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四章 密谋(二合一)
“我之言句句是实,倘若不信,可派人核查真相。”拓跋仪大声道。
慕容麟冷笑道:“当着我大燕陛下和群臣的面,你胆敢信口开河,此乃当面撒谎欺骗。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着离开了。”
拓跋仪沉声道:“你若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本人孤身前来,要杀要剐也由得你们。”
慕容麟正待说话,慕容垂摆手道:“此事自能查个水落石出。朕即刻派人去往铁弗部,自可得知真相。”
拓跋仪道:“陛下若派人前往查问,可要当心刘卫辰抵赖不认。这等事,他怎会承认?”
慕容宝喝道:“不信他们,难道只信你们的1面之词?”
拓跋仪道:“自然不能。只是希望能够兼听圣断,不必相信任何1方的言辞便可。”
慕容垂点头道:“该当如此。然则朕要问你的是,既然你们认为这是被人挑拨的误会,为何不将良马物资归还我大燕,则可冰释误会。你此来可曾带来了?”
拓跋仪摇头道:“错不在我,为何要将良马物资返还?那是刘卫辰说的清清楚楚,进贡给我大魏的,而不是燕国的。燕国索要,也该去找刘卫辰那厮去索要。我大魏可以进贡良马物资给大燕,但那是我们的心意,这是两码事。”
慕容垂道:“然则你们愿意进贡我大燕良马物资么?”
拓跋仪道:“当然。我家大王说,大燕和我交好,理当有所表示。只是目前马匹牛羊尚未养肥,过了1冬,都是瘦弱毛长,拿这些马匹牛羊进贡,实在是不恭,会让陛下误会我们诚意不足。待到秋高气爽马匹牛羊膘肥体壮之时,我大魏将挑选良马千匹,牛羊万头,并各种物资进贡大燕,以表交好之意。”
慕容垂抚须而笑,道:“好好好。魏王有如此诚意,那还说什么?早有此态度,朕也不必言辞激烈的派使者前往了。伤了两家的和气。此事可休矣。”
慕容麟沉声道:“陛下,不能这么算了。此事牵扯到刘卫辰和我大燕的关系,焉知不是缓兵之计。况且,此人不过是口头承诺,岂能作数?这件事还需详查。”
拓跋仪沉声道:“自然要查。陛下,臣愿留在中山几日,等待贵国核查结果。十天半个月也无所谓,正好游览大燕的大好山河,风土人情,领略上国风采。待得结果出来,我再走不迟。倘若发现我撒谎欺骗,我愿领罚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仁至义尽了。慕容垂内心里其实就是希望此事能够顺利解决,哪怕他知道拓跋仪的承诺不尽不实,哪怕他知道,关于刘卫辰的事情应该不是拓跋仪所说的那样,但对方既然给了台阶下,那便应该顺台阶下来。
大燕去年攻打徐州损失太大,也大挫锐气,实在不宜用兵。另外,慕容垂自己也有些厌倦了4处作战。年纪大了,也疲惫了,心态上也发生了变化。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好歹也算是完成了夙愿。慕容垂也不希望葬送掉目前的局势。或许开疆拓土1统天下的事情,需要后世子孙来完成,自己只需稳住局面,将这1切传给子孙们便是。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现实的情形,慕容垂决定不必深究此事。
“甚好。贵使便留几日,领略我大燕大好河山。待得查明事实,再回魏国便是。今晚朕设宴招待你,毕竟是魏国来使,大燕不能缺了礼数。道厚,明日你陪同贵使4处游览1番,好生照看,不可怠慢。”慕容垂道。
慕容农出列行礼道:“儿臣遵命。”
……
当晚,慕容垂于皇宫设宴,请拓跋仪前往赴宴。慕容宝慕容麟慕容农等人都来作陪。席间,慕容垂问了些关于魏国的事情,拓跋仪似乎毫无戒心,事无巨细侃侃而谈。
谈及征服贺兰部的事情,拓跋仪有意无意的提及贺兰部8万铁骑全部归顺拓跋珪的事情,也提及魏国骑兵兵马已经超过2十万的机密之事。暴露了许多机密的信息。
慕容垂听了,更坚定了不愿同拓跋珪作战的决心。以目前大燕的实力,要解决拓跋珪恐怕需要大费周章,很难碾压取胜。既如此,不可轻易动手。
宴席散后,慕容农送拓跋仪出宫去馆驿歇息,慕容宝和慕容麟却留了下来,向慕容垂进言。
慕容宝道:“父皇,儿臣认为,拓跋珪毫无诚意,派来使者信口开河,挑唆欺骗。此人野心勃勃,趁着我大燕和徐州交战的时候劫我良马物资,试探我们的底线,对我大燕殊无尊敬之意。派来使者也只字不提归还之事。这种行为,若加以纵容的话,将来其他人也会效仿。当予以惩戒之。”
慕容麟在旁也道:“正是。父皇万不可被轻信他们。拓跋珪绝非善类,此刻不灭之,将来必成大患。我大燕将来要1统天下,必须铲除这个祸患,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慕容垂皱眉道:“事实尚未调查清楚,怎可轻易用兵?总要弄清楚才成。”
慕容麟道:“父皇,这已经无关于此次事件真相如何。借此机会用兵便是。父皇雄才大略,难道看不明白这天下局势?”
