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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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咯吱声响,马厩门被打开,周钦之从外走进来。

趁着阿檀查验尸体的功夫,周钦之悄声去了趟安宅正厅查看情况,他走到阿檀身边将结果告知:“正厅高台上立了个通向屋顶木梯,安达石肯定就是通过木梯爬到顶部,然后开天窗上的屋顶。”

结合之前的见闻,周钦之断定:“寒冬凛夜,黑灯瞎火,能让安达石连天亮都等不得就爬上屋顶,大概率与那笔所谓的糜仙财富有关。”

阿檀秀气的眉头舒展,赞同周钦之的猜测:“谢糜仙指点迷津……他似乎是知晓了那笔财富的消息,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这样说来,他半夜上屋顶的怪异行为似乎就讲得通了。”

“只是……”周钦之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安达石,“怎么会从屋顶离奇摔下来了。”

阿檀缓慢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是离奇摔下来的。”

“什么意思?”

阿檀拿出那块白色棉布交到周钦之手上,“钦之,你看看。”

周钦之展开,白色棉布之上静静躺着三枚细针,他困惑不解:“针,哪来的?”

谈归箴深深吸气又吐气,循环好几轮,等待喘匀后才开口:“我独自去了安老爷房里。”

周钦之没有坚持,点头同意了,阿檀将棉布包好放到一旁,突然想起了什么:“谈兄呢,怎么从搬完安达石的尸体就不见了踪影?”

阿檀眸光幽深:“嗯,应该与他在屋顶上伸手去够的东西有关。”

“谈兄,你别激动,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周钦之下屋顶,将小心取下的木盒交给阿檀,并嘱咐她:“小心些。”

“好,我冷静,我冷静。”

“不是撞鬼不是撞鬼!”谈归箴突然激动地否认,否认完又因言语急切剧烈咳嗽起来,“我可能……咳……可能遇到那个糜仙了……”

他说着,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激动说道:“阿檀,我怀疑,我遇上的,就是糜仙,就是糜仙!”

谈归箴到最中间安达山房门外的的时候,主人房左右两侧均已熄灯,猜测是安家人都扛不住困意睡着了,他没有多想,伸手推开房门。

“我清楚的看到了,是个怪物!”

“谈兄,”阿檀疑惑,“你还没回去休息?”

“我太着急,太鲁莽了!”

“谈兄,你先冷静些。”

这晚,安宅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谈归箴狠咽一口口水,眼神惊惶着说道:“阿檀,周警长,我好像撞鬼了。”

木门动静大,悠长的一声吱呀响起,谈归箴警惕地看向左右两边,安家叔侄的屋子依旧黑暗着,想必并未惊扰他们。

屋子古色古香,布局规整,桌椅摆放,左右对称,他端着相机走了一圈,一种奇怪的感觉缠绕心间。

“怪物?”

片刻之后,周钦之收回视线往前投去,屋脊正中央果然有东西。

“就是针,取自他的眼球,左眼一枚,右眼两枚,摔下来并非意外,而是因为眼中扎入了这两枚细针,才会痛苦惨叫,从而从屋顶摔落,后脑撞石,跌坠而死。”

“你怎么没与我们讲呢?”

他没多想,一心寻找密室入口。

周钦之挑高眉峰,下蹲身体慢慢往前走动,等到了近处,他定睛一看,发现此物是一个打开的木盒。

高处风大,刮得他碎发纷飞,周钦之眸光凛冽往下扫了一眼,看到屋顶上缺失的瓦片以及安达石滚落下来留下的痕迹,视线再放远,那里站着阿檀与谈归箴。

“是,是怪物!”谈归箴回忆起那幕,依然心有余悸,“那个怪物脖颈的皮肤就像糜烂的鱼鳞一样,一块块,一团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依照原本计划的,三人今晚应该一同夜探安达山房中那个养着邪神的密室,但安达石意外跌坠惨死,阿檀与周钦之不得不将此事暂置一旁,将重点放到安达石的死亡上,然而一心想寻求邪神真相的谈归箴却迫不及待,趁着安家人都已回房,他独自一人端着那台相机往三进处的主人房走去。

此木盒不大,像旧时女子的梳妆盒,方方正正,做工精巧,然而外面雕花绘彩,内里却空空如也,阿檀拿在手上,却觉的颇有重量,然而外表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谈归箴缓了口气,放轻动作,蹑手蹑脚进了安达山的房门,他将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打开,光线昏暗,不过照亮脚下的路足够了。

谈归箴将手电筒咬在嘴里,身体贴近墙壁,双手细致摸索着,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早已站了一个黑影。

“你说什么?”

进门没走几步,便有一股淡淡臭味萦绕鼻尖,谈归箴狠吸几口气,分辨不出是什么气味,也不知道这种气味是从哪里散发出的。

天光刚亮,周钦之进入正厅中,顺着木梯上了屋顶。

“许是回房休息了吧。”

谈归箴深深吸气吐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而无济于事,他的手指依旧在控制不住地颤唞。

“精准刺进了他的双眼中?”

