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闻昭非缓慢睁眼,身形又顿了顿,才对林琅点了点头,他转身去衣柜取了衣服,又去一趟洗浴房,一番冲洗换了干净睡衣才回房间来。
重新回到房间的闻昭非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来,他走到床边躺下,一伸手林琅就滚进他怀里了。
从小宁村出发到现在五天四夜了,林琅和他都没睡一起,现在重新将人抱在怀里了,闻昭非才后知后觉感到一点儿想念。
这份想念又很快变成了淡淡的欣喜和满足,闭上眼睛,闻昭非耳边是林琅趋于平缓的呼吸声,他的意识也跟着混沌飘远,再沉沉睡着。
闻昭非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七点许,林琅还在他怀里,他们睡姿比各自睡着前都更显亲密和自然。
沉淀了好一会儿思绪,闻昭非才轻轻拉开林琅的手臂起身。
走出两步,又回到床边,闻昭非俯身在林琅的额头轻轻一吻,这才重新起身离开房间。
闻老爷子觉少,他已经早起去供销社那边溜一圈回来。杨婶正在厨房煮早饭,大致煮好,就等林琅和闻昭非起来吃了。
“我们先吃,林琅体弱,嗜睡了些,”闻昭非作为医生,他的话有自己的依据,林琅体弱之外,她的嗜睡也可能和她醒着时那超强的记忆力有关。
闻老爷子原本就不觉得林琅多睡会儿有什么不好,他喊来杨婶,他们三人先在饭厅吃饭,给林琅的那份单独准备着温到锅里。
“佩佩需要什么药,农场那边不好买,你就发电报回来,”闻老爷子喝着豆浆,叮嘱一句闻昭非。
“我会找师母和杨医生给林琅好好调理身体。吃完饭,我给您和杨婶也把把脉,”闻昭非对老爷子的身体很是关心,时不时都会从农场那边寄药回来。
闻昭非大专学的是临床外科,但这两年也跟着农场卫生所的老中医学,加上他初高中时就有跟着师母炮制草药这些,日常给老爷子和杨婶把个平安脉没问题。
闻老爷子不置可否,不想关于闻昭非一定要去农场的事情更多争吵。
八点许,林琅自然醒来,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跟着闻昭非来到他京城的家里了。
林琅快速换衣服,梳头发,开门出来,闻昭非就在门外不远的藤桌藤椅边看笔记。
闻昭非起身走来,娴熟又自然地牵起林琅的手,把人带到厕所外。
等林琅解决生理问题出来,闻昭非已经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过来,他们一起进到隔壁的洗浴间,兑热水,刷牙洗脸。
“怎么没看到爷爷和杨婶?”林琅继续被闻昭非领去饭厅吃早饭,一路都没看到闻老爷子和杨婶。
“杨婶回家一趟,中午煮饭前会回来。爷爷去隔壁韩爷爷那边,应该很快回来。先吃饭,”闻昭非把豆浆和小笼包给林琅端来。
“杨婶祖籍杭城人,家里人都爱这一口,我和爷爷也喜欢,你尝尝看,”闻昭非估计林琅也喜欢。
“好好吃!”林琅真正感觉自己被美食唤醒了,皮薄汁多、鲜甜适口的小笼包,可以算是林琅吃过的最好吃的小笼包了。
原世界的林琅跟着姥姥长大,饮食方面一贯以清淡为主,上了高中在学校吃午饭了,她才尝到不少味道重的食物。
现在这个世界诸多原生态的食物都很让林琅惊.艳,闻昭非煮的红烧肉算一个,七阿婆的肉片汤算一个,再就是这个小笼包了。
昨儿的饭菜也很丰盛,但对穿书来的林琅来说,属于学校食堂丰盛版的标配。
闻昭非浅浅一笑,“回头我和杨婶要个食谱。”
“好呀好呀,能嫁给你真是太好了!”林琅感觉闻昭非带给她的惊喜好多,会煮饭,会洗衣服,还会刺绣做抱枕做衣服,本身还是个医生!
