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俏俏不懂这些宅院里的纷争,并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做错了。而是美好事物存在的本身,就是她们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下回么?’她揪揪了裙上的金丝绣花,有些不安,一次已经够自己受的,哪里还有余力对付其它?

“不会有下次了,”他轻声安抚,“别胡思乱想。”

‘可是叔母……’俏俏想到方才的场景,心中难免又咯噔一下。伤了她最心爱的奴婢,当真不会被使绊子么?

‘要么,我去奉个茶,认个错,’她问,‘不能叫你左右为难。’

“你又没错,为何要认?”他语气无意间加重了些,“叔母也知道你因为担心我,才会写信求助殿下。难不成你去告诉她,不应该写这信救我么?”

顾溪桥早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把一旁的果子递到她跟前,“你初来顾家,自然不晓得叔母的脾性。平日里虽严厉,但不是记仇的性子,睡一觉也就忘了。”

她点头,捡起一枚青枣,在袖子上擦了擦,递给顾溪桥。

“笑得比哭还难看……”话了,也学她的样子,轻轻鼓了鼓双颊。

她气得撅嘴,迅速把枣子投入嘴巴,嚼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瞪他一眼,以示不满。

也难怪靖安王喜欢,这样一个性情温和的可人,任谁见了都会心动的。

要真因此闹出人命,怕是下半辈子都在噩梦中渡日了。小姑娘快手快脚地跑了出去,顾溪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神情平静。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知秋急切的声响,“奴婢知秋,求见夫人。”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顾溪桥开解相当管用,不一会儿就趴在案牍前,专心地啃起瓜果来。

‘别……’俏俏打断他,有些无奈,‘我去外头瞧瞧。’

‘知道,可是丫鬟犯错被赶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满脸愁容,‘我是不想见到她,并不是想她死。’

知秋跪在庭院内的空地上,手上已包扎妥当,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她是个胆大的,俏俏和顾溪桥没出来,就同安乐大眼瞪小眼,一副谁也不服气的模样。

“诬陷主子,这罪可不轻。”

“所以,她的去留就由你来决定,”他道,“若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代劳。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心冷……”

‘她是犯了错,可……’俏俏有些犹豫,她不想为知秋求情,但也不能叫安乐白白叫她羞辱,‘别赶她走……’

她坐直身子,揉揉小腹,一本正经,‘你教我……’

‘想让我原谅,就安静些。’俏俏知道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得先下马威方能震慑住。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溪桥抬笔的手又轻轻搁下,“怎么不去睡?”

虽然生知秋的气,但也知道倘若一个丫鬟被主子赶出去是什么下场,更何况自己并未说过这样的话,她看看顾溪桥,很是不解。

“不想见?”顾溪桥。

她微微颔首,不想见,还很讨厌,听到声音都隔应。

顾溪桥被她娇俏的模样逗乐,不住地摇摇头,一脸宠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要知道,对坏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顾溪桥见惯了宅中纷争,即便这次是叔母身边的丫鬟,也觉得习以为常。

“奴婢知错!求夫人原谅奴婢,不要把奴婢赶出顾家。”那知秋看着屋里头忽明忽暗的烛火,便知他二人未歇息,更是扯着嗓子,开了哭腔地喊。

一听是知秋,俏俏的眉头几乎要拧成川字,想到她那盛气凌人,欺负安乐安乐的样子,就来气。

‘赶……出去?’俏俏以为自己听错,又指了指自己。

知秋一愣,委屈巴巴地努了努嘴,看着顾溪桥,宛若见着了救星,往前跪走几步,语气带着哭腔,“公子。”

顾溪桥并不搭理,甚至还回避了一下,只当瞧不见这个人。

眼看希望落了空,无计可施的知秋,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声听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和虐打,听得人浑身不适。

“你哭什么?让你安静些,聋了吗?”安乐看不惯她作的模样,忍不住呵斥。

安乐出自靖安王府,知秋自知难与她平日起坐,没了姜氏在后头撑腰,面对如此训斥,她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不敢还口。继而抬起受伤的手,朝着俏俏晃了晃,“疼……”

安乐:“……”

“实不相瞒,姜夫人常夸奴婢有一双妙手,能绣出这世上最美的花纹。可方才大夫却说,奴婢这手伤到筋脉,怕是不能像从前那般灵活了。奴婢知错自己做错事,不奢求夫人的原谅,可是奴婢走了,又谁给姜夫人缝制冬衣冬被呢?”