不远处鸡鸣三遍,天快亮了。

“好。”阿檀将木盒接过来仔细端详。

阿檀与周钦之不解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一同向谈归箴投去视线。

话音落下没多久,只见谈归箴脚步急促闯进马厩,他手持相机,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屋顶上应该有什么东西,我上去看看,”周钦之转身想出门,却被阿檀制止,“天太黑了,上面什么情况尚不明确,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突然,一声闷响,谈归箴的头部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狠狠袭击了,他捂着头连忙闪躲,惊慌之中,嘴里咬着的手电筒晃到了那个黑影上面——

阿檀掂了几下,眼中狡黠流转,谈归箴在一旁急切询问阿檀有无看出什么,阿檀一言不发,却抬手将木盒举到头顶。

手一松,木盒从高处跌落,瞬间四分五裂,原本木盒内部空空如也,这一摔,木盒底部竟然摔出了一些铜片弹簧细针来。

阿檀看向周钦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谈归箴涉猎极广,很快也明白过来:“是这玩意儿里面藏了针,触动机关,刺瞎了安达石,所以他才会从屋顶摔落。”

阿檀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

“可是……我不明白,安达石大半夜上屋顶做什么,难道里面有破解诅咒的方法?”

“不是真有破解诅咒的方法,而是他认为屋顶有。”

“他从哪里得知?”

阿檀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她目光深远,幽幽开口说道:“等没人注意时偷偷去一趟他的房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早上,收到安达石死亡消息的老管事与安家叔侄一同来到了马厩。

几人面上皆悲伤,安达济尤甚,他扑到在安达石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喊着:“四弟,四弟,你还没有娶妻,还没有生子,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老天不长眼啊!”

然而等回了房中,安达济却变了一副面孔,神情不剩半分痛心。

安远海更是笑嘻嘻对安达济说道:“爸,原本担心四叔与我们争抢,现在倒好,他无缘无故摔死了,倒少了些麻烦。”

“可是你四叔无缘无故上屋顶做么子?”

“管他做么子?”安远海大剌剌将双腿搁上桌子,“他自己找死呗,人找死拦都拦不住。”

安达济却深觉不对劲:“不对,他肯定是从诗文里知道了些什么?”

“能知道些什么?”安远海拿起桌上的纸片,“这几句破诗,比他妈女人的心思还难猜。”

安达济一听这话,往他头上狠狠来了下:“成天女人女人的,女人迷了你的心窍了!这几日不准想什么女人,把心思给我放正事上。”

“我晓得了。”安达济委屈地捂着头,“我没想什么女人,我就是打个比方。”

安达济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声,拿起纸片将诗句诗文又读了一遍:“到底是什么意思?天降惊雷魂叫冤……天,天在哪儿?”

安远海不明所以,伸手往头上指了指,突然,安达济恍然大悟般瞪大了双眼:“天在顶上,拿东西会不会真在顶上,我总算明白你四叔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往屋顶爬……”

同一时刻,阿檀则偷偷进了安达石的屋子里。

屋子不大,内里摆设一眼便能看完,柜子前的火盆碳火燃尽,只残存了半盆子灰烬,阿檀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看到了木桌之上放置的诗文纸张,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她又退了出来。

冬日的白昼好像格外短,天黑得也快些,安家人于祠堂中结束第二日的祭祀,又都各自回了房中。

老管事如昨日一样烧了碳火,阿檀一一取回火盆,又装了碳火,与老管事一起一一替他们送去。

周钦之与谈归箴也没闲着,而是趁没人不注意偷溜进了安达山的房中。

甫一进门,昨夜的奇怪感觉再度朝谈归箴袭来,他没意识到是哪里奇怪,然而周钦之却一语道破。

太干净了!

谈归箴怔愣,看着触摸桌面而无一丝灰尘的手指惊觉,是啊,这间屋子太干净了,不像久无人居,倒像是经常被打扫的样子。

难道老管事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清扫已故主人房屋的习惯?

疑云遍布。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心中所说的密室,因此周钦之压下腹中狐疑,开始在这间偌大的屋子里寻找起来。

两人这次没遇到什么怪物,却让他们在屏风之后找到一扇挂了重锁的门,铁锁锈迹斑驳,上面灰尘遍布,贴有黄符一张,想必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强制破门必定会惊扰住在两旁的安家人,周钦之没有轻举妄动,与谈归箴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

很快,叩门声响起,周钦之与谈归箴先后进入阿檀的屋子。

“怎么样?”

谈归箴回答:“我们可能找到密室了,不过门上挂了锁,看痕迹,已经很久没人开过了。”

“安达山的屋子里很干净,像是被人经常打扫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老管事所为?”周钦之语调深沉,“如果不是,会不会,与谈兄昨晚遇到的那个怪物有关?”

阿檀眉心褶皱很深,她轻声喃喃:“糜仙……怪物……”

她拿起桌上的红字纸片,言语中充满了怀疑:“这世上,真有这样的鬼神?”