此外闻昭非还很好看,林琅感觉自己赚翻了。如果不是闻昭非工作的地点不太好,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捡漏。
闻昭非耳根一红,眸中笑意更甚,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但他也觉得能娶林琅很好。
闻老爷子一回来就瞅见甜蜜蜜吃饭中的小夫妻,他脸上的肃色无自觉散去大半,再有意识地露出慈爱的神色,“佩佩,爷爷给你们和韩爷爷家借了自行车。”
“昭非带佩佩多逛逛,赶不及回来就到国营饭店吃,票和钱都是拿来吃用的,别省在这方面。”
闻老爷子看闻昭非的眼神里多了警告,不允许闻昭非为了省钱省票亏待了林琅。
如果他六年前就知道林尧青意外去世,如果妻子没有病逝,他们早就想办法把林琅和她姥姥接来京城亲自照看了。
“明白!我们听爷爷的,”林琅弯着眼睛附和,有钱有票,她才不想在吃喝上亏待自己和闻昭非。
闻老爷子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林琅的头发,哈哈笑道,“这就对,佩佩是个听话的。”
林琅吃好了,她去刷牙洗手回来,闻昭非已经从隔壁推了一辆自行车到门口,不新不旧,但能看出自行车主人对它的爱护。
闻老爷子是拿了半袋喜糖去的隔壁,韩老爷子原本就和闻家关系不错,一番推拒,他们收下糖,这自行车也借得情愿。
原世界林琅住在市中心的老片区,到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日常走路上下学,林琅只看同学骑过自行车。
林琅到自行车边比划了一下,放弃了现在就和闻昭非学,这种款式的自行车,她学会了也骑不舒服。
林琅和闻老爷子摆摆手,“爷爷,我们走了,您在家好好的呀!”
“好,”闻老爷子笑呵呵地应了,又看向闻昭非,“骑稳点儿,别摔着佩佩。”
闻昭非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让老爷子如此不放心,无奈点头,他在林琅还在后座边试探时,单手箍住林琅的腰,轻轻一提,就把林琅带到后座上。
林琅调整一下坐姿,闻昭非回头和她对视一眼,就骑上自行车,林琅的手很自然就环到了闻昭非腰上。
闻昭非身形微微一僵,他一边继续平稳地骑,另一只手将外套拉了拉,将林琅环在他腰间的手遮住大半。
“我们先去照相,再去供销社逛逛,”闻昭非低声和林琅说明他们此行的两个主要目的。
“好呀,”林琅应着话,目光四处打量,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是第一次来京城,看什么都新鲜。
闻昭非也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般话少,林琅问什么,他都耐心又细致地回答。
从闻家老宅到照相馆骑了快一个小时,林琅和闻昭非都没感觉时间流逝,说说话就到了。
因为要拍照,林琅出发前,好生打理了自己的头发,分了两股,编一半放一半在两侧肩膀,林琅的头发原本就细软蓬松,这样一弄更显发量多。
她身上是青底绣着粉白铃兰花的姥姥定制版长裙,林琅十六周岁的生日礼物,穿的次数不多,又保存得好,完全看不出是两年前的衣服。
闻昭非穿着留在京城家里的西裤、白衬衫,他和林琅俱是模样出挑,一走进照相馆就吸引来所有目光,也没人怀疑他和林琅是否一对儿的问题。
林琅和闻昭非站着和坐着各拍一张,付了钱,拿到□□,到时候要麻烦杨婶来帮忙取了,再寄去农场给他们。
照相馆出来,闻昭非骑车带着林琅到京城最大的供销社大楼,里面东西又多又齐全,除非没票,不然很少会缺货买不到。
自行车、缝纫机这样的大件儿寄了在路上容易丢、也容易被弄坏,林琅和闻昭非就算需要它们,也不打算在这里买。
但林琅想给自己的农场新家定制沙发坐垫、地毯等物件儿,就能在京城供销社买到喜欢颜色的布料。
不缺钱不缺票,林琅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买买买的快乐,布料买四大捆,比较实用红色、黑色、青色和蓝色。
此外,林琅还花钱给自己和闻昭非购置了在农场供销社肯定没多少款式的冬衣鞋子,特别是林琅,她在小宁村的冬衣基本都只能当春秋装穿。
闻昭非没觉得自己缺衣服,但林琅眨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两声,他就晕乎乎地松口了。
