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死的第七天

朕要死的第七天

今日朝会上少了董大人这样的珍奇异兽,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云槊从暗一手中接过桃枝,心情不错地向寝宫走去。行至半途,一名暗卫匆匆现身,和暗一耳语几句。

云槊:“说吧,查到了什么?”

暗卫:“大将军元律共有男性子嗣七人,其中正妻所出三人,其余皆为庶出,如今悉数关押于京城天牢内,但臣彻查了将军府的账目,发现每月皆有一笔数额不小的银两送往京外,其中包含衣料、玉器、珍玩等物,早年甚至有小儿用的弓箭和兵器——”

“臣怀疑,大将军尚有血脉流落在外……”

“你是说……置外室?”

云槊笑意不变,一摆手道:“再查。”

“大将军不是看重血脉的人。或许有子嗣藏匿在外,但这些银两不是用在他们身上,障眼法罢了。”

每月三十万两白银,用于几个外室子未免太多,倒是用来养兵正好。

“可惜臣未曾查出这些银两的准确去处。”

“无妨,大将军做事若是轻易留下首尾,那他也不是今天的他了。”云槊边走边道:“提审过元律么?他怎么说?”

“大将军……与陛下猜测的一般无二,说他是置了几处外宅,卑贱之躯,不劳陛下垂问。”

“他竟如此说么?”云槊失笑:“像是负隅顽抗的气话。”

当年老的狩猎者沉不住气,开始在年轻的对手面前展示獠牙时,他就已经输了。

“大将军老了。”云槊叹道:“不过朕还听过一句话,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不知大将军昨夜吃了几碗饭?”

暗一瞅瞅袖子里的小本子,代替反应不上来的年轻暗卫回答:“三碗,还就着花生米喝了一壶。”

“哦,那看来他还没输。”

“…………”

“把京城周边的舆图拿来吧”,云槊回到紫宸宫,四处看看,没见皇弟。

“姣姣呢?”

宫人道:“寿王殿下方才来过,见陛下不在,便托奴婢带话,说他想出宫一趟。”

云槊见花瓶里多了一枝娇嫩的杏花,花瓣上露珠未干,对暗一道:“拦住姣姣。”

稍顷,云筊跟在暗一身后走来。

云槊见他神色不快,卷起舆图:“多大的人了,不让你出门还和朕闹脾气?”

“皇兄。”云筊垂眸盯着腰间,暗袋里放着一枚虎符,还有从大将军那里取来的手书。

京郊的山上藏匿了大将军蓄养的三千私兵,若是今夜动手……

“姣姣。”云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抬手将玉簪抽走,从袖口变出一枝桃花簪在发间,然后退后半步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

“今日是花朝节,城中金吾不禁,花灯长明。”

“自朕登基以来,已有十年未曾欣赏京城的夜景,姣姣可愿同朕微服出宫?”

清浅的龙涎香浮动,云筊看了眼腰间的虎符,果断移开视线:“听皇兄的!”

【大将军的祖坟随时都能刨,和皇兄出宫游览的机会,错过今日下次不知是何日了。】

云槊揉了揉他的头,顺手取走一瓣桃花。

“乖。”

……

花朝节自来便是年轻男女出门踏青,互诉衷肠的日子,本朝男女大防不严,自太.祖起便规定此日全城取消宵禁,凡歌楼、酒肆、商贩人家皆可通宵营业、欢庆达旦。

所以城中今日格外热闹,几处坊市皆请了有名的戏班,搭台唱起《西厢记》、《玉堂春》,为自家招徕顾客。

正街两侧支起各种小摊,卖风筝的、捏泥人的、吹糖人的……还有风一吹就滴溜转的小风车、声音清脆若鸟鸣的竹哨、新鲜花枝编的手镯、发簪……

耍百戏的班子从街上走过,尚未开始表演,却已经装扮上,履火、吞刀、高跷的演员每经过一处,便引发一阵欢呼。

街坊间的树木生出新叶,枝干上缠绕着五色彩纸,称作“赏红”,树梢悬挂着花神灯,上面描绘的牡丹、桃花、水仙,与四周的绿枝相映成趣。

街上行人许多簪有花枝,女子不提,男子多把桃花、海棠或是绿萼梅簪在鬓边。

香风袅袅,笑语盈盈。

“满城皆簪桃花,但我看来,还是姣姣最般配。”

说话的人引发了众怒,不少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很快找出了刚才开口的青年,见他仪表不凡,身边被几名精干的武者护着,态度先软下三分,再看到他身侧正对着说话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剩下七分怒火也不觉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上竟有如此殊色……”