慕容垂喝道:“放4!你是说朕不如你?”
慕容麟忙道:“父皇息怒,儿臣并非此意,只是提醒父皇,天下大局至此,当断则断。”
慕容垂沉声道:“眼下或非最好时机。你们也听到了,魏国有铁骑2十万,人口也有百多万之众,不是轻易能够攻灭的。大漠草原之上,是他们的地盘,你能确保我们将其攻灭?”
慕容麟道:“儿臣认为,那是拓跋仪故意夸大之言。岂有透露这等机密的?恰恰是欲盖弥彰,夸大言语,以震慑我们。越是如此,则越是说明他们的兵马不多。况且,我们要做的未必是攻灭他们,只需将云中盛乐拿下,将雁门代郡纳入我大燕版图,就算拓跋珪逃往北边大漠之上,又能如何?削弱他之后,对我自无威胁。之后,只需扶持刘卫辰对他们进行牵制和攻伐便可,他们便永无翻身之时,再也威胁不到我大燕了。”
慕容垂皱眉沉吟。
慕容宝跪地道:“请父皇早做决断,儿臣愿领军进攻。”
慕容麟也跪地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儿臣愿随太子领军进攻,若不能成功,提头来见。”
慕容垂皱眉看着两人,半晌缓缓道:“你们的心情,朕能够理解。但是,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稍有不慎,我大燕便危殆之极。朕必须通盘考虑,不可急躁做出决定。你们且去,不要再提此事,免得传到拓跋仪的耳朵里,反而不美。”
慕容宝和慕容麟闻言,只得叩首起身,无可奈何的告退离去。
夜已深,慕容麟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跟随慕容宝去了太子府。
慕容宝本已经困倦了,想要赶紧沐浴歇息,但慕容麟紧跟不舍,1直跟到了后宅。
“贺麟,你还有什么事么?若无他事,回去歇着吧,夜已经深了。”慕容宝道。
慕容麟沉声道:“太子,我还有话要跟你商议。”
慕容宝无奈,只得在外间请他落座,命婢女上了茶水来。打着啊欠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慕容麟道:“太子,我要说的便是攻魏国之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慕容宝皱眉道:“父皇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明显是不愿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我已经尽力了。今晚父皇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可不想再去碰钉子。其实,打不打拓跋珪倒也没什么,父皇不愿意,那便由他去便是。”
慕容麟摇头道:“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慕容宝瞠目道:“贺麟,你想立功的心思我明白,但也不能逆着父皇而为啊。机会有的是,我大燕将来还怕没有仗打么?”
慕容麟苦笑道:“太子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此事跟我干系可不大,倒是跟你干系极大。我是为太子着想而已。”
慕容宝皱眉道:“为我?此话怎讲?”
慕容麟道:“看来太子是真的没想到这1层。太子难道看不出,父皇对道厚的态度么?自从攻徐州之战后,父皇命道厚回到中山,掌管军务之事,那是何等的信任。授予骠骑大将军之职,录尚书事,军政大权在手,何等威风。还常常提及当年东归复国之事,称赞当年道厚起兵协力,赶走苻丕的往事。太子倒还吃得下睡得香,这明显是有所暗示了。太子莫忘了,道厚可是父皇长子,虽为庶出,但长子这个身份可改变不了。而太子能得立为太子,完全是因为道全去世之后,你成为了嫡长子之故。庶出还是嫡出,都是父皇的儿子,在他眼中,真的那么重要么?若太子再不有所作为,恐怕你的太子之位已然岌岌可危了。”
慕容麟说的道全便是当年被慕容麟告密杀害的慕容令,他才是真正的嫡长子。慕容令死后,慕容宝顺延为嫡长。在这个层面来说,慕容宝倒是要感谢慕容麟当年害死了长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当上太子。慕容宝和慕容麟交好,多多少少潜意识里有这样的原因。
慕容宝皱眉沉默不语。确实,这段时间他也感觉到了父皇的冷落。慕容农回到父皇身边之后,父皇待他明显亲厚了些,授予他军政大权,时刻让他侍奉身侧。自己这个太子,反而被疏远了。
有人告诉慕容宝,说陛下不满意临沂之战,说太子无能,关键时候不顶用。也有人说,当初自己在邺城城下欺骗慕容农进攻李徽,导致兵败被贬往幽州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所以对自己疏远了些。这些蛛丝马迹的行迹,都可能预示着什么。
“太子,你为人仁厚,自然不会去想这些事,也不在意这些事。但旁观者清,我们在旁边看着的人,都为你捏了1把汗。父皇逐渐衰老,心气智慧大不如前,道厚天天在他左右,万1有那么1天,父皇觉得他比你合适继承皇位,夺了你太子之位,你可如何是好?道厚看上去似乎不计较以前的事,谁又知道他的内心想法呢?有朝1日,他得了皇位,你是否能安稳度日呢?”慕容麟低声道。
慕容宝身上冒汗,沉声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慕容麟道:“很简单,父皇亲近道厚,无非是认为他有领军才能。此次北路兵马进攻北海,虽没有建功,但损失却也不大,3路兵马之中,唯有北路没有被敌反攻侵入。而临沂之战的失败,父皇显然是认为你我领军不力了。其实……哎,那都是父皇亲自下达的命令,定下的攻城之计。那也不必说了,儿臣不敢言父皇之过,仗没打好,本就是你我该担责。但我们必须要改变父皇的印象,必须要以1场大功来扭转局面。如果太子能领军击溃拓跋珪,攻灭魏国,这场功劳便足以扭转父皇的想法,太子地位便牢不可破。这个机会,我们1定要抓住才成。”
慕容宝起身踱步道:“说的很是。可是,父皇不想出兵,如之奈何?”