“三哥?真是三哥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都没听爸妈说,这位是……”闻向东快步走来,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妈今早都还在笑话,闻昭非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回京,落魄至极。
现在闻昭非不仅……人模人样,还带着一个美丽娇俏的小姑娘在供销社里大采购,半点儿看不出十多天前的颓废、落魄来。
“林琅,我妻子,他是我爸再婚的长子闻向东,”闻昭非曾给林琅简单说过生父闻明轩再婚后的家庭情况。
闻明轩是机械厂研发部副部长,再婚后妈是隔壁纺织厂革委会干事,叫聂雪,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叫闻向东和闻向北,他们另外还有一个19岁的女儿叫闻想楠。
闻向东和闻向北分别在高中毕业后进了居委会和钢铁厂,闻想楠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她妈所在的纺织厂,去年年底才转到了宣传科。
闻向东和闻向北倒是想和闻昭非那样进工农兵大学或专科学校继续读书,但不说能不能搞到名额,他们本身学习成绩就很普通。
高中勉强考上读完,就迫不及待地参与工作,至于下乡建设什么的,他们家已经默认是闻昭非去,闻昭非专科读完也果然自己报名下乡了。
“啊,是、是你啊,”闻向东不敢置信的眼神看林琅,然后又看闻昭非,非常怀疑闻昭非胡说。
他在林琅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儿乡下姑娘的气质,他更不敢相信闻昭非真的愿意履行“娃娃亲”,娶了小山村的林琅。
“你好,”林琅只对着闻向东轻轻一点头,就看回闻昭非。
闻昭非低眸看来,林琅立刻朝他露出笑颜,她没有被闻向东的态度冒犯到。准确地说,她不太在意闻昭非再婚父亲那边家庭对她的态度。
“我们继续挑吧,”闻昭非也从闻向东身上收回目光,他和林琅在手表柜台前挑女式手表。
林琅对时间很敏.感,但也比不了一个手表方便。
“就这个了,”林琅看过一圈,最终还是选了偏贵的那款,无论表带表盘都精致许多,日常都要用的东西,她自然想要真正喜欢的。
林琅给钱给票,这就买了手表让闻昭非帮她戴上,如此,林琅和闻昭非来购销社的主要任务算完成了。
闻昭非一回头看闻向东还在他和林琅周边转悠,眉头蹙起,语气即刻冷下来,“你还有事儿?”
闻昭非和闻向东兄弟说不上交恶,但也不是日常能嬉笑打闹、谈天说地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他们彼此最合适的社交距离。
“没……你不回家看看爸爸吗?”闻向东好奇的余光不断瞥去林琅,反差过大,导致他对闻昭非的这个娃娃亲对象好奇极了。
“不关你事儿,”闻昭非看着闻向东的目光更冷了。
闻昭非上次回来先按信件嘱咐先去找的小姑问情况,他父亲闻明轩和大伯二伯带着妻儿们闻讯过来,他们就“娃娃亲”事情有过一番谈话,仅此而已。
从懂事开始,闻昭非从未主动踏入过闻向东口中的“家”。
闻向东对闻昭非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脚步一顿,不敢跟上了。
闻昭非带着林琅去几个柜台取好寄放的东西,就直接去隔壁邮局里填单,把布料衣服等提前寄去农场。
此外,闻昭非手上还提了些林琅买给闻老爷子的衣物,虽然用的是老爷子的票,但也算他们作为晚辈的心意。
“去国营饭店吃饭还是回家吃?”闻昭非抱林琅在后座坐好,才询问林琅的意思。
“饭店吃吧,吃完我想去……那两个房子附近看看。”
林琅笑吟吟地看着闻昭非说话,从闻昭非身上找到安全感的现在,她再想起姥爷姥姥就没那么悲伤了。
她没想着现在就能凭地契把房子拿回来,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她仅仅只是想看看姥爷姥姥生活过的地方。
三张房契里有两张是京城的,还有一张远在广城,未来或有机会能去看看。
“好,”闻昭非抬手轻轻抚了一下林琅头发,就到前头骑车带林琅往国营饭店去。
后脚从供销社大楼出来的闻向东,只看到闻昭非载着林琅骑远的背影。他今儿来供销社是给已经订婚的未婚妻买生日礼物。
一双女式凉鞋,已经是他能给出较为体面的礼物了,没想闻昭非能带着林琅在供销社里又买衣服又买手表。
他不认为小山村出来的林琅能自己有钱,他也不觉得跑去农场当医生的闻昭非能存多少钱,这些钱必然是偏心老爷子给的。
国营饭店里,林琅和闻昭非点了两菜一汤,俱是满足。
午饭后,他们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当散步,往地契地址之一的四合院走去。
“对了,我们今儿买那么多东西被看到,会不会有妨碍?”
