速来密城监狱商量善后事宜。
因为奶奶的手机出车祸时候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所以监狱的人联系不上奶奶,才发来了信函。
我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荒谬,我虽然不喜欢我的爸爸,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在年轻时尽力的演好纨绔的角色,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流连于赌场和会所,在我一岁多还在嗷嗷待哺的时候就跟我的妈妈离婚了,然后在三个月后就又领回来了我的后妈,大张旗鼓的办婚宴,挥霍我爷爷年轻时攒下的家底,她们幸福的过好自己的二人世界,把我丢给爷爷奶奶照顾,从不管我的死活,让我永远的成为了那个多余的人。
在他正值壮年之际,却因为偷盗文物锒铛入狱,后妈也从此消失。即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事情本来都应该按照美好的方向的发展。他会在明年出狱,然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帮爷爷奶奶干农活,也会找到他自己的工作,可能因为蹲过大牢的关系,这份工作可能不是那么的体面,可能是在仓库搬货,也可能在某个工地戴上安全帽顶着烈日和风雪搬砖,或者在哪个离家近的小区看大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会哭的梨花带雨取得爷爷奶奶的原谅,也会红着眼睛在夜半时分,跟我在院子里倒上两杯茶,从桌上摸出两支烟,一支塞到自己嘴里,一支询问我抽不抽,然后惊讶的看着我熟练的点上,接着笑骂着问我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我会哼哼两声让他不要管,可能以后我们的关系就缓和了呢?
可是这一切不会发生了。
他死了,刘容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取得不了爷爷奶奶的谅解了,也不会面对面跟我一起抽烟了。
耳边传来信号中断的声音,我开始耳鸣,眼睛也看不真切了,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子很重,我扭头看看还在原地的爷爷,他还在焦急的等我看完。手上突然不听使唤,无力感瞬间袭来,两半的信纸滑落,一页飘到了奶奶的身前。
我大惊失色,想要夺回那封信,可是为时已晚!
奶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我抢夺的手,然后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红晕,怒斥着让我把手中另一半信给她,我被吓傻了,平日里奶奶连一句重话都没跟我说过,总是一副和和气气慈祥的样子,我咬着牙皱眉不肯把信给她,她一把掀开病床上的被子,然后抓走我手中的另一半信。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结。
奶奶晕倒了,她直挺挺的倒下,后脑勺重重的砸在旁边的塑料床头柜,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我和爷爷都吓坏了,我们争先恐后的去扶地上的奶奶。
我跟爷爷合力把奶奶抱回到病床上,我疯了一般的狂按护士铃,见还没有人过来,我一把拉开门跑出去,我发誓那是我一辈子最快的速度,我用双手急促的拍打着护士站的台面,乞求般歇斯底里的看着护士“快来快来,我奶奶晕倒了!”护士站中本来端坐的护士立刻站起身询问我,“几床?”。“3床,3床!快啊!她在流血!”我几乎快哭出来了,语调也不再正常,变的扭曲不堪。
她跟我一起跑回病房,触目惊心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的床单,她看着努力想要捂住奶奶伤口的爷爷,此刻的爷爷怎么捂都显得无济于事,血从他的指尖和指缝渗出,他绝望的看着我和护士嘶吼,“快救人啊!”
护士只是看了一眼,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她从口袋掏出纱布,跳到奶奶身边,让爷爷扶起奶奶的身子,一只手固定奶奶的头部,另一只手一圈一圈的缠在奶奶受伤的头部,她缠好后,她看了看奶奶手上的腕带接着拍拍奶奶的双肩,“3床李小兰!3床李小兰!能听到吗?你怎么了?”奶奶没有任何回应。
护士急匆匆的走开,不到半分钟,一群穿着白大衣的医生和护士拉着抢救车赶来,把奶奶抬到车上拉走了。
我和爷爷茫然着看着他们拉走了奶奶,我们起身跟上,急救车的轮子因为急促的驶过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黑色痕迹,我们跟着他们坐电梯去到了六楼的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口他们让我们停下,“家属在这等着,等会儿签字。”接着旁边的护士递来三张知情同意书,我抢过来没有看具体,直接签上了字交给他们,他们推着车进入了手术室。
灯也从绿色转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