虽然夸大其词了些,但这话也不假。俏俏听得一愣一愣,心道这人巧舌如簧,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苛刻严厉呢?

“你不用拿姜夫人来压我家姑娘,这世上出色的绣娘比比皆是,何德何能让姜夫人一定就看重你?”

“这么多年,姜夫人的饮食起居都是奴婢伺候,奴婢走了,她必然不习惯。奴婢做的饭菜也很合胃口……”知秋又勉强挤出一个借口来,但底气显然有些不足。

‘你不是来认错的吗?’俏俏问,‘怎么还邀功起来了?’

顾溪桥:“……”

‘伺候的好,便可以随意污蔑旁人?’

“夫人有所不知,只因从前奴婢要好的一个妹妹,曾干过这样的傻事,被夫家逐出家门,奴婢杯弓蛇影了。”

“你是什么身份,拿来跟夫人比说,竟也配!”安乐气得脑瓜子嗡嗡疼,若不是顾及到靖安王府的名声,怕早就上前打得她满地找牙。

“夫人,奴婢知错了,你要怎么罚奴婢都行,只要……”知秋怯怯地看了顾溪桥一眼,低声哀求道,“不把奴婢赶出去。”

她没有惩戒过下人,有些困惑地把目光投向顾溪桥。罚是为了让其长记性,但孰轻孰重,一时真不好拿捏。

“想不好要怎么罚?”一直没开口的顾溪桥打破了沉寂,“那就让她先跪着。”

一听要罚跪,俏俏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了顾溪桥昏厥的场景,本能地摇摇头。

安乐走近她身旁,附耳道,“姑娘要是心软,下回指不定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她能来这里,想必也是听从了姜氏的吩咐,姑娘不必有太多顾虑。”

姜氏掂量着,到底是靖安王府出来的姑娘,虽不屑攀附权贵,但也不想树敌。更何况,此事更是知秋错了。人家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换谁不生气?

‘你无视大魏律法,无视家规,就罚你去佛龛前抄写心经,面壁思过。若有下次,定不轻饶。’她想不到什么好的点子,可在知秋的眼里却比被罚去做苦力还要痛苦。

“公子……”

知秋刚开口就被顾溪桥打断,“按夫人说的去做。”

这桩闹剧终于了结,俏俏却显得很是闷闷不乐,脑海中更是一遍遍浮现知秋的伶牙俐齿,像有什么狠狠刺痛着。

“有心事?”顾溪桥看着她,目光温和。

‘我想……’她鼓足勇气,目光坚定,‘想开口说话。’

开口说话,成了她眼下最惦念的事,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从前在幽冥谷,除了嬷嬷,无人和她说话,便觉得说话没那么重要,直到遇见知秋的颠倒黑白。

而顾溪桥也早有打算,只是还没想好該怎么开口,惊喜之余难免有些讶异,“怎么那么突然?是不是那些人乱嚼舌根?”