酒楼上的文人墨客睁大了眼,待要起身时,这对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被群星般辉煌的花神灯所掩盖。

他只好失望地坐下,满饮一盏后,在墙上挥毫赋诗,淋漓的墨迹令酒肆老板笑弯了眼。

“江南才子,白衣卿相,我看也不过如此。”云槊手中拿着新鲜出炉的诗,欣赏片刻,丢回给暗卫。

看在他赞美皇弟赞美得还成的份上,“回头令人装作书肆老板,替他结集出版了。”

云筊:“…………”

云槊已经去逛两边的集市。

“姣姣这个不错。”他买了个小风车插在云筊的衣襟上,又让泥人坊的小贩捏一对和他们两个一样的泥人,在他让暗卫夹杂在一群口水娃中去买糖人时,被云筊拦住了。

“哥,”云筊在暗卫感激的眼神中道:“我早过了吃糖的年纪……等等,这不是当朝大员的车驾,怎么往宫城去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与东坊毗邻的街道,东坊居住的多是达官贵人,云筊眼尖,看见几处府邸中门大开,有车辆陆续驶出,从车旁跟随的侍女、仆妇看,入宫的不光是官员,还带有家眷,竟像是入宫赴宴的样子。

“尚书右仆射宋坚、卫尉卿刘启、吏部尚书孙晁……”云筊回忆这里的住户。

“差点忘了,”云槊看看天色,将手指放在唇边,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姣姣,稍待片刻,请你看场好戏。”

……

把一头大象装进冰箱需要几步?

——开门,把大象装进冰箱,关门。

这是云槊从穿越者脑海中看到的笑话。

同理,杀死一个皇帝需要几步?

——进宫,找到皇帝,杀了他。

和关大象的步骤相同。

朕既然早知今日会死,是什么给了这些刺客自信,朕会留在宫中让他们杀?

“这里不便观景,咱们换个地方。”云槊道。

“姣姣,你说有什么地方,是人们认为皇帝绝不会去的呢?”

“…………”

两炷香后,云筊紧拧眉头,端坐在平康坊一座花楼最顶端的天字号上方内。

他不悦地推开窗户,驱走室内呛人的脂粉味。

“兄长平日不会踏足的地方有很多,何必非选这里?”

云槊以手支颐,笑吟吟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因为这里最高。”

窗外可以远眺宫城,起伏的宫墙如同巨兽的脊背,沉默地卧在阴影里。

云筊端起一盏茶水,闻见馥郁的花香,推到一边:“本朝不禁官员狎妓。”

【若是被熟人撞到了怎么办?】

其实有资格面君的官员大都入宫赴宴了,但云槊促狭心起,突然想逗一逗皇弟。

他手横过云筊的肩,借着揽肩的动作自皇弟鬓边摘下一朵桃花,置于自己鼻端。

“那便辛苦姣姣了。”

云筊耳畔忽而晕上一抹薄红,如胭脂溶于水中,渐渐在整张脸上晕开,使原本就惊艳的眉目更加秾丽。

他偏过头,一言不发。

【如果是皇兄的话……】

云槊:?

朕不过想说,皇弟年幼,非要见识一下平康坊最有名的花楼,朕推脱不得,只好舍身陪他一同喝个花酒。

不就喝个花酒么你脸红什么?

“…………”

正在这时,城中响起连续不断的暮鼓声,云槊侧耳倾听,“戌时,宫宴快要开始了。”

低沉浑厚的鼓声自京城上方掠过,一直传递到森冷的天牢中。

天牢没有窗,外界的一切热闹与这里无关。

大将军比之前消瘦许多,身上鞭痕叠鞭痕,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凸起的颧骨令他的目光在黑夜中像狼一样闪烁。

他侧耳听着鼓声,唇边浮现一丝笑意。

“戌时了。”

城外,守着城门的士兵也被坊市内的热闹吸引,心神松懈,因此未曾注意到一行耍百戏的队伍身上鼓鼓囊囊,弓.弩用布条缠着藏在杂耍的家什里,另有一台巨大的牡丹花灯,拆开来用好几架板车推着,送往城内。

“这是什么?”

班主弯腰赔笑,出示通关文牒:“卫尉卿府上订的灯楼,给他们家小娘子拜花神的。都说陛下今年要选秀,刘府的几位小娘子恰好及笄……”

“行了行了,”士兵听说与东坊的贵人有关,随意在车上划拉几下,道:“进去吧。”

“诶,谢谢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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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他会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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