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反目(三)

第六十九章 反目(三)

第六十九章反目(三)

*孤饮*

曲若烟疯癫至死,被无涯宗弟子抬下去,依老宗主女儿的规格安葬。

好好一场喜事,被叛乱闹得四分五裂,人仰马翻。

除了薛朔,谁心里都喜不起来。

江岁寒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地握着一只杯子,他感觉到,自己搭在杯壁上的手都是冷的。

“师尊,你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洛轻轻握住他衣袖下的另一只手。

江岁寒喉头微动,哑声问:“阿洛,你说……整整一百年的相处,真就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吗?就算,他对她没有感情,可那是一百年的陪伴啊,他怎么就下得去手?就算是养的一条小狗,缘分尽了,好聚好散不行吗?”

萧洛沉吟一下,说:“师尊,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非恨即爱,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不是你我管中窥豹就能明了的……不要想得太多。”

“嗯。”江岁寒无奈叹息,想说什么,又不知能怎么说,只因他难过的不止是曲若烟之死,其实还有温不昧这个人。

看来之前在云梦城,裴松雪说得对,是得离这人远些好,否则,以他的心机对上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般的门派人力物力有限,守护大阵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可若是像南无涯这样的名门大派,祖上出过好几位半步金仙的宝地,护山大阵一旦开启,大罗神仙都未必能飞得出去。

江岁寒坐在原地,不知怎么的,耳中莫名其妙就听到了这么句话,声音很熟悉,就是方才被押解过去的罪人所说。

江岁寒想了想,决定保险起见,遂以传音的方式向他重复了那句。

“走,走快点,别磨蹭!”“还当你是宗主呢?慢慢悠悠,慢给谁看呢!呸,以色侍人的下贱东西!”

戒律宗弟子的喝骂声远远传来,仿佛那一瞬间的视线交汇,只是幻觉。

可萧洛却是一脸茫然:“没有,方才没有人与我这么说,师尊,你确定,那是温不昧的声音?”

在场这么多嘈杂,到处都是说话声,萧洛却心有灵犀,一下就领略了他的意思:“什么话?”

温不昧被两个戒律宗弟子推搡着,带伤踉跄前行,路过西首宾客席的时候,忽然侧脸往那边望了一眼。

江岁寒扭头去问萧洛:“阿洛,你刚才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温不昧浑身是血,让那一袭吉服像又进染缸里染了一遍,越发的明艳不可方物,他头上的玉冠掉了,满头乌发散落,遮住一半脸颊。

礼堂上,薛朔收了前尘忆梦的血藤,给宗门犯人上了好几重咒枷锁链,这才示意几个戒律宗弟子上去擒拿。

而这护山大阵极费法力,不到万不得已,宗主不会轻易下令打开。

“……?”他眸子蓦地睁大,浅茶色的瞳孔充满疑惑,可待起身想问询什么,对方已然别过头去,扬长而去。

江岁寒越想越觉得迷惑,可与此同时,越想也越觉得心惊——能逼得无涯宗打开这旷古大阵,那必然会有大事发生!温不昧一定知道些什么!

“敢问苍穹派萧公子在吗?”礼堂上首,传来中年人威严洪亮的问询。师徒二人一抬头,见是大长老薛朔正对着他们微笑。

修真界中,每个门派周围,都布有为防强敌侵入的守护大阵,大多都是由本门修为高深的名修,呕心沥血筑成,历经一代又一代,不停地完善修补,直到几乎天衣无缝为止。

令人骇然的是,就算是这样一幅狼狈的尊容,他这个人,带给旁人的视觉冲击感还是那么强。

“笑?”萧洛屈指抵着下巴,唇线微抿,“他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你说这些,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护山大阵,他到底想提醒你什么……”

江岁寒点了点头,这点小细节他还是不会弄错的,斟酌一下,迟疑道:“而且,我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在笑。”

不光不丑,反而美得心惊胆寒。

“护山大阵一旦开启,后山禁地是唯一的生路。”

当时……还是太天真了。

一场血色婚礼,扳倒了百年来的夙敌,薛朔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多年淬炼出的老成持重较淌症哩快藏不住了,眉眼间尽是喜色。

听他叫自己,萧洛虽觉奇怪,但还是不失礼数地起身回应:“薛长老,萧洛在。”

薛朔坐在正中央的宗主之位上,笑着说:“今日天榜大会终局,擂台上萧公子技惊四座,薛某看见了,心中颇有爱才之意,恨不相逢再早些,却让萧公子这样的奇才入了别家门下,藏雪圣君,薛某真是好生羡慕啊!”

