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笑傲江湖(是非曲直 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仪琳,只见她面容秀美,肌肤白皙,恰似那无暇的美玉,纯净得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就连余沧海心中也暗自思忖:“这小尼姑看上去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花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仪琳开口。
仪琳缓缓说道:“昨日下午,我跟着师父和众位师姊一同前往衡阳。行至中途,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下岭的时候,我脚下一滑,赶忙伸手扶住山壁,结果手上沾满了泥泞和青苔。到了岭下,我去山溪边洗手,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溪水中我的影子旁边,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影子。我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背心就传来一阵剧痛,我已经被他点中了穴道。
我当时害怕极了,想大声呼叫师父来救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那个人一把将我提起来,走了好几丈远,把我放在了一个山洞里。我身体却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三位师姊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叫我:‘仪琳,仪琳,你在哪里?’那个人只是嘿嘿地笑着,低声说:‘她们要是找到这里,我就把她们一起都捉了!’三位师姊四处寻找了一番,最终还是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人见我三位师姊已经走远了,就过来拍开了我的穴道。我立刻向山洞外冲去,可没想到他的身法比我快太多了,我刚冲到洞口,就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还想跑得了吗?’我赶紧向后跳开,抽出长剑,本想向他刺去,可心里又想,这个人到现在也没有伤害我,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怎么能伤他性命呢?佛门中杀生是第一大戒,于是我这一剑终究没有刺出去。我对他说:‘你拦住我干什么?你再不让开,我这剑可就要……刺伤你了。’那个人还是一脸笑意,说道:‘小师父,你还挺善良的呀,是不是舍不得杀我呀?’我回答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呢?’他说:‘那很好啊,那就坐下来和我聊聊吧。’我说:‘我师父和师姊正在找我呢,而且师父不许我随便和男人说话。’他却不以为然地说:‘你都已经和我说话了,多说几句少几句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着急地说:‘你快让开吧,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很利害的,她老人家要是看到你对我这样无礼,说不定会打断你的两条腿。’他却满不在乎地说:‘你要是想打断我的两条腿,我就让你打。你师父嘛,她都那么大年纪了,我可没兴趣。’”
定逸师太忍不住喝道:“胡闹!这些疯话,你也记在心里。”
众人都强忍着笑意,只是碍于定逸师太,谁也不敢笑出声来。
仪琳委屈地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呀。”定逸师太无奈地说:“好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别再提了,你只说怎么遇到华山派的令狐冲的。”
仪琳继续说道:“那个人又说了好多话,就是不让我出去,还说我……我长得好看,要我陪他睡觉……”
定逸师太大声喝道:“住嘴!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这些话?”
仪琳急忙解释道:“是他说的,我可没答应啊,也没陪他睡觉……”
定逸师太的喝声更加响亮:“住口!”就在这时,抬着罗人杰尸体进来的那名青城派弟子终于忍不住了,“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定逸师太顿时大怒,抓起桌上的茶碗,用力一扬手,一碗热茶就朝着那名弟子泼了过去。这一泼,定逸师太用上了恒山派的嫡传内力,既快又准,那弟子根本来不及躲避,一碗热茶全都泼在了脸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余沧海见状,怒道:“你的弟子能说,我的弟子就笑不得?你也太蛮横了吧!”
定逸师太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恒山定逸蛮横了几十年了,你今天才知道啊?”说着,她又提起那只空茶碗,作势要向余沧海扔去。
余沧海却根本不看她,反而转过了身子。定逸师太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又知道青城派掌门人的武功高强,也不敢轻易动手,只好缓缓放下茶碗,对仪琳说:“继续说!那些不重要的话就别再啰嗦了。”
仪琳应了一声,说道:“是,师父。我想从山洞里出去,可那个人就是拦着不让我走。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心里焦急万分,于是提起剑向他刺去。师父,我可不敢犯杀戒,不是真的要杀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我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没想到他左手突然伸了过来,朝着我抓了过来。我吃了一惊,连忙向旁边闪避,可右手的长剑还是被他夺走了。那个人的武功可真厉害呀,他右手拿着剑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轻轻一扳,只听‘卡’的一声,就把我这柄剑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
定逸师太问道:“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
仪琳回答道:“是呀!”
定逸师太和天门道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想:“那田伯光若是将长剑从中折断,倒也不稀奇,可他竟然能用二指之力,扳断一柄纯钢剑寸许一截,这指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呀。”
天门道人伸手从一名弟子的腰间拔出一柄长剑,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轻轻一扳,只听“卜”的一声,也扳断了寸许长的一截,然后问道:“是这样吗?”