林琅对闻昭非和再婚弟弟的冷淡关系并不奇怪,她和父母再婚的弟妹们也感情一般。她怕她今日的大采购,给疼爱她和闻昭非的老爷子带去麻烦。
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爷子五个孩子,孙辈更多。多给了她和闻昭非,自然会少给其他人。
闻昭非轻轻摇头,“不会,他们知道了也不敢来闹。最多联合姑姑伯伯给我写信。”
但写多少封信,对闻昭非来说都无关痛痒。
闻昭非自然看出林琅的诸多疑惑,可这里面的污糟事儿太多,他总不想污了林琅耳朵,偏偏不巧,今儿就撞上了闻向东。
“五年多前,我奶奶被一封举报信抓到街道革委会,我父亲和姑伯们无所作为……是爷爷和我恩师多番走动,才把人弄出来。但也迟了……”
闻昭非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抑的哑色,时隔五年再说起依旧是他心中的痛,当时他正住校念六年制的专科大三,等他收到消息去求恩师,已经迟了。
阮琇玉被关三天,出来送到医院不到一个星期就病逝了。街道革委会那边关于她奶奶的病逝、和被举报的诸多问题,到如今都没有个具体说法。
亲生父母被那些“疯子”弄走,几个孩子都只顾忌着自己的工作、家庭,没有第一时间作为。
老太太病逝,老爷子受刺激病危住院,他们才后悔莫及。
但无论他们如何后悔,如何补救,人都已经去了,在闻昭非和闻老爷子这里,这个坎儿永远也没办法过去。
除了去年老爷子又住院,他几个儿女接连跑医院家里外,其他时候,除一直在外城工作的小姑一家外,都不被允许回老宅。
所以闻昭非才说,他生父那边“不敢”。
沉在自己思绪里的闻昭非手心被塞入一只微凉、柔.软的小手,他偏头看向林琅,眸中的冷色消失不见。
“当年的事件里,我父亲和伯伯们那里‘疏远’及时,没受多少影响。恩师和师母反倒受了牵连,被下放到东北农场那边。两年前我毕业出来,和恩师打听了一些农场情况,正好那边卫生所招人,我便报名下乡了。”
闻昭非摩挲着林琅的手,微微一笑,心境完全恢复,“我去那边有恩师和师母的原因,也有其他……将来碰上了,我再和你说。”
“好,”林琅点头,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闻昭非心中若隐若现的沉重情绪,当年的事情远没有闻昭非现在和她说起的简单。
林琅和闻昭非走一段,骑一段,很快就来到了林家在京城的四合院前,里面作为政府单位的家属院被征用了,满满住了十来户人家。
闻昭非载着林琅在房子外围骑了两圈就离开这个片区,没有真的进到四合院里看。
“原来以前我姥爷姥姥这么有钱,”林琅对姥爷姥姥的了解都来自“记忆”,那些记忆都是关于小宁村的,她从来不知他们有这样的过往。
闻昭非知道的比林琅多一些,“姥爷的父亲和我太爷爷是同事,都曾在前京大任教。温奶奶和我奶奶是广城名门闺秀,她们来京城上大学,结识了姥爷、爷爷才嫁来定居京城。”
如果不是国难战争**接连而来,“林琅”和闻昭非极可能会是青梅竹马地长大。
又骑了有一个小时,闻昭非带着林琅来到一片荒芜西式别墅区前,下车来找了一会儿,他们在一栋锁起大铁门的小别墅前停步。
林琅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三四岁小女儿扒着铁门往外看的场景,但要细想这个场景周边的人事物,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好像在这里住过……”
林琅蹙眉,她记忆力一贯好,虽然是强塞来的记忆,但该记得的她努力想想,都能想起来,四周岁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闻昭非对林琅的母亲林可萱知之不多,只从爷爷奶奶的闲谈里知道她十三年前跟着广城丈夫赴港出国了,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带上当时不到五周岁的林琅。
这些年也是因为林可萱在国外的原因,闻鹤城和阮琇玉才没劝林家俩老回京城来。
闻昭非目光看向四周,他也觉得这里眼熟,多年前有来过,甚至进到过这个别墅,他再看向林琅,沉思良久才问道,“你知道……慕家老太太吗?”
