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湘湘
第一百零五章湘湘
许茗仪被背着,所以两人的速度算不上快。
许茗仪肉眼可见天上的太阳开始下沉,无边的黑幕像巨大的牢笼一般笼罩下来。
【我说刚才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小路两旁的树影被被拉成冗长的一道,凉风自身后刮来,那些影子发出簌簌的声响。
即使许茗仪在心下嘱咐自己不去看,也逃不过那些像树叶磕碰拍打的“啪嗒”声。
“抓紧。”
李希阳压低了腰,两人的重心更低,被风吹起的黑色发丝贴上许茗仪脸侧。
许茗仪恍惚间听见男人的喘熄声,还以为他受了伤。
“大师兄?”
猝不及防睁开了眼,四周净是干枯的树桠子,桀桀笑着,张牙舞爪的追赶上来。
【前面.】阿素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紧接着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刚化好的四肢抽条般的生长,拍打着头部。
只是那道弯也被拉扯了。
“甜”
不知为何小路开始变得崎岖,土地之下像是深藏着什么。
“嗬跑.脚下”怪异男声变得低沉,又有些熟悉。
土块被黑色的藤蔓拱起,完全将路割裂开,层层叠叠的在地下涌动着,像是海底生物的触手。
它顿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实心的身体中突然出现两个空洞的圆。
黄沙扬起,她看见黑色柔软的东西细细的寻找着什么。
之所以称之为脸,是因为那东西一直朝着她们的方向,圆洞在一瞬间变得更大。
那人形本来只是迟缓的跟在后面,和两人之间保持着不小的距离。
她们停住,那东西就更近,连带着地下攀爬的藤蔓也变的兴奋起来。
那些像荆棘一样的黑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疯狂地鼓动,最开始想要舔舐血液的黑影被同伴吞噬。
“香湘.”声音又变了。
它在笑。
“我们小阿湘以后也做河神的新娘好不好啊?”
伴随着风声和微弱血腥气的争斗,哺育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它在吸收雷湘的血!】
天上掉下来的最后一丝丝日光透过空桶,远远地,她竟生出一种所有一切都被这微弱光束贯穿的错觉。
尖细的声音像是针扎入耳,比起自己,许茗仪先一步用手捂住了李希阳的耳朵。
它膨胀得比树海高,全身上下裂开白色的口子,那些被扯断的手脚被塞进去。
呼吸变得急促,她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雷湘家的屋子了。
许茗仪脸色更冷。
和泥沙混在一起,像是洒了一地的玛瑙。
‘圆了。’
李希阳的脚步突然停下,惯性让鞋底摩攃泥土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头皮发麻。
但地下涌动的东西让他们进退两难。
黑色的人影身上长出畸形的手脚,又被他生硬掰扯下来,浑浊的液体四溅。
那东西猛地埋下头,于是许茗仪看清楚了,从那道弯里生出无数细长的舌头。
风变得急促起来,生疼地刮在脸侧,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许茗仪还能听清阿素说什么完全靠着意志力死撑。
许茗仪直起上半身,嘴角溢出血丝。
血液浸透了薄薄的一层布,从许茗仪指缝中渗出来,她垂着手,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记忆拉回小雷湘去看河神娶亲的那天,那时那个声音也是如此,低沉着,初听好似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调笑。
爆发只在一瞬间,畸形的手脚在球体上创作出一张不那么类人的脸,仅仅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在正下方多了一道白色的弯弯。
“别回头!”这话是对想查看她情况的李希阳说的。
像是终于稳定下来,它顶着被拍圆的球体,和身体比例十分不适配的手脚挥舞着,攀上球体的正面。
眼角溼潤,停下来许茗仪才发现自己肌肤表面皆已经开始渗血了。
她一只手搭在对方肩上,转过头和那东西对视。
“好.吃”
许茗仪对着那两个白色的空洞,攥紧了手心。
【你】许茗仪想说什么,但连绵不断地痛感从手臂往上攀升,濒临死忙的苦楚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绞死。
阿素一瞬间就明白了和她的意思。
【我只能帮你一次,要是你猜的不对.】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不能顺利找到怨气的源头,她们会被怨气吞噬。
以她的能力,把人带出去没问题,但他们的神识十有八九会被撕裂。
【不会错!】挤出这几个字几乎让许茗仪将下唇咬出血来。
不等阿素帮她们,李希阳已经等不及。
从树干上借力,即使背着许茗仪,动作依旧干脆,这股力帮两人躲过了一道袭来的藤蔓。
无数黑影等在第二个落脚点,等着缠上来,甚至有些在半空中就迫不及待的像卷上两人的衣角。
凡人的身体和修行者比差太多,李希阳的身法快,在藤蔓之间穿梭自如。
“趴下!”
