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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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井稚吓了一跳,慌忙坐起来。

那人听见动静,长发一动转过身:“醒啦?”

“……姐姐?!”

“居然还记得我。”林玄衿笑起来,“怎么样,睡一觉精神好点没?”

时井稚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动作那么剧烈,身上的伤口却没痛。

应该是用了捕梦者疗伤的特效药。

可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什么隐秘的期待落了空。

“你为什么……”他四下打量一番,“不对,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还有脸问。”林玄衿作势要弹他额头,“受了那么重的伤都不来医院看看,我昨天到你家的时候你正在发高烧,要不是发现得及时,现在说不定脑子都烧傻了。”

“你去我家了?”时井稚一下紧张起来,“我姑姑没为难你吧。”

“想什么呢。”林玄衿似乎给气笑了,“你伤成这样都没人照顾,我不找她算账都是便宜的了。”

“谢谢。”时井稚真心实意道。

女生摆摆手:“谢什么。救人嘛,我份内的事。对了,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受伤了的?”

这件事时井稚倒是没觉得多意外,毕竟他以前也当过捕梦者,知道对方想要了解谁的资料易如反掌,更何况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捕梦者就已经赶到接手安保工作了。

但他依然配合地摆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为发现了这个啦。”林玄衿说着伸出手来,掌中光芒一闪,赫然是时井稚先前丢在白狮身上的那把刀。

“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时井稚一脸欣喜地接过。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刀,不仅好用、趁手,而且还是他唯一的家人送给他的。

虽然这一世只是他单方面认定的家人。

“上次见面的时候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林玄衿,‘玄’是黑色的意思,‘衿’是青青子衿的那个衿。”

“林小姐既然都知道我家在哪儿了,想必也知道我名字了吧。不过……”时井稚面露难色,“我好像还是喊你姐姐更顺口一些,可以继续这么叫你吗?”

女生盯着他愣了几秒:“嘛,随、随你便啦!反正我本来就比你大几岁。”

时井稚笑:“谢谢姐姐。”

见他又低下头去摆弄那把刀,林玄衿说:“以后要小心一点,光刃不腐不坏,在黑市上可是能卖个很好的价钱,想要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嗯,我知道。毕竟你也说过,世界上会操控光的人只有两个,肯定物以稀为贵嘛。”

时井稚只顾低头看刀,并没有察觉林玄衿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突然暗了下去。

“对了姐姐,上次那个和你在一起的人呢?穿斗篷的那个。”

“你说KK吗?”林玄衿攥着床单的手微微收紧,“她,最近挺忙的,去别的地方出任务了。”

“这样啊…”

时井稚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这几年外面那么乱,你们一定很辛苦吧。”

林玄衿撇撇嘴:“嘛,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当初怕出事不敢带你走,现在居然敢一个人和A级幻想种硬刚了?挺勇的哈?等成绩出来进了格洛,到时候我再和你算账。”

“我去不了格洛。”时井稚说,“成绩不够。”

“啊?”林玄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盯着他打量半天。

“是去不了,还是不想去?”

时井稚只是摇头。

“行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女生捏了捏眉心,“既然你不想当捕梦者,当时去砍那个白狮干什么?那特么是……啊啊啊真是的!”

时井稚心中一紧:“那是什么?”

林玄衿眼神疲惫地看向他,吐出三个字:

“附加题。”

时井稚:“……”

时井稚:哈??!

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种东西怎么会是附加题?送命题还差不多吧!

“之前没听说这门考试有附加题啊?”

“考制总要完善嘛。你看,以前入校的只有家族世代都是捕梦者的年轻人,两年前全球扩招增加了书面考核这种方式,结果招进来一堆只会纸上谈兵的花架子。”林玄衿扳着手指头跟他算,“所以今年就把临场应变能力也加进去了,试点了几十个城市,为了保证结果的真实性就没有提前告知。”

“可是那个差点把我摔死的白狮……”

林玄衿转着发梢,移开了目光。

时井稚对这副样子不能再熟悉,一看就是心虚了!

“本来的确不应该是那个难度,它是学院专门驯养过的幻想种……”林玄衿的声音越来越小,又突然提高:“谁知道会冒出来个你这么能打的啊!直接把它激得进入自卫状态了。”

“嘛!你要是不解气,我把那狮子牵过来再给你打一顿好了!”

时井稚:“……那还是别了。”

他觉得那家伙和自己一样,冤得很。

“所以你有办法让我不去学校的。”时井稚目光恳切,“对吧?”

林玄衿表情复杂:“那我特意选了负责这个城市的意义在哪里?”

“姐姐,这两年来你一直记得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但我也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当捕梦者的料啊!”时井稚卷起袖子给她看自己身上的疤,“我水平这么差,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小命。就让我这条咸鱼安生地混完一辈子吧。”

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眼错不眨地看着林玄衿。

女生眼中明显露出了迟疑:“但是不能确保没有别人看见你啊,白狮受伤了,我总要有个说法交差。”

时井稚一听有戏,赶忙乘胜追击:“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组织相信你!”

林玄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怎么说的好像是在给我下任务一样?”

时井稚:……哦豁。

说顺嘴把当执行部长那会儿的话术给秃噜出来了……

“对了姐姐。”他试图转移话题,“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林玄衿不是很情愿地看着他。

“你认不认得一个男的,也是捕梦者,二十多岁,个子很高很高……”

林玄衿就差把“你别把我当傻子”写在脸上了。

时井稚硬着头皮继续描述:“大概一米九的样子,头发也特别长,一直到…”

“到腰?”林玄衿突然接茬。

“对对。”时井稚忙不迭点头,“你真的认识吗!”

