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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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迁重新开始说话时声音依然哽咽,“后来欣欣…我女儿,她突然就从我怀里跳了出去……”

小孩哭着钻过人群,想把母亲拉回来。

宋迁当时就疯了,拼了命地往回跑。

他到底没能赶上。

“我没想到她的劲会那么大,真的没想到……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再用点力……”

四十来岁的男人絮絮叨叨得像个祥林嫂,回答他的只有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们都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宋迁恍惚道,“可就在黑泥要碰到我的时候,它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干干净净……”

“……”

他们都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上辈子父母车祸离世的时候,时井稚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就被林玄衿捡走了。

两年后林玄衿陷入昏迷,可能再也醒不来,时井稚又想:如果姐姐也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结果转头又遇见了荆焕烨。

好像冥冥中自有定数,他必须活下去。

可就在时井稚真的决定好好活着,追随那个人一生的时候,他却死了。

再然后呢?

重生的时井稚及时赶到救下了宋迁,但也只救下了宋迁,因为他还不够及时。

两年后幻想种出现在校园,这个曾经被他救下的男人站在了所有学生背后,而时井稚,也选择了再次挡在他身前。

“其实我算不上什么好老师,胆子也小的很。”男人自嘲般笑了下,“但那天学校拉警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腿啊,就控制不住地往教室跑。”

“既然活下来了,那这条命总得有点用。不然当年的那个捕梦者、还有小时你,岂不是白救我了。”

时井稚望着他,开口时好像有刀片要扎破喉管:“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我去得再早一些……或者哪怕,哪怕再晚一些——

你都不会这样痛苦地活着了。

命运的锁扣一环咬住一环,劫后余生的人们,注定摆脱不了名为死亡的阴影。

床边人影一闪,林玄衿突然站了起来,脚后跟一磕站得笔挺。

“宋先生,虽然现在说这些话可能太迟了点——”

女生一手背后、一手置于胸前心脏的位置,敬了个捕梦者表达敬意的军礼。

“很抱歉我们没能保护好您和家人,也感谢您为人类安全所做的一切贡献。”

“我谨代表全体捕梦者向您保证,您妻儿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确保这一点!”

宋迁愣了许久,重新戴上眼镜时眼中满是血丝。

他嘴唇嗫嚅两下,颤抖着吐出一声“谢谢”。

--

等病房又只剩两人时,林玄衿虚脱般靠在椅子里,好像刚才说出那一番豪言壮语的不是她一样。

见她这副样子时井稚反而好受了些。

类似的话上一世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知道那绝非空谈,而是所有捕梦者用血肉之躯构筑起的誓言。

但这不代表他们要时时刻刻扮演完美的精英,毕竟捕梦者也是人,不是什么战斗机器。

“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时井稚说,“我伤好的差不多了,一个人没问题。”

“行。”女生在椅子里挣扎着往上挪,“我给你削点水果就走。”

“等等!”时井稚听了赶紧爬起来,“还是我来吧,你别又削到手……”

话音未落,一记眼刀就“嗖”地飞了过来。

“谁跟你说我、会、削、到、手!”林玄衿恶狠狠道,“躺着别动,我来!”

时井稚:……

啊对对对,也不知道上辈子烧顿饭肯定得费俩创口贴的是谁。

林玄衿走到床边去拿床头柜上宋迁带来的那个果篮,拆开包装袋时却动作一顿。

“哪来的血味?”

“啊?”

时井稚忙耸了耸鼻子,果然闻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铁锈味儿,被遮盖在果香里,差点没注意。

“是不是你伤口裂了?”

没等时井稚反应过来,林玄衿上手就掀了他被子。

“……卧槽还真是!”

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已经染红了被单和时井稚身上的病号服,他慌忙低头察看伤处,却被林玄衿一把抓住了手腕。

“松手!”

当啷一声,闪着幽幽光芒的利刃掉在了地上。

林玄衿盯着时井稚掌心已经开始愈合的刀口,脸色极为难看。

“说你傻你他妈还真傻是吧?不知道疼吗!”

从刚才宋迁讲述两年前那件事开始就一直恍惚的时井稚终于回了神。这才意识的刚刚自己在被子里的手竟一直紧紧攥着藏起来的光刃,毫无察觉。

大概是因为心口更为剧烈的疼痛把它麻木了吧。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问。”林玄衿说,“医生说你发烧是因为后背的伤发炎了,但是那个愈合程度应该不是昨天留下的,白狮的爪子也抓不出那种效果。”

“所以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还经历过别的战斗,或者说,你还救过其他人,对吗?”

时井稚沉默片刻:“……前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顺手帮了一对母女。”

林玄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既然你已经和宋迁说好了,那我也会照这个往上面报,就说他为了保护学生所以攻击了白狮。”她变出一段光绸包扎时井稚手上的伤口,“不会保命的人的确不适合当捕梦者,上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样的。”

时井稚没有吱声,只是安安静静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把光刃。

直到林玄衿离开,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完关于荆焕烨的事。

如果现在他在自己身边,一定也会第一个反对自己去当捕梦者吧。

--

医院内三人达成协议的同时,学校里也并不平静。

尽管刚刚结束学业水平考、还经历了幻想种袭击,在有捕梦者保护的前提下,准高三牲们还是难逃暑假补课的命运,只放了一天假就要回校上课。

其中自然包括时井稚所在的A班。

“哪天才能出成绩啊——”

不知是谁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要是被格洛录取,就再也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为高考发愁了!”