慕家曾是广城的老牌世家,林可萱嫁给慕家大少后定居广城,京城闻家和广城慕家之间没什么交情,林可萱或有来京城,却没主动去闻家见阮琇玉。
但闻昭非曾经跟着他师娘寇君君,来过这里给慕家老太太看过病,见到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小林琅。
“我没有四周岁前的记忆,姥爷姥姥也没和我说太多,但我四周岁前叫慕琳琅没错,”林琅已经接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林琅了,那些过往也是属于她现在身份的一部分。
“我陪师母来这里给慕家老太太看病,在客厅见过你一面,当时你们是和……慕家三少一起来的京城,”闻昭非可想不到当时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娃娃会成为他的妻子。
当时的他也不知道,女娃娃的姥姥是他奶奶的手帕交,也是家里后来经常提起那个叫“佩佩”的小女孩。
“这里荒芜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个房子……应该是你姥爷给你母亲嫁妆的一部分,慕家只偶尔来京城时暂住。”
十三年前林可萱出国,这个别墅的房屋地契和林琅一起被送回小宁村,广城慕家那边不知情况如何,却是没再来过这里。
这个别墅片区因为建筑风格等特殊原因,暂时还没被征作它用,基本保持这它被封起来前的模样。
“我还是没有想起来,”林琅轻轻摇头,她来这里是想看姥爷姥姥生活过的地方,万万没想过会有四周岁前的生活画面一闪而过。
她也不记得她三四岁时有没有见过童年版闻昭非,林琅唯一可惜地只有这个了。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闻昭非抬手拇指指腹轻轻揉了揉林琅的眉心,再抚了抚林琅的头发,“听话。”
“好,”林琅闻言当即不再去想,蹙起的眉尖已经被揉开,她朝闻昭非一笑,人更挨近了些,“我看够了,我们回家吧。”
闻昭非再走近半步,将人拥住两秒,他再顺手将林琅抱到自行车后座坐好,反身,他骑上自行车,平稳前行。
林琅搂住闻昭非的腰,把脸颊也贴到闻昭非的背上,清风习来,她的心情真正松快起来。
“周围有人了,我就藏口袋,你别紧张,”林琅感觉到闻昭非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连忙告知。
这附近没啥人,她就搂一会儿闻昭非,人多了,她就把手藏到闻昭非衣服口袋里。
林琅也不怪闻昭非担心,合法夫妻都不敢在街上牵手,他们还没真正领证呢。
闻昭非放开一只手,在林琅手上一握,再放回车把手上,没有去解释林琅他是否有真的因为害怕被人看而僵硬。
林琅和闻昭非在下午近四点回到闻家老宅,闻老爷子和韩家老爷子在门口附近的藤桌藤椅喝茶唠嗑。
“佩佩来,这是你韩爷爷,这是尧青家的丫头,大名林琅,”闻老爷子对林琅招招手,再把她和韩老爷子互相介绍。
“爷爷好,韩爷爷好,”林琅小跑过来,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又好看又讨喜,反正韩老爷子第一眼就觉得林琅很讨人喜欢。
“好,好,听你爷爷念叨大半天了,可算见着了,”韩老爷子立刻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给林琅,“收下,长者赐不可辞。”
林琅看一眼闻老爷子,伸手收下,“谢谢您。”
闻昭非走来和两个老爷子打了招呼,就走去隔壁韩家还车,他再回来时,两个老爷子和林琅已经换到堂屋边的书房里。