“之前只知道它能赐予钱财,诅咒杀人,现在竟然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布置陷阱,以身袭击外人,”阿檀心里升起对糜仙之说真实性的怀疑,“这糜仙,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谈归箴:“你是说,这些事是人为?”

“还不好说。”

又聊了会,困意铺天盖地向谈归箴袭来,他连打了哈欠,困得眼雨糊珠。

阿檀停止探讨,询问他:“谈兄困了?”

“是,困了,昨天一晚上没睡呢,方才走动还好,现在坐下没多久,倦意就上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阿檀也觉得困乏了,她笑了笑:“天实在是晚了,昨天大伙都没睡觉,今天早些回去休息吧,事情再说,也不差这一时。”

谈归箴现在是一沾枕头立刻就能睡着的状态,他又打了个哈欠,催促道“周先生,我们快回去休息吧。”

“你先回,我与阿檀还有话要讲。”

听到这话,谈归箴“哦”了一声,“那好。”他说着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拉上房门,懒洋洋说了句,“大半夜的,下雪了。”

烛火摇曳,温馨的火光溢满了整间屋子,周钦之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双腿交叠,姿势闲适,平日里锐利带着寒光的眼,此时却温柔下来。

阿檀铺好床,一转过身,发现周钦之还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笑着:“不是有话和我说吗,什么话?”

周钦之却答非所问:“谈先生说,下雪了。”

“下雪了?”阿檀走到一旁推开木窗,透过缝隙往外看,无数雪团坠落人间,迷潆一片。

“好大的雪啊,明天早上起来,外面肯定银装素裹,好看非常。”光斑跳跃到她瞳孔里,阿檀笑靥生动,让他心觉人间万物都不如她好看。

可是一扭脸,阿檀又追问起来:“不是有话要与我讲吗,你说谈先生的话做什么?”

周钦之轻咳一声,只说:“早点睡吧。”

他嘴里让阿檀早些休息,可身体却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阿檀笑了笑,语调揶揄:“不是说让我早点睡,你怎么还不回自己屋子。”

周钦之神情如常:“我在这睡。”

“在这睡?”阿檀眸眼睁大,秀眉又蹙起,明明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却结巴了起来,“虽说,我们、我们订了婚,但婚期未至,还是不妥、不妥的,要有规矩,不可、不可胡来……”

周钦之愉悦地笑出声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檀的咬紧下唇,红着脸,嗫嚅着:“那你说……”

周钦之收起笑意,手撑在桌上抵着头,掷地有声:“你好好睡,我守着你。”

安宅处处诡异,现在还有个不知来历的“怪物”藏身暗处,夜里睡觉,是人防备最弱的时刻,周钦之放心不下,打算在桌边靠着睡一夜,等天亮些了再离开。

烛火熄灭,夜阑人静,明明已经困乏无比了,可阿檀躺在被褥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稍微往后侧头,声音有些哑:“你睡了?”

低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没。”

阿檀抿了抿唇:“很冷吧?”

“不冷。”

他话虽如此,可这样的凛冬,寒气无孔不入,哪怕阿檀躺床上半天也以及没生出半点暖气,周钦之这样坐木椅上睡一夜,早上醒来非得风寒不可。

这可不行。

阿檀轻咳一声,将头往被子里埋了些,双眼狠狠闭上,又慢慢张开,才将提议说出口:“要不然,你上来睡吧,和着衣,隔些距离,应该不算胡来吧。”

身后寂静无声,阿檀以为他睡着了,正想起身看看,旁边的床铺塌陷下去,阿檀翻了身,恰好与躺下来的周钦之鼻息相闻。

黑灯瞎火,两人看不见彼此脸庞,不知道彼此神情,能感受到的,只有他们呼吸的热气。

外面漫天风雪天凝地闭,小木屋里,简陋床板,两人和衣而眠,没有言语,却莫名让人平静安定。

阿檀是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久,木屋里只剩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而周钦之却睡不着了,他压抑住狂乱的心跳,长长地吁气一声。

阿檀体质寒,冬日里手脚冰凉,人趋利避害,身边躺了个大热源,睡梦中的阿檀本能地往周钦之那边钻,而她越靠近,他便越觉得身燥体热难以入眠。

天慢慢亮起,周钦之也醒了,他挪眼往左下看去,阿檀身体紧紧贴着他,睡颜恬静。

难以抑制的,周钦之嘴角浮出笑意,他动作轻柔,将阿檀的手放进被褥中,生怕弄醒了她。

那双手,入睡很久还冰冷如铁,早已被周钦之捂热了。

他掀开被褥,悄无声息出了门,外头已经落白了,整个天空大地像撒了层细盐,白得有些晃眼。

阿檀睡醒时,下意识往身侧摸了摸,凉的,她睁开眼,屋子里已没有了周钦之的身影。

她揉了下惺忪双眼,起床套上外套,正准备出门去灶房烧锅热水时,一声凄厉嘶喊从不远处传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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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奇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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