‘如果我能开口说话,就可以告诉她们事情的真相,安乐就不会受那样的委屈。’她始终觉得,姜氏的半信半疑和自己的失语症有脱不开的干系。

“正好,我有位故友,他认得治失语症的大夫,不过他离得远,待我写封信给他,问一问。”顾溪桥几乎难掩心中的喜悦,恨不能马上提笔把这个喜讯告诉季恒。

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成的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

她没有像上回拒绝季恒那般,而是感激地点点头,眼里有了憧憬。

“那我去书房写……”一提及是否共处一室,顾溪桥难免会羞得耳朵红。

‘写信不急于一时,’俏俏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时辰不早了,你身子虚弱,先歇息。’

‘别去书房了,你睡榻。’

他喉结微微涌动,心跳得厉害,“那你……”

‘我和安乐睡,有许多悄悄话要和她讲,’俏俏并未察觉出顾溪桥的不自在,‘就在外头。’

“好。”顾溪桥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脑袋,突然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还不止一点点。

一边是对着残烛奋笔疾书的顾溪桥,一边是辗转难眠的俏俏。顾溪桥琢磨着,信上的一字一句該如何写,而俏俏想着的是季恒会不会回信,肯不肯出面帮忙。

“姑娘睡不着?”安乐寻了个软枕给她垫上,又从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小罐蜜饯。

‘殿下会回信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大抵是一半一半,兴许害怕季恒见她为了顾溪桥出面而生气,而害怕他视而不见。

“会的。殿下并非凉薄之人,性命攸关,他必然会竭尽全力。”安乐十分笃定,即便是旁人,季恒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更何况还是俏俏的夫君。举手之劳的事,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如果不会呢?’她的心底隐隐有种不安,以前在季恒身边的时候,从未有过,‘顾溪桥是不是就活不成了?那么多大夫束手无策,我会成为小寡妇的。’

“姑娘又在胡说了,”安乐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疼不已,“顾公子年轻气盛,身子健硕的很,说不出病症那便是无病。姑娘不知道,这世道人心险恶,有些人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将信将疑地点头,把小半个脑袋裹入被褥之中,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灯芯。

“姑娘且安心睡罢,安乐答应你,倘若殿下不肯出面相助,奴婢就让戚将军去劝他,总会有法子的。”安乐生怕叫顾溪桥听见,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俏俏忘了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隐约记得自己踩空了什么,身子往后一倾,睁眼时天已大亮。

安乐坐在榻前,神情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又像是没缓神,“姑娘醒了,方才顾公子来过……”

她挠了挠有些发昏的脑袋,困得眼皮发沉。

“姑娘说梦话了……”安乐道。

‘什么梦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喉咙里像塞了什么,想要发出点声音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姑娘喊了殿下的名字,顾公子过来送被褥,恰巧听见。”

岂止安乐,俏俏也是流一身冷汗。她隐约记起,似乎有梦到季恒,冷漠的一张脸,喊他他不应,反倒过来推了一把。她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贝齿在嘴唇上反复撕咬,羞愧万分。

“奴婢知道姑娘是在记挂殿下的安危,”心知肚明的安乐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怕她乱想,“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了,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凯旋归来?

‘他……’俏俏抬起的手,微微颤唞,‘可有说什么?’

“顾公子只是问奴婢,姑娘是不是想家了,若是想,便回去看看。”安乐将顾溪桥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俏俏听。

‘没有生气?’她问。

安乐摇摇头。

她见过许多人,难得有顾溪桥这样脾性,温和又端正,像新剥的莲子,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戾气和怨气。

虞俏俏有些丧气地垂下目光,看着眼前那叠放得整齐的新被,心口闷得厉害。

倒希望他冲自己发一通火,这样也能好受些。偏偏是这样,让俏俏的内心越发愧疚不少。

顾溪桥端坐在案牍前,清晨所见,令他有些心绪不宁。明知道这个姑娘的心在季恒那里,却也失落。

俏俏在门口呆望了许久,听着他虚弱的喘咳,又看着他认认真真在书卷上做摘录。

‘糖霜炖梨,我让伙房婆婆教的,’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将一小碗炖梨摆到案牍上,‘书上说可以止咳润肺。’

他眼眸微动,像是明白了什么,浅笑一下,“这样的小事何须亲劳?吩咐她们去做便好。”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舀了一勺下肚,甜甜糯糯很是好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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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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