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起
张景民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五彩斑斓的巨鸟流下鲜红到灼热的血,一片光影遮蔽了天地。巨鸟正被丝线捆绑,丝线的末端是一朵妖艳的白莲。黑色的山脉崩塌下来,滔滔的河水被凭空截断。白色的莲花突然开始燃烧,巨鸟也睁开了双眼。莲花倏忽间消散不见,似乎只是一个虚影。
“啊!”
张景民大喝一声翻身而起,却见天已经微微亮了。随着嘎吱一声,一个看守他的甲士推门进来。“张教头醒了?我家主帅命我引你去校场演武。”
张景民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这就称我为教头了?这宁硕的主帅倒也挺客气!”他心中暗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好,那就有劳这位兄弟了。”
张景民是打算去校场的。只有去了校场,他才能被解开脚上的链铐,才有机会接触到武器。然后无论是直接逃跑还是劫持人质,都会方便一些。
原来这宁硕的校场和张景民被关押的地方离得不远,约在东南方步行一刻钟便到,这倒是方便了带着脚铐的张景民。他一面行走着,一面在心里暗暗盘算这宁硕镇不同地点的方位道路。他昨日里被带到了宁硕镇议事的大厅上,路上看得出那大厅其实是一个四方大院中一个砖石砌成的大屋子,四面都是平房。议事结束后,他见那主帅是从大堂后面转出去的,想必住在城北。然后他自个又被安排到了南边的平房里,校场又在平房的东南……这好像和主帅住的地方有点远啊。张景民暗暗皱眉,心道若要冲杀过去劫持主帅,只怕并不容易。正思索着,校场已经到了。
这校场的规模其实不大。仅能勉强跑马。张景民猜测城外应该还有个大校场,只是不敢放自己出城去。他见那校场的东边建了一个大棚子,下面乱七八糟站了五十余号人,想必都是宁硕骑兵的军官。宁硕骑兵得有一两千人,哪能都来这个小校场听他讲授?所以来的都是些军官。这些人有手中握着槊的,有空着手的。那棚子的西边角落里还散拉拉竖着五六只长槊。见张景民来了,空着手的人也去取了槊,正好是一人一支并无多余。张景民立着不动,等带他来的甲士帮他卸下脚链。那些人便都盯着张景民看。
“诸位!”张景民卸下脚链,快步而行,直接走到这些人的跟前,微微抱拳,沉声说道:
“我叫张景民。我知道,诸位有恨我想杀我的。但不论如何,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是你们宁硕的主帅让我来做个骑兵的教头,教你们演习骑兵的本事。既然我当了这么个教头,有些话便不得不说!”
张景民身材高大,所以虽然这些人散散地列了几排,但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表情。他发现那个大胡子汉子也在其中,依然是死死盯着自己看。
“首先就是要令行禁止!”张景民高声喝道。“纵然我是宁硕的俘虏,但上了校场,我就是教头,如果诸位不听我的安排不从我的指挥,那我就教不得大家本事,大家也就战不胜攻打你们的兵马,也就护不住你们的宁硕镇!我希望大家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有谁不遵守我的命令,那就是违背军令!”
下面并无反应。
张景民倒也不在乎。他本就没指望着这群人真就令行禁止了。他只希望能够让这些人很有限地服从他一下,比如,借给他一根长槊……如果有了兵器在手,即使不能冲杀出去,不能劫持到什么人质,他也可以自杀,乃至在自杀前干掉几个河硕的士兵!这些人早晚是要去和齐国的骑士对阵的!
“你,对,就是穿了个红领子的那个,”张景民用手一点。“你听明白了么?”
那个穿红领子的汉子愣了下,没想到张景民会突然单独点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点了下头。“听明白了。”
“好。”张景民呵呵一笑,也点了下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已经搭了话,其实气势已经泄了,便只好拱了下手道:“周广寿。”
张景民点了点头。却又指了下边上一个没什么胡子似乎年轻些的汉子。“你呢,你听明白了没有,叫什么名字?”
那人也拱了下手:“某叫周光业,听明白了。”
张景民又点了几个人,却是专挑那些看上去多少木讷或者年轻些的人问。一连问了七个人,都拱手报了姓名。见火候差不多了,张景民高声喝问一声:
“那么,有谁没有听明白么?”
下面并无反应。
张景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向那个大胡子汉子拱了下手:“还不曾知道这位大哥的姓名。”此人与他有仇,在张景民的料想里,必然是针对他的刺头,所以要最后才问。而这个人昨天虽说要杀自己,但事出有因,还帮自己拦下了陈宣宝的一拳,张景民对他其实颇有些感激。所以称他作“大哥”。
那汉子也拱了下手:“陈光义。”说罢便放下了手,又突然开口道:
“张景民,等你教完了我们本事,我是要杀你的。”
“这我知道。”张景民点了点头。随后猛然大喝道:
“我不知道宁硕镇的规矩。但在齐国,教头讲话时,绝不会有人像你们这样站得稀稀松松的!我数十个数的时间,大家都给我列好队伍!”
那些人左右互相看了几眼,竟然真就行动起来,列了个三横的队伍。
张景民再度点了点头,伸出右手,伸向了那个站在第一排的周广寿。“借你的马槊一用。”他故意没有请求,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希望让那个周光寿在仓促间来不及细想,直接把马槊递给他。
那周广寿又愣了下,真就要递出马槊。却被一人直接挡住。此人正是那个大胡子的陈光义。
“陈光义,你这是做什么?”张景民眯起了眼睛。“没有马槊,我怎么给你们演练示范?”
“可以给你一根木棍。”那陈光义摇了摇头。“但马槊不行,怕你暴起伤人。”
张景民心中焦躁,横眉立目。“你是要违反军令吗!”说罢,便挺身欲前就要夺槊!
“我不敢给猛虎安装爪牙!”那陈光义丝毫不怯,同样挺身向前。他一行动,身边数人一齐跟进,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王书记来传话了!”突然,那校场的北门处,一个小卒朝这儿高喊了声。原来是这宁硕镇的掌书记不知为何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
“你们先去王书记那吧,看他要说些什么。”张景民挥了挥手,却是退后了半步,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
那陈光义扫了他一眼,便领着几个人往北门去了。
突然,张景民奋力而起,双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唤作李靖英的人的槊柄,将槊一扭,变成横向,冲着拥在那儿的人群狠狠一推,那边呼啦啦倒下一排人去。张景民却又用力一拽,将长槊夺在手中,然后不管不顾,竟是直接朝那个王书记飞奔而去,路上用槊柄冲着陈光义大腿一抽。陈光义猝不及防,被长槊抽倒,那身边几人一个被张景民撞翻,一个被他一掌推开。那王书记见了吓得面无血色,转身要跑,但没跑几步,已被一只大手把臂膀擒住。
“都别动!”张景民暴吼一声,用左手挟着那抖抖簌簌的王书记,右手持槊,面对逼迫来的众人半屈着身体,摆出防御的架势。
“去把那个陈宣宝带过来,用你们王书记的命换他的命!否则,我就先杀了这厮!”
张景民在路上发现这宁硕城中道路建筑颇多,多有可以埋伏冷箭的地方,心知只怕难以挟持这人走出城外。所以索性用他的命去换了那陈宣宝的命,也好给一同出征的战友们报仇。可这时,却听那王书记战战兢兢开口了。
“张,张壮士,不要冲动啊,那齐国的青城侯来宁硕城赎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