仪琳惊喜道:“是呀,原来师伯也会呀!”
天门道人哼了一声,将断剑还入弟子的剑鞘,然后左手在桌上一拍,那段寸许来长的断剑头就平平地嵌入了桌面。
仪琳高兴地说:“师伯这一手好功夫,我猜那恶人田伯光肯定不会。”说着,她的神色突然变得黯然起来,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师伯当时不在,不然令狐大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天门道人问道:“什么身受重伤?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仪琳回答道:“是啊,令狐大哥就是因为身受重伤,才会被青城派的那个恶人罗人杰害死的。”
余沧海听她称田伯光为“恶人”,又称自己的弟子为“恶人”,竟然把青城门下和那个臭名昭著的淫贼相提并论,不禁又哼了一声。众人看到仪琳的一双妙目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一时间谁也不敢去问她。
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先生、何三七等几位长辈,都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了怜爱之情,要是她不是出家的尼姑,好几个人都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头来安慰她了。
仪琳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那恶人田伯光只是不停地逼迫我,还伸手来扯我的衣裳。我反手打他,可两只手又都被他抓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笑了三声,停了一下,又笑了三声。田伯光厉声问道:‘是谁?’洞外的那个人又哈哈哈地连笑了三次。田伯光骂道:‘识相的就给我滚得远远的。田大爷我发起火来,你可就没命了!’那个人又是哈哈哈地笑了三声。田伯光不再理他,又来扯我的衣裳,可山洞外的那个人又笑了起来。那个人一笑,田伯光就生气,我心里真希望那个人能快来救我。可是那个人知道田伯光很厉害,不敢进洞,只是在山洞外不停地笑着。”
“田伯光开始破口大骂,然后点了我的穴道,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可那个人早就躲起来了。田伯光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又回到了洞里,刚走到我身边,那个人就在山洞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很有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定逸师太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你自己都生死攸关了,还笑得出来?”
仪琳的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是,弟子也知道不应该笑,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笑了。田伯光伏下身子,悄悄地走到洞口,只要那个人再笑,他就准备冲出去。可是洞外的那个人很机警,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田伯光只好一步步地往外移,我心想那个人要是被他抓住了,可就糟了,眼看田伯光就要冲出去了,我就大声喊道:‘小心,他出来啦!’那个人在远处哈哈哈地笑了三声,说道:‘多谢你,不过他追不上我。他的轻身功夫不行。’”众人听了,都心想,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身功夫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厉害,那个人居然说他“轻身功夫不行”,肯定是故意想激怒他。
仪琳接着说:“田伯光这个恶人突然转身,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扭了一把,我疼得大叫起来,他就窜了出去,喊道:‘狗贼,我们来比比轻身功夫!’哪知道他这一下可上当了。原来那个人早就躲在山洞旁边,田伯光一冲出去,他就溜了进来,低声对我说:‘别怕,我来救你。他点了你哪里的穴道?’我说:‘是右肩和背心,好像是“肩贞”“大椎”!你是哪一位?’他说:‘先解了穴道再说。’然后就伸手在我的肩贞与大椎两穴上推宫过血。”
“可能是我说的穴位不太对,那个人虽然用力推拿,可始终解不开我的穴道,这时我听到田伯光的呼啸声越来越近,他又追回来了。我着急地说:‘你快逃吧,他一回来,会杀了你的。’他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师妹有难,我怎能不救?’”定逸师太问道:“他也是五岳剑派的?”仪琳回答道:“师父,他就是令狐冲令狐大哥呀。”
定逸师太和天门道人、余沧海、何三七、闻先生、刘正风等人都“哦”了一声。
易华伟看着余沧海,微微一笑。众人中有些本来就猜到这个人可能是令狐冲,但还是要等仪琳亲口说出来才能确定。
仪琳继续说道:“我听到田伯光的啸声越来越近,令狐大哥说:‘得罪了!’然后就把我抱起来,迅速溜出山洞,躲在了草丛里。我们刚躲好,田伯光就冲进了山洞,他找不到我,就大发雷霆,破口大骂,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他还提着我那柄断剑,在草丛中乱砍一通,幸好那天晚上下雨,星月无光,他看不到我们,可他估计我们逃不远,肯定就躲在附近,所以就不停地砍着草寻找我们。有一次可真是危险极了,他的剑从我头顶上掠过,只差几寸就砍到我了。他砍了一会儿,嘴里不停地咒骂着,继续向前砍削,一路找了过去。”
“突然,有一些热乎乎的水滴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上,同时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我吓了一跳,低声问道:‘你受伤了吗?’令狐大哥赶紧伸手捂住我的嘴,过了好一会儿,听到田伯光砍草的声音越来越远了,他才低声说:‘不碍事。’然后放开了手。可是我感觉到流在我脸上的热血越来越多了。我说:‘你伤得很严重,得赶紧止血呀。我有“天香断续胶”。’他说:‘别出声,一动就会被那家伙发现了!’然后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过了一会儿,田伯光又跑了回来,喊道:‘哈哈,原来在这里,我看到你们了。站起来!’我一听田伯光说看到我们了,心里暗暗叫苦,就想站起来,可我的腿却动弹不得……”
定逸师太道:“你上当了,田伯光在骗你们呢,他根本就没看到你。”
仪琳说:“是呀,师父,当时你又不在,你怎么知道呢?”