慕容麟沉声道:“那便逼着父皇不得不出兵。”
慕容宝惊骇道:“可不能乱来?逼宫之事,绝不可行。我……我不能让你乱来。1个不慎,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麟忙道:“太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岂敢做出那种事来?我的意思是,从中做些手脚,父皇无法下台,便只能出兵。否则群情激奋,有损威严,父皇也无法压制。”
慕容宝低声道:“你到底是何意?”
慕容麟轻声道:“父皇不是派人去刘卫辰处查明贡品之事么?我想,是查不出来结果的。刘卫辰定然会否认,而拓跋仪定会指责刘卫辰不承认,闹来闹去,不了了之。父皇本就不想出兵,定然会就此搁置此事,最终毫无结果。我想,莫如我们派人去见刘卫辰,让他再1次进贡马匹物资,路过雁门关的时候,再被抢1次,则这1次拓跋珪还有抵赖否认的理由么?”
慕容宝愕然道:“刘卫辰那里好办,他恨拓跋珪入骨,定会配合。但拓跋珪岂会再抢?他若不抢呢?”
慕容麟笑道:“他抢不抢都1样。因为我会派人伪装成匈奴人抢劫了这批物资,嫁祸于拓跋珪。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杀了,来个死无对证。将父皇派去刘卫辰那里的使者也杀了,也嫁祸于拓跋珪头上。这样1来,拓跋珪如何抵赖也不成了。到那时,我联合众将和官员1起上奏,要求进攻拓跋珪。谁还能反对?便是父皇自己,恐怕也不会纵容此事吧。”
慕容宝闻言眉头跳动,面露喜色,低声道:“妙计啊。迫的父皇不得不出兵,妙计。”
慕容麟道:“太子认为可行的话,此事交给我办,我必办的妥妥当当,无任何瑕疵。”
慕容宝点头道:“好,你去办,我写下亲笔信给刘卫辰,要他配合,严守秘密。”
……
拓跋仪在中山盘桓了7日,这期间慕容农陪同他游览参观了中山城和周边的景点,甚至带着他参观了燕军军营的操练。
用意自然很明显,便是要让拓跋仪见识燕国兵马的强大,城池之坚固,以震慑拓跋仪,让他回去以后禀报拓跋珪,对拓跋珪也是1种威慑。
这期间,太子慕容宝和慕容麟态度转变,分别宴请了拓跋仪,举办了盛大的宴席招待拓跋仪。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做出1副改变态度的样子,为之后发生的1切撇清干系。因为即将发生的1切,在睿智的慕容垂面前很可能被看穿,所以这些行为,需要提前做出铺垫。
甚至在第6天的时候,慕容宝向慕容垂进言,既然魏国有交好之意,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让拓跋仪留在中山等候核实人员的归来。索性不如让他回国,这件事的结果其实并不重要。就算拓跋氏撒谎欺骗,大燕也要择有利时机进攻,而无需被这件事牵着鼻子走。
慕容垂闻言甚为欣慰,慕容宝终于有些开窍了,能够从大局着想,避免了将大燕置于尴尬的地位上。能够审时度势,坚韧忍耐,这是成熟的表现。虽然,慕容垂对慕容宝有诸多的不满意,但无论如何,太子能够逐渐进步,这总是1件好事。
于是乎,第7天上午,拓跋仪得以归于离开中山回归魏国。慕容宝代表慕容垂在城外相送,说了不少两国交好,不必猜忌的话。
其实,慕容宝几天前曾找到慕容麟,询问能否在拓跋仪回去的路上将其杀死,以激起两国之战。慕容麟苦笑不得。这么做的结果反而适得其反。杀死拓跋仪,除非拓跋珪主动起兵,这反而不是大燕起兵的理由。拓跋珪会不会出兵进攻不知道,谁杀的拓跋仪倒是1目了然,慕容垂第1时间便会怀疑到太子和自己头上,这是极为不明智的愚蠢做法。
不但不能杀拓跋仪,反而要让拓跋仪平安归魏才成。这样,之后发生的事情便可撇的干干净净了。
在拓跋仪离去后的第8天,十几骑快马飞驰入中山城,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