“……”

“???”

江岁寒一头雾水,不知这姓薛的耍什么花招,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在怨恨萧洛伤他儿子之事,现在又是哪门子?

敌不动我不动,江岁寒扯出一个假笑,假惺惺道:“薛长老过誉了,其实小徒萧洛七岁入门,根骨悟性差得一塌糊涂,没一个看好的,都说我收他为徒可惜了,可我以为呢,既然做了师徒,就是命定的缘分,就算阿洛天资极差,我也不能弃他不顾。可谁曾想,也就是一年前,阿洛突然不知哪根筋打通了,先前的努力厚积薄发,一下子突破了数个境界,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师尊的都琢磨不透,都是运气罢了。”

他言外之意很简单,姓薛的,你现在看我徒儿能耐,觉得爱才,十年前真塞你手里的时候,你躲还来不及。

吃了一软钉子,薛朔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原来如此,那藏雪圣君真是天生的好福气,薛某羡慕不来,要么这样吧——”

他话锋一转,忽然勾手招了招旁边侍立的胡秦:“秦儿,你三年前便已拜我为师,转投我门下,我却至今都没机会正经地指点你一次功夫,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便与苍穹派萧公子切磋一局吧,一是看看你的剑术底子,二是为了给大伙压压惊,三么。”

薛朔话音一顿,缓慢温和地道:“薛某虽使剑,但在刀的用法上也稍微有点造诣,萧公子夺得天榜头名,可那把作为战利品的破邪神刀却迟迟未曾露面,不光是薛某,想必在场很多爱刀的道友们,都好奇得紧吧?”

他这一问,别说那些好奇的人了,就是本来不好奇的人,胃口也被吊起来了。

“哎,传说啊,那破邪神刀乃是四千年前一位大罗金仙飞升后,遗留在人间的佩刀,镇在邪魔戾气最深重的海底,保方圆千里的海域太平安宁!破邪刀灵不死,在东海附近化为了水神,那一带经常有渔民说,黎明出海的时候,曾在大海深处看见过一名妙龄女子,只要有她在,风平浪静,海妖水祟不敢作为。”

“可刀兵终归是凶器,常年镇在某处,会改掉附近的风水,使鬼物生发,无涯宗祖上有位大能,历时十年,在东海上重新布置了降妖法阵,将那破邪神刀收走了。”

“真有这么神?那我倒是想开开眼界了,不知这破邪神刀到了萧公子手中,还能不能召唤出那水神刀灵了……”

礼堂上一时间议论纷纷,十有八九的人,倒是忘记了温、曲夫妇的悲剧。

不得不说薛朔这一招转移视线用得不错。

“阿洛,”江岁寒眉峰微颦,直觉对方不怀好意,可不及说什么,胡秦已经手持灵剑,前来邀战了。

“藏雪圣君,晚辈今日与萧公子一战,虽是败了,却并非心服口服,您能否允许我们再战一场?”这不久前才背师求荣的叛徒,这会儿笑得一脸坦荡,不知道的,真以为他多么光明磊落。

江岁寒看看四周,果然都在盯着自己这里。

“阿洛,既然胡秦这么诚心求战,大家又都好奇破邪神刀的威力,你就与他切磋几下吧。”他拍拍萧洛的手背,淡淡道,“记住,和气为上,点到为止。”

“是,师尊,弟子记着了。”萧洛微一颔首,提椒汤刀步出一步,向胡秦抱一下拳,抬手面向殿外,“胡公子,请吧。”

“多谢。”

二人约战地点,定在天榜大会还未撤去的擂台上,四面燃着四根长明灯柱,映得夜空亮如白昼。

萧洛站在擂台西北角,与东南角的胡秦遥遥相对,后者执了一简单的请战礼,随后便旋风一般携剑攻上前来。

胡秦来势不弱,剑锋卷得四周风声大作,萧洛不愿与他正面相碰,挥刀抵去他的灵力,一个燕跃避了开来。

“萧公子,要战便战,一味躲避,岂是大丈夫所为?”胡秦冷冷一笑,反身又是一剑杀招!