林琅正在进行陪伴长辈的常规节目之才艺表演,写毛笔字。
一笔挥就,四个行书大字:天道酬勤。
林琅在同龄人里经常被认为孤僻、不爱说话,但其实林琅在老人家的群里很受喜爱,她这手毛笔字从小秀到大,老宅周边邻居爷爷奶奶们家里的春联都给林琅承包了。
“不错,老林教得好啊,”韩老的神情已经从看小女孩表演,变成真正的欣赏赞叹,林琅这手字已经颇具风骨,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写不出来。
韩老再看去闻老爷子眼神就多了些意味儿,原本他也以为林家没落了,闻鹤城是看在救命之恩和“娃娃亲”上,不得不让林琅和闻昭非成婚。
没想即便没有这些旧交情,林琅本身也很优秀,一点儿不差京城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年轻姑娘们。
韩老想到他和林尧青的旧交不比和闻老爷子浅,林琅愿意的话,配给他哪个孙子都不差。
林琅和闻昭非成婚已成事实,韩老的这些心思自然不会说出来。
“哈哈,不错不错,佩佩的字真好,这幅字裱起来挂我书房,”闻老爷子笑得很是开怀,比闻昭非考了好成绩还要让他骄傲。
“这幅字不算太好,我重新写,挑一个最好的给您挂,”林琅看老爷子不是说笑的模样,她重新拿起笔,一番酝酿,又写了两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是林琅姥爷林尧青最喜欢的一句话,他也教过原主写毛笔字,但在小宁村练字的笔墨纸是个稀缺物,原主钢笔字写得不错,比较废纸的毛笔字就比较一般。
在小宁村,林琅还有所顾忌,现在出来了,林琅可以随心做自己,“林琅”是她,穿书前那个世界的林琅也是她。
“这个也好,爷爷都喜欢,”闻老爷子走来又是一番观摩,和韩老仔细品鉴起来,俱是越看越喜欢。
林琅也不厚此薄彼,她拿起笔给韩老爷子写了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句话很适合现在还在坚持教育事业的韩老爷子。
林琅已经找回了手感,重新写的这几页大字都挺满意,就没再写了。
闻昭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林琅身侧,在林琅放下笔下意识转手腕时,他将林琅的手握住,按着几个穴位,给林琅按摩起来。
“手没事儿,就是有段时间没写了,”林琅浅浅笑着,任由闻昭非给她按摩,她以前一天练字半小时到一小时,这才写多久呢。
“写得很好,”闻昭非再看一眼热烈讨论中的老爷子们,他拉着林琅出书房到厨房倒茶喝。
天气热,这一路回来林琅都没喝过水。
林琅咕噜噜喝下一大碗,再等闻昭非喝完,他们去和老爷子们打个招呼,就先回房休息。
林琅换了衣服就躺到床上,出门避开的闻昭非带了把扇子回来,他的房间也就下午傍晚这会儿热了点儿。
开窗进风后,送来后院水井的凉气,很快就能凉快下来。
“你睡一会儿,晚饭好了,我喊你,”闻昭非说着话,一下一下给林琅扇风。
林琅眯着眼睛伸出手来,握住闻昭非的另一只手,再自然地往怀里带了带,“好,我就睡一会儿会儿。”
大半天都在外头跑,林琅一躺下来就有些犯困了,她贴着闻昭非的手心蹭蹭,眼睛闭上,意识立刻就昏沉起来了。
闻昭非被林琅抱着的那只手一动不动,原本在扇风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给林琅扇起来。
杨婶敲了房间的门,闻昭非才恍然发觉自己盯着林琅看了很久,放下扇子,他走去打开一点儿门,压低声音道,“林琅在睡觉,您有什么事吗?”
杨婶立刻意会跟着压低声音,“想问问你们晚饭爱吃什么?”