定逸师太说:“这有什么难猜的?他要是真的看到你们了,直接过来一剑把令狐冲砍死不就行了,何必还大喊大叫的?可见令狐冲这小子也没什么见识。”
仪琳摇了摇头,说:“不,令狐大哥也猜到了。他一伸手就捂住了我的嘴,怕我惊吓出声。田伯光叫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又去砍草寻找了。令狐大哥等他走远了,低声对我说:‘师妹,我们要是能再坚持半个时辰,你被封的穴道上气血通畅了,我就可以给你解开。只是田伯光那家伙肯定还会回来,这一次恐怕就很难再避开了。我们索性冒险,再回到山洞里躲一躲吧。’”
仪琳说到这里,闻先生、何三七、刘正风三人不约而同地拍了一下手掌。
刘正风赞叹道:“好,有胆,有识!”
仪琳说:“我一听要再进山洞,心里很害怕,可那时我已经很钦佩令狐大哥了,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我就说:‘好!’令狐大哥又抱起我,迅速窜进山洞,把我放在地上。我说:‘我衣袋里有天香断续胶,是治疗伤口的灵药,请你……请你拿出来敷在伤口上吧。’他说:‘现在不太方便拿,等你能活动了,再给我吧。’然后他拔出剑,割下了一幅衣袖,绑在了左肩上。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为了保护我,躲在草丛中的时候,田伯光一剑砍在了他的肩上,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黑暗中田伯光居然都没有发现。我心里很难过,不明白他为什么说拿药不方便……”定逸师太哼了一声,说:“这么说来,令狐冲还算个正人君子了。”仪琳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令狐大哥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人呀。他和我素不相识,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救我。”
余沧海冷冷地说:“你和他虽然素不相识,可他说不定早就见过你的面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心?”
言下之意,就是说令狐冲是因为仪琳长得漂亮,才会如此奋不顾身。
仪琳坚定地说:“不,他说他从来没见过我。令狐大哥不会骗我的,他绝对不会!”
她的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果断,声音虽然温柔,但却有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余沧海心想:“令狐冲这家伙胆子太大,如此天不怕地不怕地胡作非为,既然不是为了美色,那肯定是故意和田伯光争斗,想在武林中出风头。”
仪琳继续说道:“令狐大哥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又在我的肩头和背心的穴道上给我推宫过血。过了没多久,就听到洞外传来刷刷刷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田伯光挥着剑在草丛中乱砍,已经走到了山洞门口。我的心怦怦直跳,只听到他走进洞来,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突然,我的肩头一阵剧痛,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这下可糟了,田伯光哈哈大笑起来,大步向我走来。令狐大哥蹲在一旁,一动不动。田伯光笑着说:‘小绵羊,原来你还躲在山洞里呀。’说着就伸手来抓我,只听‘嗤’的一声,他被令狐大哥刺中了一剑。”
“田伯光吃了一惊,手中的断剑掉落在地。可惜令狐大哥这一剑没有刺中他的要害,田伯光向后一跃,拔出腰间的佩刀,就向令狐大哥砍去,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两人就打了起来。他们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只听到铮铮铮的声音,拆了几招后,两人都向后跳开了。我只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心里害怕极了。”
天门道人插嘴问道:“令狐冲和他打了多少回合?”
仪琳回答道:“弟子当时吓得糊涂了,实在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只听到田伯光笑着说:‘啊哈,你是华山派的!华山剑法,可不是我的对手。你叫什么名字?’令狐大哥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华山派也好,恒山派也好,都是你这个淫贼的对头……’他的话还没说完,田伯光就攻了上去,原来他是想引令狐大哥说话,好知道他在哪里。两人交手了几招。令狐大哥‘隘’的一声叫了出来,又受伤了。田伯光笑着说:‘我早就说华山剑法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师父岳老儿亲自来,也打不过我。’令狐大哥没有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