剑锋冰冷,直取对方咽喉,萧洛旋身横刀挡了开来,刀剑交锋之际,从虎口到手腕竟有了微微的麻意。

下一刻,胡秦已然招式改变,接连刺出十几剑,绵绵地像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劲道浑厚,手法狠辣,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的灵流,没有一剑不是要置人于死地!

此时,萧洛就是再不愿恋战,也不得不迎上去了,二人身形交转如电,刀风剑风肆虐,激得擂台上飞沙走石不断,强大的灵力四散冲击,四根长明灯柱竟被削断了两根!

轰隆——灯柱倒下,灵火蔓延在黝黑的山石之间,在秩序弟子忙碌着加固擂台结界的同时,周围众多观战修士也都窃窃私语不停。

“哎呀,这逍遥剑胡秦,说起来也是位成名剑宿了,怎么对一个弱冠都不到的少年后辈这么紧逼?说是约战,实际上倒拼起命来了,这有点不合情理呀!”

“没错没错,今天终局擂台时候,他分明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怎么天榜大会都结束了,反而较上真了?难不成就是因为白日的时候轻敌导致落败,胡秦才恼羞成怒,非要扳回这一局?”

“大概也许可能是吧,他刚从温宗主那叛出,正是要在薛长老面前讨好立功的时候,总得拼命表现表现……”

“呔,你还叫那厮宗主呢?现在应该是薛宗主才对!要不是他老人家数十年筹谋,一朝舍身讨贼,我们大家还都被那妖人蒙在鼓里!妖人害了老宗主,又害了少宗主,竟连小孩子一样天真的大小姐都不放过,当真是豺狼之心,毫无人性!死一万次都不过分!”

“对对对,师兄说得对,我就是叫习惯了,一不小心,害,我这张嘴……”

然而,不论外界怎么猜测,上百招拆过之后,萧洛都已经确定,此战目的绝对不是薛朔所言那么简单。

要知道,无涯宗门户之丑曝光于众,再怎么遮掩都无济于事,这背后一定还藏着更阴险的爪牙,会不会……

破邪弯刀灵光大绽,从刀尖到刀锋,再到他五指相触的刀柄,散发出阵阵灼热,像潮汐一般轮番上涨,一种熟悉的感觉涌入经络。

这是?萧洛心下甚惊,一时难以辨明,只觉得体内似有滔天战意滚滚而来,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唰一声清鸣,空中剑影明光如雪,熠熠地环绕了漫天,原来胡秦召唤出万剑灵诀,倾注了毕生灵力,决意一招定胜负!

“萧洛,受死吧!!!”胡秦大喝一声,疯了一样纵剑而来。

“……”萧洛双眉一轩,不闪不避,像中流砥柱一样定定地站在洪流之间,抬起手,刀锋就那么一劈,万剑光辉泯灭。

夜色中,一抹染血的影子高高地抛了起来,像沙包似的,重重摔在地上!

刹那间,擂台四周鸦雀无声,待烟尘散去后方才看清,那人是胡秦,本命剑早没了,且断了一腿一臂,气息微弱,生死不知。

萧洛站在数丈之外,长风吹来,乌黑的长发恣肆浮动,身影笔直而细窄,像峡谷绝壁中间的一线生天。

他手中提着的弯刀,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刀身如雪,刀光却如血,映着冷冷的月色,红得妖异而诡谲。

血光映月,魔刀孤饮,一个已埋入泥土一百多年的噩梦,不经意间,竟卷土重来。

观景台正中,薛朔霍地站起,锵一声拔出灵剑,指天厉声道:“魔祖北冥君现世,天下将乱!传本座令,开三清山护山大阵,斩除邪魔,守护苍生,我等九死无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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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徒弟何时才欺师灭祖?[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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