“您看着煮就好,林琅不挑,我也是,”闻昭非确实觉得林琅挺好养活,就连火车上卖的那些吃食只要不难吃得过分,林琅都能吃得有滋有味儿。
“行,婶子明白了,你继续去陪媳妇吧,”杨婶揶揄地一笑,闻昭非以前在家可不是不挑食的,现在娶了媳妇,媳妇不挑,他也不挑了。
闻昭非没有解释,他在农场两年确实是不挑了。
杨婶来去匆匆,闻昭非回房间继续给林琅扇风,等房间的温度降下来,他关起一半窗户,又拿了小毯子给林琅盖到胸口,才起身去书房找老爷子。
闻昭非买到的返程火车票出发时间在明天下午,算起来他们待在家的时间没剩多少,闻昭非清楚老爷子要叮嘱他的话不会少。
闻昭非和老爷子聊了快一个小时回来,林琅也没有醒的意思,他不得不揉着林琅的头发把人喊醒,“吃了晚饭再睡,林琅,林琅……”
“佩佩,起来吃饭了,”闻昭非学老爷子喊林琅的小名,语气也跟着温柔了不少。
林琅闭着眼睛伸出手来抱住闻昭非蹭蹭撒娇,“好困,我还要睡。”
闻昭非被林琅抱住了脖子,再被轻而易举地带下去蹭了脸颊。
林琅闭着眼睛,闻昭非却是睁着眼睛,他们靠得这么这么近,再近那么一点儿,他就吻到林琅的唇了。
闻昭非感觉自己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喉结上下滚了两下,他心不在焉地道,“晚饭有糖醋排骨和炸肉丸,都是杨婶的拿手菜,现在正热乎着,你确定要再睡会儿起来吃吗?”
林琅倏地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里一点点映入闻昭非的脸,她的两只手依旧缠在闻昭非的脖子上,像个……唔,磨人的小妖精。
林琅被脑袋里冒出的形容恶寒到了,收回手立刻就要爬起来。
但闻昭非没有就势起身,而是单手托住了林琅的脸颊,他低低问道,“可以亲吗?”
话问出口,闻昭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如此冒犯,但他看林琅的视线却没有移开。
林琅眨眨眼睛,脸颊的红润迅速泛起,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再接着,闻昭非的唇贴上了林琅的唇,短暂停留,他的手从林琅的脸颊离开又落到林琅肩上,他带着林琅一起坐起来。
林琅抿了抿唇,这个亲亲可太短暂了,她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林琅在继续亲亲和吃糖醋排骨间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吃饭吃饭,我想吃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是林琅高中食堂最受欢迎的菜色之一,也是林琅吃最多的一样,闻昭非一提出,她各种想念就冒出来了。
“好,”闻昭非扬唇一笑,同样收起那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的心情继续上扬,林琅没有拒绝,也没有排斥他的亲.吻。
林琅起来简单打理一下头发,就和闻昭非手牵手去准备吃饭。
杨婶出品的糖醋排骨不负林琅的期待,有滋有味,软烂脱骨,所有人都吃得满足又喜欢。
饭后,林琅和闻昭非各一边扶着闻老爷子的手,他们去胡同巷外散步消食。
老爷子嘴上说着不用扶,但真被扶了也没拂开他们的手。
晚饭后到天彻底黑前的这段时间是胡同巷一天最热闹的时刻,有下学下工回来的孩童、少年和大人,有吃了饭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们。
走一圈又回到家门口附近的这一路,林琅和闻昭非很是被老爷子秀了秀。这年头能长成林琅和闻昭非这种程度的标致,相当少见,何况还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这将来您的重孙儿可得好多看啊,三哥三嫂打算什么时候生一个?”
嫁来隔壁韩家孙辈老二的媳妇魏婷很是夸了番林琅和闻昭非,再又八卦地瞅瞅林琅的肚子,林琅模样是真的标致,但身形似弱柳扶风,可不像是好生养的。
魏婷相当骄傲自己嫁来韩家的第一年就生了个男宝,孩子很受韩老喜爱,她有了脸面和底气,娘家那边无不羡慕她。
闻昭非多看了一眼魏婷外,林琅和老爷子都没听出她的话外音。
闻老爷子一想综合了林琅和闻昭非模样的小娃娃,整颗心都软了,笑呵呵地道,“那肯定好看极了。”
林琅附和地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和闻昭非的孩子丑不了。
闻昭非目光落回林琅脸上,可见地温柔起来,“林琅还小,我们不着急。”
在今年三月收到那封信前,结婚生子都不在闻昭非的人生规划里,但现在他不仅结了婚,此刻想到未来或可能会有和林琅相似眉眼的孩子,他心中竟有期待。
“姐!”