他两年前就从KK和林玄衿口中听到过荆焕烨的名字,这时搬出来不但可以当挡箭牌,还能顺便打听一下荆焕烨的近况。

就是有点费演技。

然而林玄衿的反应却有些……怪异。

“你怎么会认识他?”

没否认,却不难看出不太想回答。

“我……”

就在他回忆着前世荆焕烨的经历,试图编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林玄衿提高声音:“谁?”

“请问时井稚是住这个病房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大概三四十岁左右。

时井稚把光刃藏进被子,看了一眼林玄衿,后者手中已经汇集起了点点光芒,朝他点了下头。

“请进。”

病房的门被推开,露出一张时井稚意想不到的脸。

“你不是……昨天的老师吗?”

那熟悉的脸、熟悉的眼镜!不是那倒霉催的监考老师又是谁?

拎着果篮的中年男子讪讪一笑:“向学校打听了一下,校长批准了我才来的。”

闻言时井稚眼前又是一黑。

向校长打听?

很好,看来他捅伤了附加题的事儿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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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姓宋,单名一个迁字。教历史的,带的班比时井稚低一届。

“为了救我害你弄这么一身伤,真对不住。”宋迁眉眼间尽是愧疚,“小时啊,大恩不言谢,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全力帮你。”

“您客气了,我只是恰好碰见帮把手而已。”时井稚心累,嘴上还是得应付,“宋老师为了疏散学生留到最后,难道不是救了更多人?”

“知道我是老师还糊弄?”宋迁笑道,“你就是奔着那幻想种来的,进来之后才发现的我。”

时井稚:……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严格来说,当时他的确知道里面有人,只是不清楚身份。

但不管是谁都一样,他都会救。

“对了小时,这位是?”

时井稚迟疑地看向一旁抱着胳膊的林玄衿。

“格洛的捕梦者,来关照一下伤员。”林玄衿扮出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看上去很可靠。

宋迁:“那小时你家里人知道你受伤的事了吗?”

时井稚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父母前几年走了,亲戚不太管我。”

宋迁张着嘴愣了,半晌一推眼镜:“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老师说啊。”

时井稚眨眨眼,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凑过去。

“老师,我现在就很需要您帮个忙!”

宋迁:?

林玄衿:??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林小姐差点飙出一声艹。

谁知在听完时井稚的请求后,宋迁非但没感到为难,反而如释重负般笑了。

“能帮上你的忙就好。”男人向后靠到椅背上,塌下来的肩颈线条看上去极为放松,“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什么?”

“第二次被捕梦者救。”他看向少年有些讶异的眼睛,“上一次是两年前。”

“老师我不是捕……您刚刚说两年前?秋分难吗?”时井稚问。

宋迁点头。

2200年的9月23日,也就是幻想种大规模爆发的那天,全世界都被淹没在末日般的血腥与恐惧里。

而这一切发生的几分钟前,时井稚在病床上睁开了双眼。

后来人们把这一天称为“秋分难”,却不知道有一个少年在这难日里重获新生。

“小时……”宋迁绞紧双手,“我难得遇到可以聊这些的人,你…你们愿意听我啰嗦几句吗?”

时井稚其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更不想对一个满眼真诚的人摇头。

于是宋迁很快沉浸到了回忆里。

“那天我女儿发了烧,我和妻子就带她去医院打吊水……”

医院?

时井稚床单下的手不由得收紧了。

宋迁说,那天挂完号之后,一向乖巧的女儿却突然闹着要回家。

夫妻二人只当她年纪小怕打针,又是讲故事又是许诺病好了就去买冰淇淋,哄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用。

宋迁上了一天课本来就头大,一下没收住脾气,吼了她。

女儿直接被吓哭了,瘪着嘴掉眼泪,最后只好抽抽搭搭去打针。

谁知第一瓶吊水都没挂完,消防警报就拉响了。

宋迁一手抱女儿一手拉着妻子往消防通道冲,没跑几步就被底下的人堵了回来。

他只当是着火点在楼下,也顺着人潮向上跑去。

跑着跑着,他突然在脚步与尖叫声里听见了另一种不该存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栋起火的大楼里,为什么会有潮水上涨声?

宋迁在奔跑的间隙回过头,脚下登时一个踉跄。

跟在后面的妻子扶了他一把,然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朝后望——

宋迁几乎是吼出来的:“别回头!”

可是已经迟了。

女人不像她的丈夫那样幸运,惊住的瞬间就被挤倒。

数不清的脚从她身上踏过,她一边拼命向前爬一边尖叫:“带欣欣走!别管我!带她走唔——唔唔……”

宋迁眼睁睁看着她被吞食进黑色的泥沼,看着她到死都没来得及喊一句“救救我”。

“对不起……”

病房里,摘下眼镜的男人把脸深深埋入掌心。

时井稚想要拍拍他有些佝偻的后背,却抬不起来手。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黑泥,而是两年前,他重生的医院里出现的幻想种,深渊沼泽……

他浑身发冷地想:原来那天我见过这个人。

可是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自己救了谁,也不记得没救下谁。

我已经……不想再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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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守寡开始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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