许茗仪本能听他的话,下一秒待带刺的黑色枝条便从她脸颊一侧抽过。
许茗仪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几个腾跃,脚下黑漆漆的一片,像是缠绕着的衔尾蛇。
李希阳用的巧劲儿,腰身带着她侧过,两道黑影在空中相撞。
再次落地时,涌动的动静完全消失了,许茗仪稳稳的趴在他后背。
身后是打成死结的黑影。
隔着这么一小段路,人形追上来了。
“嗬!”比之前还要震耳的吼叫。
许茗仪也惊异,自己居然能从它那潦草捏成的脸上,看出来了愤怒的情绪。
刚想着,便又吐出一口血来。
【在等等!】阿素也知道她或许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但她使用力量需要建立两个幻阵之间的联系,还需要【月】的具象。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却不是像墨色那样的黑,灰蒙蒙的。
月光大半被遮住了,像是被一双脏污的手捂住,只能从缝隙中漏出一星半点来。
暗沉的血覆在脸上,倒营造出了她脸上比之前好上许多的假象。
阿素沉默着,雷湘家的院子已近在眼前。
清冷的光只照在少女一人脸侧,像是想把快要破碎的她重新拼起来一般。
许茗仪确实也好多了,至少
“嗡——”匕首划破空气。
无声地,人形已经和她们只有一步之距。
格挡的动作抗住了畸形的手臂,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这条胳膊上正在鼓起的黑色小泡。
“湘湘。”是雷湘母亲的声音。
许茗仪此时在心底已经咒骂了殷函孟一百遍了。
这么变态的东西也只有他能弄出来。
僵持无用,许茗仪察觉它的“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果断砍掉了黑色手臂。
人形顿了顿,好似在为她对这个称呼无动于衷而费解。
在月光下,许茗仪不会再陷入之前那样的幻觉。
以雷武为源头,整个村子成了怨气的温床。
断掉的手臂落在院外,半人高的杂草沾上黑色粘稠的液体。
残肢上鼓起的黑泡炸开,延伸出更暗的细丝,伴随着嘶鸣长成了个四不像的东西。
“为什么?”
咧开地一道弯里传来似婴儿的啼哭声,后又变成小女孩天真的质问。
四不像爬上它的腿,撕咬起来,被它踩在脚下,碾成一滩黑色烂泥。
又融为一体。
许茗仪眼角微动,听出这是雷溪的声音。
而它好像也捕捉到这一点动容,开口蛊惑,
“和我一起.”
话音刚落,许茗仪几乎是和它打了个照面,手中的匕首没来得及挥出去,鼻尖就已闻到腐烂的腥臭味。
它也以为自己要抓住她了。
李希阳一个矮身,借着院子栅栏的阻挡,和它拉开了一人的距离。
它感受不到疼痛,黑漆漆的身躯压在栅栏上,带刺的短枝融进体内。
停住。
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眼皮的东西耷拉下来,整个人顿了顿,一时间许茗仪听见了好几道声音。
有妇人的,孩子的,有些或许只是和雷湘有过一面之缘的。
最后又变成疯疯癫癫的一个人。
“你本来就要和我一起的!”尖锐的,绝望的喊叫。
李希阳在整个院门坍塌之前闯进了院子。
枯黄的草地上还存着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人留下的痕迹。
眼前的这个它十有八九是集结了村里所有人的怨气。
【要先干掉源头!】阿素提醒许茗仪。
【我知道。】只是现在她们躲闪不及。
“你进去,我拖延时间。”李希阳摸到门框了。
许茗仪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粗暴的丢下她。
她整个人被丢进屋内,冲击力太大,以至于直接撞到床脚。
雷湘这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遭不住折腾,许茗仪佝偻着身子,硬生生将涌上喉口的血气咽了下去。
她全身已经被血浸透了,因为失血腿软的厉害。
许茗仪早就料到如此,所以干脆接借着碰撞的力,翻滚到屋子中央。
她仰躺着,努力侧过身,地板上有个一指宽的小孔。
是被人用刀扎穿的,孔内有沉年的血迹。
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但许茗仪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孔很小,大概只能透进一点点光,当年雷湘的父亲是用命堵住的。
手指扣进木板,许茗仪使劲将一整块隔板掀开。
约莫是过了太多年,木头都被虫子蛀空了,所以变得轻了很多。
当年沉沉地压在雷湘头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阿素也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雷武以一个保护的姿势蜷缩在地窖之下,紧闭着眼。
许茗仪松了一口气。
她没猜错。
如果不是在屋内听见了不属于第二人的呼吸声,许茗仪还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对。
是三个人。
许茗仪拔出匕首时,地窖下的男子睁开了眼。
(本章完)