巷子外跑来一个白裙女青年,她一把抱住魏婷,“姐,我太想你了。”
“珍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会回来?”
魏婷脸上的惊讶完全多过惊喜,她拉着魏珍珍就要往里走,又想起她正在和闻家人说话,表情重新变回得体温柔的模样。
“闻爷爷,三哥,三嫂,这是我同胞妹妹珍珍,”魏婷的丈夫比闻昭非小两个月,她一贯跟着夫家喊这一带的邻居们。
“珍珍,这是爷爷的好友闻老先生和他的孙儿孙媳,就住我们家隔壁,”魏婷紧紧握着魏珍珍的手,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又不可说的意味儿。
魏珍珍却没能感受太多,她同是一脸惊讶,“居然是你们啊!是我啊我啊,太有缘分了吧。”
昨儿从火车下来,魏珍珍以为再难见到的闻昭非,居然是她已婚二姐的邻居。
闻昭非却没第一眼认出她,余光一扫就收回,他还记得林琅曾因为隔壁王诗雯吃飞醋生气的事情。
林琅很快想起,微笑点头后,悄悄戳了戳闻昭非的手臂,低声提醒,“火车。”
魏珍珍继续兴致勃勃地主动说明,“我和这位……三哥,我们同一个火车车厢抵达的京城。”
闻鹤城更先林琅瞪目看向闻昭非,眼神警告闻昭非不许用他的脸惹是生非。
闻昭非不得不想起来,他微微眯眼看去魏珍珍,纠正了她的话,“临下车时说过话。同志喊我闻医生或闻同志比较合适。”
闻昭非被老爷子瞪得很是无辜,但主要是魏珍珍过分兴奋的模样,让人忍不住误会。在他看来,这个邂逅普普通通,不值一提,他甚至都没想过要记住魏珍珍的脸。
“闻三哥,老榆树下有人找你。”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跑来给闻昭非传话,话一带到,他就飞奔回斜对门的家里,边跑边嚷饿。
闻昭非当即道,“爷爷,您在韩爷爷家坐会儿,我带佩佩去老榆树那边转转再回来。”
闻昭非大概猜到是什么人找他,不想让老爷子多想,也不想留林琅在这儿,听魏婷魏珍珍这对面和心不和姐妹的叙旧。
“唉哟,新婚夫妻就是黏人啊,”魏婷打趣着,目光警告得看一眼魏珍珍后,又往闻昭非林琅那里瞟去。
她以为男人长成闻昭非这幅模样,只有女人黏他的份儿,没想有个不知是谁的人找,闻昭非都要把媳妇带上。
魏珍珍对闻昭非的好奇就更多了,但到底不熟,没好意思继续当面问魏婷。
闻老爷子从闻昭非脸上看出了点儿什么,也不说破,点点头,“你们去吧,我在老韩这儿再歇会儿就自己回去。看好佩佩。”
“爷爷放心,”林琅摇摇闻老爷子的手,再看去魏婷魏珍珍和更远处那边抱重孙子玩闹的韩老,“韩爷爷,魏姐姐,小宝,再见啦。”
林琅转向闻昭非,眉眼弯起,“咱们走吧。”
林琅也不是什么人的飞醋都吃,她就没看出来魏珍珍的兴奋和闻昭非有关,还当她是看到亲人过于高兴才如此。
闻昭非看去闻老爷子和韩家人轻轻颔首致意,目光落回林琅脸上,原地停步,他抬手帮林琅将一缕碎发拂到耳后,“不着急,我们慢慢走。”
侧开一步,闻昭非和林琅保持着相对亲密又不会被说嘴的距离。
但他也用实际行动回应了魏婷的话,他丝毫不介意在人前这般“黏”着林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