与普通班不同,A班里都是入学时就被判定为拥有捕梦者血统的学生,从高一开始就被当成预备役来培养。只要捕梦学这门课的成绩达到分数线,就可以免上高三,直接进入格洛学院学习。

“我倒是希望晚点出。”后排一高个儿男生愁眉苦脸,“我成绩太差了肯定考不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挨我爸骂呢。”

“哎呀宣大少爷,您瞎操什么心呐!你家祖宗十八代都是捕梦者,就算文化课不行也能靠血统纯度和天赋招进去!”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再说了,宣远你成绩再差不也比时井稚好多了,有他垫底你怕什么。”

听到“时井稚”三个字,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突然转过头。

“对了,你们有人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来吗?”何舒问。

“谁?”

“就…时井稚。”

几人一愣,这才注意到教室后门处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旋即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管他干什么,又不熟。”

何舒迟疑道:“可那天我好像看见他往回跑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哈?往哪跑?往幻想种跟前凑吗?”方才还一副奉承嘴脸的男生鄙夷道,“你看错了吧,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体测比女生跑得还慢。”

倒是宣远真心实意地担忧起来:“万一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拿呢?”

“谁知道啊,那小子哪次实训不是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算了算了,估计是我看错了。”何舒笑笑,不愿再听他们继续这个话题。

她有些为自己的多嘴后悔,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加深。

当初高一血统测试的时候,资质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本就生在捕梦者世家的宣远,另一个就是时井稚。

结果后来两人展现出的实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宣远家境优渥脾气也好,时井稚却格外孤僻,好像在人群中多待一会儿就要喘不上气一样。

众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就越来越两极分化。

可那天在楼道口分明发生过什么。

否则为什么前一秒她还差点被楼梯上的人群压倒,回过神却已经安全转移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何舒直觉这可能和时井稚有关,却越理越乱。

逃跑时仓皇一瞥看见的那个冷静又沉稳的时井稚,和这两年众人熟悉的体弱寡言的男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正想着,窗口突然有人通风报信:

“老肖来了!跟校长一起!”

热闹的空气一秒死寂,学生们刚乖乖坐好门就被一把推开,班主任肖老师以他一贯风风火火的作风,人都没站稳就直奔主题:

“三天前的晚上,你们有没有人去过茂河路云顶小区?”

他等了几秒,见没人应又补充道:“就是6月17号,考捕梦学的头一天。”

学生们还是一脸茫然,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肖老师眉头一皱:“真没有?别想糊弄我啊。”

就在众人大气不敢出时,后排缓缓抬起一只手:“老师——”

是宣远。

“我那天回家路过了云顶小区,但是……”

肖老师打手势让他站起来,自己却走到门口,留下话没说完的宣远独自凌乱。

没过一会儿他又跟在校长后面进来了,旁边居然多了一对母女。

小丫头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抓着她妈妈衣角怯生生往背后躲。

“陶女士您看看。”校长笑着招呼,“是他吗?”

女人依言靠近了些,宣远一个大高个儿手足无措站在那儿,莫名有点像犯了事等着挨训的二哈。

陶女士仔细看了几秒,摇头:“那天的男生应该比他矮一些,头发长一些,体型也没这么……结实。”

这时宣远终于找到机会说完了后半句话:“老师,我是坐车回家的,中间没下车。”

肖老师:“……”

坐他前面的何舒嘴角一抽:以前只知道这大少爷反应慢半拍,没想到憨成这样。

“行了你坐下。”老师眉头又皱了起来,“其他人呢?确定没去过?”

“肖老师,到底怎么了?”宣远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大家别紧张啊,是这么一回事儿。”校长接过话头,“陶女士和女儿三天前在回家路上遭到了幻想种袭击,被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救了。当时天太黑,那个学生又做好事不留名,这不,她就想来学校认个人,当面感谢一下。学校呢,也决定对这位学生进行表彰。”

难怪老肖弄那么严肃,何舒想,估计是怕有人冒领功劳,毕竟现在正值格洛学院的招生季,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

但是,会见义勇为还不留名的人……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看向了角落里那个空着的座位。

“妈妈,大哥哥不在这里。”

一直躲在陶女士背后的小姑娘突然说话了,之前她始终只露一双眼睛,应该是在悄悄观察。

“他们都不是那个抱过我的大哥哥。”

陶女士弯下腰:“那馨馨还记得大哥哥长什么样吗?”

“他额头前面的头发,很长,把眼睛都遮住了!还有……”小姑娘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大哥哥声音特别好听!轻飘飘的好舒服!”

这下学生老师全懵了:刘海遮住眼睛?声音还轻飘飘?

那是什么?贞子吗?

只有何舒,在听完这些描述后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又想到了那个名字!

时井稚的刘海确实很长,又总是低着脑袋,微微卷曲的头发就像屏障一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至于声音……她想起那天楼道上短暂的对话:

“抱歉,打扰一下——”

“可以等会儿再对吗?我有点头疼。”

男生的声音好像吸入一口空气再吐出,平淡得让人捉不到一丝情感,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胸口一阵发闷,何舒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了喘气。

要说吗?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似乎都没有想起这个班上还少了一个人。或者说,哪怕想起了也不会当回事。

所以……要提醒他们吗?

她又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个空座位,几乎有些神经质了——

就在回头的刹那,窗边倏地闪过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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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守寡开始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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